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辣江湖![古代架空]——BY:野有死鹿

作者:野有死鹿  录入:04-09

  片刻后,李冬青走上了二楼,楼上很安静,他站在一扇门门口,敲了敲门。
  里头没人应,李冬青把刀插在地上,左手握拳,放在背后,静静地等待了片刻,如果仔细听,似乎也能听见里面的人的呼吸声。
  片刻后,门开了,先是只有一条缝,停顿了一息后,便打开了半扇门。
  不可得山山主李饮风站在门口,他显然记人很准,现在还能记得李冬青的脸,说道:“刘拙。”
  “对,”李冬青说道,“山主,借一步说话?”
  李饮风便侧身让他进来。李冬青站在门口,李饮风进来之后,看了一眼,说道:“坐。”
  “李山主,”李冬青说道,“当年匆匆一面,还以为你早就忘了。”
  “我记性好,”李饮风给他倒了一杯茶,“对人过目不忘。”
  李冬青手放在膝盖上,看着他给自己倒茶,倒满了,推到自己的面前,李冬青说道:“你为了宁和尘来?”
  李饮风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说道:“你不是从江湖上消失了吗?有人说你死了,也有人说你在雁门,还有人说你在东瓯。怎么,你不躲了?”
  “感觉躲不了一辈子,”李冬青没喝,说道,“所以就走出来了。”
  “如果只有你自己一个人,”李饮风说,“是可以的,但是你如果还想救别人,就躲不过。”
  李饮风道:“这客栈里,住了不可得山数十位内室弟子,你这样走过来,不知道是你太得意,还是太大意。不过喝了这杯茶,就走吧?我与你本来也无冤无仇的。”
  “我躲了,也没过得好一些,”李冬青不喝茶,说,“该受的罪一点没少,该死的人,也都没救回来,山主,我决心不躲了,然后要护一个人。”
  李饮风问:“谁?”
  李冬青把刀放在桌上,没说话。李饮风看着他,李冬青眼里分明丝毫恐惧都没有,一片平静。这个少年根本不知道天高地厚。
  他唤出自己的长剑,长剑到手的同时,门瞬间炸裂,跳出数十个男人,将李冬青团团围住。
  “宁和尘杀了我的大弟子,”李饮风说,“他的大师兄。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给你说过这件事,死在他手下,他已经丧尽天良了,你护他,你也丧尽天良了吗?”
  李冬青记不清宁和尘有没有跟他说过大师兄死了,但是他记得当初他们从乞老村逃出来的时候,宁和尘身上一道见骨的伤,据他所说是大师兄所为,但那道伤没有落疤,去了匈奴手底下的时候,伤已经结痂,伊稚邪给过宁和尘药水,听说是用昆仑山的泉水熬的药,到底是不是神水,李冬青也没详细问过,但是确实把所有新伤都医好了。
  伤口没了,李冬青就以为,过去的事情也没了。其实是有些异想天开了。
  李饮风说:“我敢保证,宁和尘心里一丝愧疚也没有。他堂堂正正地,还活着。我的徒儿却死了,而且,换句话说,我其实是死了两个徒弟,我心里,宁和尘也早就死了。”
  李冬青听了半晌,总觉得李饮风还没说完,似乎还想再说,他又不善言辞,只好说道:“可以开始了吗?”
  李饮风瞬间由羞转怒,眉头狠狠一皱,瞬间剑便刺来了。
  李冬青举刀去挡,背后惶然中了不知是谁的一剑,鲜血汩汩流出来了。李冬青霎时转身,举刀横扫,上方却失守,让人杀来长剑,他一抬眼,背贴着身后的桌面,翻了个跟头,跳上墙头,有人追上来,李冬青在墙上跑,整个人斜着,如履平地,然后踢开窗户,跳了出去。
  身后的人追了上来,李冬青松了口气。至少火寻昶溟不必赔钱了,只需要把楼下掌柜的的医药费赔了就行了。
  他飞身上了房顶,身后人也跟了上来,李冬青忽然转过身来,所有人都停下来,警惕地举着自己的剑。李饮风像个侠士,飞檐走壁,最后走上来,他的徒弟们给他让了一条路出来。
  李饮风问:“伤没事吧?”
  “没什么事,”李冬青说道,“离死还远着。”
  嘴里说着,手上一震刀,刀身发出微微的低吟,李冬青喝道:“啊——!”
  他的数十个弟子,每一个都不是简单角色,李冬青不得不谨慎起来,夜色已经慢慢深沉下来,李冬青想赶在晚饭前和大家会合,这样想着,然后又挨了一剑,这次打在手腕上,差点摔了手里的刀。
  他横扫数刀,刀刀残影,让人无法近身,然后一个跟头翻了下去,落在地上,街上的人四散逃开,李冬青借着街头的地形跑开,在一个胡同口消失了踪影。
  带头的弟子冲同伴使了个眼色,慢慢地靠近黑暗中的胡同深处,迎面忽然冲来一道银光,他霎时向后倒去,李冬青猛然从黑暗中现身,一个猛虎扑食,将他击倒在地,一击便昏死过去。
  那动作仿佛就是丛林中的猛虎,既快又狠,仿佛是渴血了一般,李冬青在这个狭窄的胡同口,终于把人逼得不能摆出阵法,他横劈一刀,几乎就正好是胡同的宽度,正要乘势杀去,李饮风却又来了。
  李冬青只得向后倒去,俩人刀剑相接,电光火石,弟子们也趁此机会到了他的身后,李冬青正是前后夹击。
  他还是头回遇上这样的情景,他躲过身后人的长剑,那些剑都往他的脖子上架,李冬青侧身躲过,李饮风的剑却直指他的胸口。截止到此,李冬青却越来越冷静下来了,仿佛是血都凉下来了。
  他挡开李饮风的剑,直接拿手去攥住剑身,顿时鲜血染红了剑身,他猛一用力,连着剑将他拽了下去,李饮风当即弃剑,李冬青便拿了他的剑,一转剑身,握住剑柄,一手拿刀,一手拿剑,他感觉好极了。
  李饮风站在屋顶,看着他眉头紧锁。
  李冬青双手都拿了武器,适合乱战,他一剑抵住那人的剑柄,将他逼在墙角,然后刀柄的头直接将人击昏。露出后背时,又挨了一道。李冬青转过头去,其余人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他刚刚学会,要理智下定决心,于是一刀甩了出去,等他们抵挡的时候,飞身上了房顶,李饮风早有准备,左右格挡,李冬青弃刀用剑,耍得虎虎生风,李饮风一开始还双手背后,很有蔑视的意思,到后来不得已双手迎上。他情急之下,也想用手去接,可以李冬青的力道之大,用手接剑,极有可能直接断指。
  数位弟子扑了上来,李冬青硬是躲也没躲,身上鲜血迸射而出,李冬青最后一个甩手,将李饮风的逼得掉下房顶,他一剑跟上,李饮风倒地,脖子上架上了他自己的剑,那剑上还淌着李冬青手上的血。
  所有人都像是被点了穴一样,只有李冬青说道:“收拾东西,离开这里,不要再来。”
  李饮风说:“你杀不了我。”
  李冬青的命脉,也掌握在了他的弟子的手中,只要往前进那么几寸,他也就没命了。
  李冬青却说:“我可以。”
  他眼里还是毫无害怕,李饮风觉得他留有后手了,可李冬青又何尝不是?


第53章 三死黄金台(三十二)
  李饮风说:“你在赌我跟你谁更怕死?”
  李冬青身上的血滴滴答答地淌下来, 掉在地上, 李冬青说道:“山主, 你可以回头,回去了什么都不会变,我不行,我这次回头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李饮风神色一动, 似乎被他触动了,一时没有说话。李冬青却豁然收了剑,长剑一扔,翻转过来, 握住剑柄,蹲下身来把剑放到了李饮风的手中。他很有诚意。
  李冬青说道:“你大弟子的事情,我很抱歉, 他是怎么死的?我替宁和尘受你一剑,不论我是生是死,这笔账勾销吧。”
  “父债子偿, ”李冬青说,“我是拜了宁和尘为师,我替他受过, 合情合理吧?”
  李饮风停顿两息, 站起来,对诸位弟子说道:“收了吧。”
  众人收势,李冬青赤手空拳, 坦荡地站在他面前。李饮风看了眼自己手中的剑,感受到了李冬青的血把剑柄温热了。
  “我们山门,”李饮风问道,“你究竟了解吗?”
  李冬青实话实说:“不大了解。”
  宁和尘不是个爱说家常话的人,所有故事都是在插科打诨,漫不经心中说出来,他从不像李冬青一样,把自己的一切事情都给别人说。
  李饮风说:“吃素,你总是知道的吧。”
  这确实知道,李冬青点了点头。
  李饮风道:“吃素,是因为尚善,不杀生。当年全武林都在围剿宁和尘,但是只有我,是师出有名,他是我的弟子,他犯了错,我该罚他。但是罚他,也是为了救他。”
  李冬青可以理解。
  “他无心向善,”李饮风说道,“我救不了他,只能替江湖除去祸端。”
  李冬青不想解释,觉得人心中的成见是改不掉的,就算可以,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劝得动的,比起口舌之争,他更喜欢用武力去解决问题,但是此时又不行,他没有时间,他也不希望再结下仇恨了。
  “你是他师父,按理来说,这话不该我来说,”李冬青说,“他在你身边数十年,他心中有恨,你看不出来吗?”
  李冬青问道:“没人告诉过他如何去化解心里的恨,他只是憋坏了。诺大的山门,没人关心他吗?”
  李饮风微微皱眉,似乎觉得他的说法很可笑。
  李冬青却不管这一套,说道:“我想,七岁丧父,流离失所,任谁也能想得到,他过得不大如意。”
  若是在他还小的时候,能有人抚育他,照顾他,李冬青不相信宁和尘会痛苦如斯,宁和尘在不可得山的日子,每一天都可以说得上是勉强,离了那里的每一天,都是在疗愈。
  李饮风不说什么。
  李冬青也猜得到,他说不出什么。没人会去疼爱一个怪异的小孩,等宁和尘长大,知道如何才会讨人喜欢之后,他就成了天下第一君子,人们只是赞叹他人品,却没人爱他。宁和尘压根就没尝过被人爱的滋味。
  李饮风肯定不是对谁都冷漠的,可他也不过是普通人,他不一定会喜欢自己山门中的这个身世凄惨的小孩。
  李冬青明白,宁和尘不是顽石一块,他的心是可以化开的,之所以那么冷硬,是因为没人想去化开。
  “难道,是我让他如此?”李饮风反而笑了,有些嘲弄的意思。
  李冬青却说道:“我没有这个意思,你想聊师门,我就与你聊师门。你觉得宁和尘是你师门不幸,我觉得宁和尘进不可得山,他也并不幸运,只是如此。”
  李饮风问道:“你觉得他该去哪儿?天下之大,还有哪里能容得下他?”
  “可以不用容他,”李冬青平静道,“如果不贪图他的天赋,让他自生自灭,他也走不到今天。”
  李冬青不止是一次觉得,宁和尘的人生,每一步都走错了。不可得山为什么要收容宁和尘?因为宁和尘七岁就已经初现武学上的天分,可是他只会杀人,对武艺却不精,李饮风也一定看出来了。
  李冬青其实并不想替宁和尘认错,依照宁和尘的脾气,他一定不觉得自己有错,可是李冬青实在不想让他再见到这些人了,他不会有一丝快乐的,他们只能让宁和尘痛苦。
  于是李冬青说道:“过去那些往事还要纠缠多久?宁和尘若是欠你的,你尽可以随便刺我一剑,我来还。”
  四下静悄悄地,连街上的人都跑光了,今天也算是大闹了一场。李冬青也没有信心,觉得李饮风一定会听自己。
  他觉得自己没有必要把话说得太过于明白,让人那么难堪。说到底,宁和尘出自不可得山,他做了那么轰动的事情,李饮风除了损失了两个徒弟,收获的其实是名声。人们厌恶的不是不可得山,而是宁和尘。但因为宁和尘,拜入不可得山门的人,只可能更多,人们都追随着强者的足迹。
  李饮风不该在这里的,人不能太过于贪心,又想要声名,又想要赢。若是他在这里输了,一切就另说了。
  李冬青不说这些话,但是相信李饮风自己心里也是有数了。
  李饮风若是足够明白,这就是最好的一个台阶,李冬青给他了。不需要输,也逞够了威风,理所当然地便可以打道回府。
  人在这世上活得何必这么累?活得都是一张脸皮。
  李饮风说道:“我成全了你的大义。”
  李冬青笑了,一岔开腿,站稳了,张开双臂。他身上的血好像还在流,被凉风一吹,有些冷。
  李饮风一震衣袖,长剑上的血便被甩下去,很有几分潇洒的意思。他看见李冬青从头到尾,眼里波澜不惊,就算是到了现在,也没有一丝恐惧的意思,难免有了些怒气。
  呼啸声至,剑脱壳了。
  大约酉时时分,几人在十字路口见面。
  最先到的是楚钟琪,他还从店家那里顺了点酒来,在路上喝,坐在胡同口的打石头上,一边喝一边等,喝得他口渴。第二个到的便是李冬青,他居然来早了。楚钟琪看见他的时候,吓了一大跳,见到他胸口上一道剑痕,再深几分,便可要命,楚钟琪道:“命门,兄弟,怎么让人砍啦?你不会是没还手,让了人家一招吧!”
  李冬青说道:“给我来点。”
  楚钟琪便把酒壶递给他,李冬青冻得要死,咕咚咕咚干了一口,从喉咙开始火辣了起来。楚钟琪说道:“哥哥给你包扎一下。”
  说着便撕了王苏敏的破布棉袄,裹成布条,给李冬青拿酒喷了一口伤口,然后便从腋下到脖颈处,贯穿胸口斜着扎了起来,然后说道:“你遇上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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