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要监控方泉与张鲁之间的消息传递了,而且是光明正大地监控。
方泉望着小皇帝的笑容,一时分不清对方到底是真好客,还是另有所图。但是他揪断了几根胡子,也没想出破解之法,索性也就不想了,跟着宫人到客舍下榻。
一夜惊险,至此天色方亮,大汉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刘协才洗漱过,正准备上床歇歇眼睛,就见退下的曹昂复又赶来。
曹昂上前,简明扼要道:“胡轸作乱,温侯起兵平乱,徐荣被杀。”
刘协一震,也不歇息了,道:“你细细说来。”
原来刘协威逼利诱,叫张绣与贾诩反出凉州叛军,以曹昂入营,斩杀李傕、郭汜,一举打懵了凉州叛军。叛军溃逃百里,据守潼关。而刘协又以贾诩为桥梁,诱使李傕子侄李利来投降。此时,韩遂、马援的西陇军马也来到了长安城西侧。
这一切动荡,都有一人看在眼中。
那便是城中的凉州大人胡轸。
胡轸在凉州当地就很有声望,也是跟随董卓的老人了。董卓被杀后,胡轸在城中,猝不及防,看不清形势,只能与徐荣暂且投降了朝廷了,但胡轸的心却从来不似汉臣。等到李傕、郭汜领兵而来,胡轸又派兵前去接应,本打算里应外合之下,拿下长安城,没料到小皇帝一出手直接要了李傕与郭汜的性命。胡轸一时蛰伏不敢动。谁知天无绝人之路,胡轸打探到韩遂、马援率领西陇军而来的消息,便一直蠢蠢欲动,等待时机。
今日胡轸探知消息,说是皇甫嵩将军领着守城的三万人马,出城往西去了。胡轸便知道机会来了,皇甫嵩去与西陇军对战,城内空虚,正是他出手的好时机。
胡轸便联合徐荣,分兵两路,一路准备来皇宫劫掠皇帝,另一路则直奔城外东转,要去联合据守潼关的凉州军。虽然李利已经归降,但是士卒还在潼关。按道理来说,这计策若是能施行,也算有两手准备,而且很符合两人心思。胡轸是坚定的凉州派,而徐荣则是半路加入董卓的。所以胡轸是要与凉州军共存亡的,由他领兵来皇宫劫小皇帝,给凉州军做保护符。而徐荣则领兵出城,若是能联合潼关凉州军,那么可以再议大事,若是胡轸失败、联合不成,他也可以往天下各军阀处谋一份差事,为人征战,讨碗饭吃。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
吕布原本与胡轸有旧怨。当初董卓在时,因为优待并州军之事,胡轸便对吕布很有意见。等到胡轸与吕布共拒关东联军之时,胡轸又曾借着官高一级,放出“必斩一青绶”的狠话,对吕布下了死亡威胁。而吕布给小皇帝赐予金印紫绶后,又面讽于胡轸。总之,两人看对方,都恶心的不行。胡轸得势之时,恨不能弄死吕布。吕布此时得势,就曾屡次谏言王允弄死胡轸。虽然王允一直不同意,但吕布是盯上胡轸了,就怕胡轸不搞事儿。
所以胡轸兵马一动,还没等挨到皇宫,就给吕布带兵追上来了。吕布如今三万兵马,倍于胡轸,把对方围住了,生擒了胡轸。
而另一边出城的徐荣,还没等东转,就遇上了得胜归来的皇甫嵩,逃窜时给冷箭射下马来,没等抬到皇宫,便伤重不治身亡了。
而刘协始终对胡轸与徐荣不曾放心,但因外有重兵,不宜起内乱,因此只叫曹昂派人时刻留意。
此时,刘协才听曹昂把来龙去脉讲完,就见吕布压着被五花大绑的胡轸,与皇甫嵩一左一右走上殿来。
吕布推搡着胡轸。
胡轸被推了个趔趄,跪倒在小皇帝面前。
吕布大声道:“这老贼暗窥宫室,图谋不轨!若不是给我巡逻捉到了,不知要闹出什么祸事来!”
胡轸冷笑。
吕布道:“你冷笑什么?你跟陛下说说,你领着一万兵马,往皇宫而来,是要做什么好事不成?”
胡轸无可辩驳,只昂身而起,冲着吕布怒啐一口。
吕布大怒,伸手就掐住了胡轸脖颈,手指用力。
眼见胡轸面色紫胀起来,曹昂忙道:“御前不可失礼,温侯留意。”
吕布这才丢开手来。
皇甫嵩直到此时,才有开口的机会,伏地请罪道:“老将归来途中,正遇到徐荣领兵而出,似欲东逃。老将拦截之时,底下士卒莽撞,竟将徐荣射下马来,伤了他性命……臣有罪……”
徐荣就算再不忠,那也是朝廷委派的军职,皇甫嵩没有皇帝的旨意,便杀了徐荣,真追究起来,的确是罪。只不过如今眼见礼坏乐崩,少有人在意这些罢了。
刘协笑道:“义真老将军莫要惶恐,射箭者必然是朕的人。朕早知胡轸、徐荣等人心思不定,早已传话下去,二人但有叛逃之举,那便放手追击,死生不论。”
小皇帝竟然在守军中也安插了人,且跟随皇甫嵩大军同行。
吕布想到自己曾几次有过逃跑的念头,忽然心中一凛。他看向小皇帝,却见对方仿佛只是在说胡轸与徐荣之事,便又心中一松,只当是自己多想了。
皇甫嵩更不敢问军中何人乃是皇帝的人,又汇报道:“臣领陛下谕令,带兵出城,追击西陇大军。斩杀五千余人,俘虏了两千人马,余者西退三十里之外,四散逃去。臣不敢擅自深入,这便领兵回程复命,又遇上徐荣之事。”顿了顿,又道:“说来当真奇怪,城外西山昨夜遭了山火,又给大雨浇灭。臣领兵赶到之时,那些西陇叛军恐怕才经了火烧,惊魂甫定,无心应战,这才给臣讨得便宜。”他既然是接了皇帝口谕出城追击,又见了火烧的痕迹,便知道没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如今提起来,是否把话说透,端看皇帝的意思了。
刘协微微一笑,并没有要提昨夜山火的意思,只道:“那韩遂与马腾虽然聚起数万兵马,然而他们边人原是许多部族聚在一起,这数万兵马里总有十余个首领,只共推韩遂与马腾为首罢了。若是好时,自然大家一同发财。若是吃了败仗,可就只认自家首领,各领几千人马逃散了。”
吕布在旁听着,叹气道:“这等好事,陛下只给老将军,我这里整天操练,也等着出去开荤啊!”
胡轸躺在地上,才能喘上气儿来,闻言便嘲讽道:“并州小儿还想开荤?呸!你只合吃|屎!”
谁都没想到胡轸躺在地上还能神嘲讽,便有侍立的宫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吕布气极,恨不能窝心脚踹死胡轸。
刘协忍笑,单手握拳,置于嘴边,掩饰着笑意,咳嗽了两声道:“义真老将军俘获之中,可有惊喜?”
皇甫嵩好似没有听到胡轸与吕布的交锋,稳重道:“余者还在一一查验,只叛军里有一位小将,主动殿后,给我们大军围住了。他不肯交待姓名,不过据他亲兵所说,这小将乃是马腾长子马超。”
“马超?”刘协这下真笑出来了,对曹昂道:“叫淳于阳别睡了,与他喂招的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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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却说吕布捉了胡轸, 与皇甫嵩同来皇宫复命,正听皇帝派遣,忽见尚书王允匆忙赶来。
王允显然是刚得到消息,仓促前来, 注重礼仪如他, 此时却衣冠不整, 可见急切。王允得到允许入殿后, 便请罪问安, 道:“听闻宵小作乱,恐惊扰陛下, 臣擅自前来,见陛下无恙, 便放心了。”
当初刺杀董卓之后, 王允掌权,赦免了城中投降的胡轸、徐荣等人。彼时吕布曾力荐不能留下后患, 要求解决胡轸等人。甚至小皇帝也曾亲自登门,陈说利害。然而王允当时借着除掉董卓的威势,丝毫不把这些人看在眼里, 又觉杀降不祥, 因此搁置不理,也没有重点关注后续。因此这次胡轸与徐荣作乱,王允乃是最后得知消息的。
刘协并不打算再追究王允的过错,只笑道:“朕安然无恙,子师(王允字)有这番心意, 叫朕感动。你还不知道吧,昨夜一场好戏,叫义真老将军跟你说说。”
于是皇甫嵩便将昨夜领命而出,追击西陇兵马等事简略一述。
王允听了,先是讶然,继而也觉松快,毕竟退了一处强敌,细思却又深感失落与不安。昨夜长安城附近出了这样的大事,他却一觉睡到天明,直到城里也乱起来了,才得到消息。再追忆不过两三个月前,长安城朝廷中不管大小事务,岂有不经过他手而能施行的?王允暗自感叹,可见“功成名就身退”,最难的还是“身退”这一节。
王允正心里不是滋味,偏偏一旁还有个吕布是得理不让人的,还要戳他伤疤。
王允瞧不起吕布,觉得他是剑客出身,当初拉拢吕布也不过是为了利用他刺杀董卓,没想着长远相处。
吕布对这点也看清楚了。他是个记仇的人。当初胡轸的“必斩一青绶”,吕布记得。王允后期不加掩饰的鄙夷,吕布也记得。此时吕布脚踩胡轸,自觉扬眉吐气,对王允道:“大人从前不听我劝告,竟然叫胡轸这等贼子活下来带兵,今日若不是我,险些酿成大祸。若不是我早留意着这狗贼,及时赶到,在这狗贼冲入皇宫之前就捉住了他。当真给他冲进皇宫,劫掠了陛下,这责任当是谁的?这过错谁担得起?”
王允本就瞧不起吕布的剑客出身、粗鲁言辞、小人逐利,又吃他这样一顿抢白,又是恶心又是生气,然而当着皇帝与朝臣,此事自己又当真理亏,只能捏着鼻子道:“是我对他们太过宽容了。”又道:“好在陛下洪福齐天。”还是只肯承认皇帝的福泽,不肯承认吕布的贡献。
吕布学着王允从前的样子,对王允露出个鄙夷的眼神来。
王允看得心里一阵窝火。
吕布这番话,却并不是专为恶心王允的,他是真的认为自己立下了擎天保驾的大功。若不是有他捉住了胡轸,那小皇帝就要糟糕了。吕布自觉今日立下的这番功劳,比从前设计刺杀董卓还要高、还要大。
所以吕布不独面对王允之时底气壮了,对上小皇帝,他也自觉劳苦功高,有了开口要封赏的资格。
吕布转向上首的皇帝,道:“陛下,听说义真老将军俘获了西陇兵马无数。要知道西陇出好马,臣军中可是急缺兵马。就说这次捉拿胡轸,若不是臣手下精兵有良马,恐怕不能这样及时追到,免了这场大祸。这次是臣早有留意,胡轸一动,臣便领兵追上去了。若是再有暗中行事之人,早发三五里,臣若要率兵追赶,底下精兵非得人人都有好马不可。还望陛下允许,臣往义真老将军俘获的西陇战马中挑选一番,给手下精兵配备上好马。”
王允看不上他得志便猖狂的小人模样,嫌恶得别过脸去。
皇甫嵩只垂手而立,眼观鼻,鼻观心,好似老僧入定。
刘协微笑道:“奉先师父以为要多少匹马够用?”
吕布张口便道:“臣原是善于操练骑兵,若要臣说,那自然是麾下三万兵卒,人人都配良马。一番更替,总要万匹好马。”
万匹良马,哪怕对于一个国家来说,都不是小数了。
刘协却连眉毛都不曾动一下,只笑道:“你也听义真老将军讲了,总共俘获也不过三五千人,却去哪里给你寻万匹好马来?少不得,奉先师父委屈一二,略减减罢。”
吕布便道:“那臣跟着老将军同去,清点战马,看有多少够臣之用。”
刘协又笑道:“义真老将军出战一次,功劳苦劳都有,奉先师父不给他留些么?”
皇甫嵩忙道:“全凭陛下分派,老臣只听陛下安排。”
吕布却瞧不上皇甫嵩谨小慎微的为臣之道,道:“若是陛下肯派臣去追击西陇兵马,斩获必然不输于老将军。”言下之意,皇甫嵩这是俘获少了。
刘协笑道:“你却走不得。你走了,谁来捉胡轸呢?”
吕布便又踹了胡轸一脚,也笑起来,妥协道:“既然是陛下开口了,那臣便留一千好马给老将军。他带兵主要是守城,平时也用不到马。说实话,好马给守兵,也只是浪费了。”他说的的确是实话,但太过直率难听了。
战马一节,吕布做出了让步,又道:“陛下,如今城外凉州叛军与西陇叛军的围困都解了。城中既然已有老将军守着,臣手下三万骑兵,整日在城中困着,也着实浪费。”
刘协听出弦外之音来,眯细眼睛打量着吕布,仍是笑着,温和问道:“奉先师父想往何处去?”
吕布有他自己的打算。这长安城中,处处掣肘,他行动多有不便,就算他兵强马壮,然而皇帝就在眼前,许多事儿都要照着规矩来,而且也不利于自己拓展。就比如说这西陇叛军,在吕布看来,自己也有与之正面一较的实力。若是他领兵出战,哪里还用分皇甫嵩战马?然而在长安城中,在未央殿里,总不能不卖小皇帝个面子。吕布就想往长安城外去,更自由些,也更能为自己的部队争取更好的资源。
吕布早已盘算好了,此刻见问,开口便道:“臣也不能往远了去,总不能舍下陛下。臣想着,就往京畿三辅,不拘哪里,只要陛下委任,臣便带兵前往,拱卫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