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维挂了有段时间,脑袋充血的厉害,视线也有点模糊,听见动静睁开眼,靠身形依稀认出是顾岑元,忙撅起来,扭动异常,嘴里含糊不清说着什么的。
这时远方传来一声短急的哨声,周围的灌丛窸窸窣窣,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
顾岑元立刻反应过来,呵道:“快走,看守的人出事了。”
五人已被解绑放下来,众人闻言立马往原路赶回去。
等到赶回去,留守的人果然以同样的姿势倒挂在那棵顾岑元靠着吃云片糕的大树上。
周围空空荡荡,车马行李都没了,只留了一个要灭不灭的火堆。
顾岑元看着火堆,面无表情,被放下来的人低着头站在他的背后,噤若寒蝉。
顾岑元往火里添了根枯木,问:“可看见正脸了?”
“回公子,没看见。”杜维低着头,羞愧的无地自容。“山匪行事很有条理,很直接的一闷棍敲下去,属下身上的值钱的东西也都被摸走了,目的明确就是劫财。”
杜维说的太绘声绘色,吃了闷棍的都不由的摸了摸后脑勺。
“先休息,明早往山上去。”
“可是公子,那要太迟了,陆小姐太着急要吃你怎么办?”杜维担忧道。
“杜维啊,下次说话之前看看你周围人的脸色,再决定该不该说。”顾岑元不想理他,跳上树,靠着树干闭目养神。
杜维一脸懵,挠头看着周围一脸菜色的众人。
众人招手让他过来,为首的那个护卫,小声道:“小杜侍卫,不上山没有马,走到望江城都要和下聘的车队一个时间了,那样更迟。”
杜维恍然大悟,拱手感谢指点。
另一边,“会吃人的陆小姐”出了望江城之后,风风火火的置办了一套行走江湖的标配——一把剑,一匹俊马,还有一身唰白的行头之后,乐颠颠的上路了。
期间不完全统计,陆少侠路见不平了五次,英雄救美了三次,施舍了乞丐九次。
望江城这一带有陆壮士坐阵,江湖气是重,但偷鸡摸狗的武林败类也被清的差不多,是以陆世在经历为期几天的江湖闯荡之后顿觉一切索然无味。
是夜,看着天上脸盘子大的月亮,陆世有些想念陆壮士陆夫人了。
爹总是这样,就知道疼娘,明明清楚他想成为一个浩然正气的武林侠客,还跟他说那样谎话,可笑的是自己居然还坚定不移信了。
他脸上愤愤,下一秒又转怒为哀,唉,也不知道娘知道了自己离家出走会不会又生病。
陆世心里又是思念又是气愤又担忧,思绪万千,悲从心来,冲着月亮吟道:“人世几回伤往事,而今识得愁滋味,欲语还休!”
楼下传来一声吼:“干啥呢大半夜的,还酸上了?让不让人睡觉了?!”
陆少侠活了十九年,诗兴大发就这一回,居然还遭人嫌弃,顿时恶向胆边生,回吼道:“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长槐山萧寨主的儿子萧冼!你再说一句信不信我派人抢光你全家?!”
望江和兰州之间有一个长槐山,山上有一个山匪寨子,说是山匪,但是只劫富,且只要钱,不要色也不要人命,劫财过程动作迅速,有条有理。
这也不稀奇,可离谱的是剿匪的人去了一波又一波,都说在山头只能看见几座孤零零的坟茔立在那。
不过也有传言,长槐山的萧寨主和陆盟主是旧识,陆盟主担着,所以剿匪才一直失败。
楼下立马安静了。
陆世满意的笑了,关窗睡觉,准备依着刚刚迸发的灵感,明天去找萧冼倾诉一番最近的愁苦。
【作者有话说:顾太子爷:我只是想抄个捷径……
PS:阿世吟的诗是乱的,好孩子不要学噢(?ω<)】
第5章 我的朋友劫了我的朋友
翌日,晴空万里,阳光大喇喇的铺洒开,一阵微风吹过,带起一阵阵热浪,客栈旁的大海棠抵不住暴晒,新抽的嫩芽蜷缩的像刚揉好的茶叶。
陆世坐在窗口吃着早饭,客栈的早点太甜,他随陆壮士好咸口,只点了碗白粥配小菜,两口喝完就上马往长槐山去了。
循着印象里的路,快马加鞭终于在申时赶到山腰。
陆世下马,放开缰绳放它去吃草,也不管白袍子会不会蹭脏,一屁股坐在树荫下啃烧饼。
啃着啃着有点犯困,他心里懊恼一定是昨夜诗兴大发抽空了元气,可见爹又骗了他一件事儿,读书果然不是是个人就能做成的事情。
抱着个烧饼直点头实在不像话,陆世索性闭目养神起来。
“公子,这有人!”一道惊喜的声音响起。
“诶!还真有人!”起哄的声音也络绎不绝。
好吵。
陆世还当在家里,翻了个身,一下子栽倒地上。
不对!
一个机灵,他瞬间清醒,环顾四周,就看见一群人以环形围着自己。
陆世立马一跃起身,拉开弓步,往后退了退,发髻蹭在背后的灌木,散了开来。
“啊!还是个姑娘!”
“!!!”
陆世眼下最听不得姑娘这个字眼,霎时红了眼睛,怒火在胸口翻涌,他也不退了,站直,抽出少侠必备佳品之长剑,指着刚刚说话的人,咬牙切齿道:“你刚刚说什么?”
周围的人见状虽纳闷这人怎么突然就抽风了,本能让他们立马抽出佩刀,双方对峙。
气氛僵持起来,陆世气的手中剑直抖,见对面还一脸不明所以,更是怒火中烧。
“杜维,去给这位少侠道歉。”人群后方飘来一句话。
众人立马收佩刀,垂首让出一条路。
刚刚说话的那个人怔了下,喊了声公子,随后抱拳行礼道:“少侠息怒,在下有眼无珠,冒犯之处,还请少侠包容。”
陆世一愣,没料到还有其他人,来人身姿挺拔,气质舒朗,面容也是极好,刀削斧凿的轮廓,山眉海目,眼里笑意满满,像是蕴着一汪水,有意无意的带着一丝漫不经心,但被周身的气质压住,不显轻佻,融合在一起看久了甚至还有点庄重威仪。
陆世心里赞道此人长相委实不错,关键还那么目光如炬,洞若观火,一眼看出自己是个男儿身,瞬间好感满满。
当下也收起剑,重新整理好发髻道:“无妨,以后看人注意点就是。”
说完颔首,就要去牵马走人。
“少侠且慢。”
陆世转身,看着他的眼睛,“公子还有事儿吗?”
公子点了点头,“少侠,在下看你对这条山道颇为熟悉。”他顿了一下,面露尴尬的接着道:“我和护卫们图快,走了山道,却在昨夜被山匪打劫,车马行李全丢了,在下想请少侠代为引路,待到目的地必有重谢。”
来人正是顾岑元一行人,原打算天亮去上山找马,却不想林中小路错杂还设了迷阵,鬼打墙绕了一天的路,出都出不去。
陆世眼睛一亮,小打小闹了几天,正儿八经的行侠仗义一直碰不到,本来已经不做期待了,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了!
他疾步走过去,握住顾岑元的手,点头诚恳保证:“公子放心,这里我熟的很,本少侠一定帮你把被抢走的东西夺回,再好好护送你回目的地。”
顾岑元有点出乎意料,心道这人长的一脸阳光灿烂,还真是一个没心没肺的,面上却丝毫不露,回握住陆世的手感动道:“少侠高义!”
陆世受用无比,昂首挺胸道:“公子明天先同我去投奔友人,叫上人马去杀贼人一个措手不及。”
“大恩难报,少侠受我一拜。”顾岑元动作夸张的要行大礼。
杜维和护卫们大惊,立马拜了下去,急忙道:“我们来,公子您别动!”
陆世拦住顾岑元,赞赏道:“公子的护卫虽然眼力不足,但却是一顶一的忠厚。”
一来二去的拉扯,日头又落的快,转眼天已经黑了,双方当即拍掌决定先起火,明早天亮就上山。
护卫们打了几只野兔和鱼,处理好了放在火堆上烤着。
顾岑元递给陆世一条鱼,说:“在下郢椂,郢都的郢,还未请教少侠尊姓大名?”
陆世接过咬了一口:“叫我陆,路亦就好了,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的路。”
顾岑元拿烤肉的手一滞,心里划过一丝奇妙的感觉,应道:“路少侠。”
“嘿嘿。”陆世冲着这声路少侠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我看陆少侠年纪轻轻,怎么就独自闯荡江湖了。”顾岑元一边吃着,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问话。
“哦,这个啊,”陆世意料之中的笑问,“郢公子,你看我是不是像刚到十六七岁的,其实我已经快及冠了,长的脸嫩了些罢了。”
陆世的长相很是俊俏,眉眼细长,肤色白皙,脸上线条不是很明显,细看才能看出是眉骨微凸,眼窝深邃的男子长相,也是因为如此刚刚发髻散乱时才被误认成了女子。
这会儿迎着火光,陆世笑起来的眼亮晶晶的,嘴巴蹭上烤物的油光,也亮晶晶的。
顾岑元别过视线,不自然的咳了咳,“原是这样。”
“郢公子呢,你此行所为何事?”
“在下此行是为了求亲,”顾岑元往后一倒,倚着树,望着天笑道:“不过路遇抢劫,那姑娘怕是要不开心了,在下这婚事,怕是悬了。”
陆世口瞪目呆:“你怎么还能笑出来,这可是终身大事。”
顾岑元苦笑:“什么终身大事,人家姑娘可不一定看的上我。”
“郢公子过虑了,你这么一表人才,什么眼光才会看不上你。”陆世拍了拍顾岑元的肩膀安慰道。
“借路少侠吉言。”顾岑元侧身颔首言谢,不动声色的把肩膀上的油手避开。
“好说好说。”
“路少侠呢,看你这样子,离家也不久了,不打算回家看看?”顾岑元有点好奇,这个满口仁义侠情的少年人一看就是被家里保护的很好的那种,按理就是历练也不该是一个人。
陆世正欲咬下的动作停住,垂眸闷闷不乐道:“我是很想家的,可是……”
陆世抬眼看了顾岑元一眼,顾岑元点头示意在听。
陆世看着火堆,低眉小声道:“我被至亲至爱之人骗了,近期都不想回去了。”
顾岑元了然,这少年应当是被心仪的姑娘伤着了,悲伤之下,离走他乡了,心里莫名泛起几分烦躁,但仍然安慰道:“路少侠别难过,这背后许是有什么隐情也说不定。”
“不是,”陆世捂住脑袋,再出声带了点鼻音,“你不懂,他们,他们……”
顾岑元恍然大悟,原是喜欢的姑娘和别家的少年郎跑了,一时间觉得这路亦也不容易的很,小小年纪就经历了这种夺爱之痛,心里的烦躁来的突然,去的也突然。
顾岑元没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点突兀的温柔,他伸手摸了摸陆世的头,也小声说:“没事的,都会过去的。”
“嗯。”陆世低着应道。
坐在远处吃东西的众人,惊的下巴都合不上了,杜维率先发问,“你们看过太子爷这么对过谁?”
其余人头摇的像拨浪鼓:“小杜侍卫你都没看过,我们更不可能看过了。”
众人一边吃,一边看着这旷世难寻第二次的奇景,啧啧点头。
视线太过集中,顾岑元如有感应,回头扫了一眼,众人立马互相张望,嘴里驴唇不对马嘴的说着:“哈哈哈这个鱼真好看啊哈哈哈。”
顾岑元收回手,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们,拿起烤鱼狠狠的咬下去。
众人倒吸凉气,立马背过身去。
陆世整理好情绪,抬头就看见顾岑元的凶狠吃相,诧异道:“想不到郢公子还挺喜欢吃鱼啊,我这条只咬了一口,郢公子喜欢吃就拿过去吧。”
顾岑元:“……”
顾太子爷这辈子含着金汤匙出生,吃穿住行无不奢华至极,别说剩饭了,凉了的饭菜都不敢端上桌子。
他婉拒道:“不用了,在下已经差不多饱了,晚上吃多容易积食,路少侠慢用。”
陆世不以为意,收回递出去的鱼,三下五除二吃完了,满意的拍了拍肚皮:“郢公子,那我先休息啦,明天咱们还得早点出发。”
顾岑元笑着点头。
一夜无话,只有树林里偶尔几声鸟鸣。
——翌日——
“路少侠,这就是你说的友人住处?”顾岑元视线从面前硕大的萧家寨三个字,滑到寨子边分外眼熟的车马。
陆世打发看门的小喽啰去通报,回头笑的诚意满满:“是啊,萧寨主是我爹的好友,他儿子也是我的好友。”
顾岑元看着他的眼睛,仔细辨别,发现确实没有其他想法之后,仰头无力道:“那路少侠可知,面前的这些车马就是在下被劫走的那些车马。”
“?!”
陆世呆住,僵硬的扭头:“你说什么?”
顾岑元低头,残忍道:“路少侠没听错,不出意外,应当就是你的这位友人劫走了我的车马。”
陆世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时寨口未见人先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姓陆的你这个小没良心的终于舍得来见我了?”
萧冼出门就看见前两天劫的一行人和陆世站在一起,不由的揉了揉眼睛,再睁开眼,其中一方还是没消失。
“哈,哈,哈……”
萧冼又笑起来,笑声干瘪还带着一丝疑惑的语气,他盯着陆世用眼神询问,你怎么会和这个人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