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音知道沈明河这是在引蛇出洞。想到这些年一点声响都没见到的银子,估计沈明河会憋出来个大招来。
不过他知道沈家那所谓的底牌后,倒是不太担心了。沈明河而今比上辈子更厉害。更重要的是,他现在心里有了活下去的信念和希望。沈家拿捏不住他的。
“你这段日子,安安分分在宫里。”沈明河没过几日突然跟他说道。“沈落陪着你。本王要暂出去几日。”
“去哪儿?”迟音心里一凛,有些像是那惊弓之鸟,提防问道。
“回沈家。”沈明河好像没有瞒着他的意思,坦率道:“最坚固的壁垒都是从内部打开的。沈清这些年趁着我不在,排挤倾轧,勾心斗角,无所不用其极地打压他房族人。顾行止在江南闹腾的时候,他又跑得最快,留下其他人不管不顾。而今积怨已久,我得去添一把火。”
“这样啊。那你去吧。”迟音听到沈明河对他条分缕析的,心里便安心了。甩甩手示意他别担心。“沈落我不要,你把他带走。他也是沈家人,回家闹事怎能置之度外。”
“沈落留下来。”沈明河却不理他。拧着眉毛,跟他道。
“为何他非要留下来,你在担心什么?”迟音突然一愣,眼皮抬起来,肃穆着脸,冷声问道。一副你不带走就是有所隐瞒的意思。
“没有。”沈明河沉谨着脸,默了一会儿还是叹了口气。有时候人太过聪明也不是太好。
“那就把他带上。毕竟朕这里你又不担心。”迟音假笑对他道,说完扭头不再理他。
“好。”沈明河点点头。还是把沈落带走了。那天下午就没了影子。
第59章 被擒
他不知道的是沈明河只走到了京郊,然后就停了下来。突然望着天不动了。
秋季天气疏朗,树林里枯黄的落叶掉了一地,马蹄压在那层层树叶上咯吱作响。一行人坐在马上,一声不吭,静等着沈明河发话。
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他继续往前走。待到沈落实在看不下去大家就这么跟着沈明河干杵在那儿,便凑过去问道:“王爷,还走不走?”
“走去哪里?”沈明河皱着眉道。仍旧抬头望着空落落的天。一双凤眸微微翘起,似乎在抉择。面上阴晴不定的,让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您不是说害怕殃及池鱼,让咱们把沈清骗远一点再杀吗?”沈落眨眨眼,连忙打马走到沈明河的前面,侧头盯着他凝重道。“怎么,计划有变?”
本来好不容易把沈清骗来京城,就地解决是最好的。奈何害怕京城中鱼龙混杂,变数太大,若是被谁从中作梗,那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所以沈明河才选择将人骗到城外。
只沈落知道,不在城里办事,不过是因为离干清宫那位太近了。堂堂摄政王大人不怕杀人,只怕在自己家门口作奸犯科,惹人担心。
其实京郊也没有太远,可若是出了城,城门一关,死生由命,便谁也拦不住谁了。
要他说,江南的内乱早都已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无论在哪里将沈清杀了又有何妨?他家摄政王非要左等右等,千辛万苦把沈清从江南骗出来,让他自己把在京城里的内应暴露出来之后才想着杀。
这么些日子,跟着沈清一圈圈转下来,他们确实也对沈清在京城里安插的钉子了如指掌了。只是这件事办的实在是太磨叽了。直接手起刀落,把沈清给弄死,其实也没什么太大的影响。决胜之局远在千里之外。在顾行止把沈家的矛盾彻底挑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意味着沈清可以当做那只儆猴的鸡了。
只能说,他们家王爷为了护人周全实在是煞费苦心。
连出个城都还要骗他说是去江南。格老子的,沈落活了那么多年,都没做过那么幼稚的事情。偏他们家王爷做得细致又认真。
“本王突然改变主意了。”沈明河思索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出了声儿。白衣衣角在风里几欲飞起,清冷的脸上一抹坚定划过。“本王该相信他的。”
和他并肩执手的从来都不是一个任人宰割的小可怜。那是一只雄鹰,并不是一只鹌鹑。根本就不需要自己如此对他小心翼翼地呵护备至,反而束手束脚,如此费尽心机却过犹不及。
“沈落。”沈明河突然叫了一声,打马掉头,跟他道。“他不是在找沈家军吗?让沈家军去,不用骗了,直接杀了吧。”
……
几乎是在一瞬间,京城里便多了些耐人寻味的血腥风声。不少看着低调老实的人家,突如其来的遭了灭门之灾。一夜之间,血溅在不少人家门前,让人惶惶不安。
迟音心里打着鼓,不知道这是不是沈明河干的。只能在朝堂上似是而非地应付着。下了朝把吕谦叫住问话。
“可查得到他们之间有什么渊源?”迟音眉头都不皱一下,垂眸问道。
“时间太短,事情发生的太快。暂时查不到。”吕谦比迟音面色凝重得多。坐在下首,微握着拳头,有些丧气。
“那便等查到了再说。”迟音一点不慌张。将杯子放在茶几上,望着吕谦,想了一下。还是跟他说道。“摄政王刚走便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你若是实在查不到他们的底子,不妨换个思路。听说沈家大少爷沈清前些时候来了京城,这些案子到底是秋后算账,还是杀鸡儆猴。目前对朕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你懂吗?不管如何,咱们且先作壁上观。”
吕谦却是一怔。抬眼望着迟音,似有些惊异。懂自然是懂的。迟音这是怕这些是沈明河所为,特意让他先压一压,替人兜住。反正到时候水落石出了,再从长计议也不迟。
“您既然这般打算,想也是拿不准这到底是不是他干的。可即便拿不准,也没想问一句,倒也是让臣意外。”吕谦笑笑,倒也说不了什么。只能提醒他道:“多事之秋,摄政王不在您身边,您多加保重。”
只是这重,势必保不起来。
正午阳光正好。迟音躺在榻上小憩。刚吩咐了王小五退出去便听到了一阵沉闷的脚步声。
迟音腾地起了身。眼睛一扫,抬望就望到了跟前的沈信,面色倏然一变。
“怎么。狗急跳墙?不过您走错地方了吧。沈明河的殿在那边。”迟音反应极快,扫了眼沈落,不动声色道。
“狗急跳墙?”沈信红着眼睛,面上显著不正常的白。心口不断起伏着,一步步逼近他。冲他崩溃道:“已经是强弩之末了皇上。沈明河出手什么时候留情过。”
“你别激动。”迟音逡巡了四周,看了眼他没带武器才稍微放下了心来。这时候才有些发怵。咽了口口水,往后不断挪着屁股,一边戒备望着他道:“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沈明河对你不留情,你不该去找他?朕跟他非亲非故,您这样滥杀无辜有些不合适吧。”
他这殿里空旷,没甚躲藏的地方。迟音在那榻上挪动,没一会儿就到了边缘。咧着身子,准备爬起来就跑。一边暗骂王小五怎么还不来。
“非亲非故?”沈信听他这么说却笑了。撩起宽大的袖子,让自己可怖的青白胳膊暴露在他眼前。一把拽住他的衣服,往前凑近他。恶狠狠道。“你有没有发现,这是我第一次踏足这里?他藏你在这干清宫里那么多年,不容任何人窥探。面上对你狠厉,却原来是在金屋藏娇。”
说完扯着嗓子绝望笑笑。只那笑声实在是可怖。看来这段时间没被沈明河少磋磨。“可怜沈清自以为是觉得自己拿捏住了他的把柄。殊不知,那人真正在意的东西近在眼前。他却不闻不问,还以为你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玩意儿。”
“你大概是误会了。”迟音满脸绝望。心里已经脑补出了这段时间沈清和沈明河两个人你来我往,激烈交锋,互捏短处的场面。
有些颤抖地拽着床榻,一边周旋,打量着状态也不怎么样的沈信。想也不想地咬牙道。“朕明白你恨他入骨,可朕日日受他欺压,同样恨不得对他扒皮拆骨,又怎么会对他举足轻重?你来迁怒朕,并没有什么用。”
“有没有什么用,等我试过再说。”沈信一把揪住他头发,将他抡在厚重的茜红地毯上,半蹲在你上,拉近他的头道。“他到底在不在意你,可不是你说了算的。反正我什么都没了,索性鱼死网破,拉上你一起去见阎王。”
所以总有人觉得死前拉着皇帝一起。是一件很荣幸的事情吗?
迟音忍着头皮疼狠狠拽着沈信的手,两腿伸出去狠狠揣着他,怒道。“朕过得好好的,凭什么跟你鱼死网破?这干清宫你能混进来,还能带朕出去不曾?”
“出不去。”沈信像是一点不疼一样,紧紧箍着迟音,任他又踹又打。半晌才有些神经质地呢喃道:“花了那么多年才能勉强混进来。再说带你去哪儿?”
门外这才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王小五嚷嚷着进来,看着迟音被掣肘的样子,瞬间从高鸣的公鸡变成了个破了嗓子叫的鹌鹑。
“你把皇上放下。”王小五哆嗦着,挥着手让侍卫们进来。
“放下?”沈信突然捏住了迟音的脖子。因为激动涨红的脸狰狞无比。看到人来,索性也不动了。坐在地毯上,一手收紧,一手在自己腰间拔了个软剑出来,示威道。“把沈明河叫过来。我就放了他。”
迟音很想告诉沈信,沈明河去了江南,没有十天半个月怕是回不来。
可脖子被人捏住,连呼吸都不成。更别说支吾什么出来。只能憋着脸,狠狠晃荡这脑袋。
“去。去请摄政王。”
还没晃荡完,便听到王小五大声朝着外边吼。霎时间,惊得迟音翻了个白眼,差点撅过去。
“怎么?你很惊讶的样子?”沈信这才注意到迟音的反应。略松了手上的劲儿,索性无事,问他道。
迟音猛地吸了一口气,咳嗽完才回他。眯眼又是看沈信,又是望了眼王小五,才道。“朕以为,他回江南了。”
“……”
“胡说。”沈信突然也呼吸急促起来。放了他脖子,一把又牢牢揪住他头发,狠声道。“你是在骗我。”
“朕也想骗你啊。”迟音忍着头皮疼,龇牙咧嘴道。“说了沈明河跟朕不熟。你看,连那边那个太监都知道的事情,朕都不知道。”
“要不。您把他抓手里试试?”
“狗屁。”沈信铁青着脸吐出两个字来。再也不看他了。
沈明河在不在京城,其实迟音说不准。但是若是不来,沈信便这样等着他不成?
索性,没让迟音等一会儿。沈落闲适地踏进了正门。
殿里万籁俱寂。沈落进来的时候挑着眉,咧着嘴道:“你在闹什么笑话?”
“沈清在你们手里。”沈信瘫坐在地上。没有血色的面容因为看到了沈落更加地苍白。只眼睛有些木然,似是不太清醒。“沈明河怎么不来?”
“在给你哥放血。”沈落连看都没看迟音一眼,对着沈信淡淡道。“我从牢里要一炷香,再有一炷香的时间,你哥估计就死了。王爷觉得那边更好看一些。你倒是不必在这儿浪费时间。”
“你就不怕?”沈信唇色发白,望着迟音又望着沈落。有些不太好的精神此刻更是濒临崩溃。
“怕?凭你手上的人?你觉得我会怕什么?怕你把他杀了吗?”沈落冷哼一声,凤眸里显而易见地摆着嘲弄。不动声色地望了眼抵在迟音脖子上的软剑。抬脚便出门。
门外王小五抱着沈落的腿痛哭,被沈落毫不留情一一脚踢开,边斥道:“滚一边去。”
沈落真的真情演绎了什么叫做对迟音的不屑一顾。
第60章 田进
“所以他真的一点都不在乎你。”沈信面目扭曲着,却呲着一口白牙,不知道是想哭还是想笑。
应该是想哭却哭不出来。无论是谁刚刚家破人亡,兄长即将惨死,好不容易挟持个人质想要讨价还价,却发现丝毫没有威胁效果的时候,估计都没有什么心情能笑出来。
迟音知道,以沈信对现在局势的认知,他现在必定觉得很尴尬。但是尴尬归尴尬,在沈明河没有想到办法,过来把自己从刀下救下来之前。他还是得颓着双肩,头发被揪得散落下来。半白着脸,连看也不看外边的侍卫们,狼狈演道。“这是一件显而易见的事情,你不用说朕也知道。”
好像真是没有了被救的希望后,索性自暴自弃,破罐破摔了一般。
“所以他当真是一点都不在乎你。”
“他不在乎是他的事情,至少皇上无辜。你沈家横行多年皇上也未曾干预,无论发生了什么,那也是你们的事情。冤有头债有主,报仇也不该是找皇上。沈信,把把皇上放了。”吕谦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紫色的锦服上绣着大团的云雷纹,脚步轻缓地一步步地走近,雍容端庄,脸色平静。
迟音这才抬了眼。发现来的不止吕谦,还有许久没见的田进。
田进明明个头比吕谦还高一些,可敛着袖子垂着眼的时候,总让人觉得他不甚起眼。一直在旁边盯着他,看到他看了过来,故意轻轻咧到沈信侧边去,递给了他个安抚的眼神。
“你把他放了。”吕谦仍旧还在提起声音道。“这皇宫戒备森严。你要想活命,抵着皇上的脖子和抵着我的是一样的。皇上身娇体贵,若是被你不小心伤了更麻烦。你把他放了,我来给你当人质。”
“活命?”沈信这才抬头轻笑一声,似乎没看到吕谦试图走近的步子。望着他洋洋得意,话却是跟迟音说的。“还好,到底是还有人顾惜你的命,这皇帝你也没白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