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当年睿王年幼,能诱使他犯罪的,除了幸帝,便是他的母亲,只不过睿王的亲生母亲早夭,所以这个黑锅落在皇后身上也能说得过去。再者不过带一句话而已,对你也没什么大影响,毕竟北骊和东凛的仇恨摆在那,能看到东凛皇族内部出事也是你喜闻乐见的。而幸帝那头就算知晓你说的是假话,冲着你在东凛境内遭到刺杀这一件事,也不得不特殊对待。但你实在拿不准拖你带话的人是不是友方,因而来找我确认。”
就算一招不成,这后头还有能激起民怨的流言压底。
这两个人也正巧就是在宴会上陷害沈晏清的人,即替幸帝找到了替罪羊,又能一石二鸟,当真好谋划。
沈陵渊着实自愧不如。
卓佳雪听过沈陵渊一字不差的将自己心里所想尽数道出,瞬间觉得无趣,她摊了摊手:“好吧好吧,本来我还想卖个关子的,看来是没什么必要了。”
沈陵渊:“不过这次还是辛苦你了,你若是有什么喜欢的尽管提,只要是我能拿的到的。”
“殿下别急啊,我的确要讨个赏赐,不过不是东西。”
“什么赏赐?”
卓佳雪一扫刚才失落,勾了勾唇角:“嘿嘿,我要陆公子七日后亲自到东阳门送我离京。”
“这……”
沈陵渊犯了难。
送人虽然不是什么难事,但沈陵渊打心底里觉得没什么必要,毕竟卓佳雪这次离开肯定会有东凛军官护送,而且他近些日子都要道巡城司任职,其他时间都不打算离开侯府,乃至离开沈晏清周围半尺。
“我大概能知道殿下在这有放不下的人才不愿同我会北骊。”卓佳雪眨了眨眼睛一副我懂,我明白的样子,“不过送我这件事殿下可万万不能推辞。”
沈陵渊蹙眉:“为何?”
卓佳雪踮起脚凑近沈陵渊的耳朵轻声说了两句。
言罢,沈陵渊震惊的望着卓佳雪,“你可确定?太子派人同你说,北骊的二公主在他府上?约你在云裳茶馆相见?而且不是皇子,是,公主?”
卓佳雪非常确定的点了点头,“所以殿下不好奇吗?明明您就在这里,太子府里的又是谁?为什么太子会特意像傻子一样强调公主?”
“我明白了。”沈陵渊点了点头,“七日后巳时一刻,我在东阳门三十里处的桃花坞等你。”
“属下遵命!”
说罢,卓佳雪轻盈的转了一圈,目光扫过一片房子的屋顶,见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她咂舌道:“我说我刚还在纳闷呢,这么大个府邸竟然连个下人守卫都没有,后来才发现,陆公子的府邸原来是隐藏着绝世高手啊!”
卓佳雪说完向屋顶努了努嘴,沈陵渊顺着她的方向望去,发现了一抹熟悉的影子,那欣长的身形,不用细看沈陵渊就知道是陆晓。
“哎,殿下。”卓佳雪又神秘兮兮的怼了怼沈陵渊的胳膊,小声道,“那个前辈叫什么名字啊?他可有娶妻生子?可有徒弟?”
沈陵渊看着她满脸期待,反问道:“怎么你对他感兴趣?”
卓佳雪微微一笑,“何止是感兴趣!”
话音未落,这女子已经飞身而起,立起一掌,直冲着屋顶上的男人而去。
“哎!?佳雪莫要!”
沈陵渊只见眼前的姑娘突然消失了,他反应还算快的,立刻出声提醒,可提醒还没说完,只听嗖嗖几声,泛着银光的暗器便从四面八方袭来。
卓佳雪在半空中看到这景象,瞬间到吸一口冷气,她在空中来了个后空翻,虽躲过大部分飞镖,却还是被其中一个角度刁钻的三棱镖擦开了发髻,在她肩膀处的衣料留下一道裂痕,不得不落在厢房下。
再一抬头,那房顶的男人已经不见了。
沈陵渊这时候也赶到卓佳雪身边,“你没事吧!”
“我没事。”卓佳雪委屈巴巴,“殿下怎么不提前告诉我暗中还有埋伏。”
沈陵渊被她气笑了,“你也没经过我的允许就擅自行动了啊。幸亏他们看到了你跟在我身边,不然飞镖的数量是这十倍,你大概已经是个筛子了。”
说到这儿,沈陵渊就想起自己那次想要探查岚轩的时候也经过了这片仓房,这些人竟然能在黑暗中认出穿着黑衣的自己,不愧是父亲手下第一刺客团,真是名不虚传。
“那真是谢谢陆公子了。”
卓佳雪站起身,扁着嘴,一手捋着自己随意飘扬乌黑的长发,而后问道,“陆公子,可否给小女子找个有镜子的房间梳妆啊?不然我这么出去,明天估计就得嫁给你了。”
“呃……”
这要求又让沈陵渊犯了难,他一个大男人几乎从没照过镜子,不过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沈陵渊扫视周围找到了几间厢房。
“那里曾经是侯府下人住厢房,里头应当有铜镜。”
“好嘞。”
卓佳雪应了一声,欢欢喜喜的进了屋,没过一分钟她就从屋里走了出来,手里还拎着一个圆形的木头进了第二间厢房,而后她又拎了个木头出来再进了第三间。
到最后卓佳雪一手提着三块圆形木板,扔在了沈陵渊脚边,“我说陆公子,贵府这么穷的吗?这下人出府能连铜镜都扣出去卖了?每间房都只剩下一个背板算怎么回事?”
沈陵渊见到了那些木板也是一怔,之间它们每个都有一个椭圆形的凹槽,搁谁看都是用来放镜子的,可镜子却全都不见了。
卓佳雪不说他还没有发现。
毕竟自从沈陵渊回府便一心扑在复仇上,根本没什么心思发现这些细节的改变,如今想来,似乎这府里的确连个像样铜镜都没有了。
“殿下,殿下?”
卓佳雪伸手在沈陵渊眼前晃了晃,“殿下你怎么了?不会真让我说中了吧?殿下的日如此难过,用不用我留下两箱金子资助一下?”
卓佳雪偶尔敏锐,但大多数时候都是神经大条的那一类。
沈陵渊回过神,“哦,没什么。可能就如你所说。是下人离开的时候带走了吧,如今这府上住着一堆男人也不需要这东西,这样,前面就有一片湖,你随我到那里去梳头吧。”
卓佳雪点点头:“好。”
两人一齐到了湖边,卓佳雪束发完,时间也差不多了,沈陵渊将卓佳雪送到了西门口。
出了门作息就的做全套,两人一番恭敬,卓佳雪上马车离开,沈陵渊听见背后一道轻盈的声音。
“她都跟你说了。”
“嗯。”沈陵渊点了点头。
“这是我与他的交易。”
“我大概都猜到了。骁哥。”
沈陵渊转过身,对男人微微一笑,“还是该叫你舅舅?”
第77章 心结
空气都突然安静了一下。
不知过了多久,陆晓道:“呵。没想到你连这个都知道了。”
沈陵渊难得听见面前这个男人的一声轻笑,他有一瞬间的发愣,而后才干干巴巴地答道:“嗯。我这次到嘉陵关寻找使臣的时候也见到了英儿,她之前被沈晏清派到了北骊为我疏通关系,正巧这次同卓姑娘一同回来新厦。”
陆骁就显得淡定多了:“原来如此。我们,先回府?”
沈陵渊点了点头:“好。”
两人进了府,就好像身份这层薄膜根本不算什么,他们也默契的避开了敏感的话题,一齐肩并肩的向云轩园林走去。
刚上了拱桥,沈陵渊忽然起了好奇之心,问陆骁道:“骁哥,你觉得刚刚来的那个卓姑娘怎么样?”
陆晓几乎没有思索,“那个女孩,武功不错。”
沈陵渊一挑眉:“好久没见到能让骁哥夸一句不错的人了,而且还是个姑娘。难不成,骁哥是有为我添一舅母的想法?”虽然这句话里的称呼不伦不类的,但两人谁都没有觉得违和。
陆骁摇了摇头:“只是兴趣相投,并无非分之想。”
沈陵渊有一点失望,他叹了口气,“是没有非分之想,还是舅舅心如磐石。总不能是已经有了心上人。”
本来只不过是开个玩笑,却没想到陆骁却当了真。
沈陵渊再抬头就见男人秀气的眉眼间瞬间涌现一抹神伤。
“有。”
陆骁这一个字彻底把沈陵渊噎住了,但更多的却是因着铁树忽然开花而带来的震惊。
沈陵渊一直盯着陆骁的侧颜,惊讶到微张开了嘴,他的喉结上下滚了滚,“是,是我认识的人吗?”
“嗯。”陆骁半转身体回望沈陵渊,神色十分认真。
沈陵渊却因着陆骁的如实相告越来越慌张,“是,是个女孩?”
陆晓微微一愣,而后反应过来,颔首道:“女孩子。”
沈陵渊这才松了一口气,活动活动僵硬下巴,而后将陆骁能认识的女孩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已经认识很久的自然排除,毕竟凭借陆骁的优秀和耿直,认识了这么久,估摸着两人早就能在一起了。
如果是近两年来认识的姑娘,似乎也没几个。
难不成……
“不能…是素娥吧?”沈陵渊小声嘟囔了一句,表情变得古怪。
但当他见到陆骁头点下去的那一刻,沈陵渊的五官瞬间窜了位,他一双凤目睁得老大,他是万万没想到,木讷如骁哥竟然好母老虎那一口。
“骁,骁哥,你认真的?”
“嗯。”
陆骁诚恳的面容上找不出一丝虚假,他似乎也是发现沈陵渊的神色有些不对劲,所以又加了一句,“她和别人不一样。”
这世上又有哪个女孩子能和素娥一个样啊!情人眼里出西施这句话诚不欺我!
沈陵渊心里这么想,但嘴上却说的是,“那骁哥可同素娥提起过?”
沈陵渊问完这句话才忽的想起,之前盗鹄对他发飙时说过一句话,素娥似乎从几个月前就消失不见了。
陆骁的表情也是能看的出来的失望,他说:“我们不可能。”
“为什么?!”沈陵渊没经过大脑就脱口而出。
他从骨子里觉得骁哥配得上这世间最好的女子。
“她是,苏国的公主。”陆骁却是个实在人,就算自己心里再难受也要给沈陵渊解释清楚原因。
沈陵渊闻言一愣。
他本以为是沈晏清与苏国有关,这才会发生蜀遗坡置换一事,却没想到真正的领头者竟是素娥,如果提前知道了她是一位亡国公主,那她之前那些种种傲慢的行为似乎都情有可原了。
毕竟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沈陵渊自己的身上也有一股贵公子的娇气。
沈陵渊冷静分析半天,最后斟酌道:“虽是公主但也是名存实亡,她现在同我们一样都是生活在黑暗中的人,且她的族人刚刚得到了安置,陆家的仇也算得报,按理来说你们应该更有共鸣才对。”
沈陵渊有一瞬间感觉这个脊背伟岸的男人矮下去了几分,他跟着陆骁一步两步迈到湖边。
刚做到地上就听陆骁磁性的声音缓缓响起。
“你说得没错,但。她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啊?”沈陵渊刚生出来的一点希冀彻底被掐死了。
“我最后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同我说,她要去找曾经爱过的男人。所以。我们,不可能。”
“爱过的男人?这就是素娥离开了这么久的原因?”
陆骁不置可否。
毕竟素娥消失的时候他正远赴蜀遗坡给沈陵渊送信,再加上花楼自刎一事搅的他心神不宁,陆骁不愿意在那个时候去和素娥有过多的接触。
所以素娥究竟去了哪里似乎只有沈晏清一个人能够知道。
沈陵渊却总感觉有什么地方怪怪的。
安顿了苏国人之后便去寻找自己的爱人?
素娥怎么看都不像是能被感情羁绊的女子。
而且沈陵渊是打心眼里觉得,沈晏清的真实目的绝对没这么简单,就像无形也是苏国人,但他却一直留在沈晏清身边,且一直十分忙碌。
而如此敬重沈晏清的素娥,真的会离他而去?
沈陵渊不相信。
但想知道这其中究竟有什么奥妙就要先知道沈晏清不可告人的秘密是什么,而这一切的源头都与花楼自刎的真相有关。
看来还必须再耐心等待一阵,等英儿从生杀谷传递回来消息再做打算。
至于现在,自然安慰陆骁要紧。
沈陵渊脑子里转着,眼睛也没离开过陆骁清秀的侧颜,他无数次的张了张嘴,措辞了半天,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先不提他本就不怎么会说话,外交业务全凭拳头发言,再者他也是个恋爱菜鸟,自己家的也搞不太定,着实是给不了陆骁什么建议。
两人就这么坐在湖边,沈陵渊随手撩起几块石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捡着石子打着水漂,可湖中有一块凸起的平石,沈陵渊丢的每一个石头都会卡在离两人近的这一头,似乎那是个不可能逾越的天谴。
但沈陵渊的记忆中有一个人可以。
他似乎一瞬间找到了安慰陆骁的办法。
沈陵渊挑了块扁平的石头,很随意的递给了陆骁。
男孩子之间的默契就是这么简单。
陆骁都没有起身,顺手接过,不过随便一扔,那块石子就像成精了一样,轻而易举地跨过了那顽石。
沈陵渊用手遮住刺眼的夕阳,望着那一骑绝尘的石子,微微一笑:“骁哥,我可是还记得你和我说过,这世上没什么跨不过去的坎。”
陆骁也在看那湖面上串串涟漪,他顿了一下,而后站起身,像从前那样,拍了拍沈陵渊的肩膀,嘴边难得出现一丝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