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清一听,上下一看自己,旧衣乱发,便觉难以入目。
刘协慢悠悠道:“冯玉大约也该来了。”
刘清忙道:“既然皇帝安好,那我就回自己宫里去了。”
“皇姐不再坐坐了么?”
“不了不了。”刘清连连摆手,人已转身走出三四步,生怕给修饰整洁的冯玉前来撞见。
刘协轻笑起来,只觉心底那股突兀而又生疏的刺激感,渐渐平息下去。
淳于阳在旁冷眼看着,挑眉道:“陛下是故意的吧?”
“你说什么?”刘协抱着小黑狗,舒舒服服坐在床上,示意赵泰也上来,抬头望着浩瀚的星空,想到明日这场地动可能会带来的变局,慢悠悠道:“朕听不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有评论说一醒来看到更新好快乐。
突然想起我追文时,每天早上醒了,还没睁眼就去摸手机,想着又有更新掉落了。那是真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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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果然便如刘协预料的那般, 董卓因长安城中这一场突然的地动,颇感不安。
时人颇信天人感应之道,君臣与上天相应。
天灾严重之时,连皇帝都要下罪己诏, 让重要的大臣请辞来承担责任。
如今皇帝年幼, 尚未亲政。
这等天灾, 自然要问到刚自封为太师的董卓头上。
长安城中, 此时虽然没人敢责问董卓。
但是架不住董卓心虚, 毕竟掘了皇陵是真的,劫掠民众也是真的, 入长安城中,放肆猖獗, 更是真的。
前文说过, 董卓最信重的文化人,便是蔡邕。
他果然邀请蔡邕赴宴, 有些苦恼与忐忑,询问道:“昨夜城中地动,不知是什么缘故?书上可有记载?是不是该像祭祀雨神、风神那样的, 做些仪式呢?”
就算是手握重兵的权臣, 面对这等自然灾害,却也无法不感慨于自己的渺小,进而生出敬畏之心来。
蔡邕昨夜被皇帝召见后,早有准备,此刻见问, 不慌不忙道:“地动乃天地之间,不能清和明正,阴气太重,沉积地下,一朝而出,因有此剧变,警醒天子重臣。昔日和帝至顺帝间,屡有奸佞,地动总有二十六次之多。如今长安城这一次地动,恐怕还只是个开始。”他倒不是欺骗董卓,而是真心实意觉得是这么回事儿。
董卓一听,昨晚把他都震醒了,还只是个开始。再多来几次,他那眉坞的粮仓别管存了够吃几十年的粮食,都要跟他没关系了。
董卓忙道:“请伯喈教我。”
蔡邕便道:“地下阴气太重,乃是有重臣逾制的缘故。今日都中传闻,说是太师你在为陛下大婚筹划,可是真的?”
董卓一拍大腿,叹道:“我就知道是这事儿。都怪我那弟弟,不知天高地厚,酒后撺掇着我,我一时糊涂就答应了。”他已经是太师,实际上的掌权人,对把外孙女嫁给皇帝这事儿,并不是非常热切,能成当然是更进一步,不成却也影响不到他。
董卓拉着蔡邕的手,道:“多亏伯喈教我。我早已说过,叫我仲颖。叫太师就太生分了。”又道:“还有哪些逾制之初,还望伯喈教我。我不是很懂这些。”
蔡邕便把看不惯的都说了,道:“听说仲颖你还造了青盖的车子,爪画两轓,叫什么‘竿摩车’,可有此事?青盖车便逾制了,何不改成皂色的伞盖?”
董卓连连点头。
蔡邕又说了几点,董卓都一一应了,态度很好。
蔡邕越发觉得董卓知错就改,是个能讲道理的人。
酒过三巡,董卓忽然问道:“听说昨夜陛下召见了伯喈,所为何事?”
蔡邕心中一突,说了部分实情,道:“突然地动,陛下心中不安,便召见我,要我为陛下占卜一番,预测凶吉。”
这倒是情理之中。
董卓也想不到,一个小孩会在地动的当夜,便找出压制他的办法。
毕竟皇帝的地位再高,也没法大过苍天,安排下这场地动吧?
董卓便问占卜结果如何。
事关皇帝,外臣不该打听。
蔡邕此时却也不好拒绝董卓,只好开始拽文。
董卓听得似懂非懂,虽然觉得蔡邕很厉害,却也有些不耐烦了,便把话题扯开,又暗戳戳问掘墓是否会有不好的影响。
蔡邕当然又借机好言相劝了一番。
一时酒散,蔡邕辞去。
吕布跟着董卓送了蔡邕出去,才准备也开口请辞,就听董卓道:“奉先我儿,你随我来。我有一样好物给你。”
吕布惊疑不定,眼见董卓往内室走去,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说来也巧,这日服侍的又是那位与吕布有过一场云雨的宠妾。
吕布自那日酒后犯错之后,心知给董卓知晓,再没有活路,因此接连几日托词不肯来董卓府上,谁知道越是想躲便越是躲不掉。
此刻那宠妾跪伏在董卓跟前,为他脱靴,人却侧头望着吕布,妙目含情。
董卓毫无察觉,横在榻上,向里面摸索着什么。
吕布头皮发麻,不敢跟那宠妾目光接触,又疑心董卓的举动,死死盯着董卓。
“原来是掉到暗格里去了……”董卓嘀咕着坐起身来,手里却攥着一把匕首,他除去刀鞘,只见匕首精光闪闪,乃是绝佳利器。
吕布大惊,小腿一颤,便要夺门而逃。
“喏,拿去!”董卓将那匕首重又归入鞘中,抛给吕布。
吕布迈出去的一条腿还横在门槛上……
“你要去哪儿?”董卓奇道。
吕布嘴一咧,差点哭了,道:“儿子……尿急。”
“噗嗤”一声,却是那宠妾忍不住笑出声来。
吕布擦擦额上汗水,道:“果然是好匕首,多谢父亲!”
董卓哼了一声,道:“底下人送的。你要保护我的安危,没有利器可不行。”他往后一仰,日渐发福的庞大身躯沉重地压在床榻上,一句话没说完,便酒意上涌,打起呼噜来。
那宠妾起身,要往吕布跟前走。
吕布忙道:“我去小解。”不等女人说什么,就逃出了太师府。
到了府外,吕布攥着那匕首,长长舒了口气。
这也太凶险了。
比他在战场上,面对千军万马还要凶险。
这给董卓做儿子的日子,越来越难熬了。
跟给小皇帝做骑射师父比起来,吕布简直再也不想踏足太师府了。
如此,借着一场地动,董卓想要把外孙女捧做皇后的打算,就此止息了。
此后两三个月,董卓都在眉坞之中,每日宴饮纵乐,于朝政之上,便没了作为,也就没了从前那些逾制猖狂的举动。
这样太平的日子没过多久。
地动带来的震撼,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淡去。
董卓每日逸乐,身边的人却又开始蠢蠢欲动。
“太师大人,您这等擎天保驾的大功劳,怎么是区区一个太师之位能彰显的呢?我们都觉得呀,您就跟周朝那开国宰相姜子牙姜太公差不多。这太师之位太委屈您啦!应当给您再上尊称,我们都觉得只有‘尚父’这个称呼,才能跟您匹配。”
整天被这些人吹捧着,董卓也觉得自己的确劳苦功高,似乎的确可以……做皇帝名义上的爸爸?
消息传到宫里,淳于阳怒道:“这董卓真是欺人太甚!”
刘协眯眼拉弓,眼角余光望见走来的吕布,淡声道:“好言难救该死的鬼!自有天收他!”他手指一松,箭去如流星,“咄”的一声正中靶心。
吕布正好瞧见,击掌叫好。
刘协垂下弓箭,转向吕布,微笑道:“奉先师父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写的顺,可以早睡啦!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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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初平三年春, 未央殿中,万年长公主刘清一面脱着蓑衣,一面亲手把送来的汤水递给淳于阳,望着外面的绵绵雨丝, 骂道:“这长安城中的雨真是烦死人了!我就数着, 这场雨从开春算起, 一直下一直下, 都快下满六十日了。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肯停。”
刘协坐在上首, 道:“朕早说过,雨湿路滑, 皇姐派几个宫人送来便是。”
刘清不答,擦着身上的雨水, 继续骂那鬼天气, 又道:“皇帝不是都大赦天下了么?还要怎么做才能叫这雨停了呢?”
关中春季,连下了两个月的雨, 这的确反常。
在王允等人的提议下,刘协前几日才下了诏书,大赦天下。
因为这场雨的缘故, 刘清也不好出宫往各府去交际了, 每日唯有借着送汤来未央殿,跟皇帝说几句话才能解解闷。
这一年多来,同在皇宫,刘协也摸清了这个姐姐的性格。
她是个天生喜欢热闹的人。
刘清在她常用的位子坐下来,低声道:“皇帝可听说了?北军五营之中有个越骑校尉刺杀董卓不成, 给当场杀死了。”
刘协微微蹙眉,知道她说的乃是伍孚。伍孚原是汝南郡人,曾在何进府中做过东曹属的文职,后来能力不错,步步升迁,潜伏着在董卓把持的朝廷里,做到了中央军主力的校尉。但如今长安城中谁的兵权都比不得董卓,伍孚想刺杀董卓,只能用剑客的办法。
然而伍孚是个文人,董卓却是武人。一击不中,伍孚反被拿下,临死犹叫骂不止,高喊,“董卓胁迫幼主,惑乱朝纲,恨不能车裂你以谢天下!”被董卓当场屠戮。
刘协昨夜听说后,心中恻隐悲愤,此刻听刘清当成故事来讲,不禁怫然不悦。
刘清早已习惯了皇帝的寡言,没察觉不对劲,又起了新话题道:“我那日在甘泉宫撞见董家的女孩,她们衣饰着实鲜亮,仿佛是越人的手艺,精美极了。”言语间竟大有艳羡之意。
当年洛阳城之乱,年幼的刘清被阳安大长公主接入府中抚养。府中原有五子一女,却都不如刘清地位尊贵。阳安大长公主虽是姑母,却也怜惜她幼经离丧,极少管束她,每常约束伏德伏寿,要他们谦让于刘清。伏家兄妹性情敦厚,府中刘清地位超然,一来二去,行事之时难免少顾及旁人感受。
后来入了长安城后,虽然董卓势大,因有刘协周旋,宫中的日子反倒显得太平安逸起来,刘清习惯了众星捧月的氛围,因此来往之人也都是肯捧着她的,越发叫她骄纵起来。
刘协看着刘清,既觉得有些陌生,又感叹人之善忘。当初少帝刘辩死后,他去奉公亭悼念,遇见跟随阳安大长公主而来的刘清,彼时分明还是个怯生生的小姑娘。如今看似太平的日子过了没两年,每日关心的除了各府闲话,便是吃食衣物。寻常人家的女孩,在十八岁的年纪,未曾出嫁的,在家织布采桑,总也有一项谋生之法。她身为大汉公主,却只想着吃喝玩乐,要么便是看脸动念,不算坏人,却总有些担不起这身份。
刘协盯着她,有些为她庆幸。还好她遇见的,乃是再世为皇帝的他。若他真是此时的少年,非疾言厉色将刘清说哭不可。然而他上一世活到垂垂老矣,这一世再看眼前人,总有种长辈看小辈的宽宥。况且他也明白,疾言厉色除了伤害对方的自尊心,叫对方恨他之外,没有什么旁的好处。
刘协平静道:“朕知道皇姐在宫中寂寞。听闻蔡邕之女蔡琰,不久前回家了。这蔡琰琴棋书画,文史经籍,无有不通。朕这就请她来做皇姐的老师。”
刘清一愣,道:“蔡家那个新寡的女儿?”
蔡琰原已嫁给河东卫仲道,后卫仲道早亡,因无子嗣,她便又回了自己家中,陪伴在父亲蔡邕身旁,如今也在长安城中。
刘协道:“是你的老师,蔡先生。”
刘清一噎,对这个素有才名的蔡琰却有些好奇,从前倒没机会相见,便道:“那皇帝叫她来我宫中便是。”
刘协忍怒道:“皇姐还是登门拜访的好。”
刘清想了一想,道:“也有道理,那我明日去蔡府。”
“记得带束脩。”
“束脩?”刘清一愣,继而笑道:“皇帝说的是。”她俨然是把这当成宫廷公主版本的“过家家”了。
这场连绵六十日的雨,最终以王允主持的祭祀仪式画上了尾声。
参与仪式的尚书仆射士孙瑞、护羌校尉杨瓒等人,都是此前与王允密谋过铲除董卓势力之人。这一场淫雨,更让他们觉得乃是天意。他们要把握时机,先发制人!
最重要的乃是兵权。
王允等人筹划着要如何从董卓手中骗取兵权。
而另一边,宫中刚送走皇姐的刘协,终于等来了一则好消息。
卢植带着学生公孙瓒的回信,前来觐见。
幽州公孙瓒此前接到老师来信,依计行事,果然与袁绍联合,击败了韩馥。非但如此,更是叫韩馥主动交出了冀州地盘。一切到这里,都跟信中安排的一模一样。但是没想到战后分胜利成果的时候,袁绍耍赖,不肯给公孙瓒好处了,要自己吞了冀州地盘。
而幽州牧刘虞眼见下属公孙瓒兵力强盛起来,担心被夺权,于是给朝廷上表,主动请求裁撤军队。这分明就是冲着公孙瓒去的。
刘虞才被封赏过,被封为襄贲侯,与董卓关系并不赖。
公孙瓒怒不可遏,给老师卢植写信,详述袁绍功成之后不肯兑现平分冀州的承诺,又写为何不能裁军,“有理有据”,请老师在朝中为他斡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