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关山揉了揉眉心,夫人站到他身后帮他按摩肩颈,“你知道去年柳大人那件事吧?今早消息一传出,他就把我叫到府邸里聊,问题是我对这事也不清楚,后来他又把老梁喊过来,问他昨夜巡逻京城的人有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但你也知道,昨夜上元节,大家都顾着狂欢,哪还有什么心思巡逻啊,自然是.....”一无所获。
关山叹了口气。
夫人坐回他身边,“你说昨夜那事和石府的公子有关吗?”
“柳大人就是这样怀疑的,现场这么多血,死状一定很惨,”关山说着又心生恼意,”这衙门也是,案发在昨夜,尸体都搬走了怎么也不记得清理下场面?”
“或许他是故意的,”夫人漫不经心地道。
“借万民之口定石千麟罪?”关山问。
夫人点头,“要让越儿去帮柳大人打探下吗?”关越和石宗溪都在工部,或许会收到些什么他们不知道的消息。
这点关山也想到了,不过.....他迟疑了下,当年自己因为儿子入工部这事吵了好大一场架,今日若是为了柳大人这事去问他,会不会.....有些掉面子。
夫人笑了,同床共枕这么多年自家夫君还不了解么,她道,“我帮你去问?”
“.....”关山面色一滞,正想说让他再想想,管家突然走进来,“大人,五皇子来了。”
平微站在前厅内等待,贺洲没和他一起,带着画有簪子的图纸去梁府找梁京照了,他这次来关府,是想找下关越,问他石宗溪和太子的事。
毕竟对方和石宗溪同在工部,或许会知道些什么。
他和管家说了是来找关越的,但可能对方没听清,关越没见到人,倒是见到了他爹。
关山饭没吃上几口,在听到管家通报后匆匆站起,走到平微面前向他行了个礼,“五殿下。”
“关大人,”平微没想到会见到对方,事实上他也没打算要和对方聊上几句,随口问,“大人吃饭了吗?”
“正在吃,”关山对五皇子突然来府上造访这事很惊诧,下意识道。
“那大人先吃?我想问关越在吗,有事和他说,”平微抬眸望向他。
关山一愣,见对方表情冷淡,显然不想在他这浪费时间,于是瞪了眼旁边的管家,道,“在的,应该是在房间里,下官这就把人给您带过来。”
这口吻像带牢狱里的犯人过来似的,平微有些想笑,温声道,“有劳大人了。”
不一会儿关越走进前厅,平微正在喝管家送过来的茶,见到他后挥了挥手,“关越。”
对方快步走过来,“怎么突然过来?和今早巷子那桩命案有关?”他边说边喝了口平微递过来的茶,挑眉,“这好像是我爹最喜欢的一款茶叶,平时都藏着不舍得用,没想到今日倒是拿出来了。”
“我面子这么大吗?”平微想起方才关山见他时的表情,脸上惊慌藏都藏不住,不禁弯弯眉眼,好像每个官员在见到自己时总会吓一跳。
“可能吧,凭空出现的五皇子,大家对你不熟悉,摸不透你心思,自然想讨好。”
“你对我倒是态度随意,”平微笑着看了关越一眼,“不说别的了,今日过来确实是想和你说说昨夜那桩案子。”
他原原本本将发生在这两日的事情告诉对方,包括自己的猜测与行动。
关越听完,“你就这样毫无保留地和我说了?”
“我和陛下说了你是我的人,自然要对你坦诚,”平微向外面看了眼,确定没人偷听后道,”你在工部那边有知道些什么消息么,发生这么大的事,我不信石宗溪对自己儿子没怀疑。”
“确实有,”关越道,“他告病请假了一整天。”
“就这么多?”
“嗯。”
“这么说有可能昨夜石千麟回到家后,他便察觉出对方哪里不对劲,直接告病不回工部,”平微若有所思。
“石家公子确实有问题,”关越道。
平微望向他。
关越:“去年关于柳家千金那桩案子的卷宗你看了吗?里面有石千麟杀人的原因,以及对他这个人的分析。”
平微挑眉,这个他看过了,不过还是想听关越说说自己的看法,于是道,“说说看?”
关越:“在大齐,男子一般在及冠后家里人就要开始为他挑选妻室,二十出头就要成家立业。但石千麟今年二十有八,却一直没成婚。”
“为何?”平微想起先前调查的资料,“据说他身材矮小样貌丑陋,是这个原因?”
“对,说来也奇怪,石大人长得虽没多出彩,但也很端正,不知道儿子为何会是这幅模样。听说石千麟因为相貌的关系小时候没少受欺负,也或许是这些经历,让他的性格懦弱自卑,不怎么说话。石千麟成年后石大人就一直在为他儿子的婚事操心,安排过很多次相亲,然而那些千金小姐一看到石千麟的样貌,就立刻拒绝,即便石家有权有势,也不肯嫁给他。”
关越喝了口茶,继续道,“石大人在工部待了很久,算是朝中老臣,自家的儿子一直娶不到妻室,时间久了,难免有很多流言蜚语。”
他说的很含蓄,平微想了下,问,“这些话中伤了石千麟?儿时被人取笑外貌,长大后还要因为这个被人笑找不到夫人,”说到这里,平微突然想到些什么,冷笑了下,“他是因此记恨上女子了么,不去怪嘲笑他的人、也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偏偏要报复那些无辜的女子。”
“柿子找软的才好捏,”关越一针见血道,”柳家千金是石宗溪曾经为他找过的妻室之一,齐正在卷宗上写了,石千麟是认真筛选过要下手的对象的,在这么多千金小姐里柳家家丁最少,柳小姐身材也最瘦弱。“
平微点头,“方便了他下手。”
“而且——”关越坐直身体,低声道,”为何挑选柳家小姐还有一个原因,说是因为她长得很美,石千麟可能知道自己在杀完人后也活不了,想去到下面和她作对阴间夫妇。”
“......”真是有病,平微压下心口突然涌上来的血气,问,“这事柳大人知道么?”
“知道,齐正审讯时他就在旁边。”
“怪不得他到现在还对这事记恨在心。你爹今天有来找你么,柳大人和他同在兵部,你又和石大人一样在工部。”
“不知道,他可能想来,但又碍于面子不肯来,”关越望着手里上好的茶,很轻地笑了下。
“大皇子那边呢,”平微又道,“他和石宗溪私下关系如何?”
“好像没听说这两人私交很好,我是指,出事之前。”
“两人之前有一起处理过什么事吗?”
“前年文考的殿试他有参与,”关越想了一会后补充道,“这两年文考陛下都让大皇子去负责,不过今年由于石千麟那事,很多人猜测陛下会交给二皇子。”
“文考为何会有工部的人参与,这不该是由礼部那边的人安排?”平微面带疑惑,问。
“这....”关越迟疑了下,小声道,“这几年朝上六部的管理一直很混乱,各部间的人可以随便调用,直接点说就是.....”
“只要我喜欢,可以让工部的人去做兵部该做的事,也可以让礼部的人去户部干活?”平微挑眉,接道。
“是这样的。”
“那你之前来城门口接我.....”平微眯起眼。
“那个确实是礼部忙于上元节的事,腾不出人手来,”关越怕他误会,连忙解释。
平微没说话,接着又想起一事,问,“之前你说去调查玉斋楼说书先生,有结果吗?”
说到这事,关越的脸色一下变得严肃,先前平微问起石千麟,他其实有些漫不经心,但讲到玉斋楼的说书先生,关越眼底闪过一丝异样,低声道,“我查不出来。”
“什么?”平微望向他。
关越坦荡与他对视,“我查不出关于那位先生的任何事情,只知道对方叫赵声鹤,三十几年前来临京考殿试但落榜了,之后在私塾当过教书先生,具体还发生了什么,”关越顿了顿,道,“完全查不出来。”
平微沉默了会,“我进城那天他除了说二皇子前往湘南赈灾一事外,还说了什么?”
这似乎问到点子上了,关越一字一句道,“还说了柳家小姐被杀一案。”
“有多具体?”
“只说凶手是朝上一位官员的儿子,大皇子帮他去向陛下求情,但也因此事和陛下闹翻。”
算是很详细了.....这等朝中秘闻,若不是平微昨晚故意不让齐正打扫凶案现场,临京城的百姓不可能知道,然而去年那桩案子,柳大人是联合了衙门那边特地把消息瞒下,不让城内百姓知道。然而赵声鹤这位说书先生不单知道,还清楚大皇子和陛下的关系因此事变僵。
他一定是认识朝中哪个人,对方告知于他。
“知道去年那桩案子的人,朝上有多少个?”他问。
关越想了下,“几乎人人皆知。殿下,这有些难查。”
“应该不会是两位皇子,”平微缓缓道,“谢适和谢连铮在此前并不知道我这个新皇子的存在。”上元佳宴上两位皇子在看到自己那刻脸上表情有多精彩,他现在还记得。
关越没说话,侧目望向平微,对方微微垂下头,眸内明暗交替,明显在认真思索。半晌后转头望向他,道,“我现在想到个人,但不太确定,等石千麟这事彻底结束后再去问问,赵声鹤那人,你别查了。”
“为何?”关越问。
“再查下去也不会有结果,”平微道,“你去查查前年文考里有没有发生些特别的事,按你先前所说,这两人只有在文考上接触过,那么石宗溪一定是抓住了谢适什么把柄,或者两人一起在殿试上做了件什么见不光的事,石宗溪拿此来要挟谢适。”
“好。”
关越记在心里。
“对了.....”平微在吩咐完事情,又道。
关越等了会,见他欲言又止,“怎么了?”
平微对上对方探究的视线,眸内神色复杂,似乎很难开口,轻声道,”你刚说朝内六部的人可以随意调动,那如果有人犯下件事需要被流放.....押送的可不可以是工部的人?”
“需要被流放的一般都是杀过人的重犯,兵部那边对这事比较重视,可能不行,“关越看向平微,有些关切,”怎么,你有认识的人要被流放吗?”
“算是吧,”平微垂下眼睑,“没事我就问....”
“殿下是想救个即将要被流放的人?”关越打断他,目光灼灼地望着平微,平微没说话。
于是又挑眉,“不是说我是你的人,要坦诚相待?”
平微神色自若,“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再说我只是有这个打算,还没确定。”
关越做下结论,“那就是确实有你认识的人要被流放,而且你想救他。”顿了顿,“男的女的?”
平微:“......”他无言地看了眼对面关越,温声道,“我竟不知关大人原来这么关心我?”
关越“嗯”了声,等了一小会,见对面皇子还是没有要和盘托出的意思,便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道,“下官只是担心殿下遇到什么为难的事,难以作出决策,询问一句罢了,如果之后殿下有什么事想请下官帮忙,尽管让人来通知就好。”
“比如劫囚车之类的?”平微看向他。
关越一愣,他倒没想对方会大胆到这种地步,寻思片刻后慎重道,“这个我恐怕得和家父......”
平微轻笑出声,关越听到后说到一半的话便立刻吞回肚子。
平微站起身,眼里仍有浅浅笑意,“没到这地步,好了,今晚打扰你这么久,我该走了。”他将杯里的茶一饮而尽,“帮我和关大人说一声,这茶确实不错。”
接着不等关越开口转身就走了。
这实在.....
有些毫无征兆。
关越愣在原地——虽说两人聊的确实差不多,但.....他原先还想问对方要不要留下来吃顿饭再走,不过看这架势.....
他起身看了眼身后放着的漏刻,戌时八刻,才聊不到一个时辰,叹了口气,关大人起身去后厅吃饭。
还好他爹已经吃完了。
第17章
石府,灯火通明,一片死寂。
梁京照半伏在它对面房屋顶上,“你说那石千麟真在里面吗,我要是他,昨夜杀完人就立刻跑路了。”
贺洲在他旁边同样伏着,瞥了人一眼,没说话。
但不回答不代表梁小少爷会就此打住,他自顾自地接道,”但平微说他在,我就来了。话说我还没见过石千麟长什么样呢,传闻他长相丑陋五短身材,加上变态扭曲的心理,唔.....“梁京照哆嗦了下,“要真见到不知我会作出怎样反应。”
“可能会被吓死,”贺洲冷不丁地道。
梁京照瞥了他一眼,“我说贺兄,你好像对我有很大怨气啊?”
然而贺洲又不说话了,他那张嘴仿佛定时似的,要隔多长时间才开一次,一点都不给旁边梁小少爷面子。不过梁京照也没恼他,一来对方是五皇子的人,二来.....贺洲身手比他好,上次切磋他对对方印象很好。
“不过话说回来,贺兄身手这么好,独自来找这簪子就是了,为何还需要我?”他突然想到这点。
自然是因为你的身份,贺洲在心里道,待会倘若他们不巧被石府的人发现,对方看到闯入者是梁将军的公子,不会作出太过激的反应,但如果是贺洲一人,虽然他可以全身而退,但恐怕要闹上好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