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正是北牧铃,她在茶馆的另一角跟进交易全程,负责二人的安全。
长袍内,北牧铃从灵玉佩里掏出一块风干肉,塞进了大腿上躺着的牙牙嘴中。
而宫飞絮和羊翟还在那边掐架。
就在二人掐得火热,羊翟的小肚肚将桌子向前怼了两寸时,他们才发现,一个其貌不扬的男子已经坐在了他们对面。
男子开口,“可是许飞南,许公子?”
二人略微一愣,宫飞絮马上反应过来,道:“正是在下。”
羊翟赶紧清了清嗓子,对上暗号,“一药生灵千人上。”
“一将功成万骨枯。”
是了。
男子寒暄道:“许公子初来抱玉城,可还习惯。”
宫飞絮答:“习惯,怎么不习惯,天地灵气丰沛,要是有灵能灵力就更习惯了。”
“想不到许公子竟是个不跟下人摆架子的,在下着实钦佩。”
二人听了,都是脊背发凉,看样子这人比约定时间早到了许多,应该是观察他们好一会儿了。
羊翟急忙道:“我和许公子自幼……”
宫飞絮大声截下羊翟的话,“爷爷我如何行事,轮得到你说?”
谎言越多,破绽越多。要是真让羊翟说出来二人一起长大,那待会儿这人万一试探出有假,可就遭殃了。
装纨绔,宫飞絮还是有几分像的,他甩开扇子,摇扇道:“少废话,东西拿来。爷爷我还能少了你药钱不成?”
“许公子莫怪,在下没那个意思。只是您也知道,这药特殊。万一出了什么岔子,我可担待不起。”
“那快点。”宫飞絮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男人道:“在下可否测一测许公子的根骨?”
宫飞絮冷哼一声道:“测这玩意作甚?”
“公子万金之躯,你是什么东西,也敢碰我家少爷?”羊翟怕他们几个学生刚学来的阵法挡不住,出面阻拦。
“哎,许公子有所不知。这药威力太大,要根据先天的不同,调整服药的分量、次数。体弱的要少量多次,以免灵力过量伤了根基。”
宫飞絮道:“你爷爷我看起来像是那种体弱多病的?少废话,拿来。”
男人丝毫不松口,“这也是为了公子着想,还请公子配合,不然这买卖也做不成了。”
在另一侧听着的北牧铃将手伸出长袍搭在了桌上,已经进入了戒备状态。
宫飞絮一咬牙,把手搭在了桌上。
“愣着干什么?”宫飞絮一瞪羊翟,“还不拿块干净的帕子?”
“欸,欸,得嘞!”羊翟愣了一下,回过身心疼地拿出自己的帕子,盖在宫飞絮的手上。
“得罪了。”
男人隔着帕子捏了会儿宫飞絮的手。
“许公子身强体壮,日后定是人中龙凤,此药一次服下也无妨。”
男人将一个不起眼的小药瓶放在了桌上。
“借你吉言。”
宫飞絮抬了抬下巴,羊翟立刻将腰带上系着的钱袋丢给男子。
男子收起钱袋,起身拱手,“那就多谢许公子了,告辞。”
说罢,他转身离开茶馆。
北牧铃起身向那二人走过去。她抬手摘下兜帽,浓密的自来卷便脱离束缚,在脑后蓬松开来。
羊翟把帕子、药瓶都放在了桌子上,给北牧铃推过去。
小狼崽牙牙被拎着脖子扔到桌上,嗅闻帕子和药瓶。
“你们也真是,非要挑这时候掐……”北牧铃的眼睛无意间落在桌上,顿时神色大变,“糟了!快追,被发现了,要跑!”
“什么?”
这俩人被吓到的时候倒是默契十足,异口同声。
“我们没露出什么破绽吧?”羊翟满脸惊诧。
北牧铃汉话本就说得不利索,这一着急更是说不出话来,嘴里打着磕巴,只得用手指不断敲着桌上的帕子。
宫飞絮定睛一看,瞳孔骤缩,抬手给了羊翟的脑袋瓜一巴掌。
“笨蛋,你那帕子上有响玉阁的碎玉暗纹!”
羊翟听了,小脸顿时吓得惨白。
衣着服饰确实换过,但羊翟自幼在响玉阁长大,身上的东西向来都是有碎玉暗纹的,他一时间疏忽,竟没有察觉出来。
“怎么办?”
北牧铃咬着牙挤出来一个字,“追!”
“都暴露了,计划全乱了,现在还怎么追?”宫飞絮急得挠头。
“没办法,只能追了。”北牧铃气得一跺脚,“牙牙!”
小狼崽打了个哈欠,晃悠着小腿奔出茶馆,一转眼就不见了。
宫飞絮一愣,问:“狼呢?”
羊翟道:“去追了啊!”
“不是。”宫飞絮一咂嘴,“绳子呢?怎么没拴绳?”
北牧铃道:“栓不了,狼不是狗,牵不走。”
“那怎么办?”羊翟瞪大了眼睛。
“追啊!”
北牧铃从灵玉佩里抽出一张灵珏票子拍在桌上,带着这两个笨蛋冲出茶馆。
“狼上哪儿去了?”宫飞絮十分焦急。
街上人群熙熙攘攘,根本不知道那么小一只狼崽子向哪里跑了。
北牧铃飞速地念了段异域咒语,抬手向上翻开,掌心出现了一个明黄色的圆形异域铭文阵法,阵法中心有一根指针。
“跟紧了。”北牧铃脚下一跺,便用灵力助推,跳上房梁追赶。
羊翟有些慌,喊道:“等等,我们俩的灵力还封着呢!”
然而,为时有点晚,北牧铃几个跳跃,身形消失在两个憨憨的视线中。
“你他妈真的开着灵能吗?这他妈哪儿幸运了?”宫飞絮急忙画起了灵力封印的解阵。
“来不及了,等画完人就不见了。”
羊翟的小脑袋“滴溜溜”晃了几圈,看见了茶馆旁边的客栈前拴着的一辆两乘的马车,还没有车夫跟着。
情急之下,羊翟将几大张灵珏票子扔在车上,又觉得马这么贵,索性将整个钱袋都放下了。他解开连着车的马具,缰绳牵着马嚼子,就这样把马给顺走了。
而宫飞絮对着空气画了一阵儿才想起来,画阵需要灵力,可他现在并没有灵力。
羊翟急得直拍大腿,“哎呀!我的小祖宗,您可别画了!上马!”
宫飞絮这才反应过来,飞身上马。
“怎么没马鞍?”
羊翟还算灵活,扒着马背和宫飞絮腰间的蹀躞带爬上马,“还马鞍呢,你怎么不叫个八抬大轿带你去追嫌犯?”
小胖子坐在了宫飞絮前面,手里攥着缰绳,双腿一夹马肚子
“走了!驾!——”
然而小胖子这一长声“驾”倒是吼出来了,但马只是打了个响鼻,晃了晃脑袋,四蹄完全没动地方。
“……”
“驾!”
羊翟又喊了急促的一声。
“……”
别说挪步,马现在连脑袋都不晃了。
“是不是我声儿不好使,你试试?”羊翟回头看向宫飞絮。
宫飞絮白眼一翻,示范了一个气沉丹田、霸气十足的。
“驾!”
“……”
马儿不动如山,甚至发出了“笑声”,仿佛在嘲笑他们两个傻子。
宫飞絮:“……卧槽这马是不是瓷做的?”
羊翟:“你当这是唐三彩啊!那我是怎么把马牵过来的?”
深吸一口气,宫飞絮抬起手道:“算了,死马当活马用。”
说罢,一巴掌拍在了马屁股上。
“……我怎么感觉马背要斜斜斜啊!——”羊翟攥紧了缰绳抱住了马脖子。
只见,马儿嘶鸣,前蹄向天,人立而起。
“啊啊啊!!!”
宫飞絮怕摔下马被马蹄踏死,急忙伸手抱住前面的羊翟。
“脖咳……咔!”
羊翟的脖子被宫飞絮的胳膊死死卡住,差点就要被勒断气了。
前蹄刚刚落地,后蹄子紧接着跳起后踢——马尥蹶子了。
似乎是被宫飞絮那一掌激怒,马儿开始嘶鸣着在闹市区疯狂跳跃、横冲直撞。马背上的二人像是被颠勺的肉一样,上下翻飞。
“啊!——”
羊翟是真的哭出来了,死死锁住马脖子。
“啊、啊、啊!!!”
宫飞絮的手被颠开羊翟的脖子,转而向下锁紧了羊翟肥硕的胸腹。他两腿夹紧马身,被颠的一声接着一声嚎。
宫飞絮:“你到底开没开灵能!”
羊翟:“开了,开着呢!走运之前总得倒、啊啊,霉!”
街市中,马蹄飞扬冲撞,男女老少四散而逃。
“别撞到人!别伤人!”羊翟一边哭嚎一边还担心着街上的人群。
许是灵能起了作用,疯马拉着二人在闹市区可劲儿折腾竟真的没伤到人。
虽不伤人,可马头却直挺挺冲着一家当铺撞去。
羊翟被颠得五脏六腑都难受,急忙叫道:“别撞铺子!别撞铺子!赔不起!”
万幸,马头急转,又调转方向开始疯跑。
而看不清楚街上状况的宫飞絮完全是另外一种状态。
他捏着羊翟软乎乎的脂肪,叫道:“艹!羊翟你怎么有胸!”
“啊!——”羊翟死死锁住马,都不知道宫飞絮在叫什么了。
宫飞絮:“卧槽!我怎么感觉我非礼了一个女的?”
宫飞絮:“卧槽!我人生第一次摸的奶|子怎么是个男的!”
“都什么时候了,你个死公公啊!——”
“卧槽!羊翟你乌鸦嘴啊!他妈蹭到蛋了!”
“咱们是不是跑了反……啊啊啊啊啊啊!!!”
马儿不再乱跳,而是向着北牧铃离开完全相反的方向,颠着背上狼哭鬼嚎的二人,迈开马蹄风驰电掣。
几只隐形的“浮游”扑扇着透明翅膀,跟上这鸡飞狗跳的一马二人,将这一片狼藉实时转播给阵法连接的幻晶石。
响玉阁,神木塾教师宅邸。
凇云忍无可忍只得停笔,抬手断开桌角上的小块幻晶石与流音箱的灵力连接。
室内终于恢复了安静。
凇云侧身拉开书桌的抽屉,拿出里面的灵玉佩。
一长一短,灵玉佩明暗交替了几次后,传来了苍老而沙哑的声音。
“喂?凇云,你小子找我什么事?”
“黎老,跟您说一声,下周木曜日的万灵潭驯兽课,咱们把马术的部分提前讲了吧。”
“行,那没别的事儿我挂了啊!”
将灵玉佩放回抽屉,凇云叹了一口气,拿起笔,把流音箱用灵力重新连接上幻晶石。
“啊啊啊!!!马停停停!!!你什么破烂灵能啊!!!”
凇云左手先是揉了揉自己发痛的颞区,随后手指在空中向下轻划,把流音箱的音量调到了最小。
☆、择日不如撞日巧
站在地上的宫飞絮,颤抖的腿膝盖向外微微弯曲。
一大屁墩坐在地上的羊翟,颤抖的腿膝盖向外微微弯曲。
就算是有马鞍,骑马太久也会有磨损,更何况这俩倒霉孩子在没有马具的情况下,一路策马奔腾颠过来。
此时,二人都是合不拢腿的惨状。
羊翟是腿疼加身上疼,整个肥嘟嘟的大腿内侧都被磨破了,身上估计应该是被宫飞絮勒得青一道紫一道。
宫飞絮是蛋疼加腿疼,但好在皮糙肉厚并无大碍,只是胳膊现在僵了使不上力。
两个人都是从小就开始驭灵了,打有记忆以来就没过过没灵力的生活。阵法封印了灵力后,体内那种空虚、无力感,还有内心的慌乱是前所未有的。
马,打了一个响鼻。
吓得两个人齐齐向后挪动几步,抱作一团。
宫飞絮下意识地去摸腰间的雁翎刀,却摸了个空。
今天为了伪装,宫飞絮没带灵玉佩也没带雁翎刀。
“卧槽,我怎么连个贴身匕首也没带。”宫飞絮真的也快哭了。
“哒”!
马蹄踏在地面上。
手无寸兵的两个弱鸡和抬头两米多高的骏马比起来,那可真是有些吓人了。
“哒哒哒”!
马似乎是歇够了,开始向前方迈步。
羊翟叫道:“啊啊啊!你别过来、你别过来!”
宫飞絮眼一闭、心一横,迈开他微微颤抖的腿,挡在了羊翟面前。
“想要伤我同学,先跨过我的尸……”
没等宫飞絮的台词说完,马甩了甩尾巴,一脚踹开二人身后小院子的后门,进去找东西吃了。
“……”
“宫宫……”
“不要说话,你不说就不会尴尬。”
羊翟“哦”了一声,从地上爬起来。
但紧接着,羊翟脸色一变,一个飞扑把宫飞絮压倒在地,惯力带着二人一起滚到了院内的墙下。羊翟眼疾手快,拉过旁边的稻草挡住两个人的身体。
“你……”
羊翟捂住了宫飞絮的嘴,“嘘!”
说罢,羊翟将自己的呼吸压下,小心翼翼地从稻草的缝隙向外看去。
宫飞絮也屏住呼吸,将视力提升到极致。
透过层层稻草可以看到,一个男人慌慌张张地从前门跑进了院子。
这人不是别人,就是卖药给宫飞絮和羊翟的那个小贩。
稻草下的二人颇为惊喜地对视了一眼,随后用手势交流。
羊翟的两只手分别指向了不同的方向。
“我们不是跟北牧铃跑的是相反的方向吗?”
宫飞絮轻轻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