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口胡言!”
岳未深突然扑通一声跪下:“臣糊涂!身为臣子理应效忠皇上,臣却被太后娘娘蒙蔽,做出残害皇室血脉的事,臣罪该万死!”
聂氏惊怒:“连你也——你们竟打的这种主意!”
“来人!”薛承朗大喊一声,四面八方立刻涌出一批红衣银甲的守卫,“将太后娘娘请回宫!”
聂氏心下一沉,薛承朗竟带来了禁卫军。
“放肆!谁敢无礼?!”大宫女挡在聂氏身前怒喝一声。
“鸳鸯!”聂氏拉住她沉默片刻,深吸了一口气,再抬头时又恢复了国母风度,雍容端庄的起身离去,“走吧,别让下人看了笑话。”
薛承朗看着禁卫军们催促道:“还不快些跟上。”
待这行人终于走出视线时,薛承朗连忙去扶岳未深:“岳统领快快请起,有劳了。”
“不敢不敢,份内之事。”岳未深连连摆手。
薛承朗扶起岳未深后又看向了一处阴暗角落:“看了半天了,不准备出来吗?”
“嗯哼?被你发现了?”展宏图缓缓走出来。
“不准备搭救一下你聂家的大小姐吗?”
“哈哈哈哈,害怕害怕,我可不敢,”展宏图放声大笑,眼神中那毫不掩饰的恶意就像一条蓄势待发的毒蛇,“薛大人连禁卫军都请来了,我要是再不识好歹的出来送,那岂不是连回去搬救兵的人都没有了?”
“你觉得你还有机会回去吗?”薛承朗握住剑柄威胁道。
“我很想和你打一架,但不是今天,薛承朗,你们好算计!好自为之吧。”这句话说完,他便一跃而起,眨眼间消失于夜色中。
岳未深忧虑道:“不追吗?”
“……不必了,一切都在殿下预料之中。”
皇陵——
元一昭循着记号来到一处洞窟,书生和方青瞬已经在里面候着了。
“阁主,好久不见。”书生喜笑颜开的迎上来。
“快派人去找找左花花。”元一昭没心情和他叙旧,小心翼翼的将背上的何吾欢放下来。
“这位便是何大人了吧?久仰久仰——”书生蹲下冲他抱了抱拳。
何吾欢有些好笑,不过再怎么说也拿了人家三千两白银,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只好客客气气的回礼道:“正是在下。”
元一昭抬手就给了书生一拳:“别久仰了,人都要死了,快想办法找找左花花!”
书生识趣起身,一路小跑出了洞窟。
方青瞬坐到何吾欢身旁热泪盈眶的握住了他的手:“兄弟,你也有今天啊!”
“少说两句吧,听见你说话就头疼。”何吾欢强忍着体内的不适换了个姿势,整个人靠进了元一昭怀里。
“怎么弄的如此狼狈?”
元一昭看他说话辛苦,索性替他回答了:“假扮如临渊和大宫女对了一掌,被激起之前的内伤了。”
方青瞬安慰道:“好事好事,快些激起来也好逼得你去治,要不然你还能再拖它个三年五年,真到生死局的时候发作了,小命可就难保了。”
书生来到洞窟外,把食指和拇指圈成环放在嘴边使劲儿一吹,随着哨声响起,噌噌噌窜出一群阁卫,中气十足的喊道:“长老!”
书生一惊,随即反应过来这是平时元一昭带在身边的那群,这一群是跟着郁一闲云游四海又中途转跟元一昭的,在外漂泊一年多的阁卫们好久没见自家长老,喜气洋洋的围上来一边叽叽喳喳一边排队熊抱他,书生这小身板在一群熊汉子里显得格外纤细,很快就被抱的喘不上气:“行了行了,打住了!”
“长老!你瘦了!”
“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都皮包骨头了!”
“我们险些没认出来你!”
“就是啊卫长老!”
书生忍无可忍,合上扇子挨个敲过去:“有完没完?!怎么那么爱演?”
阁卫们受伤的抱作一团:“你居然嫌我们碍眼?”
书生不再理会他们,再次吹起了长哨,随着哨声结束,四面八方飞起无数飞鸟,盘旋在空中黑压压一片如同浓重乌云,书生指了指皇城方向:“去寻左长老。”
鸟儿们啼叫数声表示明白后立刻动身飞向皇城。
阁卫们看得津津有味,忍不住就挺直了腰杆,我们长老真的是很厉害!与有荣焉!鸡犬升天!
“别得意了,那么多人没把左长老带回来,好好反省反省吧你们!”书生狠狠戳了戳阁卫甲脑壳子,头也不回的钻回了洞窟。
洞窟里,何吾欢靠在元一昭身上假寐,方青瞬在旁边给何吾欢疏通经脉减轻痛苦,书生看着这一幕,敏感的察觉到了一丝奇异气场,明明是三个人,方青瞬却像是多出来的似的,极其的格格不入。
那二人往那一放,空气中就写满了岁月静好。
聪明如他,立刻便明白了什么。
“愣在那里做什么?东西取到了没有?”元一昭问道。
“我办事您放心。”书生连忙殷勤的取出匣子递给他。
元一昭也不避讳,当场便拆开诏书看了起来,看着看着,眉头就皱起来了。
“怎么了阁主?诏书有问题?”
“……嗯。”
书生试探道:“我看看?”
元一昭合上递给他,书生看着看着,眉头也皱起来了。
何吾欢抬头问道:“怎么了?”
元一昭无意识的把手搭在了他的额头上轻轻抚摸:“先皇的诏书里,除了传位于陵晔,还提到了要赐死聂氏一族。”
“嗯?怎么了吗?”怎么想都是好事。
“包括陵晔。”
何吾欢与方青瞬心里齐齐咯噔一下,虎毒尚且不食子,先皇对太后的恨意竟如此浓重,以至于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愿放一条活路。
“这怎么办,”方青瞬把手放在脖子边比划了一下,“连小皇帝一起咔嚓了?”
第51章 积羽沉舟(三)
“慎言。”书生沉声道。
元一昭把何吾欢交给方青瞬,起身走向另一边:“你过来,我们商量一下。”
“是。”书生紧随其后。
眼看着他们走远了开始窃窃私语,方青瞬颇为同情的戳了戳何吾欢:“你看,他还是不把你当自己人,商量计划还要背着你的。”
“咳咳……你能不能要点儿脸,明明是避开你!”何吾欢虚弱反驳道。
“……你省点力气吧,我老婆生孩子的时候都没你虚。”方青瞬同情道。
“闭嘴吧你……”
另一边,元一昭将书生带到角落后开口问道:“这诏书你有办法伪造吗?”
“怕是伪造不了,这诏书的黄帛是十年前京城织造坊特制的一批,就是为了防止旁人假造的,每一张都有编号,用暗纹织在里面,懂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元一昭疲惫的捏了捏眉心:“先皇拟诏的时候也没想到活下来的会是我吧……”
书生握住元一昭的手恳切说道:“阁主不必多心,请摒弃无用的负面情绪,剩下的交给我就好了。”
“你有别的办法?”
“这是自然,我们先回书局吧,有些准备工作要做。”
方青瞬小声惊叹:“呜哇!牵手了!”
“……”
“我怎么看他们关系亲近的很啊?你牵过手没?”
“那当然,我还亲过呢!”何吾欢不无得意的抬了抬下巴。
“厉害厉害,飞上枝头指日可待!”
皇城内——
一处废弃多年的偏僻宫殿传来了阵阵压抑的急促呼吸声,幸好此处实在是太偏僻了,巡夜宫人都不愿来此巡查,因此并没有人发现这诡异的声音。
“乖,忍一忍,条件艰苦搞不到麻醉,小点声。”左花花一边利落的缝合伊泽的伤口一边心疼的安抚他道。
孩子掌了盏小油灯坐在一边:“他现在应该已经没有自己的意识了吧?”
“人已经死过一遭了,现在体内的器官全靠傀儡虫维持运作,脑子里也是。”左花花解释道。
这傀儡虫虽然可以为他续命,却有一个弊端,此虫本就是为了操控旁人为傀儡而炼制的,会控制人的神思,封闭本人的意识,使之成为只会听话不会思考的工具。
孩子试探道:“果然奇妙,此等秘术若能……”
“你死心吧,杀了我也不会告诉你的。”左花花冷静的缝合着,看也不看他一眼。
“哼!”孩子冷哼一声,不言语了。
“好了。”左花花松了口气,擦了擦额上豆大的汗珠,她怕灯光引来旁人,扯了些旧床帐将门窗尽数堵死了,这酷暑难耐的天气着实是受罪了。
伊泽一动不动的趴在桌上,为了方便处理伤口,身上的衣物已尽数剪碎,左花花捡了块碎布起身离去:“我去找点水,你看着点他。”
“小心一些别给人发现了。”
“明白。”
左花花进来时看见了一口破旧的井,当时便留意了一下,周围的杂草长的很旺盛,应该是没有荒废的。
她拨开杂草走过去一看,里面果然是有水的,只是绳子和木桶多年风化已经烂的不成样子了。左花花想了想,解下腰带绑着碎布向下探了探,离水面还有大概半米的距离,她扶着井沿将大半个身子都探了下去,眼看着就要碰到水面了,空中突然传来一阵凄厉鸟鸣,随即不等她反应过来,天上立刻扑下来几只大鸟抓住她后脖领子就往上拉,硬是给她拉了出来坐倒在地。
左花花:“……”
鸟:“……”
看着这些鸟儿眼中颇为人性化的关怀,左花花心中忍不住啧啧称奇,书生果然是有些本事的,训个鸟训得跟开了化一样。
“我要打湿这块布,不是要投井。”左花花解释道。
打头的那只鸟衔过布头飞进井里,沾湿后又送回她手中,左花花满意的摸了摸这只大鸟:“让书生派几个人来接我吧,我自己怕是出不去这皇宫。”
鸟儿们不知道听懂了没有,围着她跳来跳去不肯离去。
左花花想了想,拔下头上的簪子交给领头鸟,领头鸟会意的抓住,扑腾几下展翅飞了起来,鸟群中分出几只跟着它一起飞走了,还有几只留在原地。
黑压压的夜色突然被一道刺目的光撕破,随即是轰隆隆的雷声响起,左花花轻轻嗅了嗅,空气中泛上来的潮湿气息混杂着泥土的气味,要下雨了。
鸟儿们最怕淋雨,早在雷声响起时便齐齐窝到了屋檐下,左花花拿着那块打湿的破布站在原地仰头看着天空出神,啪嗒,一滴水落在了她的眼角,顺着脸颊缓缓流下。左花花一怔,攥住袖口狠狠的擦了擦,却没料到一个控制不住,泪水开闸,擦了半天都没擦干。
傀儡虫一旦开始控制人便再也取不出来了,要是强行剥离只会让饲主的大部分器官逐渐停止运作,也就是后世所说的衰竭。伊泽虽是勉强捡回一条命,却再也无法作为一个人而活着了,他将失去自我失去思考,变成一具只会听命的傀儡。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左花花深吸一口气,回到了殿内,孩子发现她眼睛红红的,但也不愿戳穿,只是冷冷的看着她拿沾湿的碎布轻轻擦拭着伊泽身上的血迹:“下雨了也不知道回屋避避。”
“雷霆雨露俱是天恩。”
室内的气氛沉闷且压抑,长久的沉默过后,孩子忍不住起了个话头:“老阁主好像在上京城里。”
左花花果然顿了顿:“嗯?他不是去大漠了?”
“不清楚,前几日我感受到了一丝他的气息,那剑意,我不会认错。”
左花花叹道:“要是能当面问问临泽菩提子的事就好了,何吾欢那个内伤就是个定时炸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炸了。”
“定时炸弹是什么?”孩子狐疑道。
左花花眨眨眼:“……唔,随时会炸的炸药。”
“来人了。”孩子吹熄烛火,走到门前轻轻推开,殿前果然已经站了几名阁卫了。
左花花收拾好情绪,轻快的拍了拍伊泽的肩膀:“阿泽,跟我走!”
书局——
方青瞬提心吊胆的扒在门缝上往外看:“来这里不会被太后的人当场抓获吗?”
“她自身难保。”书生笑道。
拖着病体一路奔波的何吾欢此时终于躺上了小床,体内乱窜的内力根本压制不住,脆弱的经脉被冲撞的一塌糊涂,喉咙里始终压着一口血不敢吐出来。
元一昭担忧的为他拭去额头上疼出来的汗珠:“再忍一忍,左花花马上就来了。”
“你还没告诉我呢,”何吾欢挣扎着坐起来,“大宫女不是皇上的内应吗?为什么会想对你下杀手?”
“这件事还有一些内情……大宫女也算不上内应,她有些把柄攥在陵晔手里,不得不被陵晔牵制,算不上忠心,因此在她面前时,陵晔依旧是装作极欲将我除掉的样子,以防她两面三刀,泄露一些机密给聂氏。”
“原来如此……那刚才若我不在你又该如何?”何吾欢脸上罕见的出现了严肃的神情。
“我逃亡的方向翻出城墙便是洄流江,届时可以假作被重伤掉入江水中,洄流江有密道暗通皇陵,我可以通过水路抵达皇陵和书生会和。”
何吾欢沉声训斥道:“太危险了。万一没逃掉呢?对方可是顶流高手!”
元一昭今天倒是格外的好脾气:“与虎谋皮,怎会万无一失?赌的便是她的心思,大宫女与展宏图颇有些罅隙,若展宏图也来追杀我,大宫女必然要从中作梗,届时,便是我逃命的最好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