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贺洲.....他本来就不怎么吃东西。
“我吃好了,”关越率先放下筷子,抬头望向平微。
平微的脸仍有些红,眼神飘忽不定,似乎不大好意思落到关越身上,随口应道,“嗯,待会你是去衙门审问游步青吗?”
“对,”关越道,“殿下和贺侍卫呢?”
他很少这样会提到贺洲,大概是心里默认了贺洲会黏在平微身边,一般都只提及平微一人。
“我们去港口那边,看看货船运去南陵的情况,”回答的是贺洲,他面无表情地道。
“嗯,”关越应了声,“那我先走了。”
他朝两人点点头,起身离开。
平微难得没朝他挥手。
“......”在见到关越消失在门口后,他转头望向贺洲,把人从他身上赶走,凶道,“吃好了没?”
“吃好了,”贺洲笑着站起来,“我去付钱。”
封都衙门里的人今日是第二次和关越见面,昨夜这位大人伙同几位兵官将他们府尹五花大绑地带到衙门,又把他们叫来审问,捕快们不明所以——一起共事好多年的大人突然成为了囚犯,似乎还和混在南陵的东胡奸细有关。他们在不知所措的同时对关越百依百顺,惟恐对方觉得自己也和东胡人有关,和游步青一样成为阶下囚。
不过还好关越态度很友好,对他们都客客气气的,好说话得很。这些捕快稍微放下心,想说第二天正式审问游大人也不用太紧张,然而不想....
今日关大人像吃了炸药似的,眉头皱得死紧,说话语气中都带着股不耐烦。
这是怎么了,一位捕快小心翼翼地迎上去,讨好道,“大人,按您的吩咐,我们从昨夜开始便盯着游步青,他到现在都滴水未沾,也没合过眼。”
一个人若是长期未休息,意志力会薄弱,对一些问题会降低抵触性,有利于他们追问。
听到他的话,关越的脸色稍微好转些,他道,“带我去见他。”
牢狱里,游步青脱去一身官服,换上了件囚衣,上面血迹斑斑。
“你们有给他用刑吗?”关越问。
随行的捕快愣了下,连忙否认,“没有,大人您不是不让我们这样做吗?”
那看来是昨晚和贺洲打斗时受的伤太重,到衙门后还不断吐血。
关越重新望向游步青,对方半死不活地瘫在地上,他用脚踢了踢,冷声道,“没死吧?”
“没死....”游步青挣扎着坐起身,抬头望他,“谢绪那家伙都还活着,我怎么敢死.....”
关越笑了下,“你是怎么的,想死在他后头?”
“嗯....”
“那你肯定要失望了,好人都长命,平微怎么说也会寿终正寝,而你.....”关越打量了下他,“恐怕过不了多久就会下去见阎罗王。”
“他算好人?他害我母....”游步青听到他的话,激动了那么一下,面容阴鸷地道。
“行了,”关越打断了他,“那些话你自己和自己说就好,我不感兴趣,我们来说说正事。”
他低头看了眼身后,捕快很识时务的给他搬来张椅子,关越坐在游步青不远处,沉声道,“是不是你雇人去劫下原先要运去边疆的huo药的?”
平微和贺洲来到码头,十几艘大船停靠在岸边,每艘船上都有几个人在上下搬运货物,还有几个人站在港边,指挥一艘刚到的船只停靠,看起来很繁忙。
“我们想找这里的负责人,有管事的官员吗?”人来人往的四周,平微随手揪住个人,朗声问道。
“你是说刘大人吗?”那人突然被人拉住,眉头皱了起来,有些不耐,抬眸看了眼他们,见平微和贺洲衣着气质都很出众,心想可能是哪位官员过来视差,脸色缓和了些,道,“我带你们去找他吧。”
三人来到一间小屋内,“他今日刚好过来巡查,现在可能出去了,你们在这等会,我去找找。”那人道。
平微应了声,和贺洲站在一起耐心等待。
约莫一炷香过去,一个中等身材、面貌普通的人出现在他们面前。
平微走过去,“你就是那位刘大人?”
“是我,请问阁下是?”对方探究地望向他。
“谢绪,”平微道,贺洲递给了刘大人一份公文,这是此次来封都处理失窃案的卷宗。
见到公文,刘大人脸色变了变,立刻向他行礼,道,“我叫刘淇,是封都这片港口的舶官。”
平微点了下头,“我想看下封都从去年九月运去南陵的军资数量。”
“这个您得问军器院吧?”刘淇犹豫了下,“一般他们制造多少军资给南陵,我们就负责送多少。”
“军器院那边我看过了,但还是过来确认下比较好,毕竟昨夜就查出封都有官员和南陵那边有关系,”平微并不满意这个回答,他若有似无地暗示着刘淇他们封都的官员里有内鬼,接着瞥了眼贺洲,淡淡地道,“刘大人是没将记录下运输各货物名单的册子带在身上么,贺洲,你陪他去拿。”
话音刚落,贺洲便走向刘淇。
刘淇向后退了步,从怀里掏出个破旧的小本,“不不,我有带在身边,”他双手将那本子呈给贺洲,“殿下别着急。”
见他配合,平微温和地笑了下,“刘大人有带过来就好。”
他没去接那本子,任由贺洲在旁边翻看,又问,“送去南陵的军用物资你们每个箱子都会检查吗?”
“一般我们会派人过去军器院,看着他们将物资们装进箱子,再送到,”刘淇斟文酌字地答道。
那就是不会在开船前检查,平微点了点头,又问,“那像普通物品,冰冻的鱼或蔬菜之类的,你们会开箱检查么?”
“一般是抽样检查,会有几个士兵上到货船里打开四五个箱子进行查看,”对面平微的眼神实在是有些锐利,刘淇有些招架不住,轻声道。
“是只会打开最上层的箱子,底下的不看?”平微若有所思地盯着他。
刘淇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
“回答我。”平微又道。
“是.....”
刘淇有些气闷,他莫名其妙被人从港口处扯过来,见到这位新晋的皇子,对方一来就让他把记录货物运输的本子交出来,接着又暗指他们港口这边做事不认真,高傲的姿态与强硬的态度让他未免不满——他这舶官好歹也是个三品大官,平日里封都各大商贾都对他尊敬万分,惟恐得罪了他,送去南陵的货物被扣下。
然而今日这谢绪.....
一个民间出身的皇子,气焰也这么嚣张吗?
平微听到他的回答,转头看向贺洲,“看看这两个星期内运去万宝堂的货物里,有没有装着冰冻鲜鱼的。”
“你有见过万宝堂的老板吗?”平微说完,又看向对面的刘大人。
“没见过,”刘淇道。
“他有让人给你送过礼吗?”
刘淇停顿了下,“有.....”
“数量多吗?和其他老板一样?”
“一样,”刘淇硬着头皮道,“他是犯什么事了吗?”
这时贺洲刚好找出了有嫌疑的货物记录,“是正月十八那日晚间送过来,里面有八箱冻鱼,很可能他们是将装有huo药的箱子也加进去了,”他将那册子递给平微,指了指上面的内容,低声道。
“正月十八....正是上元节后两日,”平微低头思索,这么说游步青有可能是知道他是皇子的身份后,猜测他也许会被崇帝派来处理huo药失窃一案,紧急从南陵细作那里讨来两箱huo药,想在自己的地盘里对他动手。
“当日签收的人叫吴擎,”贺洲道。
“这个吴擎,今天有来码头吗?”平微随即抬头望向刘大人,“我们想找他聊聊。”
“老吴....”刘淇沉吟了会,“我得去找一找。”
“我们和你一起,”平微道。
“确实是我雇人去劫的马车,”大牢里,游步青道。
“负责押送的十个人也是你让人杀的?”
“嗯。”
“写有他们十人姓名的那张票据,也是你暗中偷偷送到军器院的?”关越眯起眼,“为了暗示我们军器院有问题?”
“嗯。”
“那军器院里投靠了东胡的有多少人?分别叫什么名字,”关越步步逼近,眼神凌厉地望向游步青,然而对方像是回答累了,躺到地上背对他很大声地打了个哈欠。
关越瞥了眼站在外面的捕快,对方立即上前,用鞭子狠狠打了下游步青,“大人在问你话!”
游步青因为疼痛剧烈抖了下,接着又被迫转身面向关越,他道,“我可以说,不过....你得让我杀了谢绪。”
“.....”都什么时候了这人还想着要报仇,在家国大义前这种私人恩怨不该抛到一边吗,关越无言,他看向身旁的捕快,轻描淡写地道,“游步青在平州的家,你知道吧?”
“知道。”
“他母亲的坟墓在哪,也清楚?”
“对。”
“挖了,”关越毫不犹豫地道,“既然他这么不配合,那他母亲也别想死后得到安宁,把尸身挖出来,即便是只剩骨头,也给我烧了洒进海里。”
“你!”游步青陡然一颤,整个人被刺激得跳了起来,他颤悠悠地关越走来,似乎想杀死他。
关大人脸上没半点情绪,他甚至都没有表示,旁边的捕快已经将游步青击倒在地,并牢牢固定住他。
关越道,“你说出军器院里有多少人是东胡那边的爪牙,我就不动你母亲的坟,但如果你不说,我刚才说的话都会兑现。”
“.....”
“给我纸笔,”游步青咬牙切齿地望向捕快,道。
“不,”关越阻止道,“你说,他来记就好。”
一盏茶时间,捕快写满半张纸,他递到关越手里,“这么多,”关越看了眼,轻呼出声,又扫了眼对面游步青,“这些名字叛国的罪名可都属实?”
“你去查查不就知道,”游步青耸耸肩,装出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道。
关越将那张纸妥帖地收好,“嗯,要有一个出错,或者漏掉一个人,我就让你死去的母亲和兄长在地底下都不得安生。对了,你哥杨俊....被埋在哪你知道么?”
昨晚听平微说他把对方活埋到土里,突然有些好奇,这游步青....知道哥哥死在哪吗?
他好奇地望向对方,游步青僵住,脸上顿时阴霾密布。
关越笑了,即便游步青没说,但他已经猜到答案会是什么了,那他还真是挺惨的,自己兄长死了,都不知道尸首在哪,算是尸骨无存么。关越看了他一会,道,“说回正事,潜伏在大齐的东胡奸细有哪些?”
游步青脸色很差,冷淡地道,“我只知道两个,一个叫苏钰,另一个叫杨芝榕,在南陵开胭脂店。”
“杨芝榕?”名字还挺好听,关越问,“和你一样姓杨,不会有什么特殊关系吧?”
“没有!”游步青没好气地道,“我犯不着和一个敌国的奸细扯上关系。”
他这话可没什么反驳力度,关越假笑了下,“怎么没关系,你不是把我们大齐的huo药送给他们,还纵容他们意图炸掉南陵么?”这么说着,他突然又想起对方还是万宝堂的老板——等下还得问他曾经藏在万宝堂里的huo药去了哪。
游步青撇过头,似乎被他说得有些羞愧,他小声道,“那还不是谢绪杀我娘....”
“行了,反正你做什么坏事,都有个理由,那就是向殿下报仇,”关越在这待了不够半个时辰,就听对方念了三四声“谢绪”,不耐烦地催促道,“赶紧说,怎么和那些人联系上的?他们又是怎么在南陵私扣下一部分huo药。”
第46章
码头处,平微找到了那位负责检查货物的吴擎。
刘淇带着他们走到一艘大船前,朝几个正在搬货的工人喊,“老吴,出来一下!”
紧接着一个皮肤黝黑、但很壮硕的中年男人就朝他们走来。
“这位是五皇子谢绪,”刘淇道。
老吴有些惊慌,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物,正手忙脚乱地想行礼,平微便不着痕迹地瞥了刘大人一眼,对老吴道,“不用行礼了,我问你,上星期二、正月十八那日你检查过批送去万宝堂的货物,里面有几箱冻鱼,有印象吗?”
老吴沉思了会,“有。”
“当时万宝堂过来搬运的人你还记得么?”
“应该记得....”
“那行,”平微望向贺洲,“我们和他去一趟万宝堂,让他把那些人指认出来。”
“好。”
贺洲随即将手里的册子放入怀里,打算去叫辆马车过来,然而旁边刘大人却伸手叫道,“那册子是我的,你是想......”
他没能说下去,贺洲不过转头淡淡扫了他一眼,刘淇便像被掐住脖子似的将没说完的话吞回去。
“我还要再研究会,”贺洲毫无情绪地道。
“您请.....”刘大人不明白小小一个侍卫怎么会让他如此害怕,但对方望过来的眼神,确实让他感到刺骨冰冷。
老吴将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有些心惊胆战,平微站在他前面,见他呆站在原地,不禁转头望了他一眼,温声提醒道,“吴先生?”
“哦!”吴擎快步走向前,三人很快来到万宝堂,小二认出其中有两位客人昨日来过,正想热情招待,平微却打断了他,从怀里掏出个衙门的令牌——这是昨夜他们问捕快要的,他沉声道,“把你们这的掌柜叫过来,我有事和他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