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和你没仇,为什么和你打?”闻人迁说。
“少来这套,”火寻道,“你家弟子也与厉家无仇,昨晚也动手了,你要是想打,随时奉陪,不想打就别来这恶心我。”
闻人迁冷笑了一声,道:“我没听错罢?李冬青让你来管江湖人,他还在下头处理残局,你在这儿约我内斗?”
火寻昶溟:“……”
方青濯看不下去道:“行了,少说两句。”
火寻昶溟要比心眼儿,十个他也比不过闻人迁,他简直懊恼,又觉得李冬青这个规矩确实有些不近人情了,江湖人哪能不打架?性情到了,谁能控制得住?
闻人迁大获全胜,嗤笑一声。
方青濯低声对他道:“差不多得了你。”
闻人迁没有搭理。
火寻昶溟气得眼冒金星,简直眼冒金星!
这是李冬青的地盘,这不是东瓯,也不是月氏,甚至也不能算是李冬青的地盘,他不是什么都干不了,而是不能干,因为李冬青会从中为难。
为了不让李冬青为难,火寻昶溟怒气冲冲地忍下了,那怒气方青濯站在他旁边都觉得吓人。
下头,李冬青右手持剑,身形斗转,在场上消失了踪迹,快,实在是快,很多人可能根本就追不上李冬青的身法,火寻昶溟能看见,但是如果是他站在李冬青的对面,能看见也不代表着能防得住。李冬青就是快,但这个时候全力使出来,他确实如闻人迁所说,在收拾残局,树立威信,结束纷争。
李冬青一剑挑起来了厉汉南的剑,一甩手劈断她背后的剑,他身形斗转,化作无形,在停下的时候,他站在所有人身后。转过身来,把剑收回鞘中,厉汉南身后背着的弓箭应声而断。所有人的武器都断了,这才回过头来。厉汉南这时候看李冬青的眼神震惊恐惧。
方青濯喃喃道:“人比人得死。”
“可笑罢,”叶阿梅说,“当年吞北海之战,谁也没把他当回事。”
方青濯:“他比那时候强很多啊,就半年。”
叶阿梅却忽然想起了一些往事,吞北海一战的时候,李冬青当时也想帮忙,他说可以用滚石和热汤守城,吞北海的地势易守难攻,只要稍微部署,就冲不上来,当时叶阿梅觉得很不屑,没必要,也不需要,李冬青当时没坚持。
那时候如果是霍黄河这样说,叶阿梅可能都不会觉得那么不屑,但偏偏是李冬青,李冬青那时候才十六岁,一个小屁孩而已,她心里始终都觉得,李冬青一直都是那个在凤凰上抱着腿哭得凄惨的小男孩,她总是忘了,在凤凰上,李冬青主动要求辞别他们,然后转身入了江湖。
方青濯问火寻:“他平时怎么练功?”
火寻昶溟:“你怎么练,他就怎么练。”
方青濯:“我不怎么练。”
火寻昶溟只好道:“他很刻苦。”
李冬青就算是在不怎么努力的时候,也没落下过什么,他只是心里不喜欢练功,但什么也没耽误,去年换了剑之后,李冬青开始像不要命了一样习武,像是在追赶什么东西。宁和尘走了,给他带来的打击很大,可能宁和尘要是去年没来这么一出,还没有李冬青的今天。
李冬青站在下头,对厉汉南说:“你其实还差很多。”
厉汉南根本说不出话来,这不像是打架,更像是羞辱。李冬青没有想给她面子的意思,在这么多人面前,他羞辱了厉家。
厉汉心尚且接了李冬青三招,她却连剑也没有□□。
李冬青:“你昨天挑起了两家人的争端,违背了盟约,导致两家人从此交恶,你说要怎么罚?”
他问得很平和,厉汉南却还是受不了了一般,她像是受了极大的屈辱,四下望望,好像谁都在看她笑话。一个没出过珠崖的小女孩而已,她也总是挨揍,没人因为她是女孩就手下留情,可也没受过这样的屈辱。
李冬青说道:“你是第一个受罚的人,接我一剑罢。”
李冬青说出这话来,也是很无奈地,看着厉汉南的眼神也很拿她没办法,走过去时,厉汉南下意识退后了一步。
厉汉心站在旁边,似乎看不下去,走过来,说道:“我替她,行吗?”
厉汉南却一把推开他:“用得着你?”
李冬青:“不行,汉心。”
厉汉心扶额,也很无奈。
李冬青穿过人群,走过去,提起剑,一剑甩出去,带出一阵剑气,扑面而来,着实唬人,一道血花从厉汉南的胸口喷洒而出。厉汉南身形摇摆了两下,被厉汉心接住。
李冬青转过头来,对所有人说道:“昨晚所有参与的人,来此领罚。”
第91章 剑起江湖(二十一)
江湖人面子骨气大于天, 李冬青让他们站出来, 他们就站出来, 没人躲躲藏藏。
李冬青又说:“火寻昶溟,下来。”
火寻昶溟当众被点了名,只好抱着枪走下来 ,有些没法子,站到他旁边。
李冬青把剑转了个方向, 剑柄递给他,说道:“你来。”
火寻昶溟不想接,很是不想,但是没办法, 犹豫片刻,接了过来。
李冬青对江湖众人道:“我再说一遍,你们归他管。”
“我不懂你们的规矩, ”李冬青说,“你们是怎么活着的,我不了解, 但你们没活好,江湖被你们糟践得分崩离析,险些泯灭, 你们的规矩不好。”
李冬青:“新的规矩今日就会以江湖令的形式发放全国, 其中有一条,是江湖人禁止聚众内斗,内斗至伤者罚, 至死者死。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你们是这条规矩第一批践行者,今日由火寻昶溟来执法,他日也是他来。”
“可有疑问——?说话。”
众人说道:“无。”
李冬青点头,退后一步,把场地让给火寻,火寻很少用剑,但其实也会,甩了两下,说道:“谁先来?”
李冬青已经不管了,直接走下场去,见叶阿梅他们几个人站在上头,走过去,问道:“身体怎样?”
叶阿梅:“不怎么样,恶心,想吐,躁郁难安。霍黄河怎么样了,有消息了吗?”
“没有,”李冬青淡淡地说,“没消息也是好消息。”
叶阿梅:“真的吗?”
李冬青:“应该罢。”
闻人迁说道:“你就算是惦记,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还不如踏踏实实养胎,把药都吃了。”
李冬青纳闷:“什么药?”
“安胎养神用的,”叶阿梅眉眼间一片郁色,随口道,“不说了,我走了。”
闻人迁看了一眼,又看了眼李冬青,李冬青说:“你照顾好她罢。”
闻人迁点了点头,转身追了上去。
方青濯问:“你真要用火寻昶溟?他不喜欢干这个。”
“那他喜欢干什么?”李冬青说,“他就喜欢玩。”
方青濯:“少年啊,正常。”
“十八了,”李冬青说,“再不干点什么拿什么追小姑娘?不能由着他了,过一段时间你多给他找点事做。”
“他不乐意干,闻人迁还看不上他,老是找他麻烦,”方青濯说,“他再憋下去没准要出事。”
李冬青:“让他自己处理,我不管。”
方青濯:“……”
方青濯也不知道怎么说好了,火寻昶溟等着李冬青处理,李冬青等他自己处理,俩人也真是好兄弟,全指着对方了。
火寻昶溟身上挂了两道别人的血,走了过来,说道:“聊什么呢?”
“给你找点事做,”李冬青看了他一眼,“跟我来一趟。”
火寻昶溟:“你还不睡啊。”
“回屋,”李冬青说,“就是回去睡觉了。”
方青濯本来抱着肩膀看热闹,结果俩人要走了,闻人迁也走了,他指了指下头的烂摊子,说道:“这些人……请问,谁处理这个烂摊子?”
火寻昶溟和李冬青一齐看向他。眼神在说:“除了你还有谁?”
方青濯无语了,只好说道:“滚,都赶紧滚。”
李冬青转身走了,对火寻昶溟说:“你记得刚才那些人罢。”
“记得。”
“你要带着这些人,还有一些人,我再给你找找,”李冬青说,“去长安一趟,现在就出发。”
火寻昶溟愣住了。
李冬青看了他一眼,低声说道:“昨晚传来线报,长安城附近方圆百里,烧了数十座山。山火烧起来,险些屠城。”
“怎么回事?”
“可能是霍黄河他们干的,”李冬青说,“两军交战,尚不斩来使……我也不明白,他们怎么能做出放山火这种事,现在这样的季节,山火烧起来,能把长安都烧了。”
李冬青一猜也是他们干的,但再仔细猜,他觉得甚至是宁和尘的主意。宁和尘为了把人救出来,才不会管老百姓的死活,李冬青一方面觉得这么做实在是土匪行径,另一方面又想:难道是他们走投无路了?
李冬青道:“皇帝一定是怒极了,但现在最生气的不是皇上,应该是百姓,他们如果知道是咱们的人烧的山,他们一定——”
火寻昶溟说:“恨死江湖人了。”
李冬青深吸了一口气。
“你去帮我控制局势,”李冬青说,“我只能找你了,带三千人,绕过巴郡,走山路,不要被人看见踪迹,去长安看看情况。”
火寻昶溟说:“你逗我呢,三千人,怎么能不漏痕迹?”
“自己想办法,”李冬青却只是说,“我相信你。”
火寻昶溟:“……”
火寻昶溟从来没有带过兵,他一直是听李冬青的,就算是大歌女做阵,他也是要听李冬青给他说要做什么,他才能安下心来,现在让他自己带兵打仗,还上来就这么难,他有些茫然了,头回有些怯场。
李冬青:“我只能给你三千,实在是太难调了,现在手里只有这些人,我的全部身家了,如果你输了,我也完了。”
火寻昶溟:“……”
“你有病啊!”火寻昶溟怒道,“你现在这么吓唬我有意义吗!!”
李冬青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就靠你了。”
火寻昶溟半疯未疯,在风中凌乱,已经有些癫狂了。
“这么多年,你求我的事,我从来没拒绝过,”火寻昶溟指着他的胸口,怒道,“你就看准了我好欺负,李冬青你真的不是个东西。”
李冬青哈哈大笑。
火寻昶溟真的生气了,怒气冲冲地转身走了。
李冬青左右看了看,没什么人,在后头喊道:“好好处理,你别听宁和尘的!”
火寻昶溟怒道:“滚!”
李冬青在这里没有可以凭借的人,他能仰仗的东西一直很少,李冬青小的时候总是极力地希望能有人陪着自己,保护自己,但一直也没等到那一天,他不是一个天生就适合当上位者的人,没野心,也不够狠心,玩不来口蜜腹剑,笑里藏刀那一套。李冬青学别人怎么做,照猫画虎,学得有些像,但本性难改。火寻昶溟时常也会可怜李冬青,因为李冬青从小到大,除了一点点天分,什么也没有。他紧紧抓住自己的天分的时候,火寻昶溟感觉李冬青是悲哀的。
火寻昶溟这次也不能拒绝李冬青,就算是不想去,觉得自己做不到,但也出发了。
李冬青睡了一觉,大概两个时辰左右,然后起来送行,对火寻昶溟说:“把他们给我带回来。”
火寻昶溟:“知道了。”
李冬青眼下一片漆黑,脸色不是很好看,火寻昶溟说道:“回去睡罢,好好睡一觉。”
李冬青笑了起来。
火寻昶溟打马回身,又想起来什么,说道:“给你的马,你喂过吗?”
李冬青愣了一下,正要说话,火寻昶溟已经骑马,率先走了,身后跟了三千人。
李冬青站在原地,仔细想了想他刚才问的话,微微皱了眉头。确实没有喂过,其实自从牵回来,李冬青还没去看过第二次。
他想了想,去了一趟马厩,看见马槽里倒着白花花的大米。
此时还不到中午,马倌还没来过,千机在吃米,那就是火寻昶溟喂过的了。
李冬青把这匹马放到马厩,和其他马放在一起,然后就走了,马倌理应会照顾这匹马,李冬青没有特意吩咐,也没回来看过。他确实是很难兼顾很多事情,不得已地会忽略一些以前不可能会注意不到的事情。
火寻昶溟把马牵出来,单独搭了个棚子,喂了精米。这匹马对火寻昶溟而言很重要,这是他给李冬青带来的礼物,或许是花大钱买来的,或许是抢来的,从千里之外的月氏带来,马还很精神,说明他一路都很注意这匹马。李冬青却没把它当回事。
李冬青看着食槽里的精米,有些沉默了。
六七月份的天气已经很毒热,他抬头望了一眼天,感觉确实是太晒了。烤得人心里焦灼难耐。
闻人迁找了过来,看见他在这儿,说道:“这通找你,你来这儿干什么?”
李冬青说:“让人给马厩修个棚,这不是晒坏了?”
闻人迁看了一眼,问道:“这是你的马啊?”
“啊,”李冬青说,“怎么样?”
闻人迁:“爱怎么样怎么样,谁管你,你想修就让人去修,修订的江湖令出来了,要给你看最后一遍,然后就要送到全国各地了。”
“拿来看看。”李冬青一伸手。
闻人迁却说:“三卷呢,拿不过来,你自己去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