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世静了片刻,再开口声音哑的像破锣鼓,“你来做什么?”
顾岑元哑然,僵住。
“殿下,”陆世望着床顶的雕花,“陆家以前没有也不敢有,现如今更是不配去有那一份非分之想……”
顾岑元默默听着。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抱着对付陆家的想法来接近我的……”陆世偏过头,看向顾岑元的方向,眼中无可抑制的漫上水光,“我到最后都在等你,可是你不来,你一直都不来。”
“阿世……”顾岑元低着头,捏紧了拳头,指甲嵌在肉里。
陆世吸了吸鼻子,几乎是恳求的语气,道,“殿下,你放过陆家,放过我吧……”
顾岑元双眼瞬间爬满血丝,这一年他过的不比陆世舒坦,午夜梦回总是见到陆世在青龙大街被雨没过,还有在牢狱中的无助哭喊瑟缩,每每这时悔恨就会铺天盖地将他兜头淹没。
现在他连弥补都还没有弥补,陆世怎么能就这么将他推开。
不可以,陆世绝不能再离开他!
顾岑元被执念魇住,他站起身直直走向陆世,眼神偏执又疯魔。
屋内光线暗,陆世看不清楚,只知道顾岑元走了过来,他赶忙一把抹掉眼泪,坐起身问道,“你干……唔!!”
顾岑元猛然扑倒陆世,用力堵住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夏夜床褥薄,陆世后脑勺磕在床板上,眼前金星直冒,吃痛张嘴,被顾岑元乘机索取了彻底。
分开后,顾岑元看着陆世泛着水光,红的不自然的嘴,喉结滑动,咽了口口水。
陆世抬手用衣袖狠命的擦着,仿佛沾染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嘴上的水光被抹掉,眼中却涌出更多,没说话。
理智回笼,顾岑元脸色一白,“阿世,我,我……”
陆世哽咽开口,“你走。”
“除了这个。”顾岑元面色愧疚,但不松口。
陆世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心心念念的人,闭上了眼。
“阿世,”顾岑元抵着陆世的头,低声道,“你听我说完当时的事儿,好不好?”
顾岑元本意不是这么快就把事情解释清楚,毕竟青龙大街的事儿好说,但对陆家的那些目的,他确实也是一直知情的,推脱不得。
陆世眼睫微颤,没应。
顾岑元翻过身,躺在陆世旁边,握紧他的手,“当时我打算在青龙大街和你说清楚所有真相,可被父皇软禁在了东宫,我本执意要去找你……但他们同我说,你回侯府了。”
陆世手指微动。
顾岑元看了陆世一眼,见他脸上表情不变,无声叹了口气,“后来我总感觉不安,就……就跑出去一路去追你。”
顾岑元掩下了在宫中的搏斗,但陆世想到顾岑元来找他时血迹斑驳狼狈不堪的模样,知道这个跑出去的过程并不轻松。
顾岑元继续轻描淡写道,“后来我从你的话中察觉到了事实有出入,被鸦丹带回宫后……闹了一场,在皇陵中被关了一年,日前听说你要成亲了,就想来抢……看看。”
陆世总算睁开眼,眸子经水洗后泛着冷光,语气漠然,“殿下,青龙大街只是引子,你我都知道根本的病结在哪。”
顾岑元仰面躺着走神,他当然知道。
是他一开始就目的不单纯,是他辜负了他。
“我知道,”顾岑元握住陆世要挣脱的手,把人拽进自己怀中,“阿世,给我一次机会。”
陆世脑子乱成一团浆糊,抱住他的手温热到令人颤抖的熟悉,恍惚间他好像还在京都,真相的薄纸还没有被戳破。
给他个机会?
顾岑元拥紧他,“是我该死,我不该糟践你的信任,阿世你且信我,所有事情里面,唯独我对你的感情自始至终都是前后一致的。”
陆世扯着顾岑元的领口,咬紧唇瓣,他也想,可是他怕了。
顾岑元如果所感,他一下一下轻拍着陆世的后背,柔道,“不急,慢慢来。”
许是心结解开了一部分,又许是那怀抱带来的感受太过心安,又许是月色实在太柔,陆世沉沉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连钧操着老本行,端着水盆绢布,去让陆世洗漱。
陆世这一年醒的都很早,每次连钧去喊他的时候他已经打完拳回来了。
连钧跟着早起了两天就顶不住了,眼底一日比一日青黑,陆世是自己睡不着,见连钧跟着憔悴,就让连钧还按以前的时间来,不用早起。
这厢连钧以为陆世已经醒了,也不敲门,喊着少爷少爷就推开了门。
结果和地上散落的被子衣衫来了个面对面。
连钧:“?”
好好的床不睡怎么打起了地铺?
连钧放下水盆,见床帘仍合拢着,担忧陆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小心的唤着,“少爷?”
陆世和顾岑元后半夜才睡,对连钧的叫声充耳不闻。
连钧不放心,小心的揭起一角,顾岑元背对着外口连钧看不清面孔,他只见到自家少爷和一个男人窝在一个被筒里,两个人还紧紧抱在一起,自家少爷的嘴角还因睡的香甜微微上勾。
连钧:“……”
连钧踉跄倒退两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时隔一年多,连钧的鬼叫再次响彻整个陆府的上空。
“嗯?!怎么了怎么了??”陆世吓的条件反射立马坐直,眼睛惺忪,连声问着。
“少,少爷,”连钧声音颤抖,“你床上!!!”
陆世表情一僵,他记起来了,昨夜……
“阿世,早啊~”顾岑元看着陆世梗着脖子不看自己,心中偷笑,故意把头搁在他的腿上,带着一身慵懒劲儿,尾调一波三折的问好。
【作者有话说:成语“尾生抱柱”出自《庄子·盗跖》:“尾生与女子期于梁下,女子不来,水至不去,抱梁柱而死。”
这个成语看官们肯定不陌生,补充一下女子的角度:姑娘因为私奔念头泄露,被父母禁锢家中,不得脱身。后伺机夤夜逃出家门,冒雨来到城外桥边,此时洪水已渐渐退去。姑娘看到紧抱桥柱而死的尾生,悲恸欲绝。她抱着尾生的尸体号啕大哭,阴阳相隔,生死一体,哭罢,便相拥纵身投入滚滚江中。【感谢看官们支持,鞠躬躬】
第6章 清清白白VS亲亲抱抱
陆世好不容易摆脱顾岑元,仓皇逃出流玉院,还没到校场,就被夏吟吟半路截住,被迫坐在前厅品茶。
夏吟吟看着他,眉头紧蹙,语气深沉,“听人说……昨夜你和裘师弟同床了?”
话是在问他,但语气很笃定,好似他和顾岑元经过昨夜已经变得不清不白了。
陆世不自然的咳了声,否认,“你听谁胡说八道的?”
“你还不认,连钧都传遍了!”夏吟吟愤愤,“说今早你两抱作一团紧紧相拥满脸笑意的躺在床上!”
陆世一愣,看向秦添,秦添点点头。
陆世咬牙暗恨,连钧这个吃里扒外的。
夏吟吟大悟,“你们昨晚果然在一起睡觉了!”
陆世呛了下,拿顾岑元的话搪塞她,“他和小杜侍……他的侍卫挤一间,他那侍卫睡品不佳,我瞧他说的可怜,就收容了他一晚。”
“可他昨日刚说的欢喜你,”夏吟吟狐疑的看着陆世,“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有没有做什么……思及昨夜唇齿间的软玉,陆世的脸轰的红透,既羞且恼道,“你,你一个女儿家,如何能将这些,这些荒唐话,挂在嘴边!”
夏吟吟将陆世的表现看在眼里,心里一个咯噔,不依不饶追问,“到底有没有!”
陆世恼羞成怒,“没有!我同他是清清白白的!”
顾岑元流玉院西苑两头跑,收拾好刚赶来,就听到最后一句,当即挑眉道,“嗯?不错,是亲亲抱抱的。”
夏吟吟长大嘴巴,指着顾岑元看着陆世,说不出话。
陆世张口咬到舌头,“什么,什么亲亲抱抱!”
顾岑元拉过陆世揽在怀里,作势就要亲下去,“就是这种亲亲抱抱啊。”
夏吟吟忍无可忍,霍然拔剑,朝陆世丢了一记饱含了委屈和没能保护好他的愧疚的眼神,怒视顾岑元,“好你个登徒子,果然辱了我师兄清白!”
全程呆滞的秦添在剑出鞘的瞬间回神,他按住夏吟吟的动作,急道,“师妹不可!”
“如何不能,”夏吟吟秀眉倒竖,“我今日就要替天行道,除了这个色魔!”
夏吟吟和秦添还在争辩什么,陆世却没法听进去,他的耳中全是自己的心跳声,轰响如雷鸣。
这是时隔这么久,他第一次在清醒状态下和顾岑元相拥,鼻尖的墨竹香气熟悉的让他心头一揪。
陆世稳住心神,推开顾岑元,低头挡住自己红到不能见人的脸,吼道,“我去校场了,你莫跟来!”顿了一下,补充道,“你们俩都是!”
说完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顾岑元耸耸肩,坐在陆世的位子,端过陆世喝了一半的茶盏,喝了口茶。
夏吟吟的剑已经被秦添夺过去了,她双手撑在桌上,试图增加自己的气势,盯着顾岑元,“你这样,师父和师娘知道吗?”
顾岑元放下茶盏,眨了眨左眼,“就是你师父同意的。”
夏吟吟愕然,当场愣住说不出话。
顾岑元不再多说,起身走了出去。
夏吟吟被震撼的不能动弹,但还记得陆世的话,对顾岑元的背影道,“陆师,师兄说让我俩不要跟过去。”
顾岑元迈出门槛的脚步一顿,转过身,嫣然一笑,指了指她和紧紧抱着剑站在一边的秦添,“阿世说的,是你俩。”
夏吟吟:“……”
秦添:“……”
夏吟吟算是明白了,她和陆世之间的距离隔了一张顾岑元的厚脸皮。
她认了,这是一个奇人。
顾岑元出去后,并没有像他说的那样去找陆世,他去找了陆白阳和陆夫人。
陆夫人的精气神瞧着确实不如以前,眉间萦着挥之不去的忧色,她坐在凉亭里,整个院子都染了一层轻愁。
顾岑元找来的时候,陆白阳正拿着一溜小面人,逗她开心。
陆夫人脸上刚展了些笑意,抬头目光触及顾岑元后,收了笑,她叹了口气,朝顾岑元招了招手。
“陆夫人。”顾岑元认真作揖。
“殿下。”陆夫人欲起身回礼,被顾岑元拦住。
顾岑元后退一步,干干脆脆的跪在地上,“是我对不起二位,对不起陆家,也对不起……阿世。”
陆夫人去扶他的动作一滞,她坐了回去,看着顾岑元的后脑勺,叹息道,“殿下,坐下说话吧。”
顾岑元奔着告罪来的,本不想起,可叹还没开口,就被旁边的陆白阳提溜着肩膀活活拽了起来,又硬生生摁坐在了石凳上。
顾岑元:“……”
陆夫人嗔了陆白阳一眼,安慰道,“他便是这样的莽人,没有恶意,你莫放在心上。”
顾岑元木然点头,“自然,陆宗主也是一片好心。”
“殿下……”陆夫人喊了一声,面露豫色。
顾岑元肃容,“夫人但说无妨。”
陆夫人看了陆白阳一眼,收回视线,落在顾岑元身上,“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解散武林和上供药的事儿,我和相公都明白,无非是发生的早晚,且陛下因着殿下,也给了陆家体面。”
上次是把陆家一锅端的绝好机会,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但凡崇德帝对陆家的手腕再硬点,杀一儆百,江湖百年之内再难成团。
可崇德帝没有。
顾岑元垂下眼帘,抿紧唇。
“但阿世他,他……”陆夫人用帕子揩着眼角,“殿下,若你是真心,就别再伤他了。”
陆世就是一枚棋子,最无辜也变数最大。
“夫人,我此次来就是为了阿世,”顾岑元抬眼,目露伤情,“可阿世因为……一件事,对我……总是唯恐避之不及,我想请二位助力。”
陆夫人着人喊陆世的时候,陆世正围着校场跑的满头大汗,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沾在睫毛上,抖落下来,分不清是汗还是泪。
草草冲了个凉,陆世顶着一头湿发就去了花厅。
走进去就看见顾岑元和陆夫人陆白阳喝着茶,一派其乐融融。
陆世脚步一顿,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跑昏了头。
再睁眼,顾岑元还是没有消失,反而冲他招手,“阿世,来陪爹娘一起喝茶呀。”
【作者有话说:感谢看官们支持,鞠躬躬】
第7章 比输了
陆世脸色瞬间就变了,他凉凉的看了顾岑元一眼,“谁是你爹娘?”
顾岑元忙道,“是是,自然是你的爹娘。”
极尽迁就做小伏低。
顾岑元改口的快,态度也放的低,陆世没法揪着不放,瞪了他一眼,冷脸坐在空出来的石凳上,也不说话。
见状,陆夫人戳了戳陆白阳,陆白阳咳了两下,低声道,“你们也不小了,不要……不要再闹出一些小孩子之间的争执。”
陆夫人点头附和。
面对陆夫人和陆白阳,陆世神色缓了缓,“爹娘,我同他没什么……”
顾岑元按住陆世的胳膊,打断他的话,“阿世,你别生气了,是我的错,你原谅我吧。”
“阿世,”陆夫人也苦口婆心道,“殿下不远千里来寻你,阿娘和爹爹都希望你们以后能好好的,你也不小了,别再因为一些……无伤大雅的小事儿就闹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