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经韬纬略,拿不下臣?”顾行知玩味儿道,望着始终站在一旁垂眸不语的吕谦,眼神一闪,又望回沈明河。
“平起的爵位表面风光,却毫无底蕴。给你确实不太妥当。”沈明河叹了口气,似乎没看到顾行知的眼神。吞吞吐吐道:“最重要的是,你无妻无子,若让你替皇帝长辔远御,本王也放心不下。”
“所以,顾大人你不若还是先早些成家吧。”沈明河淡然道。
“倒不知王爷也会为这等小事操心。”
“高处不胜寒。到了咱们的位置,小不小,就不是自己说的算的了。”沈明河低垂着头,脚尖轻轻点在原地,沉吟道。“怎么,可有心意人选?”
“若是没有。本王倒是有意替你撮合一个。”沈明河面上波澜不惊,虽是对顾行知说的,却转头望向了吕谦。“安国公吕谦渊渟岳峙,高山景行,文思才情更不必说。更何况安国公可是一等一的世袭爵位,此等峥嵘世家倒不知道配不配得上你。”
“你什么意思。”迟音在听到安国公的那一刻就站不住了。猛一转眼,瞪着沈明河,尖利着声音问道。“你想干什么?”
却被沈明河眼睛眨也不眨地捂住嘴,贴在他耳边,沉沉道。“先不要闹。”
吕谦也是一愣,倒是比迟音淡定很多。一双桃花眸里平平静静,光风霁月的脸望向顾行知,皱着眉道。“你也是此意?”
“臣以为,你该知道,臣日日朝思暮想的是什么。”顾行知脸色不变,袖子却捏得紧紧的,一字一句,明晰道。“历来都是臣对安国公痴缠,一步步走到这里,实在已是臣之极限。臣知安国公心里有这天子,有这江山,有这天下百姓,却不知道是否有我?即便是有,您把这社稷安康抗在肩上,难道真的是这江山不尽,风月便等闲置之?臣只不过是想要与您执手而已,您却次次将臣的心意弃之一边,置若罔闻。”
顾行知深吸口气。似是压抑住心中的情绪,才继续问道。“臣甘愿为你给这江山社稷鞠躬尽瘁,是因为臣目极这世间之色,无什么能胜过你。可臣好像从没听过您的意见。”
“现在,安国公。”顾行知突然璨然一笑,一扫眉间沉郁,温润又沉静。似又是曾经那个一无所有时候方正谦雅的样子。
“臣终于能被人说一句配得上您。也终于有机会能和您比肩。可能容臣问您一句,您到底愿不愿意,让臣与您相伴?”
第48章 下嫁
“等等!”迟音深吸口气,这次再也没忍,一把挥开沈明河站了出去。青白着脸跟顾行知道:“你先别问他。让朕先问你。”
“皇上您说。”顾行知为了今日不知道准备了不知道多久,丝毫不怕出什么变故。听到迟音说话,这才转向迟音,淡然回道。
“若是安国公今日不答应你,这社稷安康,你可还看在眼里?”迟音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在这短暂的时间里想清楚一切利害关系。舌尖抖颤着,强装气势问道。
“皇上。”顾行知望了眼吕谦,眼神一闪,却还是扭头回他:“皇上放心。臣不会让安国公为难,觉得若是不答应,今日臣就会破釜沉舟,再不顾这江山。安国公今日即便不答应臣,臣也还是会恪守臣之本分。”
“当真?”迟音勉强绷着脸,抬着下巴不敢露一丝怯。
“自然。”顾行知幽幽道。“毕竟安国公拒绝臣与这社稷与您无关。臣此次即便知道了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往后到底是心如枯槁还是相思寸断。那是臣的事情。与你们都无关。”
顾行知只说了一半,听着倒是冠冕堂皇的。许是吕谦还没答应,怕吓到吕谦,将那不堪入目的一半省去了。
想也知道,按照顾行知的性子。此次即便安国公不答应他。他宁愿破罐子破摔,放弃为沈明河效力,怕也不会放弃安国公。日后的手段只会更不折手段,剑走偏锋。
所以,不是顾行知在逼吕谦。是顾行知在拿迟音的江山在逼吕谦。
偏偏,顾行知给的价码实在是太多了。让迟音忍不住心动。
可心动也不能做这种出卖至亲的事情!
除非他的至亲也答应。
迟音深深叹了口气,脸上阴晴不定的。看得出来在良心与安心之间苦苦挣扎。
直到吕谦走到迟音面前,缓缓道。“回你之前,我能跟皇上商量一下吗?”
“自然可以。”顾行知听到吕谦说话倒是一愣,眼睁睁看着吕谦拉住迟音,直接进了屋,利索关上了门。
院里突然转为寂静,风声萧索,吹动一地枯黄落叶。
顾行知拧着眉毛,垂着脸。回想起吕谦决绝进屋的那一刻,总觉得有一种即将被算计的凄凉萧瑟,遍地生秋的悲伤。
不对啊,明明这条件。可是自己先提出来的。
门里,迟音紧紧拽着吕谦袖子,还没有思考该怎么表明态度,便听到吕谦沉谨着脸干脆说道:“不需要假惺惺,臣知道你在挣扎。毕竟顾行知给的太多了。”
迟音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为自己刚才的思想斗争感到羞愧。这可是他的亲亲表哥,他怎么能够跌入顾行知的诡计陷阱,竟然真的想要做那丧尽天良的事情呢。
“虽然挣扎,但尚有良知。哥,你放心我不会卖了你的。”迟音虎着脸痛心疾首表忠心。可还没说完便就被吕谦打断了。
“你觉得摄政王方才说的是何意?”吕谦没说自己的想法反而问起了沈明河的意思。
“能有何意?他能有何意!”迟音听到了“摄政王”三个字,有些不虞。生怕沈明河一个利欲熏心,就把吕谦便宜卖了,一甩袖子,怒道:“你放心,你若是不想答应,即便是他答应了,朕也不会点头。更不用说会为难你亦或责怪你。这江山社稷跟你何干?需要到将你送出去的地步了?退一万步讲,难道没有顾行知就一定不行了?这人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皇上,臣觉得你搞错了。”吕谦怪异地看了他一眼,才坦然道。“臣和他是两情相悦,更是相交莫逆。即便他不这样提出来,臣也会答应他的。”
“所以你不用在意,臣不会介怀你毫不留情地把臣卖个好价钱的。”吕谦假笑着,垂眸看着他,直白道。
“那咱们还不赶紧出去答应?”迟音激动得声音都在打颤。从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表哥是一个多么善解人意体贴入微的人。
“急什么?”吕谦淡定极了,清润的眼里满是热忱的算计。思索一会儿才幽幽叹道。“而今待价而沽的可是臣。千载难逢的机会,可能过了此次,就再也没有了。”
“那你想如何?”迟音艰难地咽了口口水。觉得他表哥现在的脑子有点过于清楚了。
“不想如何。”吕谦嘴上坚决,面上却有些露怯。“他两年未与臣见面,连个消息都没给臣递一个。走的时候又伤心欲绝,恨臣和摄政王联手把他赶出去。而今回来,却如此诚挚。让臣难免有些害怕。”
“害怕什么?”迟音艰难地咽了口口水。果然人不能做亏心事,饶是皎然如月,光风霁月的安国公也会因此而心虚。
“害怕臣和他结为连理之后,他关上门来报复臣。到时候臣逃不开,躲不掉,从此只能任他磋磨。士可杀不可辱,若真的如此,臣倒不如死了算了!”吕谦似乎已经自觉带入到自己想象的画面里了,咬着牙切着齿,一脸悲愤。
“那要不然咱们别答应了,生命最可贵。你是谢家宝树,芝兰玉树。家世、样貌、人品、学识,样样都有。少了他一个,后面还有千千万个为你折腰!”迟音吓得舌头打颤,觉得吕谦说的也没错。
那人睚眦必报。别人伤他一分,他必然要回敬三分。两年前吕谦和沈明河狠狠捅他的那一刀,还没还呢。这要真的婉转成雠,他这次回来就是蓄意报复的,那岂不是将自家表哥往火坑里推?
“不。臣要答应。”吕谦高昂着头颅,紧紧捏着自己的拳头,眼睛晶亮。“曾与他相识于微末,逢于末路。一路走来何其艰难。而今有一个光明正大和他相伴的理由,臣为何不答应?哪怕他对臣心怀芥蒂,可皇上,爱就是爱,这做不得假。顾行知是真的心悦臣。”
“所以?你到底想怎么样嘛?”迟音在心里叹了口气。忽觉自己里外不是人。答应不是不答应也不是,都说女人心海底针,男人心也不遑多让。
“所以,皇上,臣得让您帮帮忙。”吕谦意味深长道。“臣不愿意嫁过去,臣要让他嫁过来。”
……
“哐当”一声,房门被狠狠拉开。迟音扭着脖子走出去,气急败坏道:“此事休要再提!你是朕表哥,朕是你表弟。堂堂安国公受此折辱,朕若是真的答应了,日后怎见列祖列宗?吕谦你不要鬼迷心窍!”
“皇上。于公,顾行知乃国之重器,此乃重社稷之两全之法,万无折辱臣之意思。于私,他对臣恩深义重,臣对他心有所属。两相情愿,琴瑟合韵,二体一心。您破臣姻缘,可莫怪臣日后与您反目生怨。”
迟音被他毫不愧怍的话呛得眼角狠狠一抽,吓得嘴巴直哆嗦。
演过了啊兄弟!怎说得如此肉麻决绝。
“你,你简直,简直荒唐可笑。”迟音借着这哆嗦劲儿抓紧时间念词。脑门一抽一抽的,像是被气坏了。
“割鼻伤脸,你才荒唐。”吕谦同样哽着脖子,义愤填膺,白皙的脸因为激动憋得通红。
风声鹤唳,院里一直站着的两看客似乎是忘记了反应。迟音眼角快速一扫,只见两人僵着身子,抿着嘴,没一个想要说话的意思。
迟音心里暗骂沈明河不识趣,怎就不帮忙搭个腔。只能自己硬着头皮扯着嗓子,愤怒喊道:“无论如何,让你下嫁于他。你别想。你这辈子都别想!你到底还记不记得你是安国公?”
“下嫁又何妨?”吕谦突然别过头来,眼角通红,哽咽道。“皇上,臣没想到,臣含辛茹苦护您那么多年,在您心里,面子竟不如臣之欢欣美满重要。不过是区区名声,您竟为此,为此,……”
吕谦吸了吸鼻子,蜷着背,有些泣不成声。看起来悲痛欲绝。
连迟音都心软了。觉得大概演技不好的是自己。正要组织语言,把这戏接下去,就听见顾行知开了口。
“其实。若要是为了名声,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顾行知望着迟音,估计看这戏实在是有些勉强,只能青白着脸道。
俄而转头,神色一变,眉宇一轩,对吕谦诚挚道:“你方才的那些话能说出口,我就很欢欣了。可皇上所说的,也是对你一片心意,怕你堂堂安国公,还是七尺男儿,下嫁于我,被人嘲笑。你知我一向对这些浮名虚誉毫不在意。你若是答应我,那换成我进你这安国公府也是无妨的。”
!迟音激动得捏紧了拳头,狠狠咬着唇才勉强维持住了泰山压顶而不崩表情。然后将拳头抵在嘴边,轻咳了一声。刚想说“甚好,咱们成交。”就被吕谦把话头抢了过去。
“什么浮名虚誉?多少人被这蜗角虚名压得抬不起头来?你当真愿意为我至此?”吕谦期期艾艾,不断抖动着肩膀,来表达自己此刻的崩溃。
“当然。莫说这等事情。即便是心,我也能剖开了给你。”顾行知眼里灼灼,欢欣道。说完似乎才觉得不妥,才谦然道。“若是你想要的话。”
“我自然不会想要你做这种事。”吕谦笑笑安抚他。猛地深吸口气,跟他继续道:“不过,你可能容我借你之名,做一件其他的事?”
“自然。”顾行知扬起嘴角。
就在那一刻,迟音心里的喜悦诡异地湮灭无踪了。看着吕谦那郑重决绝的表情,看顾行知那满足了卑微要求后的欢欣表情。突觉不妙,心里一凉。
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到吕谦转身对着沈明河道:“摄政王,您也听到了。臣与顾行知之间再无隔阂嫌怨。往日您拿捏住他,臣不怪您。只而今,您若是再想用臣拿捏他,就得问问臣到底答应不答应了。”
“你想如何?”沈明河从迟音出来时就站在那里,待到平静看完这一出儿,才望了眼迟音,抿着唇道。“但说无妨。”
“既如此。”吕谦突然闭上了眼睛。突然撩起衣摆,直直跪在迟音面前,坚定道:“这亲臣结可以。但臣有一个要求。皇上若是不答应,臣,哪怕抛了这一身所有,也要带着顾行知离开。天涯海角,无论哪里。”
“你有什么要求?”迟音眨了眨眼,心里揪着,忐忑问道。这才后知后觉,这走向有哪里不对。
“臣,要您广开后宫,选皇后。绝不许娶男妻。”吕谦突然直直望着沈明河,眸色厉厉道。
作者有话要说: 迟音:我把你当哥,你却使诈!
第49章 罚
艹
迟音在吕谦说出来的一瞬间僵住了脸,只剩下滚滚而来的草泥马在心里反复奔腾。
“别想。”沈明河耷拉着眼皮,面色仍旧不改,似乎早就知道吕谦今日会摆他一道般。声音不大,却清冷决绝。“没有了谁,这天,并不会突然亮不起,也不会暗不下去。安国公莫要太高看自己了。”
“看来,臣没在京城的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不少。”顾行知反应极快,几乎在吕谦说完之后就把目光锁在了迟音身上。在沈明河说完之后,才望着他,兴奋舔了舔嘴唇,玩味儿道:“王爷,您到底是没有把握住。”
让眼前这位少年,毫无意义地变成了自己的致命弱点。只要被人拿捏住,就能被生杀予夺,毫无还手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