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刃立刻就懂了,心里暗赞主上睿智,从床上顺手扔下个枕头在柱旁,抄起长剑就往枕头上砸了下去。
楚言那佩剑分量够沉,落在那枕头上一声声闷响,还真是与打在人身上差不多的声响,糊弄一个在屋外隔着一堵墙听的人是全无问题的。
楚言看着墨刃行云流水的动作,只觉得赏心悦目。
偶尔也会装成暴怒无法自控的样子喊几声:“你这不知好歹的东西,难道不知孤心属何人么?”
又道:“孤放在心上疼的人,你也敢轻贱,把本殿主当做什么了!?”
一两句到还好,喊的多了,墨刃神色渐渐别扭起来。
他哪里听不出,主上分明是意有所指,落在旁人耳中,那“心上人”自是白华公子;可主上刻意喊给他听的意思,分明是……
墨刃犹豫回头偷瞄主上一眼,正对上楚言似笑非笑的眼神,言语倒是厉害:
“呵,还敢瞪孤呢?本殿主想宠谁便宠谁,你若再敢肆意妄为,看孤怎么治你!”
侍卫心口忽的一烫,忙不迭垂下眼,转回去了。
主上又这般小孩子气……
却是为了自己。
墨刃半是无奈好笑,半是温暖感动,在楚言看不到的角度,眼角唇畔都带了淡淡的弧度。
忽然,后背被熟悉的气息贴上。居然是楚言凑了过来,顺走了他手中的剑:“阿刃玩玩也就罢了,剩下的……还是孤来。”
说罢,真的把墨刃往旁一推,亲自动起了手。
墨刃惊了一下,只心想让主上干活自己却在一边闲着,这怎么使得!
他忙想去劝,不留神被楚言一个擒拿握住了手腕,下一刻殿主的气息压上来,酸涩嗓音吐在耳畔:
“以前诸事,是孤没能好好待你……你看,孤如今有在改了。你别那么拧着,就当给孤个机会……行吗。”
墨刃呼吸一窒,他眸光怔怔一晃,说不清此刻心头什么滋味。
其实他想说,其实他自从知道了真相之后就想对主上说……
既然一切都是毒香所致,那些旧事都非主上本意,主上便无需再觉得对属下有愧了。
阿刃不会有怨,只恨前世未能护主上安好。主上如今大可再将阿刃当做利剑来用,这一世,属下会变得更锋利的……
可心中却又有另一个声音告诉他:如果真这样说了,主上定会很生气的。
还会很伤心,很难过的。
所以墨刃没有说。
而这时候,他也一样。
墨刃缓缓收回了意图抢剑的手。
楚言似乎懂了什么,眼底泛起温柔又怜惜的软色,叹息着撩了一下侍卫额前的发丝,喃喃低声道:“阿刃……你是真好。”
或许因为殿主的眼神太炙热真挚,有那么一瞬间,墨刃心跳加速,他竟有一种荒诞的错觉。
他觉得刚刚,主上好像很想要……顺势俯下身来,亲亲自己的脸颊。
……怎么回事,这都什么跟什么,主上怎么可能?
不过就是那天清晨被“临幸”了一下,又被无底线地纵宠了好几天而已,自己怎么变这样儿了?
墨刃皱了皱眉,努力把奇怪的念头从自己脑中驱逐出去。
对,自己应该做点正事,避免胡思乱想。
而这时转念又一寻思,他便觉着主上都“暴怒”打了“自己”那么狠,那么自己一直一声不吭,好像也有些怪怪的。
墨侍卫遂很认真地回忆了一下自己受刑挨打时的反应。
他斟酌了一下,在下一次落剑抽打之后,带上了细细的抽气声。
以及隐忍而破碎,含混地压在喉咙里的呻.吟。
“嗯……!唔……”
楚言本来还在心里疼惜着阿刃的体贴包容,闻声……瞬间脸色精彩纷呈。
几息后,墨刃开始断断续续地喘息。
且还是配合着楚言的动作,殿主手里的长剑落一下,他便颤巍巍地吸气或屏息。
——实话实说,墨侍卫暗堂出来的人,伪装本事一流,喘的很真,毫无破绽。
还会夹杂些吃力的认罪之语:“属下……嗯……知错……”
喘息渐重,声音渐弱,“主、主上……”
“……”这人在干什么!?
楚言感觉自己要疯,各种意义上。
自上回墨侍卫一本正经地要求“贴身服侍”之后,堂堂九重殿主再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定力面临着巨大的考验。
如果说,每日清晨要与心悦之人近距离接触乃至肌肤相贴还不能露出破绽,这叫做人间疾苦的话。
请问,心悦之人就站在咫尺之遥喘给自己听,自己还不能露出破绽——又该算什么呢??
“……阿刃。”殿主终于溃不成军,咬牙以内力灌音,“你莫出声了。”
墨刃:“?”
楚言:“也别喘。”
“……”
“你就当……对,被孤打得昏过去了。”
墨刃顿时有些沮丧,小声道:“主上恕罪,属下装的不像么?”
楚言铁青着脸:“……很像。”
所以他真的快要把持不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甜度渐渐U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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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挑拨
次日天晴,万里无云。
楚言一直在等水镜楼的消息,可直到时辰将近午时,那边也没个结果。
“罢了,想来也急不得。”楚言摇摇头,从秋槿手中接过那袭久违的黑锦流云金纹长袍,抖了抖披在身上。
昨日不出所料,白华果真来屋子前绕了两次,装若无意地听了一会儿才离去。到晚间,楚言不顾墨刃的阻拦又去寻了他一次,再次闻到加了量的醉生梦死的香气。
殿主也不显不露,硬是抵抗着毒素的侵扰与白华同床共枕到了夜半,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才悄然起身,寻个无人的地方催功吐出几口毒血,倒是把墨刃心疼的不行。
不过……这样的阴算暗谋,也就到今日为止了。
今日午时,众江湖势力云集水镜楼,由盟主府主事,彻查这桩案情。白华、南疆巫咸教、盟主府。九重殿、水镜楼、旭阳剑派……
如果想揪出其中关系,这便是最好的机会。
既然以九重殿主的身份应了约,总不能落了面子。
九重殿主换下那件低调的藏青长衫,黒袍玉带,乌发披散,端的是一身雍容华贵,自有不可逼视的凛冽气度。
秋槿捧来铜镜,笑意盈盈道:“主上天人之姿,今日过后,不知有多少江湖女儿要丢了魂儿呢。”
“……唔。”天人之姿的楚殿主眼神忽然闪烁一下,悄悄侧头去看后面的人。
墨刃已经着装整齐,这时正低头认真为楚言理着衣摆,对秋槿那句话无半点反应,叫殿主多少有些失落。
他乌黑的长发高扎,镶着朱玉的黑色发带旁侧两缕红缨垂下,晃动在白皙的颈边,叫人心痒的很。
墨刃那样隐忍低调的性子,向来都是如普通暗卫般一身黑,今日拗不过楚言,被换了一整身。
长发高束,黑底银纹的劲装欣长紧致,收束的领口袖口都滚着银丝,衬得露出的皮肤愈加地白皙如雪瓷。腰间窄窄勒着黑色腰带,挂着的玄剑上寒意隐约。
这一套衣,不仅布料是最最上好的材质,且那上面绣的纹样竟是与九重殿主一般无二的流云重纹。秋槿姑娘第一次见到这身衣服的时候,着实给她吓得不轻。
和殿主一样的衣料,一样的纹样,连丝线颜色都隐隐相配……其中深意,任谁有点心思的都知道。
墨刃起初死也不穿,直说这样乱了尊卑规矩,最后被殿主半逼半哄了大半天,终是服了软。
本来便生得清俊的人,这一身换完的时候直接就让殿主大人移不开眼了。
察觉到楚言的目光,墨刃抬头。侍卫自是想不到主上是看痴了,只以为这副打扮让楚言觉着别扭才老是盯着他看个不停,低声问:“主上,可是觉着不妥?属下去换了这身?”
“别!不准……”
楚言眼疾手快地一把把人按住,慢慢将手覆上他的乌发,从上至下地顺下来,“阿刃这样好看的很……孤喜欢,很喜欢。”
秋槿飞速别开眼睛,心里小鹿砰砰,只觉得自己的脸都在烧烫。
她咬唇暗想:主上这已经……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吧,兼有那日墨大哥来问她时说的那些话……
看来殿主,是真的对墨大哥有“那个意思”了?
可主上为什么不直说呢?莫非是不好意思?再莫非,难道还能是怕强迫了墨大哥?
可是……秋槿眼神诡异地闪了闪。
主上啊主上,您要是想等墨大哥自己开窍,那得等到猴年马月啊……
……
盟主府设的场地就在水镜楼前的高台之上,正是那日影雨被旭阳弟子围攻之处。
长青城民风尚武,这个高台本是数十年前为比武而搭起的,宽长均有十数来丈。而今日不知盟主府打的是什么主意,好端端的水镜楼会客堂放着不入,偏要用这随时都可以动武,一言不合就可拼杀起来的地方。
如今这高台上排满了座位,正北的主座被盟主府齐迁毫不客气地坐了,而其余位子成左右两排,由北向南一溜拉开,却……迟迟不见引座牵路的下人。
午时渐近,一批批人马逐渐聚。看着这长长两排空位,众人面面相觑,敏感的人心里已有不好的预感升腾起来。
终是有人耐不住,高声问道:“齐使者!这位次怎地也没个说法,不知要我等按什么规矩来坐?”
那齐迁生的又瘦又高,一副阴险相。他被一群盟主府带刀侍从簇拥着站在主位之前,黄衫鎏金冠,手上玉扳指,闻此露出一口白牙,笑着对众人一一抱拳。
“哎呀,诸位都是江湖英雄,今儿个聚在一堂实属难得,只是齐某人我见识浅薄,不敢评议高低。这座次嘛,自然得是各凭本事,各凭本事呀!”
尖细的声音和和气气,却让人心底生寒。此话一出,众人纷纷变脸。
“齐使者!什么叫各凭本事!”第一个发问的那汉子脸上涨红,瓮声瓮气地喝道,“莫非叫我等先在此处较量一番,排个高低上下不成!”
“然也,然也。”齐迁负手于后,昂首阔步,来回踱着步子,“我们江湖人的规矩,不就是胜者为王,各凭本事?”
他笑眯眯地拂袖道:“诸位也知道,这武林盟主府听着威风,其实不过是挂个名头,齐某人哪儿敢擅自给诸位英雄定了名次呀?你看今儿各路英雄云集,哪家坐上上位,哪家坐下下位,唯有‘各凭本事’,才是最公平不过喽!”
齐迁这话一挑,全场的空气霎时就紧了起来。
有一点齐迁说的没错,那便是,今日江湖上有名有姓的势力几乎全在这儿。
若是能在这种境况下取了那上上位,岂不就是取了江湖第一势力的名头?
不少人盯着那位子,眼睛已经红的要冒火。
这些江湖人争什么?争得就是一口气,一个面子!
盟主府使者这话一说出来,谁能容忍自己坐在最下位?谁能容忍坐在上位的人是不如自己的弱者?
齐迁轻轻巧巧一句话,两排座位,直接把众人推向一个难办的境地。
有的人想斗,得了好借口;即使不想斗的,也不得不斗!
徐明溪当即就气的脸色铁青,一向好涵养的人也压不住火,上前一步冷声道:“齐使者倒是看的一场好戏,却不知盟主府此来长青为何?莫不是为了开一场武林大比?”
“徐少侠此言可不妥了,武林大比向来是咱黄盟主才有这资格开办,齐迁哪有那资格呢?”
齐迁装模作样地连连摆手,“即使是武林大比,座位也是盟主亲自编排,齐某人是真真的不会排,徐少侠莫要为难齐某人啊!要不,这个……徐少侠……您来排?”
“你!”徐明溪脸色一变,如今已经是这样的情况,他若是做了出头鸟,必定要得罪众人。
若是平日还好,可现今旭阳剑派本来就身负嫌疑……作为代掌门行主事之权的大师兄,他是万万不能再给门派招惹祸事的。不仅如此,到时候若真斗起来了,他还必须为门派争一个上位,才能不丢了旭阳的脸……
徐明溪咬牙,却也一时想不出办法。眼见着台上躁动起来,有些门派已经开始挑选位置。
水淼儿就在他身侧,神情也是难看得很:“不好,这些先动的人,都是平日里巴结盟主府的小门小派……徐少侠,他们是‘托儿’。”
徐明溪竖眉屏息,暗恨齐迁居然还准备了这一手……
如今的现状是,若无人理会齐迁的提议还好,可只要有一个人动了,一场大战也就要被牵动!
若是一场大战被牵动了,那后果是什么?
徐明溪的拳头已经捏紧,后果就是……众江湖势力的力量都被互相消磨殆尽,独有盟主府以逸待劳。
没了力量,在接下来的所谓“商议”中,大家就只能听任盟主府摆布,齐迁大可坐收渔翁之利……好阴险的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