塞北王心里轻叹,没想到这一下子真的把殷宁给伤着了,也不知道自己刚才是抽了什么风。
也许是近日两情相悦,得意忘形,却没有想殷宁举目无亲,于很多事上敏感得很。
“表哥是大熙皇帝送给你的男宠,你却不过面子,不能不要。”殷宁闷闷地说,“就像当初娶我一样。”
说完,他松开了抓着塞北王衣摆的手。塞北王如今对他再好,也终究是让他到了这鸟不拉屎地方的罪魁祸首。
一时半刻,他想起来总觉得心头梗着一根刺。
塞北王坦坦荡荡,却不知道殷宁心里这些弯弯绕绕。他不屑一笑:“你那表哥如何能与你相提并论。”
他本是塞北男儿,性格直率。但与那些肆意恩仇的兄弟们相比,他母亲是塞北王正妃,总归生来就属意于王位之上,需承担塞北的兴旺平安,胸怀沟壑,喜怒无形。
但总归在殷宁面前的时候,塞北王半点都不愿意掩饰。
因此,如今他对于殷宁表哥唐伯豹也是表现出了十二万分的厌恶。
“此人心思不正,粗鄙不堪,鼠目寸光且矫揉造作,如何配与宁儿相提并论。”又强调了一遍之后,他想起那唐伯豹也曾称呼殷宁为宁儿,改口说,“阿宁皎然如云间月,既使我寤寐思服,又不忍唐突......”
殷宁听他越说越离谱,不像是刚见面时文质彬彬有学之士的样子,倒像是看多了市坊间流传的那些小说本子,连忙打断。
“课表哥从小就是京城奇才,及冠后更是......风流倜傥,以美貌风姿名扬大熙,有京城第一公子美称。”殷宁酸溜溜地说。
塞北王皱着眉头,逼问殷宁:“此言当真?”
殷宁点点头,言不由衷道:“确实是好看的,大王刚才怕是没有看清楚吧。”
他那表哥,从小最爱欺负他。殷宁没有亲生母亲护着,殷府又权势远不如唐家,只能含羞忍辱,好在两人一年也见不了几次面。
塞北王忍了又忍。
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自己却被那玩意儿比了下去,这如何忍得。
“好看,能有我好看?!”塞北王最终也没憋住,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殷宁。
殷宁百思不得其解,明明他是塞北王正妻,而表哥是送来的侍妾,即使捻酸吃醋也应该是他和表哥。
为何塞北王要跟自己的男宠争奇斗艳?
“大王误会了,我只是说......”殷宁想要解释。
没想到塞北王根本不吃这一套。
“今日我定要问个明白,本王与你表哥孰美。”他转过身,分开双腿往床榻上威严一坐,表情凝重地看着殷宁。
(灵感来自《邹忌讽齐王纳谏》)。
第27章 生死相随
殷宁头疼不已,表哥忽然前来,是福非祸,必然致使他在塞北的处境雪上加霜。
他还没来得及和阿风商量对策,塞北王还要在这里气鼓鼓地讨说法,实在是令他应接不暇。
“恕我直言,你那表哥虽然初看尚可,但细细琢磨实际经不起考究。”塞北王忧心忡忡,总觉得自己确实不如唐伯豹好看,不安之下忍不住说起他的坏话,“眉眼轻佻,薄唇薄幸,五官更是小家子气。也就现在趁着年轻光阴,再过几年面皮松懈、身形垮怠,你且看他。”
“呃......”殷宁沉吟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宁儿若是喜欢他那样打扮,我自然也可以。”塞北王骄傲地扬起头,把傻在旁边的殷宁拉进自己怀里抱住,和他额头相抵,“阿宁看看我,我只是忙于政务,无暇精雕细琢。若要真心打扮起来,未必比他差。”
殷宁不禁去想高大健壮气质粗犷的塞北王穿着白衣素绸,拿着把扇子遮脸的样子,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大王天生丽质,不必打扮就可胜过表哥万分。”殷宁艰难地奉承道。
塞北王这才满意,将此篇轻轻揭过,但心里也是记住了这档子事儿。
“阿宁还生我的气么?”他挑起殷宁的下巴问。
殷宁连忙摇摇头。
“大熙皇帝送他们前来,想必也是有着谋求两国友好安定之意。”他对塞北王说,“大王要好好对待,以免大熙皇帝疑心。”
塞北王却不屑一顾:“大熙皇帝和官员藤树连根,早已烂得彻底。若不是密臣来报,听闻被送来和亲的是你,我定直捣黄龙,怎会与他善罢甘休。”
“也不是这样的。”殷宁这些年浸淫在忠信礼教之中,下意识地反驳道,“大熙的皇子和将士们......都极有气节,只是......”
殷宁马上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作为大熙的人,实在不应和塞北王在这件事上交心,只抓住了一点追问:“求娶我的不是大王吗?”
他被塞北王不经意间透露出来的情况所惊,事关他的命运,当然更放在心上。
塞北王老老实实地答道:“不是,我塞北马富兵强,本已养精蓄锐打算一路攻入关内,知道是你之后才改了主意。”
他有点紧张:“但是我本也是想要上门取提亲求娶的。”
殷宁无言以对,这甜言蜜语听听就好,切不可当真。
怎么提亲,带着大军攻进京城,然后砍掉殷府大门求娶吗?
“多谢大王以百姓黎民为念。”殷宁解开了一个大心结,松了口气,对塞北王真心实意地道谢。
“阿宁。”塞北王忽然叫了殷宁一声。
“嗯?”
“若我有朝一日攻破大熙,阿宁会不会恨我?”塞北王非常郑重地问。
这也是殷宁时常扪心自问的问题。
和亲之人,命运凄苦,从古至今皆是如此。
为了求和而送去和亲,本就异常屈辱,大多年纪轻轻便客死他乡。
而即使能苟活,也要在这样的环境里苟延残喘,看人眼色,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
若是两国再起纷争,一面是自己的家国故乡,一边是自己所属的“婆家”,夹在中间难受至极。
若大熙胜,他作为塞北王妃恐怕也要跟着满门抄斩,九皇子当初说要保自己,他是半个字都不信。
但若塞北王胜,他这辈子都是苟且偷生的叛徒,恐怕余生日夜不能安寝。
殷宁没有马上回答他,但并不是没有主意。
塞北虽然强,但终究是荒凉之地,地广人稀,真的千里迢迢打进中原,又能有几分胜算?
对于大熙国力和朝堂盲目信任的殷宁这样想着。
如果九皇子登基,大熙国力昌盛反过来把塞北赶尽杀绝......
殷宁想,届时家人若可保平安,那我就陪着他一起死吧。
士为知己者死,这想法虽然无关爱恨,总之在仁义上不亏欠他。
只是这样的想法,并不确切,也没有必要告诉这个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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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安神良药
另一边,殷宁的便宜表哥正指挥手底下的人拿水浇了地板,拼命擦洗。
“主子,已经按您的吩咐擦了许多遍,请您过目。”那人本来穿了和唐公子一样的白衣,如今干活不方便,将下摆细碎的布条飘带都扎进腰里,整个人像一朵绽放的白色河灯。
“尚可。”唐表哥挥了挥扇子,仍感觉空气中的羊肉膻气若隐若现,但也不便再计较,“黑五,你先去歇息,晚上夜探王城,三天之内务必把地图拿出来。”
白灯笼黑五领命,自退下去休养生息不提。
唐表哥坐在上座,拿手拄着头,一张俊美无双的脸半边沉浸在阴影当中,长眉紧皱。
“你们几个也别站着了,都坐。”
其他几人得了这么一声,才安安分分半推半就地坐了下来。
“主子,今日看这情状,塞北王似乎对小少爷还算不错。”坐在下首第一位的心腹道,“主子大可以放心了。”
唐表哥一双眼狭长多情,平日里看谁一眼不分男女总能让人酥软,而如今这心腹被他狠狠瞪了一眼,似乎要被人从身上剜下一块肉来一样后背发冷。
吓得立刻就不敢言语。
“宁儿胆小,随便吓唬吓唬就怕得发抖,哭得人心里痒痒。”唐表哥心里酸涩不已,“那塞北王粗俗不堪,长得也马马虎虎,宁儿怎么可能喜欢?他往哪里一站宁儿都不敢看我。肯定是这几日被吓坏了。”
“主子。”另一个体格高壮的心腹忍不住出声反驳,“我看人家塞北王倒是人高马大,威武雄壮,很有男儿气概。他行为举止多有豪迈风气,必不会使出些抠瘘心思磋磨小少爷。”
刚才被主子瞪了一眼的手下低低咳嗽了一声。
唐伯豹冷笑一声:“你在教我做事?”
“属下不敢。”
“罢了。”唐伯豹烦躁地打开扇子,习惯性地扇风,骤然打了个喷嚏。
“主子,塞北实在寒冷,扇子就离了手吧。”坐在第一个的心腹劝道。
他悻悻地把扇子扔在桌上,皱着眉问座下的三人:“你们刚才所见,宁儿对那塞北王有心思没有。”
三个手下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先说话。
“直言无妨。”唐伯豹心里没底,催促道,“冷云,你先说。”
那第一把交椅的冷云是跟他时间最久的得力手下,被点了名儿来只得忖度着开口:“倒也不是说有什么心思,只是看起来两人相处融洽,塞北王对小少爷应该也颇为在意。”
“主子若是想弄清楚这件事,道也不难。”他见这回答不能让唐伯豹满意,连忙又补充道,“今晚属下去将阿风捉来,逼问一番即可。”
唐伯豹却并不赞同:“不可,你们三个我自有安排。宁儿本就恨我,切勿再用这些下作伎俩。”
他又交代了几件事,几个属下就被他屏退下去休息或开工,只留他自己在正厅,坐着看门槛上反进屋子里的一点日光。
那九皇子竟然视宁儿的心意如草芥,亲手送他出塞和亲。如今想来唐伯豹还是气得浑身发抖,怒火同他刚得到消息的时候比并未消弭分毫。
而这个表弟殷宁也是,从小穷酸迂腐,对着自己铁骨铮铮,对着那狗屁九皇子偏就瑟瑟缩缩,任人搓扁捏圆。
等他把他救出来,看他怎么收拾这不知自重的小东西。
另一边,对此丝毫不知情的殷宁正被塞北王抱在怀里睡午觉。
他从私塾读书时养成了睡子午觉的习惯,本是一时难改。但如今千里迢迢地来了塞北又大病初愈,不但中午睡不着,晚上也常常辗转着无眠。
塞北王是战场出身,对于风吹草动警醒得很。他发现殷宁精神恹恹之后细细盘问了阿风,得知殷宁和亲前后的变化,深觉这并非小事。
但他又心疼殷宁,不想让他喝那些苦得要命的药汁子,每到时辰就要抱着他喂甜甜的安神汤,然后搂在自己怀里陪着他休息。
说来也奇怪,殷宁每每自己胡思乱想睡不着,和这个扰乱他心思的始作俑者相拥着倒是安心,渐渐习惯了,且看到塞北王就想睡觉。
只是这个副作用塞北王还没有发现,看着自己王妃每天养得精神好起来,他就高兴。
更何况殷宁偎在自己怀里,又软又黏人,睡迷糊了还会忽然蹬一下腿翻个身。塞北王抱着他在榻上看折子,只觉得朝政从未如此令人神清气爽过。
第29章 寒大将军
“宁儿。”大约到了该起床的时候,塞北王把手里的密信随手揣进枕头底下,轻轻地将嘴唇贴上了怀里人的额头。
殷宁睡午觉睡得满脸潮红,艰难地睁开眼睛,眯着看塞北王,又把脸往旁边转过去藏着,很是孩子气。
他在中原时要上早课,早晨习惯了醒得很早,而且灵台清明。但自从被塞北王强加了一个睡午觉的习惯,下午醒的时候总要挣扎一番,迷糊半晌才愿意离开床榻。
塞北王爱他这副懵懵懂懂的勾人模样,趁他还不是特别清醒,把人抱在怀里偷偷吃了会儿豆腐。
没办法,殷宁醒着的时候总是清醒自持,表情冷静。自打上次两个人擦枪走火后,但凡他这边稍微有点风吹草动,殷宁就会像草原上的地鼠一样,随地挖个坑把脑袋和真心一起埋进去。
塞北王无奈之下,也只能慢慢哄着他暖着他,期待有朝一日殷宁回心转意,两人能像书里说得一样伉俪情深、蜜里调油。
殷宁刚醒,眼皮子沉沉的,身上也没力气,睡得口干舌燥。他还没好好醒转就被塞北王抱了个满怀,对方的手在自己后背上滑下,一顿乱揉,揉得他晕晕乎乎,像是在做些不堪美梦。
“唔...你别碰我。”殷宁抬着手像刚满月的小狸花猫一样躲闪着埋怨,塞北王哪里肯,他仔细揣度过,殷宁中午这场觉要想醒彻底,至少也要半炷香的时间。
果然,等殷宁醒过来,塞北王也勉强过了急瘾,就及时停了手。
殷宁一口闷气被哽在喉咙,咽不下去也不好坦言,有点郁闷。
于情于理,他都是不能拒绝塞北王的求欢的。
明明就是被送来和亲,又不是来当祖宗。
大熙的皇帝不就又给塞北王送来了几个男宠吗,想必是怕自己对塞北王“照顾不周”。
思虑到这里,殷宁心里酸溜溜地有点不是滋味。
塞北王见好就收,打算下床去给殷宁倒一点水来润润嗓子,结果还没穿上鞋子后背上就贴来一个温热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