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家动用了所有关系,想让李云萝服个软。
——没错!直到现在萧家的那些掌权者们还觉得是李云萝小题大作,耍县主威风。
李玺这边成了“重灾区”。
萧三郎一瘸一拐,“五十大板呀,我爹亲手打的,兄弟我牺牲大了——没事,不后悔,萧刘氏活该!我就想着,能不能让我见见福宁嫂嫂,也好回去交差,不然就不止五十板了……”
贺兰璞支支吾吾:“崔兰心和萧家小娘子是手帕交——啊,我知道我知道,我不该替她说话,二姐姐才是我亲姐姐,玺哥哥就当我没说……”
就连皇室的两位长公主都来了,不用猜,都是碍于夫家情面。
她们说的那些话李玺就不爱听了。
什么“天下女子莫不如此”,什么“过日子就稀里糊涂”,什么“慢慢熬着,总有熬过去的一天”……
凭什么不能有女子过得不一样?
凭什么不能站起来反抗?
最好笑的是,既然知道了这日子不好过,为什么还要劝别人去过?
李玺越听越上火,“诸位是不是糊涂了,这件事的根源在我阿姐吗?欺负人的是我阿姐吗?你们为什么不去找那个人,却口口声声让我阿姐低头认错?”
众人面色一僵。
李玺冷哼:“糊涂没关系,我这有治糊涂的药。”
“虫虫小课堂”开课了!
凡是过来求情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都丢到小黑屋里,让产婆给他们好好上一课。
积了几百年的固疾不可能一下子消失,但是,这种直观的震慑却是很有用的。
如萧三郎、贺兰璞这样的年轻郎君是白着脸出来的。
刚好李木槿过来找李玺,贺兰璞连忙冲过去,小心翼翼地扶住她,“三姐姐你当心些,别摔着。”
李木槿柳眉一竖,“说,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没,就是怕你到时候怀了身孕——嗷!”
李木槿一拳揍过去,“臭小子,我还没成亲呢!”
贺兰璞捂着乌青眼,哭唧唧。
果然,小娘子和小娘子也是不一样……
妇人们体会更深,出来的时候个个红着眼圈。
两位长公主拉着李玺的手,含泪道:“小宝,先前是姑母想岔了。跟你二姐姐说,想怎么着怎么着,宗室那边有我们顶着。”
李玺恭恭敬敬施了一礼。
这件事,又一夜之间传遍了猎宫。
第二天,就有一位郡王妃亲自求到太后跟前,想把怀胎三个月的儿媳妇送回去,好生安胎。
太后允了。
萧子睿连忙递了折子,想接李云萝回去。李云萝拒了。
不是使性子,而是她月份大了,连续来回反倒对胎儿无益,倒不如好好休养半个月,再慢慢地往回走。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妇人们看到的是李玺对阿姐的保护,百官看到的是他的手段。
在此之前,李玺在他们眼中还是那个“天生好命”却“不学无术”的小纨绔,今日之后,完全不同了。
一闹,拉拢了君心。
一讲,堵住了宗室的嘴。
一闹一讲下来,不仅狠狠地打了萧氏一族的脸,还给李云萝拉满了同情分。
即便运筹帷幄的阁老,都不一定能有这种杀敌一千,自己却不损一兵一卒的手段。
李鸿瞅准了时机,把“欲还位于定王一脉”的消息散播出去。
官员们再见到李玺,态度可就不一样了。
李玺自己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模样,储位对他来说还不如多打两只小山猪来得重要。
这样的表现,反倒引得那波清高的老臣赞赏——这般宠辱不惊,倒有几分为君者的气度!
第63章 偶遇小娘子
在猎宫窝了两天, 终于放晴了。
碧空如洗,阳光明媚,单是抬头看看都会心情变好。
山脚摆下祭台, 供上五谷, 圣人打头,宗亲在后,文武官员化列两侧, 拜山神, 敬后土。
秋猎第一箭,需由朝气蓬勃的年轻郎君射出, 这个人选多半是太子, 若太子未立,则是最得宠的皇子。
李鸿看了看旁边的两个儿子,把金雕弓递给了李玺。
不知多少人心头一颤。
李玺自然而然地接过,又自然而然地转交给二皇子。那架势, 就仿佛李鸿的本意便是让他转交。
李鸿心头一梗。
臭小子,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李玺悄悄翻了个小白眼。
想坑我?没门儿!
二皇子倒是心大, 受宠若惊地朝李鸿施了一礼,又冲李玺笑笑, 然后便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射出秋猎第一箭。
丝毫没有愤懑啊, 屈辱啊,让给我的我才不要之类的情绪。
小福王真情实感崇拜脸, “二哥哥, 你不地道, 你又背着我偷偷努力。”
二皇子咧嘴一笑, “谁叫你挑嘴, 长得细胳膊细腿没力气, 一石二的弓都拉不开。”
“我美就行了。”李玺挤眉弄眼,“二哥哥打了山猪分我一头,我让魏少卿给我做铁板烤肉,小脆骨呀,小五花呀,滋滋冒油!”
二皇子咽了咽口水,“都给你,我也跟着吃行不行?”
“成交!”
哥俩默契地击了一掌,勾肩搭背地骑马去了。
留下一帮臣子嘴角抽搐——说好的夺嫡大战呢?说好的腥风血雨呢?就这?!
二皇子的母妃柴美人也来了。
十六年前太极宫之围,柴家站在了戾太子那边,最终柴氏两位将军战死,柴氏一门再无升迁机会。
柴美人也遭到冷落,独居深宫,即便年节宫宴等重大场合都没资格参加。
这是十六年来,她第一次出现在百官的视线中,俨然是一个信号——圣人不再计较柴家当年的所作所为。
这就表明,二皇子极有可能夺得储位。
柴美人在柴家只是个旁支庶女,不然当年也不会嫁给李鸿做侧妃。
她性子腼腆,谨小慎微,一生所求不多,儿子生得健健康康、高高大大就很满足了。
二皇子跑过来,在她跟前一蹲,小山似的,“阿娘,您别吃太多点心果子,等我猎来大山猪,小宝让魏少卿烤了,我给您送来。”
柴美人给他擦擦额上的汗,温声叮嘱:“你是兄长,不能跟福王抢肉吃。”
“阿娘放心,小宝大方着呢!”二皇子憨憨一笑,美滋滋地跑走了。
刚好,宫人送来两颗烤梨子,柴美人刚要伸手,又缩了回去,“不行,不能吃,我得等着珙哥儿的烤肉。”
旁边,晋阳大长公主瞥了她一眼,脸色不太好——一个两个,都是不争气的!
再旁边,太后瞥了晋阳大长公主一眼,呵呵一笑——你道都跟你似的,眼睛只盯着那个位置?
姑嫂两个互看一眼,双双别开脸。
当年先帝还没夺得帝位,晋阳大长公主还帮着他打天下的时候,姑嫂两个就互看不顺眼了。
“祖母,今夏日晒足,雨水少,梨子长得颇甜,我让宫人烧了两个,您尝尝。”
李云萝说着,便已经剥好了皮,用竹刀切成小块,装在银碟子里,递到太后跟前。
太后立即笑开了,“忙什么?顾着你自个儿的身子就成。”
完了还特意看了晋阳大长公主一眼,显摆的意思非常明显。
晋阳大长公主板着脸,看向旁边的柴蓝蓝。
柴蓝蓝一脸殷切,“祖母是不是改主意了,许我进山狩猎了?”
晋阳大长公主一时气闷。
人比人,得扔!
官眷那边,有人更是有苦说不出。
萧刘氏被李玺骂了一通,又被萧氏家主骂了一顿,到了猎宫就病了。
这次是真病,不是装的。
原想告个假,今日就不来了,却被太后拒绝了,话是这么说的:“猎山上风景好,空气新鲜,对身子有好处,出来转转,怎么也比一味窝在屋里强许多!”
萧刘氏听着耳熟极了,可不就是当初她硬要李云萝来猎宫时说的嘛!
拖着沉重的身子来了,又是打喷嚏又是流鼻涕,让同一个帐子的夫人娘子们好生嫌弃。性子直的,当即冷嘲热讽,说她活该。
萧刘氏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官帐里。
又没这个勇气。
远远地望向皇帐那边,李云萝穿着华丽的宫装,戴着她一辈子都没见过的的名贵首饰,被一众宫人医女簇拥着,恍如九天神女,让她不禁自惭形秽。
妇人们自然也注意到了,满眼讽刺。
福宁县主就是在温和、太低调了,才让这种人骑到了头上。
***
猎山上,是另一番热闹。
萧三郎的黑耳小山狸果然是天生的猎手,这还没成年呢,就能抓小山猪了。
熊熊子原本以“老大哥”自居,贴的是“哥威武雄壮、哥罩着你、哥给你抓山猪”的熊设,结果上来就被小山狸反杀了。
这怎么能忍?
熊熊子一怒之下,独自一熊刨了山猪的老巢。
大大小小的山猪倾巢而出,一帮年轻郎君瞬间打了鸡血,甩着鞭子狂追。
熊熊子瞅准了最大的那一头,兴冲冲地追过去。
山猪受了惊,一通乱冲。
李玺追在后面,左钻右钻,一不留神甩开了保护他的府兵。
结果,山猪没打到,熊熊子一爪踩空,掉进了陷阱里。
李玺趴在边上,想把它扯出来,谁知熊熊子太重了,反倒把他拉了进去。
“哈哈哈哈……好蠢啊!”树上响起一串清脆的笑声。
李玺抬头一看,有个约摸十五六岁的小娘子正踩着树杈,笑弯了腰。
那小娘子穿着胡服,背着弓,头发乱糟糟的,脸上涂着灰,一双凤眼倒是灵动可爱。
李玺甩了甩头上的土灰草叶子,随时随地都注意着自己的形象。
小娘子从树上跳下来,仔细看着他,突然问:“你也是胡人?”
“你也是?”
“我不是,我娘……”说到一半,突然改口,“我干嘛要告诉你,你现在是我的猎物,要听我的。”
李玺抱着手臂,笑道:“见过猎山猪的,猎狐狸的,还是头一次瞧见猎人的。娘子是想把我切成块卖,还是囫囵个卖?”
咦~
小娘子嫌弃地咂了咂舌,“你好残忍。”
李玺坏兮兮一笑,吓唬她:“小丫头,皇家围猎,私自上山是死罪,更别说你还敢‘猎人’。”
小娘子神色一慌,捡了块石头,作势要往下扔,“那我杀了你,就没人知道了。”
李玺抖了抖衣袖,“瞧瞧我穿的,像是普通人吗?杀了我,你们全村就完了。”
“我没有村。”小娘子闷闷道,“我娘不让我到山下玩。”
李玺挑眉,“逃籍的流民?”
“才不是!是猎户!”小娘子被戳中痛处,娇蛮道,“我不跟你玩了,你自己在下面待着!”
说着,就要跑。
李玺慢悠悠道:“你若走了,一刻钟后,府兵就会找到我,两刻钟后,我就会追上你,三刻钟后,你,包括你的家人,就会被我关进大牢,一辈子做苦役……”
“不行,我爹还病着,不能坐牢!”
“不想坐牢,就把我拉出去。”
小娘子在犹豫,刚好,府兵击打竹鼓的声音响了起来。
这是寻人的暗号。
他们不敢大张旗鼓地喊“王爷”,怕被有心人先一步找到,对李玺不利。
李玺伸出手,“赶紧着,再犹豫真就要坐牢了。”
“你真是个坏人!”小娘子气哼哼骂了一句,不情不愿地抓住李玺,把他拉了出来。
然后,两个人又一起把熊熊子救出来。
熊熊子丢了脸,默默自闭。
“这是熊狮犬,我见过。”
小娘子看着毛绒绒的大狗,满眼喜爱,“我爹偷偷带我去过长安城,我娘不知道,我在西市看到,有波斯商人卖这种犬。”
李玺不着痕迹地套着她的话:“既然你娘管你这么严,你怎么还敢这时候跑来猎山?”
“我爹病了,好几个月没猎到好物,家里都没钱买药了。”小娘子抓着一支羽箭,闷闷地拨弄着杂草,“猎山这么一围,又是一两个月没进项……”
李玺不由愧疚,道:“我有药,你跟我去拿!”
小娘子不仅不欢喜,反倒摇了摇头,“我娘说了,不劳而获,早晚要倒大霉。”
李玺失笑,“我迷路了,麻烦你送我下山,药材当作谢礼,好?”
“你说真的?”
“我骗你干嘛,切块卖吗?”
“你不敢卖我。”小娘子自信地哼了哼,果断道,“行,那我送你下山,你给我药,若反悔,我还挖坑埋你。”
“不敢。”李玺忍不住笑。
小娘子显然对猎山很熟悉,三拐两拐就找到了猎宫,还特意避开了府兵。
李玺让熊熊子给侍卫长报平安,自己领着她向皇帐走去。
远远地看到皇帐上的金龙旗,小娘子脚步一顿,扭头看着李玺,问:“你不是皇族人?”
“你想见皇族人?”
“不,我阿娘不让。她说,姓李的都是大坏蛋。”
李玺嘴角一抽,顿时不想把药给她了。
“小宝,何时回来的?怎么不进去?”李云萝出来走走,刚好看到了他。
李玺连忙跑过去扶住她,“阿姐,我在山上碰到一个小娘子,她爹病了,我想帮她拿些药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