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渐苏躲无可躲,只见门“砰”地,叫李星稀一脚踹开。
兰渐苏一身美艳喜服,含着一口糕点,傻愣地看着李星稀。
李星稀手里的被子扑腾掉地,瞳孔无限放大,两手颤抖:“蓝大哥!你……你怎么成我小妈了?!”
兰渐苏这时不知怎么解释这何其《雷雨》般的悲剧。唯有道:“你冷静,听我说,嫁给你爹,我不想的,跟你爹拜堂,我更不想的。还有不小心把你爹摔着了,先说个对不起。然后,你再听我解释,我这次来,真的不是要做你小妈。”
李星稀眼眶变得红红彤彤,站在背对着日光的门口,咬住嘴唇拼命忍泪:“那你来做什么?只是来吃尚书府的糕点?”
“当然不是,虽然你们府上的糕点的确好吃到让我流连忘返,可我来这里,还是有件正事要做的。”兰渐苏走过去,把他的眼泪擦掉,“行了,别哭,多大人了。”
李星稀说:“我不想哭,可你不能嫁给我爹。你要嫁只能嫁给我。”
兰渐苏:“……”
“乖,小孩子别说什么嫁不嫁的,这不是你该探讨的人体奥秘。”兰渐苏摸了摸李星稀的脑袋,说,“我本来是要来见旻文公主,有件很急的事,必须要见到她。谁知府上管家不让我进来,迫于无奈,我才会出此下策。”
不然谁会想女装?谁会想当大雕萌妹?他兰渐苏又不是闲的。
“你要见旻文公主?”李星稀抹干了泪问。
“是,我必须见她一面。她在哪个房间?你要是知道,便带我去。”
“好,我带你去。”李星稀吸吸鼻子,语气明朗了些,“你只要不是来嫁给我爹的就好啦。”
兰渐苏心笑说,李星稀真是一个傻孩子。
旻文公主躺在府东的客厢里。外面有重重护卫守卫。不过怕护卫守得太严,喜气冲不到旻文公主的房间里,于是身为这次统领的韩起离,让这些护卫随时巡逻走动,保证空气和喜气的流通。
来到府东,兰渐苏见韩起离前来询问护卫情况,立刻找了个隐蔽地方躲起来。
他心里暗自打趣:韩将军,你究竟是和我有缘些,还是和我孝姝姐姐有缘些?
问完护卫两句话,韩起离巡到别处去。李星稀遂带兰渐苏,轻功潜入客厢。
房内燃着浓浓的茅山绿漆香,旻文公主平躺在床榻上,面色安详从容。这是她多年来面色唯一温和的一次。谁不想啥事都不干一觉睡上个十天八天?兰渐苏此时竟多少对床上的人抱有羡慕。
取出梳头屏,兰渐苏将它放在旻文公主腹上,让旻文公主两只手抓住梳头屏的边沿。
这个梳头屏,只会放死人生前的画影,想靠活着的旻文公主,让梳头屏给出线索,直白来说,不太可能。
那个无奈且冒险的想法,不得不再攀上兰渐苏的脑子。
叹出一口气,兰渐苏抱歉地和昏迷的旻文公主道:“孝姝姐姐,我要先借走你的魂。只要知道杀了顺德娘娘的人是谁,我就把魂还给你。请你一定要原谅我。”
兰渐苏取来房间内的一把伞,并起两指,点住旻文公主的天灵盖。他将旻文公主冰冷阴凄的灵魂,一丝一丝抽出来,收进雨伞中。
直到三魂七魄,都让兰渐苏抽尽,旻文公主终于断掉最后一口气,失去所有生还的迹象。
躺在床上的旻文公主,成为一个彻底的死人。
护卫此刻正巧巡到门外,整齐的脚步声一浪一浪掷在地上。李星稀心脏跟动这些脚步,砰噔砰噔跳。
兰渐苏将伞小心递到李星稀手中:“你拿好了,旻文公主的灵魂,现在在这把伞里面。千万不要让它掉了。”
59 第五十九回 揭秘在即
被旻文公主的“尸体”捧着的梳头屏,镜面发出黄光。黄晕似水面泛波,如卷开的涟漪层层叠叠。
“公主怎么样了?”门外来了副统领的声音。
李星稀紧张得抱伞的手一抖。
护卫道:“暂时没什么异样,大人是否要进去瞧瞧?”
“罢了,我还需到那边巡一巡,你们看好。”
“是,大人。”
李星稀拎着的一颗心定下,双臂收紧在江南花雨伞上。旻文公主的魂魄简直要被他勒没最后一口气。
镜面上的画影终于清楚出现。先是旻文公主无比日常的一天,喂蛇,被蛇咬,揍了蛇一顿。炖蛇羹。
再是旻文公主吓人的一天。出去散步,逮住一个大臣,放老鼠咬他。吓得大臣仓皇逃窜。
最后又是旻文公主无聊的一天,坐在窗边听雨听一整日。什么事也不干。
放了些堪比会员专属广告的没用的东西,梳头屏终于振作起来,找到兰渐苏想要的画面。
四岁的旻文公主,一张圆润如玉的脸蛋,被老嬷嬷褐皱的手捂住嘴。所处的场地,是一个封闭低矮的小阁楼。躲在她身后身旁的婢女们,也纷纷将自己的嘴捂住,眼睛被巨大的恐惧覆盖,有的想呕吐,又拼命忍回去。
画面便一直定格在旻文公主的脸上,没用任何移动。等同于兰渐苏只看得到旻文公主,看不到旻文公主所见的人和事。
兰渐苏火气上来,拿起梳头屏就想丢到门外去。这鸡肋的玩意儿,从来没真正靠谱过。
他火气发到一半,突然注意到镜中旻文公主的眼睛。
四岁的旻文公主,眼睛黑亮得像墨曜,眼波灵动似一潭宝湖。兰渐苏从这清澈的瞳面里,看到了那个人的影子。清晰得连那个人的穿戴,嘴角的笑,手指上的指甲,都瞧得一清二楚。
兰渐苏呼吸逐渐紧缩,似乎有一只手掐住他的心脏。他在惊喜的同时亦感到沉重,这是一个非常不普通的人。地位不普通,性格也很不普通。
外头一阵紧急汹涌的脚步响。
护卫问道:“田大人,你怎么来了?”
“奉公仪大人之命,前来看守公主。”
“蓝大哥!”李星稀才叫出声。
门被前来的人猛力推开,连给他们临时找地方躲避的时间都没有。
“你们在做什么!”紫琅院的田冯指住兰渐苏喝问。对身旁手下道,“快去看看公主有没有事。”
手下来到床边,探了探公主是鼻息,“啊”了声:“公主死了!”
田冯竖起眉毛,厉声道:“来人,将嫌犯二公子拿下。”
几个高大壮硕的手下上来抓人。
流程步骤连贯快速得常人没任何招架之力,分明才刚反应过他们开门进来这件事,他们已经确认了尸体与犯人,立即上来拿人。
一切像预谋、安排好了的一样。
兰渐苏及时抽出那只被人抓上的手,扑到李星稀面前,抓住他的双肩,面目狰狞:“你跟他们一伙儿的,出卖我!是你通风报信了对不对?”
“什么……”李星稀茫然看着他。
兰渐苏欺在李星稀耳旁低声说:“收好公主的魂,速去盘羲山,取走尸体,赶在他们之前。”
紫琅院的汉子上来拉开兰渐苏。田冯吼道:“嚷嚷什么!老实点!别以为你是王公贵族就能撒野!你杀害公主,罪不可恕,等皇上审你吧!”
紫琅院出了名的不惧强权只惧帝后,这点做得相当不错。
*
大殿内,皇上坐在龙椅上,全神贯注盯着兰渐苏。他眼睛正红,兴许刚抒发完失去女儿的哀痛。
谁知兰渐苏正要哀悯他时,他从龙案底下拿出一颗大洋葱,扔给太监说:“把它拿走,不祛味儿,熏得眼睛辣。”
兰渐苏眼皮一颤,噤住了声。
旁有官员打量来不及换身衣裳的兰渐苏,小声说:“穿着喜服,代替新娘去成亲,神经病啊。”
皇上上下扫视兰渐苏身上穿的大喜红衣:“苏儿,你受什么打击了吗?”
兰渐苏奇怪地想:为什么不先关心他女儿死没死?
皇上问守在李府的护卫副统领:“李庆呢,怎么样?”
副统领道:“从上午吐到现在。”
兰渐苏心又问:知道跟个男人拜了堂,打击那么大吗?
皇上手指擦掉眼角的泪,啜了一口茶道:“朕知道。他全家直嚎朕赐的婚不靠谱,害李庆名节都没了。”
旁边的官员摇头:“离奇,离谱。”
“还有韩将军。”皇上搁下茶,“粗心大意,失职。也有可能是徇私。不管他是什么了。西北军事,京城禁军,不再让他管了。削掉他的军权。兵部,听到没?”
立在一众官员内的兵部尚书道:“是,皇上。”
韩起离自打胜战回京后,已被皇上削替了三次军权。从西北大军削替到京城禁军,从大军到小军。这一次,皇上是要他彻底连统兵的权利都没有。
皇上处理完这些事,这个时候,旻文公主的凉尸才被人从外面抬进来。盖着一条白绡布,放在一张玉长案上。
皇后从殿外拖着一地大尾凤袍走进来,两手向上抓张飞舞:“逆天逆天,造反造反!以前害太子,现在害公主!皇上,臣妾早说过他是个死性不改的妖人!若不将他处死,明日死的人可能就臣妾啊皇上!”
跟在他身后的太子,急急忙忙看了兰渐苏一眼,小声和他母后说:“母后,儿臣认为这当中可能有什么误会”
皇后竖起一根手指戳太子的脑门:“你脑子有病吗,你替他说话?”
兰渐苏被皇后身上的脂粉香熏得鼻子发痒,掩住嘴咳嗽了几声。
“苏儿,你看着孝姝。”皇上这会儿才说起正事,“虽然你和她已无名义上的关系,可她到底是你血脉相连的姐姐。你说,你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
兰渐苏道:“在下是为了查案。”
“查什么案?有什么案子能让你查的?”皇后坐上凤椅后,讥声笑道,“你不会是要告诉皇上,你杀了旻文公主,是为了查出谁想害死旻文公主吧?”
兰渐苏盯住皇后的双眼,眸光慑得皇后一凛。他毫不掩饰道:“皇后娘娘,在下想查的,是顺德娘娘的死。”
皇后面上的讥讽,陡如凝结成冰,登时脸色苍白中透着铁青,眼神里轻松被紧色急速地盖住。
“你说什么?”皇上当即站起来,颤抖着问,“你说、你知道清笙的死?你、你知道清笙是怎么死的?”
皇后的拳头捏在绣了百鸟的锦袖底下,嘴唇颤罢:“哼。胡言乱语。为了脱罪,你什么话都扯得出来。皇上,你千万不要听他胡说!顺德娘娘,早在十五年前便葬身火海之中,与她的柔德宫一起化为灰烬。你在这里故弄玄虚,是想拖延时间么?”
兰渐苏道:“我话还没讲完,你就讲了这么多。皇后娘娘,你心虚吗?”
皇后脸一板,嘴唇登时紧闭,眼睛却瞪得很大。
“顺德娘娘的尸体究竟是不是化为灰烬,这件事,皇后你应该清楚。”
“你这话什么意思?阴阳怪气,故意挑拨本宫和皇上的关系?”
皇上这次眼睛是真的红起来,一拳捶在金案上道:“苏儿,你千万不能拿已故的顺德娘娘开玩笑。你究竟是不是真的知道什么?”
皇后咬紧牙,强撑住沉稳的心态,理智地和皇上分析:“皇上,你不要信他。顺德娘娘的尸体已成灰,他胡编什么都可以。皇上你信了,就是正中他的圈套。再者,即便他是真的为了查顺德娘娘的死,他也不能杀了公主。”
“孝姝姐姐并没有死。”兰渐苏轻描淡写地说。
殿外进来的风掀起白纱,将盖在旻文身上的那块白布吹了下来。
旻文公主身体僵硬,面容却还红润,好像真的只是睡着了一般。
兰渐苏把白绡布重新给旻文公主盖好,慢慢站起身说:“孝姝姐姐我自能救回来,至于你说的顺德娘娘的尸体,我若没有,也不会站在这里信口开河。”
是时,外头宫人进来禀报:“禀皇上,李大人携其子来相见。”
皇上烦躁道:“你跟他说朕有事,没空见他!”
宫人道:“回皇上,李大人说,他是为了顺德娘娘一事前来。”
眼角动了一下,平静下来后的皇上眉一蹙:“他吐干净了没?别在朕的大殿内又吐起来。”
宫人干笑道:“奴才瞧他是吐干净了。”
皇上抬手:“传吧。”
宫人退出去传话。不一会儿,李庆跟李星稀步入殿内。李星稀背上背着一个被白布包裹住的,足有五尺长的方形物事。
二人向皇上行礼。一见兰渐苏,李庆便啪嗒啪嗒掉泪,像是捡起来的名节又掉下去了。
“爱卿,你说你为顺德娘娘一事来?”皇上问。
李庆弯着腰道:“不是臣为了顺德娘娘的事来,为顺德娘娘一事前来的,是臣的儿子。”
皇上的目光,转移到李星稀脸上。李星稀头发散乱,脸上一片没擦干净的脏黑,鞋子似是才跑过万里,缎面崭新,鞋尖却破损厉害。
李星稀瞧了兰渐苏一眼,将背上背着的东西轻轻放下,拆开裹着的白布。
一副五尺长的红木棺材。
携棺入殿,极为不敬。旁边的官员们都惊呆了脸。
“禀皇上。”李星稀不急不慢地说,“这里面装着的,便是顺德娘娘的尸体。”
60 第六十回 滴骨验亲
皇上僵僵站起,半跌着下了龙椅。
太监赶忙去扶住:“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