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楼微微一愣,瞄了一眼身侧沈陵渊,这才对素娥道:“既如此,花楼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请姑娘指教,我应当怎么做。”
“三日后,姑娘简单伪装成我即可,那娄栋伤了我,只要你戴上面纱谎称伤口发炎,他必不可能细查,等进了城直接到长兴侯府找侯爷,他会帮你安排接下来的事。”
“花楼明白了。”
沈陵渊听了这计划是沈晏清的谋划后,不知为何心中像少了些什么似的,他皱了皱眉张口唤道,“姐姐。”
花楼转过身安抚沈陵渊道:“阿洄,姐姐也不想和你分开,可如今之际也唯有如此方可两全了。而且我也很想见一见这位…新侯爷。”
沈陵渊听出了花楼言语中的坚持,到底是在花楼的眼神中败下阵来,只好转移话题问向素娥,“那姐姐进京的话,我们要去哪里。”
素娥把玩着金牌,漫不经心的回答:“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就是埋骨雪山脚下,蜀遗坡。”
花楼蓦然回首,脱口而出:“蜀遗坡?”
第30章 雪山
凉夜,骤雨刚歇。
沈陵渊本就睡的不熟,这会子被一阵若有若无的花香熏醒了。
大抵是他审美特殊,不爱花香唯爱闻药香,以至于小时候出门闻到哪家小姑娘身上戴了香包,就忍不住地想打喷嚏。
只可惜,这大半夜的,沈陵渊“啊”了半天,嚏还没出口,就被一只玉手封住了口。
沈陵渊蓦然睁开眼,只见到了一双剪水秋瞳。
深更半夜黑灯瞎火,面前突然出现一绝美女子,沈陵渊脑海中立即闪过小时候看过的蛇妖与农夫,狐妖与书生等等奇书,当即就要挣扎以免被妖女吸成人干,可这刚舞动了两下,却发现这女妖的长相他有点点熟悉……
花楼也没想到自己还没动手叫人呢,这人就醒了。
见沈陵渊要打喷嚏,她眼疾手快一手捂住沈陵渊的嘴,然后回头望了一眼素娥,见人还在床上睡得正熟,这才松了口气。
花楼将一指放在唇边对沈陵渊做噤声的动作。
沈陵渊这会子也憋清醒了,连忙点点头,示意她可以松手了。
花楼缓缓松开手,对着沈陵渊找了招手,然后轻手轻脚绕过地上睡得四仰八叉的盗鹄,将人带出了屋。
沈陵渊知道花楼此番举动这是不想让其他人听见他们两的谈话,于是在回廊压低声音问道:“姐,这么晚了叫我出来所为何事?”
花楼四下探看无人后,这才凑到沈陵渊耳边悄声说道,“属下是来告诉您,如果您到了蜀遗坡一定要上埋骨雪山。”
“埋骨…雪山?”沈陵渊闻所未闻。
花楼点了点头,将人拉到回廊的窗边,借着月色向东北方向伸出两指,“埋骨雪山在新厦东北方向两国边界,但它不属于东凛也不属于北骊,终年覆盖积雪,且山上野兽繁多,是一处几乎无人能翻越的屏障。”
沈陵渊越听越糊涂:“既然这么凶险,姐姐为何还要我上山?”
花楼收回目光缓声解释:“雪山虽然凶险,但也不失为一方净土,据我所知有一名世外高人名叫同尘,他现在就隐居在雪山之上。”
沈陵渊很是惊讶:“隐居在雪山?那他吃什么喝什么?”
“冻死的动物腐肉,积雪为水,伴以积雪之下的草根。”
“能于劣势中悠然自得确实是神人。”沈陵渊颔首,略微沉吟片刻问道,“可我找到他之后,他会同意下山助我为父亲报仇吗?”
花楼摇了摇头,她望着楼下云雾缭绕的幽泉缓缓道,“同尘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这世间没有他不知道的事,你若是能寻到他,只做一件事,认他做老师,好好侍奉。”
沈陵渊闻言,忍不住矜了矜鼻子,“姐姐,你知道的,我最讨厌那些先生讲的大道理了。”
花楼慈爱一笑,摸了摸沈陵渊的头,“世子,要为侯爷报仇谈何容易,新厦朝局波澜诡谲,连侯爷都……哎,光是花楼在狱中这段时日便有三股无名势力前来探访,若是胸无点墨空有一番热血终究难成大事啊。”
沈陵渊听了花楼一番肺腑之言,自然而然地回想起这两个多月来在沈晏清手下艰难求生的日子。
是不是同这世外高人学了知识,他便也能像沈晏清一样,凭借一张嘴在这新厦周旋?
沈陵渊还在犹豫,抬首却见楼灼热的目光,终是拒绝不了,点头应了下来。
“懂事如世子。”花楼轻叹一口气,很是欣慰,自顾自从怀中掏出一物。
沈陵渊定睛一看,正是那枚从陆骁手中一路辗转的环形玉佩。
花楼捉住了沈陵渊的一只手,将此玉环放到了他的手上,并掰过少年的四指,将那玉环牢牢地压进他的手心。
“同尘不仅仅是一个书生,其实他还是侯爷当年行军之时所拜军师,花楼相信他定可解世子心中身世之惑。只不过同尘并非池中之物,若是您见到了他,一定要以礼相待,以行动感化之,不可用强。此玉佩乃是相见同尘的唯一信物,万望收好。”花楼目光如炬,声音却温柔似水。
“你明天就不要送我了,姐姐怕到时候舍不得你。”
第二天。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分外柔和,沈陵渊睁开双眼却无一丝倦意,想来是心中有事,一夜无眠。
他起身来到窗边打开一条小缝,只见盗鹄和素娥正与一背着药箱戴着黑面纱的女子在寒潭边交谈。
那女子从远处看,与素娥相比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沈陵渊也是第一次见识到花楼的易容术,两个女子的身材本就差不多,花楼不过是裹了一层束胸,在脸上抹了些不知名的白色粘稠物,再用朱砂轻扫在脸颊伪造伤口。
虽不能做到百分百相似,但在娄栋那里绝对可以以假乱真。
有长兴侯府这层屏障在花楼定可无虞,但沈陵渊心里那种不安感却相较于昨天更甚了。
寒潭边的三人寒暄完后,盗鹄与素娥将花楼送到了山庄大门,那女子没有一丝犹豫,转身渐行渐远。
沈陵渊也随之关了窗户,低头,手心正静静躺着一枚质地温润的玉环。
他骤然攥紧拳头,玉环深深硌在软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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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新厦,皇宫。
一身素色百褶长裙的丫鬟款款进了忆语阁,她看上去只有二十多岁,唇红齿白,身材高挑,在珍珠帘外微微行礼。
女子唤了一声:“陛下。”
“哦。是月来了。”隔了很久,幸帝慵懒的声音才从阁中传来,刚刚应当是在小憩。
原来这个长得眉清目秀的小姑娘就是当年令人闻风丧胆的女将军寒月。
幸帝起身,经过珍珠卷帘前,苍老的声音响起,“查的如何了?”
寒月这回行的君臣礼:“回陛下,属下已派人仔细搜查过了长兴候府出城的马车,按照侯爵配置,同行三十二府兵,一应财货均开箱检查,并无疑点。并且在案发的那几日,侯爷以及他手下那个蒙面高手确确实实因为燕雀街一案一直呆在刑部大牢中,牢中狱卒皆可作证。”
“既如此,长兴候确没时间作案。”幸帝沉吟片刻,道,“太子与睿王那边情况如何?”
寒月略微思衬片刻,斟酌着回应道:“回陛下,睿王同往常一样,与户部走得近,再就是去烟花之地,手下血奴近日来并无动作。至于太子这边原来是由大哥监察,寒月所知甚少。所以微臣斗胆,还请陛下叫来大哥一问究竟。”
幸帝脚下微顿,转过身不咸不淡的开口:“冷夜现在正在赎罪,他的事情我会让皓去代替,你要多多帮衬才是。”
寒月蹙眉,“陛下!我夜麟七人,唯今仅剩我们兄妹二人,从没听说过什么皓,也恕寒月除了冷夜难以与他人合作。”
幸帝的眸子骤然冷上一个度,“你是对朕的处置不满么?”
寒月退一步,躬身:“寒月不敢。”
“你大哥不仅仅是一次任务失败这么简单,你可不要步了他的后尘了。”幸帝这话语气平淡,却是最锋锐的警告。
寒月瞳孔颤动,低声回了句:“……是。”
幸帝得到了满意的答复,起身更衣,将袍子拿起时,却见月仍在帘子后等待,于是问道:“你还有事?”
寒月毕恭毕敬:“回陛下,属下的确还有一事禀报,虽然太子动向寒月并不清楚,但皇后娘娘那边似乎又派了杀手意图半路截杀长兴候。”
幸帝刚穿上龙袍,侧目道:“可知派的是谁?”
寒月拽了拽腹前衣料,“这次派的是一个江湖人,叫龙多鱼,一个西楚的亡命之徒。”
幸帝系上腰带,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知道了,就随她去吧。”
“是。”月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再次行了礼,正准备离开之时,却突然被皇帝叫住了。
“等一下。”
“陛下还有事吩咐?”月回过身,很是疑惑。
幸帝此时已经穿戴完毕,掀开珠帘走了出来,“你想办法在他动手之前去联系这个龙多余,给他两倍的价钱,再派给他一些死侍,务必让他活着回来告诉朕,长兴候身边有没有一个擅长弓弩的高手。”
月心中已了然,躬身回应道:“是,属下这就去办。”
待寒月离开,幸帝才回了内阁,龙床榻边的帷幔似是动上了一动。
再一晃眼,从里面走出一人。
幸帝回坐在案牍边,淡声道:“你既来了,为何刚刚不现身?”
来人扯了扯嘴角,沧桑的脸上却看不出笑意:“陛下也看见了,寒月姑娘对我成见颇深,我岂敢现身惹她不快。”
此位老者就是夜麟的新成员,皓。
幸帝拿起一奏折,侧目对来人道:“她的脾气如此,还要爱卿多担待了。”
“臣为陛下尽力,不与女娃计较。”
幸帝颔首,看样子很是满意:“嗯,如此甚好。你这次回来,可是朕让你办的事情有眉目了?”
皓合手俯身,“回陛下,臣此番游历干武收获颇丰,已经有了神不知鬼不觉扩展夜麟之计!”
第31章 荷包
接下来几日无事发生,刑部尚书的夫人早早的带着两个孩子离去,山庄之中只剩下劫囚这一干人等。
无形每日都会带着属下在庄子周围警戒,以免生变,素娥则着手准备北行的物资。
唯有盗鹄与沈陵渊这两个闲人整天无所事事。
因着花楼这层关系,盗鹄并没有因为沈陵渊欺骗他而生气,两人的关系更胜从前,开始称兄道弟起来。
呆了几日哥俩闲得发慌,见其他人都有事情在忙,两人索性一起去给素娥打下手,以免一个女子忙不过来。
哪想,半个时辰还没到,二人就被素娥双双踹出了房间。
“一个不会干活,一个只会帮倒忙!痛快给老娘滚!”
母老虎一发飙,盗鹄和沈陵渊落荒而逃,将这庄子从头逛到尾,最后翻上了楼顶避免殃及。
日子一天天地过,倒是难得的惬意,自打沈陵渊经历被全城搜捕的那一天后,几乎昼无宁日夜无安寝,再没有如此安逸的生活过了。
安逸到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今夜无月,唯有满天繁星熠熠生辉。
盗鹄又一次拉着沈陵渊到了楼顶,神秘兮兮的拿出了一个酒壶在沈陵渊面前晃了晃。
沈陵渊笑问道:“这什么啊?”
盗鹄一指放在唇边做噤声状:“嘘,这可是我趁着素娥收拾东西的空档偷来的好东西。”
盗鹄先走到屋檐向下望了望,见素娥没有察觉后,又溜了回来,小声道,“这是青梅酒,是我们还在清江汀时才能喝到的佳酿,现在进了京只剩这么一小壶。你说是不是好东西。”
沈陵渊挑眉:“所以说你费劲巴力一整天,就是去偷了这一壶酒?”
盗鹄一脸你不懂的表情:“这可不是普通的酒,此酒以青梅发酵,晨露调制,气味香甜,口感醇厚,入喉之后,那余韵却如刀子!哎!”
盗鹄话还没说完,沈陵渊已经听不下去,一个闪身,夺了那酒壶,开盖就是一口。
然后他就体会到了什么叫刀子入喉的感觉,一滴不剩全喷了出来。
“哈哈哈哈,你才多大啊,此等烈酒哪能一口闷!”盗鹄见状一边放声大笑,一边不忘随身翻找能擦拭的东西。
沈陵渊也不知道是被酒还是被人,呛得脸红脖子粗,刚用衣袖擦了擦嘴。
一回头却见盗鹄从怀中拿出了一金丝锻造成的飞鸟荷包。
沈陵渊神情骤变。
他上前一步,一手抓住盗鹄的手腕,一手夺过荷包,两只手都因用力过猛而颤动着。
沈陵渊目如寒刃,咬牙切齿:“这荷包,你是哪来的?”
盗鹄又哪里能得知沈陵渊也认识这枚荷包,心里第一反应生怕他向沈晏清告状,下意识的就想说谎,“我前几日,出去巡查的时候捡的!”
“说谎!”沈陵渊嗔目低吼一声,手上力道也随之又加大了几分,疼的盗鹄嗷的叫出了声。
可盗鹄知道这荷包的重要性,仍咬死牙冠坚持道。
“我说的是实话!”
沈陵渊当下可谓是怒发冲冠,双眼随时可能喷火,更是连杀了盗鹄的心都有了。
他拼命克制着喷薄而出的冲动,猛然一甩手,将盗鹄砸在了屋顶,瓦片发出一阵哀鸣。
紧接着沈陵渊喘着粗气,拿出腰间手、弩,箭刃直指盗鹄命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