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辣江湖![古代架空]——BY:野有死鹿

作者:野有死鹿  录入:04-09

  那女孩抬眼看了他一眼,说道:“大歌女不在。”
  “那我在这里等她回来。”李冬青说道,他心里早有准备,拿刀的右手背在身后,立在院中。
  那女孩手里拿着一个放了水的铜盆,擦身走过他进了主屋。
  李冬青站在府上,其实他自己感觉并未等了很久,因为期间也想了一些事,不知不觉间天居然已经黑了,他连个姿势也未动过,仿佛是一颗长在院里的松。夜幕时分,主屋点起了灯,便看得见窗边坐的人影。
  门“吱呀”一声打开,那个姑娘走出来,走到他面前低声说道:“请进去吧。”
  李冬青这才动了,把刀一旋转,刀尖儿朝上,长长的刀柄握在手上,一掀衣袍走了进去。
  火寻郦倚坐在窗前矮桌旁,并未看他,李冬青走过来坐下,她才说道:“这把刀自从打出来,还没见你用过,来见我倒是带上了。”
  “不是,”那刀在李冬青手上耍了一下,转了个圈便放在了桌上,把旁边的女孩们吓了一跳,差点动了手,李冬青却把刀往她面前一推,说道,“是想把它还回来。”
  火寻郦不意外,连眼皮也没抬,看着那把刀,手抚摸了刀身,说道:“好俊的一把刀。”
  “这锻刀的精铁粉,就算是刘彻找遍天下也找不到这么多,从大月氏带来的那些,全都用在这把刀上了,你居然想把它打成一把刀,你想要刀,也如你愿,找铁匠、打刀片,磨刀身,也用了一年的时间才做出来,结果这刀的主人一次未用过,就这么还回来了,你还给我,我留着它干什么呢?”
  李冬青说道:“好东西应该留给配得上的人,我配不上。”
  火寻郦终于抬头看他,说道:“你不是配不上,你是不敢用。”
  这话说得也对,李冬青没法反驳,也不大想反驳,他不想回去得太晚,让宁和尘惦念,便开门见山道:“我要留下宁和尘,不可能把他交给刘彻,你想怎么做?”
  火寻郦摇头苦笑,并没有回答他。
  李冬青说道:“你知道的,我不会让你为难,如果你不想和汉朝廷冲突,我不会在这里给你惹麻烦。”
  火寻郦说:“等了你一天,就想等到你走,怕的就是听见你说这种话,听见了好像是拿针在扎我的心。”
  她其实不明白,为什么宁和尘永远在李冬青的心中更重要一些,明明宁和尘什么都没有做,没有付出,这笔账无论怎么算,都是月氏赢才对。
  火寻郦低声道:“凭什么?”
  “宁和尘自作主张,他为了自己的朋友,在吞北海之战现身,他就没有想过会有这一天?”火寻郦质问道,“凭什么我月氏要为他的莽撞负责。我让你去帮他,已经是仁至义尽,你们没有办好这件事,才弄到今天这个地步,我做错了什么?”
  这笔账,怎么算都是李冬青输,他早已经认了,便低头道:“我没有别的办法。”
  火寻郦说:“就算把他交给刘彻又怎么样?刘彻根本不会杀他,你不想放他走,根本不是为了宁和尘,而是为了你自己的私心而已!”
  李冬青抬眼,说道:“不是这样,不是为了我。刘彻连自己的将军都杀,他凭什么不杀宁和尘?我不能冒这个险。你说刘彻不杀他,那只是你自己猜的。”
  火寻郦咄咄逼人,问道:“你敢说你一点私心都没有?”
  李冬青便不说话了。
  “果然如此,”火寻郦疲惫了,倚在窗上,说道,“月氏喂不熟你这个白眼狼。”
  这话实在太难听,李冬青也忍了,没有反驳。
  火寻郦沉默良久,一时间没人说话,来了个姑娘上来倒茶,看了李冬青一眼,李冬青本来没看,可那女孩磨磨蹭蹭地瞟了他两眼,他就扫了一眼,就一眼,便认出来了,是丫头,当初在乞老村的时候,邻居家的那个小女孩。
  李冬青来了东瓯之后,并未见过她几面,都是匆匆一见。
  火寻郦对她说道:“下去吧。”
  丫头便又看了他一眼,抱着托盘走了。
  火寻郦说:“如今这个形势,你告诉我,如何能保全宁和尘?你想我怎么做?”
  刘彻虎视眈眈,他刚赢了一场仗,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谁也拦不住他的路。东瓯王不可能为了月氏而和刘彻作对,月氏也不可能保全宁和尘。谁都想要推宁和尘出去。
  李冬青说道:“我知道没有办法,我可以带他走。”
  大歌女累极了,笑道:“你们走了,倒是像是成全了我们,可若是月氏交不出人,刘彻难道就会放过我们?”
  这分明是一个死结。
  李冬青跪坐在塌上,久久沉默,半晌后道:“我此生其实少有后悔的事情,但有一件事,我确实后悔了。”
  李冬青道:“在吞北海的时候,我不该放过任何一个人。”


第46章 三死黄金台(二十五)
  午夜的时候, 在长安城未央宫。
  卫子夫刚刚落灯, 本来已经准备睡了。
  忽然外头亮起一大片火把的光, 细碎的脚步声从外头纷至沓来,外头人影幢幢,那气势仿佛是阎王爷要来提人,卫子夫惊惧极了,就在此时门霍然被从外头推开, 一开门却是刘彻,他大刀阔斧地走进来,卫子夫哪里见过这个阵仗?她慌忙走下来,哀惧道:“皇上?”
  “给我找, ”刘彻一挥手指挥下人蜂拥而入,他一手扶起卫子夫,说道, “莫怕。”
  卫子夫在他怀中回头望去,整个寝宫的物什被翻了一个遍,她一头埋进了刘彻怀里, 眼见就要落泪,刘彻却未在意,视线仍然放在那些人的身上。
  这时忽而有一个下人大喊道:“找到了!”说着便举着一个扎着银针的人偶跪在了刘彻的脚边。
  刘彻并未拿起那个东西, 却是卫子夫吓惨了, 脸色当即一白,连连摇头,她从未见过这个东西。
  刘彻说道:“好一个皇后, 好一个皇后!这就是她放在你枕下的东西。”他一转身坐在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床榻上,手腕搭在膝盖上,仍觉得气不打一处来,说道:“她还建了祠堂,你知道吗?她诅咒你,还有你肚子里的孩子!”
  卫子夫看着那人偶,仍然怔怔地,仿佛是还没有缓过来。
  刘彻长吸了一口气,说:“把御史大夫叫来。”
  卫子夫这才反应过来,猛地一抬头,刘彻却没看她。叫御史大夫来,是要干什么?
  今夜的未央宫便没人能睡,卫子夫肚子里怀了孩子,却还是得在未央宫陪着,心里不能说不忐忑,再想起那个人偶上的银针,手放在肚子上,是又怕又慌,人躺在被子里,手脚还是冰凉,冷汗阵阵。
  这事实在太突然,她毫不知情,刘彻闯进殿里,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巫蛊是大罪,卫子夫躺在床上想起法律来,好像涉及到皇族,是死罪。陈阿娇嚣张跋扈,屡屡欺辱她,可若是陈阿娇因她而死,她只觉得害怕。
  她自己一个人躺在床上,过了良久,门外才有了响动,她以为是皇上,赶紧坐起来,却是下人走进来,问道:“建章监卫青求见。”
  是卫青来了。卫青的性格如此谨慎,他自己是不会半夜来自己姐姐的塌下的,定是皇帝叫卫青来的。卫子夫便说道:“请他进来。”
  卫青穿着布衣走进来,恭恭敬敬地说道:“卫美人。”
  卫子夫说:“是皇帝叫你来的吗?”
  “是,”卫青低头说,“我本来睡下了,这才耽误了些时间,来得晚了些。”
  卫子夫看着他,责怪道:“难道我还会怪你来得晚吗?我知道你这人谨慎,可这里只有你我,你还至于叫我卫美人吗?”
  “姐姐,”卫青改口唤道,然后问道,“是出了什么事吗?”
  卫子夫便将今晚上的事情讲给了他,卫青听了,却是一句话不说。
  卫子夫说:“皇帝叫你过来,是想你陪我说说话,你却好,什么话也不说。”
  卫青:“这是皇上的家事。”
  “你不是皇上的家人吗?”卫子夫反问说,“算了,我其实也不想聊这个,只是怕极了,那个人偶不知道在我的枕头下放了多久,只要一想起来,我就……”
  说着说着,便哽咽起来,她在后宫待了不到两年,过得是什么日子?担惊受怕。
  卫青不敢给他擦泪,只能看着,半晌后才说出一句话来,说道:“不要哭了。”
  卫子夫自己给自己抹泪,她身上独有小女人的姿态,让男人无法不怜惜她。卫青看着,便说道:“我在战场上,险象环生数次,一直在想公孙敖给我说的话,他说我们姐弟在长安城毫无仰仗,我们只能靠自己。我只能赢,不能输,我要成为我们姐弟的仰仗。”
  卫子夫看着他,泪珠自己淌了下来,她擦了擦,低下头去。卫青很少说这种话。
  卫青看着自己的这位柔弱的姐姐,没有别的办法能帮她。卫子夫是聪明的,他们姐弟一样的谨慎,他并不需要多叮嘱些什么,只能陪着她度过去这一关。
  卫子夫半晌后平静下来,说道:“你回来了,还没给我说过,原来这一仗那么危险吗?”
  卫青沉吟片刻,说道:“这一仗看似赢了,其实输了。皇上调动了所有精兵,而吞北海却好似只是找了些朋友来帮个忙而已,这一仗是我们损失更惨重,而且……”
  “而且?”
  “而且他们好像没有多想赢。”卫青说到这里,便知道不能再说了,及时打住,说道,“你不需要关心这些。皇帝自有决断。”
  卫子夫叹了口气,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陈阿娇是长公主刘嫖的女儿,长公主又是太皇太后的女儿,如今要是因为她,陈阿娇的皇后被废了,那她以后在后宫要如何自处?再加上太皇太后本就不喜欢皇帝四处征战讨伐,现在这一战又损失了这么多,太皇太后虽然不说,但是心里一定憎恨他们姐弟。
  宫闱里的生活,何止水深火热?
  刘彻坐在大殿中,朝中权力更迭,御史大夫已经变成了张欧,此时正跪在下头,脚底下除了他还有一地的大臣。
  刘彻说道:“叫你们来,有两件事要说。”
  “其一,”刘彻有些烦恼,说道,“吞北海一战虽然赢了,但是损失惨重,没办法,太皇太后、太后那里,给我压力很大,短期内不能再打了,你们说说,不能打,往后应该怎么办?”
  韩安国说道:“不能打,那就削吧。”
  说到刘彻心坎上了,他一拍桌子,说道:“怎么削?”
  “有两个办法,”韩安国说,“一个就是拔高门槛,入江湖者每年交的税再加一些,让穷人上不起黄金台,再一个就是行加封令,武艺傍身者入朝为官,高官厚禄,把江湖中人收归麾下,日积月累,便蚕食江湖势力了。”
  刘彻说:“第二条不错,可以试试。”
  “来,”刘彻说道,“薛泽,你来说。”
  薛泽说道:“卑臣以为……先杀宁和尘,等杀了宁和尘,皇上便可昭告天下,马邑之战大败的罪魁祸首既然已经找到,皇上仁慈,就可以宽恕江湖,暂且不处置江湖人,这样我们便可以鸣枪收兵,等兵强马壮的时候,再战时一击取胜。这样也可以让天下人以为,我们师出有名,是讲道理的,而且不是不能打,只是不打了。”
  刘彻道:“杀?不能杀,你想什么呢?”
  薛泽:“……”
  “多少年能出一个天下第一?”刘彻说,“杀了他,咱们还怎么赢?你没打过仗,不知道,这一仗打得,疼死我了,一将难求啊,必须得捞一笔,我留着他有用。”
  薛泽纳罕道:“皇上,他和你有仇啊。”
  “他和我爹有仇,”刘彻苦口婆心,说道,“那是上一辈子的事了,他犯得上恨我吗?”
  薛泽:“苍鹰郅都,归根到底是太皇太后逼死的,这……太皇太后可还住在东宫呢!”
  刘彻大手一挥:“这个等他到了再说。东瓯到底什么时候交人?”
  韩安国说:“你给的期限是三天。”
  “这是第二天了吧?”刘彻说道,“东瓯那边的使臣呢,明天一早,再去催。”
  韩安国愣了一下,还是不得不说到这个问题,说道:“那日卫青回来报,在战场上看见一个少年,与皇上面貌相仿,他又在宁和尘身边,皇上可曾想过……”
  “刘拙,对吧,”刘彻不怎么在意,说道,“奶奶已经把他忘了,现在要他也没什么用。等这些乱子平息了,我再想想,要不要接回来给她讨个乐子得了。”
  当日在卫青面前,李冬青并未展露过武功。是以刘彻并不知道李冬青的本事。
  现如今朝中的形势已经今非昔比,仅仅一年间,刘彻这位子便已经又稳了一些。太皇太后的年纪实在是太老了,一年更不比一年,今年就已经不大折腾了。特别是淮南王刘安造反之后,便已经不怎么管他了。
  刘彻到这一年,才多少尝到了当皇帝的乐趣。
  张欧在下头跪问道:“皇上,那第二件事……”
  “哦,”刘彻说道,“还有件事,皇后在宫中行巫蛊之术,朕已经亲眼看见了,就在卫美人的宫中,她枕头底下的人偶朕正好带着,就在这。”
  说着便把一个东西扔到了大臣们的脚下,大家本就卑躬屈膝,现在便不动声色地低头看。是插着银针的人偶。大殿上下落针可闻。
  刘彻说:“朕要废后,你们意下如何?”
  皇上要废后,大臣能有什么意见?就算是有,陈阿娇生不出孩子啊,能有什么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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