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齐正同样没想到会在宴席后这么快碰上这位新皇子,“殿下这么晚还在街上吗?”
“嗯,宴席上没吃饱,又是第一次来到临京城,想出门来感受下上元节的气氛,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平微看着地上尸体,很坦白地道。
齐正带了仵作过来,大概是路上被齐大人暗示过有位皇子在那边等着,没等吩咐已经扑过去开始验尸。
“死的应该是位青楼女子。”平微道。
“怎么说?”齐正问。
“她脸上妆容的画法,加上眼角那朵牡丹,都是只有青楼女子才会画的,早年间我曾接触过几位风尘女子,她们脸上的妆和这位差不多,”平微注意到齐正探究的眼神,顿了顿又补充道,“仵作先生可以看下死者腰部向上的位置,应该会有个像烙印似的小红痕,这是鸨母会在她们身上印下的标记,代表这辈子都是她楼里的人,不可出去。”
齐正望向仵作,对方冲他点了点头。
“现在城内还开着的青楼作坊有多少间?派人去问问今晚有哪些女子出去了,和谁去的,都要查清楚。”
齐正连声应下,又问,“殿下是要全权负责这桩命案吗?”
“对,”平微的眼神很冷,“齐大人查出结果后请第一时间到别院通知我。”
“殿下放心,下官这就派人去查,”齐正承诺。
“还有,仵作验完尸送到衙门后,现场不用清理了,就留着吧。”
齐正刚想转身去办事,闻言后僵在原地,“殿下这是什么意思......”现场血迹飞溅,旁边又是一条主街,不就代表这桩惨案在天亮后会被所有人看到吗?
齐正猜不透对方的心思,却也不敢怠慢,迅速退下。
仵作先生在验完尸后也悄然告退,尸体被抬回衙门,巷内仅剩平微、贺洲与那位女孩。
贺洲走上前去,在平微耳边低声道,“凶手下手很利落,应该不是第一次犯案。”
“嗯,手法也很残忍,他第一次杀人时应该也像现在这么血腥,但问题是这么狂妄的杀人方式.....居然没被抓住。”
那位齐大人看上去不像是个会徇私枉法的人,假设凶手总共犯了两起案件,那么应该都会在临京城,因为如果是第一起在别处,第二起才在这里,被发现的风险会很高。
他应该很熟悉临京城,是从小在这生活的人,才会放心大胆地犯下数次命案。
“去衙门,”平微当机立断。
“怎么?”
“那里有临京各种命案的记录,我们去翻翻看有没有类似的案子,如果是发生在不久之前,代表凶手沉迷于此,并很快有第三起发生。“
“时间不多了。”
平微大步向前,准备前往衙门,一直在角落默不作声的女孩却抬起头,望向他。
平微怔住,倒是把她给忘了.....
他为难地皱了皱眉,难道要把她也一并带去衙门吗?
“先把她送回别院?”贺洲提议道。
“好。“平微沉思一小会儿,答应了。
第12章
马车停在别院外,两人领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走进院子。
徐伯一直没睡,在自己房内待着,听到下人过来禀报后立刻出去,见到平微身边的女孩。
“把她房间安排在我隔壁,”平微对他道,又望向婢女,“准备桶热水帮这孩子洗个澡,动作轻点。”
“是,”婢女弯腰退下,徐伯没半分耽误,立即去准备床铺。
平微蹲下身,望向女孩,“他们现在去帮你准备床铺,你还想回到那个家吗?”
对方摇头。
“那就在这院子内住下了,我住在你隔壁,有什么事可以过来找我,”平微顿了顿又道,“要是晚上想起不开心的事,睡不着也可以过来,我和这位哥哥都在,知道吗?”
女孩“嗯”了声,抬眸望进平微眼里,“我叫李欢仪。”
“我记住了,很好听的名字,”平微冲她笑了下,“我先带你回我房间,待会他们准备好床铺,你就去那边睡,不会有人进来的。”
女孩垂下的手颤了颤,“嗯。”
三人暂时就在平微房中歇息,平微打算等女孩睡着再走,不过李欢仪始终对新环境有些抵触,站在角落不敢动。平微叹了口气,没去打扰,让贺洲给她搬了张凳子,坐到床上闭目养神。
还是有些困。
他靠在贺洲身上。
贺洲想起厨房的羊肉汤,“之前说好的面.....还要吃吗?”
先前被刻意遗忘的饿意又顿时涌上来,平微拉住贺洲的手,温声道,“你别去了,让厨房的人做吧,等下还得去衙门。”
“好,”贺洲亲了他一下。
平微无奈,又转头望向角落,温声问,“欢仪,你要吃面吗?”
女孩睁大眼,没反应。
“那就让厨房做三碗送过来吧,”平微帮她决定了。
厨房速度很快,一刻钟不到就有三碗热腾腾的羊肉面送过来,不过放在面条上的羊肉很少,大概是贺洲没料到会多一个人吃,只买了两人份的肉。
平微把李欢仪叫过来,看到她尝下第一口后并不排斥的表情,将碗里的羊肉夹到她碗里。
“多吃点,我不爱吃肉。”
他面不红耳不赤地当着贺某的面撒谎。
而贺某在看到他这一举动后,默默将碗里的羊肉夹给了......平微。
“我也不爱吃。”
他有模有样地学道。
“......”
吃过饭后三人休息了会,婢女过来说热水已经准备好,便带着欢仪去洗澡了。平微靠在贺洲身上睡了一小会,等到李欢仪洗好后把她带到隔壁房间。
女孩躺在床上,平微道,“你先睡一会儿,我等下还得出门,今晚可能不会回来,如果有事,就去找刚刚那位伯伯,外面也有婢女守着,她会带你去找他。”
“好。”
“明早醒来把你家地址告诉我,我去找你家人,告诉他们以后你就住我这了,这样可以吗?”
说到这里,平微的脸色变得很冷,他刻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尽量温和些。
李欢仪的脸色也变了,垂下眼睑。
“不怕。”平微把手放到她的被子上,“我不会再让那种事发生。”
李欢仪点点头。
离开房间后,平微向婢女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到前面来说话。
“她身上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回殿下,女孩身上有很多道红痕,但除此外没有异常。”
“那就好,”平微放心了。
“只是她好像.....特别抗拒我的触摸,把我推开好几次。”
“这个正常,你不用管。今晚关于这女孩的事你记得别和任何人说。”
平微面无表情地看了对方一眼,眼底似有暗涌。
婢女顿时心惊,低声道,“奴婢明白。”
“退下吧。”
平微转头看向半尺外的贺洲,扬了扬头,“走吗?”
“嗯,”贺洲走上前,两人融入在夜色里。
第13章
五皇子谢绪要来衙门查看卷宗,齐正在离开巷子后就立即知会了书吏们一声,因而当平微来到衙门时,大小案件的记录已全然摆在案前。
七个书吏恭敬地站在一旁。
平微先是问,“今晚一桩发生在京城街上的命案,府尹大人和你们说了吗?”
“说了,大致情况我们都已经清楚。”
“很好,这些卷宗是从几年开始的?”
“崇礼三十三年,到现在一共是三年的记录。”
“那我们今晚就把它们看完,记住要找出相似案件,也就是以死者为年轻女子,死状残忍,生前遭受严重虐待这三大特征去找,找到后拿笔写下或直接拿过来给我,清楚了吗?”
平微望向众人。
“清楚了。”
“开始吧。”
一声令下,所有人开始埋头苦干。
平微发现这三年内发生在临京城的命案就有三百多宗,虽然大部分都没今晚女尸这么怵目惊心,但案件的数量已经是非常惊人。临京城约有六百里大,居住大概十四万人,如果平均一桩命案仅有一位死者,那么三年内就有三百多人被谋杀,也就是每月最少有十个人遭受残害,这还不包括那些意外死亡的。
仅仅只是临京城。
他想起望月台上问他底下是不是海晏河清的崇帝。
不禁觉得讽刺。
“殿下,”有书吏拿着卷卷宗走到他旁边,“这桩似乎和今晚的有些相似。”
平微侧头接过,崇礼三十四年,曹姓商贾之女被人发现惨死在家中,年约二十二,经查证后凶手为芝栏街一屠户,因追求被拒而将其杀害。
平微看到一半,突然站起——他忘了件最重要的事。
“抱歉各位,我刚没说清楚,我们要找的案件得是些没找到凶手的悬案,或者是那种由于证据不足或家世缘故而从轻发落的,凶手极有可能是再次犯案。”
他望向各位书吏,“抱歉,这样会不会好找些?”
“......”他这话让书吏们有些惊讶,在场每个人都是在深夜被匆匆叫起喊回来加班的,老实说他们心中或多或少都对平微有些怨气,然而对方突如其来一番道歉,让他们感到被尊重不止,似乎还和对方拉近了距离。
“没事。”
“不要紧。”
“这样查找范围反而变得更小。”
大家七嘴八舌道。
平微点了点头,让他们继续工作,贺洲一直在他不远处坐着,低头看着一页卷宗。
“有看出些什么吗?”他走过去看了眼,上面内容是兵部柳大人的千金被人杀害在房中,全身赤裸,身上被鞭打与刀割的伤共十几道,血迹渐满整间屋子。
“是去年六月那桩案子.....”
他眼里有异光闪过,虽然当时平微当时并不在临京,衙门也受柳大人所托瞒下此事,但他和贺洲还是通过自己的门路得知此事的来龙去脉。
具体细节他们都很清楚,包括凶手。
“是工部石宗溪的儿子,石千麟。”贺洲将卷宗推开,面无表情地道。
“我知道.....”平微轻声道。
贺洲点头,“齐正本来都判好石千麟需受斩头之刑,但由于谢适的插手,判词被改掉,只在大理寺关了三个月就放出来。”
“这是去年六月的事,距离现在已经过去八个月,或许是石千麟尝到了杀人的快意,忍不住犯下第二起。”
杀人的滋味是什么贺洲很清楚,他不上瘾,但确实在见到鲜血那刻会有些兴奋,或许石千麟在经过第一次命案后已经深陷其中拔不出来了。他对上平微惊疑不定的视线,低声问,“要查查吗?”
平微找来张椅子坐到他身边,看了看前方埋头伏案的书吏们,“但如果要查,谢适那边就会有所察觉。万一确定是石千麟干的,谢适,我们就得动了。”
贺洲侧目,“你是觉得还没到时候?”
“没有,早点和晚点都一样,碰到合适的时机将他扯下来。”
“那不如就现在?“贺洲趴在桌上,懒洋洋地看向他。
平微失笑,“我今晚才刚见到他,就立刻要动手了吗?”
贺洲“唔”了声,“今晚那群人对你的印象应该都很好吧?看起来脾气不错、很好欺负的五皇子?”
“我不是这样吗?“平微轻声细语地问。
“大部分时间是。”
“那少部分时间呢?”平微靠近他。
贺洲贴上去,两人气息交融,他忍不住亲了下对方温热的唇,留恋地道,“很坏。”
一晚上时间,书吏们总共找出三起类似案件,包括贺洲找到的那起。
分别是崇礼三十三年的青蓝寺尼姑被杀、崇礼三十四年徐姓寡妇被害以及崇礼三十六年的官员女儿被杀一案。
“府尹大人回来了吗?”平微走出卷宗室,随手逮住个捕快,问。
“回来了。”
“带我去找他。”
齐正早在前厅等待,见到平微后立刻上前,“昨夜临京城内共有二十间青楼作坊开门,我们派了十个捕快去查,又等到今天早上,和客人外出后还没回来的女子只有五名,名字我都记下来了。”
平微接下他递来的纸,上面不单青楼女子的名字,还有客人名字与进出时间。
“这些客人去作坊的次数有查过吗?”他问。
“有,”齐正走到他旁边,指了下其中六位客人的名字,“在所有人中他们去的最频繁,一星期能有六天出现在坊内,平日里也和外出女子接触的比较多。”其实一般青楼女子是不可以和客人外出的,不过昨天上元节,是大齐一年一度的喜庆日子,鸨母们都准许她们可以和喜欢的客人出门。
平微看了眼,找到石千麟的名字,抬头望向齐正,“这位是?”
齐正不信他不知道石千麟是谁,这位在去年犯下滔天大事却侥幸逃脱,平微明显在试他,想看他对石千麟的看法。齐正斟酌了会儿,道,“石公子昨晚戌时五刻就出现在邀月坊,相中了位叫林秀的女子,和她在亥时八刻离开作坊。”
亥时八刻,平微自己推断尸体死亡该是子丑一刻到子丑六刻,一个时辰多一点,如果死者确定是林秀,犯案的是石千麟,他应该是和林秀在外面逛了会,等到街上行人差不多都走光才动的手。
时间上似乎是合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