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帝王[古代架空]——BY:青色兔子

作者:青色兔子  录入:04-12

  闵贡看到那生龙活虎的小黑狗,心里感叹,此前一念不忍,没想到这狗竟然真活过来了。如今看这狗也与小皇帝亲近了,倒也不必除去。他还有王允、董卓两头要应承,还要管着手下这许多郎官,也不会要盯着小皇帝喝药。
  等闵贡一退出去,刘协便端着那汤药起身,踱步到窗边,胳膊一递,手腕一翻,将一碗苦药汁尽数倾倒在花树之下。
  次夜,刘协又以担心惊梦为借口,要淳至阳给他守夜。
  这次就是真守夜了。
  淳至阳倒是心无旁骛,守着守着自己先睡着了。
  刘协躺在床上,听着他在门外那香甜的小呼噜声,颇有些无奈。
  再隔一日,便又换成了冯玉守夜。
  冯玉腼腆内向。
  刘协与他闲话家常几句,怜他年幼,便叫他到寝室内来,给他一床毯子,在窗下小榻上安置了。
  只赵泰自己还是个孩子,不用守夜。
  如此轮转几番,皇帝身边守夜的人,渐渐固定成了曹昂与冯玉二人,也无人起疑,无人争抢。
  与此同时,洛阳城内的氛围越发紧张起来。
  此前董卓初入京之时,还抱着与士族党人共治天下的幻想,接纳了如侍中伍琼这等主动投靠的士人,并且很看重他们在治理朝政上的意见。比如伍琼提议,说要赦免袁绍等人,改封他们为地方官。董卓接纳了这建议,却换来了各地纷纷骑兵要反他的尴尬局面,最尴尬的是这些反他的人还都是他亲自赦免了的。
  董卓幡然醒悟,将伍琼等人都下了大狱,怒不可遏,“当初是你们主动投靠我!怎得却暗中偏帮袁绍等人?这是你们出卖了我!却不是我对不住你们。”
  起兵反对者甚众,将他们的亲友全都抓起来的话,那洛阳朝廷中要少一大半人。
  董卓只好先对为首之人出手。
  反对董卓的精神领袖,自然是四世三公的袁氏,又以袁绍、袁术兄弟二人为首。
  如今袁绍与袁术,一个在渤海,一个在南阳,董卓鞭长莫及。
  可是除他二人小家之外,袁氏阖族却都还留在洛阳,原太尉袁隗也不曾逃离。
  于是被董卓一网打尽,都捉起来关进了牢里。
  虽然入狱,袁氏诸人却还抱着侥幸心理,总觉得袁氏树大根深,以董卓入京后与士族分治的立场来看,未必会对袁氏下杀手,最坏不过拿他们作为和谈的筹码。
  却不知道,此刻的董卓已经打算要舍弃洛阳。
  一旦迁都成行,那么袁氏诸人都将成为弃子,只能一死。
  就在这紧张不安的氛围之下,却又传来了更叫人心情沉重的消息,被废掉的少帝,刘协的哥哥,刘辩死了。
  究竟怎么死的,没有确切的消息。
  官面上的说法,刘辩是因为母亲何太后之死,又因为此前被贼人劫掠受了惊吓,总之病了,一病便死了。
  暗中却又不少人在猜测,恐怕又是董卓下的手。
  消息传到宫里时,正是进食的点,刘协对着满桌佳肴,却是不曾动筷。
  他觉得愤怒而又难过,那是属于原主的情绪。
  虽然刘辩的生母何太后杀了他的生母王美人。
  可他和刘辩并无冤仇,反而是亲兄弟,被贼人劫掠流落奔走的路上,小兄弟二人是彼此唯一的依靠。
  骨肉之情,血浓于水。
  可是他现在非但不能为哥哥讨回公道,甚至不能为哥哥好好哭一场。
  他此时唯一能做的,就是像此前何太后死时一般,往奉公亭去悼念一番,把这一刻的悲愤都压在心中,化为无穷无尽的力量。
  次日,刘协往奉公亭而去。
  来悼念的亲友却并非他一人。
  阳安长公主与董承等人也都在。
  阳安长公主名刘华,乃是桓帝长女,也就是灵帝的长姐。论起来,刘协要称呼她一声“大姑母”。她嫁给了中郎将伏完,婚后生活美满,然而家国不幸,此刻也是泪水满目。
  见了小皇帝,阳安长公主揩泪,道:“陛下可千万要珍重呐。”她身边跟着两位貌美的小姑娘,一位与刘协年纪相仿,是妾室所出的女儿,名唤伏寿,也是伏完唯一的女儿,一直养在长公主膝下。另一位却是刘协的亲姐姐,五岁时就被封为万年公主的刘清,乃是灵帝唯一的女儿。当初宫中大乱,刘辩与刘协为贼人劫持流落在外,阳安长公主便将万年公主接到府中,养育照料。
  如今刘辩一死,刘协在这世上以血缘而论,最亲近的人,就该是这位万年公主刘清了。
  虽然自幼鲜少一同玩耍陪伴过,但在悼念刘辩的氛围之下,刘清见了做皇帝的小弟弟,仍是红了眼眶。
  见母亲与万年公主都落泪,伏寿年幼,却宽慰母亲,为她递上干净的帕子。
  与落泪的阳安长公主刘华和万年公主刘清相比,只有九岁却始终不曾落泪的刘协便显得有些冷漠无情了。
  刘协正得体的宽慰姑母与姐姐。
  曹昂此时靠过来,歉然道:“陛下,小臣有要事禀告。”
  便附耳同刘协说话。
  刘协听过,便道:“改日朕叫人接姑母与姐姐入宫叙话。”
  阳安长公主与万年公主不知究竟发生何事,只好叮嘱几句,看皇帝去了。
  刘协却是转而去寻他那位在西凉军中做将军的表叔父董承。
  淳至阳在旁看着,好奇问道:“你同陛下说了什么?”
  曹昂微微一笑,却不回答。
  这是他守夜之时,小皇帝交待过的。
  当小皇帝想要离开某个社交场合时,会发出暗号,这就是他上场禀告有要事的时候了。
  淳至阳哼了一声,“神神秘秘。”
  刘协找到董承,邀他同车而归。
  辘辘的车轮转动声中,刘协寒暄过后,转入正题道:“听说牛辅剿灭白波贼,战事不利。朝廷要再派人时,还望叔父留意,给朕这里的人留两个位子。”
  他盯着略显震惊的董承,含笑暗示道:“朕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第19章
  董承的震惊不难想象。
  他原以为小皇帝邀他同车而归,是因见了少帝刘辩之死,心中惶恐,所以要向成年的亲戚长辈寻一点安全感。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小皇帝竟然是要给身边人在军中谋缺。
  而且小皇帝还关注着朝廷与白波贼的战事。
  如今朝廷上最吸引人眼球的,乃是各地起兵反董卓之事。背后与白波贼的交战,比起来动静就小得多了。
  牛辅前线不利,那绝不是道听途说就能知道的。小皇帝是真的有特意去了解过,才会知道这些情况。
  董承顿了顿,难掩震惊与好奇,道:“陛下如何知道太尉再派兵时,会用臣对阵白波贼呢?”
  刘协笑道:“朕不知道。不过朕想着,仲颖一面要派兵对战袁绍等人,一面又不能撤走对战白波贼的牛辅。既然牛辅已经在北路,那他多半还是在北路,既要剿灭白波贼,又要应对袁绍等人从北边过来的军队。叔父在军中,与诸将领都和睦,自然去哪一路都可。不过叔父到底是皇亲国戚,与袁氏阵营里诸人,或多或少有些交情。就算仲颖不派叔父去剿灭白波贼,叔父你为了避嫌,恐怕也要自请往牛辅军中,避开与中路、南路的故旧对面厮杀这等场面吧?”
  如今反董卓的联军已然很成规模,分了北中南三路,齐头并进,往洛阳城压来。
  董承望着侃侃而谈的小皇帝,心里忽然生出一则有些荒谬的猜想。难道那董卓废了少帝刘辩,另立眼前这刘协为新帝,真是因为瞧不上刘辩的轻佻,又觉得刘协乃是天纵奇才么?
  董承看着眼前这分析利弊、预测未来之时,老辣果决不输朝中大员的小皇帝,一时间心中涌起无数想法,最终只道:“陛下所令,臣岂敢不从。”
  辘辘的马车声停了,刘协端坐着,目光静送董承下车。
  董承临下马车前,却又回身,低声恳切道:“陛下如此早慧,实乃大汉之幸、万民之福。可是这朝堂上波诡云谲,危机四伏,陛下年幼势微,万不可轻露锋芒呐。”
  刘协微微一愣,明白这才是真心实意为他好的话。
  他垂眸一笑,道:“叔父可还记得入宫探病那一日?”
  那一日,董承入宫探病,恰巧撞上董卓前来。
  当时刘协待董卓何等亲厚信任,还主动邀请董卓做他的骑射师父。董卓果然高兴,后来举荐了吕布入宫。
  董承想起那一日的情景,自失一笑,道:“是臣关心则乱了。”他下了马车,与小皇帝这一番谈话过后,心中犹如揣了一则巨大喜悦的秘密,可恨不能同任何人透露。
  小皇帝身边,最近得用的便是那四位校尉的公子。他要委派身边的人,多半就是年岁稍大的曹昂与淳至阳堪用。
  董承离开之时,难免往曹昂、淳至阳二人脸上打量了两眼。
  淳至阳嘟囔道:“看什么看?奇奇怪怪的。”
  曹昂却是心中一动,想到那一夜小皇帝同他说的话,自有一番猜测。
  而另一边,曹家的家仆没等到大公子的人,只等到一则口信,说是要在陛下身边尽忠,却是不能往父亲跟前尽孝了。家仆又等了两三日,着实无法与宫中的曹昂相见,只得出城去,寻到同来的典韦,匆匆赶回陈留郡复命。
  此时的陈留郡中,已是热闹非凡。
  兖州太守刘岱、豫州刺史孔伷、山阳郡太守袁遗、济北国相鲍信与东郡太守桥瑁等人都齐聚在陈留郡酸枣县,以袁绍的从兄袁遗为精神领袖,联络好了渤海郡的袁绍等人,就地起事。
  曹操带着他在己吾招揽的五千兵马,带着一众亲族,也在其中。
  不过曹操此时的情况还比较尴尬,他原本是洛阳的校尉,跑到陈留郡来之后,没有合适的职位。旁人都是太守、国相,有自己的基本盘,军粮供给。
  曹操连名头都没有,只有这五千兵马。
  好在他从前在洛阳就与袁绍关系不错。
  袁绍表奏曹操为奋武将军,好歹是给了个名份,做事情也方便。
  眼看着联盟也结成了,讨伐董卓的檄文也宣读了,马上就要正式开战了。
  可是他的大儿子曹昂,还陷落在“敌占区”。
  这叫曹操很为之悬心。
  丁夫人更是暗地里担心落泪无数次。
  本来大战在即,陈留郡的氛围就很凝重。又因曹昂还在洛阳,曹家的氛围就更为不安起来。就连卞夫人所出的几个小儿子,曹丕、曹彰与曹植都不敢嬉笑了,其中最大的是年也不过六岁。曹家的气氛,由此可见一斑。
  曹操与丁夫人乃是结发夫妻,战事当前,回家也还要先安慰夫人。
  “谁能想到陛下年纪虽小,却如此刁钻。”曹操现在回想起被小皇帝召见的那一晚,都觉得一切发生的太快了,怎么几句话的功夫,就交待了一个儿子出去。
  丁夫人揩泪道:“陛下召我儿做郎官,那是看重他。”她的怨意都是冲着丈夫去的,自然听不得他推诿责任。
  曹操忙道:“夫人说的是,这都怪董卓那贼子!”
  丁夫人道:“我听说袁府可是都入狱了……我儿一个人在洛阳城,也不知怎么样了。一想起来,我这心里……”她又落泪。
  她没有自己的孩子,但是曹昂生母早逝,是由她一手带大的。如今曹操多有新妇,她也上了年岁,不易再有生育。曹操也许还会有许多的孩子,可是丁夫人恐怕只有唯一一个孩子,那就是曹昂了。
  所以虽然是结发夫妻,也都疼爱曹昂,可到底轻重不同。
  丁夫人由此生怨。
  曹操抚她肩头,宽慰道:“想这些只叫自己烦恼。放心吧,我们的儿子稳健聪慧,必能逢凶化吉,安然无事的。”
  关东联军结盟完毕,自北向南呈弧形包围,往洛阳压来,董卓顿时就觉得呼吸不畅了。
  董卓开始排兵布将,果然要董承往北路去助力牛辅,又要徐荣为中路主将,胡轸为南路主将。吕布也在南路,为胡轸辖制。
  得到调令,吕布临行前又入宫教小皇帝骑射。
  因大军开拨,他就要远行,难免有些心急,想要在离开之前,能将小皇帝的骑射教完一个阶段。以后说起来,至少他也教过皇帝一点拿得出手的东西。
  从前只是练骑马,又练在马上射箭,也只是射静止的靶子。
  吕布想这一次教会小皇帝射活物。
  教了一番骑射,教的学生竟然还不会射活物。说出去,吕布都觉得脸上无光。
  刘协坐在马上,拉开轻弓。他如今人小力气不足,用的还是特制的轻量弓。
  在他马前三丈远,蹲着几只肥硕的灰兔子。那是宫人刚放出来的。
  那些兔子被人养得呆了,此刻重获自由,也仍是蹲在原地不停吃地上备好的草。
  “对,就这么瞄准兔头,射一箭试试!”吕布想叫小皇帝见一次血。在他看来,习武之人岂能不见血的。
  刘协弯弓搭箭,姿势满分,指向那安然吃草的兔子,眯眼瞄准。
  只要他手指一松,便能箭去如流星,射碎这呆兔子的脑袋。
  吕布有些兴奋了,叫道:“对,撒手!”他见小皇帝迟迟不动,有些急了,仗着艺高人胆大,一面往兔子那边走,一面挥舞双臂,叫道:“就冲我这个方向!别害怕!撒手!”
  刘协眯眼盯着那安然吃草的兔子,忽然有一种奇怪的联想。
  这些兔子,多么像这天下的百姓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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