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颜面对塞北王,只能把头埋在了对方的怀里。
第14章 成渊
到了晚上该睡觉的时候,塞北王和殷宁都很犯愁。
塞北王一方面怕自己把持不住,故而影响到自己在殷宁心目中的形象;一方面又怕过从亲密不合礼数,会从风水上改变自己和殷宁的长久幸福。
那书上可写的明明白白,未过门的新人婚前胡来,往往无疾而终,草草收场。
这也太恶毒了,迷信的塞北王想。
但是让他跟殷宁分房睡,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相比于思想层次复杂的塞北王,殷宁犯愁的原因很简单。伴君如伴虎,他马上就要和老虎同榻而眠,开始自己的王妃生涯,很忐忑。
万一打呼噜怎么办?万一蹬被子怎么办?万一做梦踹到塞北王,会不会被抓起来下大狱啊!
“宁儿。”塞北王清了清嗓子,“为把我们的洞房花烛夜留到拜堂成亲之后,我以为今晚我们还是相敬如宾比较好。”
殷宁愣住,虽然他本身也是这么想的,但听塞北王直白地说出也不知心里是何滋味,只能木讷地点了点头。
“可这里只有一张床。”塞北王继续说,“实在没有条件,我愿意打地铺。”
他平日里亲自带兵行军打仗,自然是不像大熙的皇帝老儿一样摆谱又娇贵,说打地铺说得自然而然司空见惯。
但殷宁却是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反对:“那如何使得?大王下午还教训宁儿说塞北天寒地冻,今晚竟然要睡在地上。如果龙体抱恙,让我......让我、怎么过意的去?”
他说着就红了脸,声音变得越来越小:“倘若大王怕意乱情迷,我、我自有办法。”
塞北王见他趿上鞋子跑出内室,觉得奇怪却没阻拦。
很快殷宁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碗水慢步走来,塞北王大喜过望,连忙迎上去,接过一饮而尽。
“!”殷宁来不及制止他,欲言又止。
“多谢宁儿,本王恰好口渴多时,这一碗真可谓甘露醴泉天降,琼浆玉液仙方,啊!”塞北王擦了擦嘴,双手持碗向殷宁展示空空如也的碗底,表明已干。
“这是、晚上睡觉时放在咱俩中间的床榻上,以防越界的水。”殷宁忍不住说。
塞北王眼珠缓慢地转了一圈,落回原地。
“无妨!再倒一碗就是。宁儿真是才高八斗,这种主意都能想得出来。”他努力挽尊。
殷宁忍着笑,干巴巴地说:“而、而且水是从洗脸盆里舀出来的。”他把碗接过来,“大王快抠抠自己喉咙,若实在是吐不出,就赶紧叫盛医官来吧。”
塞北王脸黑得像锅盖,他做不出呕吐的丑态,也不想找盛医官那个老头。
“我没有这般娇弱,宁儿快睡。”塞北王调整心情,尽量温柔地拉过殷宁,把他手里的碗扔在一边。
他三下五除二地把殷宁塞进里面的被窝里,自己则盖着另一床被子躺在外侧,两人之间有一巴掌宽的缝隙。塞北王脱掉外衣,轻轻拂袖,一阵风撩起床帐,烛火应之而灭。
“古有柳下惠,今有塞北王。”他忍不住在心中感叹道。
但塞北王学习中原文化尤其热爱诵读,别的还好,诗词总是要脱口而出的。于是他心里想着忍不住就把这话讲出声。
殷宁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玩意儿?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塞北王就翻了个身,目光灼灼地把他压在了身子底下。
“唔!”殷宁猝不及防,忍不住低声叫了出来。
这人刚才叨叨着分房睡是分了个寂寞?
“宁儿。”塞北王接着窗外的月光端详着殷宁的脸,越看越觉得内心柔软,深情难以自抑。
“大、大王。”本来这一天鸡飞狗跳,到了现在终于能放松下来好好休息,塞北王的举动又将殷宁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殷宁。”塞北王伸出手摸着他的脸,又喊了一声。
“大王,我在。”殷宁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任凭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揉揉捏捏。
“别叫我大王......我好想你,宁儿。”塞北王把头埋在殷宁的颈窝里,呼吸灼热呼吸,几乎要将殷宁的皮肤烫到了。
他似乎从胸前这个人的心跳声中感受到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成......渊?”殷宁想起之前塞北王向他说自己的名讳,试探着小声唤道。
塞北王放在他脸上的手骤然力道加重,呼吸急促,殷宁也恍惚觉得,这个名字似乎有点熟悉。
第15章 能否休妻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殷宁很想问一问。
然而这话他也不敢问出口。想想自己也是荒唐昏了头,塞北王从小就生在西北,恐怕到过最靠东的地方就是前几天打到过的金沙关,怎么会和一直生长在京城的自己见过面呢。
“这个名字好听吗?”
塞北王娇羞地依偎在殷宁的胸口,幸福地看着窗外的月色。
为了靠着殷宁,他用力往下缩,因为身高太高,双脚都伸出了床面,悬在半空中。
殷宁被他压得有点喘不过气:“唔,好、好听。”
“那是因为宁儿有才华。”塞北王说。
“嗯,有才华。”殷宁顺着他说,半晌后反应过来,“嗯?和我有什么关系?”
塞北王支起身子,一头黑长秀发从肩头垂落,我见犹怜。
他不打算等殷宁自己想起来了。一寸光阴一寸金,人生苦短,他要和殷宁余生的每一天都镶上金边。
“我儿时去过一次京城。”塞北王认真地看着殷宁的脸说,“我和兄长走散了,你救了我。带我吃饭、买小玩意儿,还让我当你的小厮,带我去过一天学堂,记得吗?”
殷宁这下子是真的傻掉了:“什么?”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朝看尽长安花。”塞北王含情脉脉地念着,“你就是我的长安花。”
殷宁皱起眉头,冷静地审视塞北王。
去学堂,怎么也要十岁了吧。
根本没印象啊。
“我忽然和兄长、侍从们走散,虽然佯装镇定,但内心又孤苦又无助。我在那大街上被推来搡去,险些被来往的路人踩在脚底下。”塞北王说,“幸好你把我拉起来,还拉着我的手跑到安全的地方。”
不怪殷宁不信,任谁都实在是恨难想象塞北王小时候孤苦无助的样子。
殷宁在脑海中寻找着这么一幕,隐隐约约地有了点记忆。
“你是那个又黑又瘦、被醉仙楼大狼狗追着咬的那个小乞丐?”他迟疑地问。
塞北王老脸一红,扑下来靠在殷宁胸前:“是我。”
他以为殷宁会说他调皮,结果殷宁被他压得咳嗽两声后,感慨道:“你是真不要命啊。”
他终于想起塞北王是谁了,虽然记忆也不是很真切。
那大概是他刚去上学堂的头一年,现在认真回想起来,记忆里只剩下几句诗文。
他家里的仆人把他从学堂接回来,因他闹着要吃糖葫芦,被缠得受不住,只能带着殷宁去买。
殷宁拿着刚买的糖葫芦高高兴兴地走在路上,糖葫芦上缠裹的冰糖泛着莹莹夕阳日光,看起来美丽胜过世间的一切瑰宝。
然后,一个小男孩迎面跑来,恰好把他的糖葫芦撞落在地,上面沾满了灰,冰糖摔得粉碎。
殷府的下人如何能忍,揪住那小子就要打。
“哎!”殷宁本来还在难过,一看这小孩要因自己而受苦,连忙扑上去护住,“不要打他。”
就在此时,街上的路人们惊呼着闪躲,殷府的人才发现那小子后头竟然跟着一条半人高的大狼狗!
下人吓得手一松,塞北王就跌坐在地上。他回头看了看那可怕的狼狗,又看了看面前一雪团子一样可爱的小殷宁,心一横,竟然没有再逃,手脚张开护住了这个小团子。
“呜呜~”身后传来狗的悲鸣声,那发了狂的狼狗已经被来人一脚踩住喉咙,倒在地上。
殷宁紧闭双眼,好一会儿才敢睁开,他见自己和身上挂着瑟瑟发抖的小男孩都安然无恙,才拉着他一起站起来。塞北王吓得眼泪鼻涕都出来了,看起来跟乞丐并无两样,殷宁还帮他拍了拍身上的土。
塞北王如梦初醒,不好意思地看着殷宁。
“哥哥!”殷宁却没有管他,向踩着狗的那人扑了过去。
“哥哥,你好厉害啊!”殷宁小心翼翼地绕过那条已经没有战斗力的狗,轻轻拉住来人的衣袖,仰着的小脸上全是崇拜艳羡。
那人穿着盔甲,笑眯眯地摸了摸殷宁的脑袋:“小殷宁下学了?今天学的怎么样呀。”
殷宁也忘了自己当时跟堂哥说过什么,只记得自己被堂哥抱到马上,一路同骑骄傲地回家后,发现那个小乞丐还跟着自己。
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也不知道是怎么跟上来的。
“你跟着我干什么?”殷宁刚和堂哥道别,就看到他从石狮子后头探出一个脑袋。
不知道为什么,一向豪迈的小塞北王看到刚刚殷宁坐在别人怀里,就老大不乐意。
“我、我,谁跟着你了,这条路是你家的吗?”他板着脸说。
殷宁扑哧一声笑了:“这是殷府,这条路就是我家的呀。”
他已经懂很多事,看面前这个小男孩衣衫破烂,脸上还有可疑的黑色污痕,轻轻地咬住嘴唇打量他。
“......哼!你家的路,我还不稀罕走呢!”塞北王觉得失了面子,很委屈,转头就要离开。
“哎,你上哪儿去呀。”殷宁自觉玩笑开过了,连忙追在他后面不让他走。
“我爱上哪儿上哪儿,你管不着。”塞北王一被哄,一反常态地耍起了性子,“这京城这么大,总有地方不是你家的吧,我上那些地方去。”
“对不起嘛。”殷宁拉住他的腰带,“我说错话了,你不要走,你来我家陪我玩好不好。”
塞北王一听就马上停住了脚步,他转过身,别别扭扭地说:“真、真的?”
“对呀,我想邀请你来我家做客,我家里好吃的可多啦!”殷宁努力诱引道。
塞北王心里不屑的很,中原的东西难吃死了,连宫里皇帝老儿的饭菜都是一点辣味儿都没有,吃得人直犯困。
谁稀罕这些好吃的呢,塞北王肚子咕噜噜响着,老老实实地跟着殷宁进了大门。
想到那个总是别别扭扭、给他惹了许多麻烦后来又忽然消失的小乞丐,殷宁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竟然是你?”
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殷宁对塞北王的敬称都不见了。
“你为什么忽然走了,我找了你好久。”殷宁有点不高兴地说。他其实都不记得对方叫什么,也不记得自己给他起名叫什么成渊。
只是他下意识地觉得,现在跟他表现地亲密一点,对于他的处境来说绝无坏处。
“我父王的手下把我带走的,我没来得及跟你道别,遗憾至今。”塞北王认真道歉,“对不起。”
殷宁忽然心头一动:“那、那看在我们小时候的情分上,你能不能......”
他支支吾吾的,塞北王洗耳恭听。
“你能不能把我休了送回去呀。”
塞北王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在地。
第16章 如何弥补娇妻
屋里本来就熄了烛火,只靠窗外的一轮圆月照亮。塞北王又伏在殷宁身上,背着光,令人看不真切他脸上的表情。
“行吗?”殷宁他见塞北王没出声,以为他没听清楚,又问了一遍。
他乡遇故知,自然而然地对他产生了依赖和信任,殷宁的警惕性瞬间变得很低。
“万万不可。”塞北王感觉自己要杜鹃啼血了,还没正儿八经办过礼,怎么就能和离呢?!
“哦。”殷宁被断然拒绝,有点不高兴。这人怎么这样。
“难道宁儿不愿意跟我共度余生?”塞北王也不高兴,殷宁怎么这样。
殷宁这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解释道:“非也,我当然愿意与你......共度余生。可如今的身份并不合适,你我皆为男子,这、这如何使得。”
塞北王冷漠地想,皆为男子又如何。之前不知道自己是谁的时候使得,现在如何就使不得了?
他心里一边恶狠狠地想,早知道就不该将此事告诉殷宁,趁他战战兢兢之时把人给办了。另一方面又忍不住愁肠百结,难道自己小时候没有给殷宁留下好印象?
无论有没有留下好印象,这个男人,他绝不放手。
“宁儿趁早休了这念头吧。”思虑周全后,塞北王斗志昂扬,霸道且不容反驳地说,“待到下一个良辰吉日,我们必定要成婚洞房。到时候宁儿就是哭,我也不会心软的。”
殷宁看着他的眼睛在黑暗中投来的灼灼实现,忍不住害怕地吞了吞口水。
看这塞北的汉子个个人高马大,怎么能把一个大王给憋成这样?
塞北王说完后就从他身上下去,拉过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团,远离殷宁滚到床边去。
殷宁无语地看着塞北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也扯过一床红色绣花的被子盖上,内心惴惴不安。
不知道为什么,殷宁总是觉得自己到底是有点对不住塞北王。但他是还带着病,又折腾得疲惫困倦,殷宁此时很难再想些别的,没一会儿就沉沉睡了过去。
背后响起了毫不设防的可爱鼾声,塞北王憋得脸通红,从被子里钻出来。他转过身,钻进殷宁的被窝,伸出双手从背后牢牢抱住了他,抱了满怀的心爱柔软,这才心满意足地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