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职业少卿自救指南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剑止

作者:剑止  录入:04-20

  君子游缓缓迈着碎步,从众位死罪得免的案犯面前经过,走到堂外,站在辉光下,向拥挤在府衙门前的百姓鞠躬俯首作揖。
  他弯折了腰,埋下了头,瞬间让窃窃私语议论纷纷的人群住口息声。
  “诸位父老乡亲,且听我一言。皇上大赦天下,案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三法司共同执掌刑狱,修律令,定法规,是为匡扶世间正义之道,锄奸邪之恶,绝不会让无辜者蒙冤难雪,也不会让负罪者逍遥法外。我身为大理寺少卿,在位一天,就要行分内之事,不知我所言,可否能成为定刑的参考?”
  众人沉默不语,多是心思未定。
  江临渊知道,百姓肯定他对大渊的付出,也认可他所说的每一句话,但此事未能避嫌,极易落人口实,一时还是难解。
  他心中惋叹,这种事分明只要交给自己就可平去所有障碍,可他偏偏亲力亲为,耿直至此,或许只为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吧。
  人群中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咱们的命都是少卿大人救的,怎能连说话的机会都不予您,我赞成!”
  随即有人附和:“是啊,您是大理寺的主事人,三司会审,于情于理您都有说话的资格。”
  江临渊意识到这是个机会,插言道:“不妨听听少卿对此有何看法,叶大人?”
  叶岚尘点头,便代表默许,君子游手中拿着陈列众犯罪状的卷宗,凝神静思,反复斟酌着轻重。
  “陆随风,原赤牙卫统领,与靖太子李重华、晗王勾结,妄图犯上作乱,误伤丞相,实乃大罪。念其迷途知返,临阵倒戈,弃暗投明,有戴罪立功之举,判其施以黥刑,发配边疆充军为死士,至死方归。”
  看似柔和的惩戒,实则暗刺百出,陆随风本为禁军统领,发配充军已是最大的折辱,更要在面上刺字,向人昭明罪孽。若为死士,所行之事惊险百出,九死一生,与宣判死刑无异。
  叶岚尘抬手表示赞同,江临渊便只能应和,谭九龄将令签投了下去,满场无人出言,显然也是被君子□□事的狠辣给震惊了去。
  “司夜,原大理寺卿,与靖太子李重华、晗王勾结,兴妙法教蛊惑民心,荼毒无数百姓,嗜杀生者,侮辱死者,罪行令人发指,还曾牵扯三十年前司府灭门案,暂判终生□□,待旧案彻查后再行审判。”
  叶岚尘与江临渊再次附议。
  这一次,君子游亲手从谭九龄处取了令签,落在司夜面前。
  回身时,他听到了一声低语:“雷厉风行,你真是,越来越像他了……”
  “比起追忆从前,不如重新做人,当年他给了你一次机会,如今,我同样再给你一次机会,希望你,不要让他后悔看错了人。”
  他司夜手中扯出衣角,回退几步,继续看着手里的卷宗。
  “清尘道长,原名李风肃,靖安宗九世孙,归隐宿云观的几十年间,都在为靖太子李重华谋事,募集了林慕七之辈组成盗陵团伙,以及以岚清为主谋的阴婚团伙,于各地行害人之事,犯下重案不计其数,涉嫌教唆犯罪,据其情结,判其终生□□,不得减刑。”
  他继而转向萧景澜这位最棘手也最让人头疼的案犯,“晗王,身为皇亲,非但不以身作则,还与前朝逆贼相勾结,指使手下行不轨之事,发动政-变,欲图谋反。这罪名本轮不到三司来定,可既然您落到了我手里,我就不得不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判其……”
  说到这里,他有些迟疑,也就是停顿的片刻,忽有一人穿过拥挤的人群,道了一声:“且慢。”
  竟是那一直不曾露面的缙王。
  萧北城走到堂前,对叶岚尘与江临渊颔首致意,而后面对君子游,颇有些无奈,“可否容我说句话?”
  那人并未看在朝夕共处的情分上予他情面,“如果是为求情,那王爷还是不说得好,免得伤了彼此的感情。”
  “我有双全法。”
  “最好是真的双全。”
  “晗王叔犯上作乱,损得是大渊的利益,若他能戴罪立功,也不枉留他性命。你可还记得乌孙王?”
  君子游稍加思索,忆起了一段不算愉快的往事,“记得,他唯一的儿子安须靡来大渊为质已久,猝死在南风阁,案子不巧落在我头上,险些把我推去和亲以平乌孙王之恨。”
  “说什么傻话呢……”萧北城越发无奈,“就是这位乌孙王年事已高,死了唯一的儿子,后继无人,王位只能传于他兄弟之子,也便是他的侄子。他担心自己死后,大渊生变会发兵西域,波及乌孙,于是再次提出交换质子的请求。”
  “原来如此,安须靡死在大渊,这事本就理亏,皇上不愿让人觉着泱泱大国有失风范,便谢绝了交换的请求,而决意将晗王派去为质吗?”
  “是,不过皇上特意交代,晗王可前往乌孙,世子却须留守大渊,若无皇命,不得踏出边关半步。”
  众多视线齐刷刷落在柳于情身上,很显然,萧君泽还是很宝贝这位沧海遗珠的表兄的,虽因晗王之过,暂时无法对天下人昭明他的身份,他个人无功无过,也难晋封王爵,但日后有了机会,定然不会亏待了他。
  虽说柳于情也曾因一时糊涂走上错路,好在回头尚早,并未酿成大错,有了缙王夫夫的谅解,如今无人苛责于他,也不难想到萧君泽做出这个决定的原因。
  “世子,愿立军功吗?”
  柳于情有些发愣,很快明白了君子游此言的深意,方才他所说的一番话,也便有了解释。
  原来,这一切都是一早注定好的,只要父母远在西域为质,被亲缘捆绑的他就会留守雁息,时刻提防西域的一举一动,如此一来,两国友谊与边关安宁都有了保证,可谓一举两得。
  “既是皇命,便不可为,恳请王爷,若有机会,代我向陛下,道声谢……”
  “这就不必了,公审结束后,你自会有机会进宫面圣,到时千言万语一并诉尽,又何须本王代劳。”
  君子游适时出言打断了二人,“言归正传,这几日我拒不避嫌,属实有些胡来,但在此案中,我绝无偏袒之心,因此涉及兄长君子安之处,我保持沉默,并不参与其中,恭请三司主审宣判。”
  江临渊心道早上哭着喊着要劫人的也不知是谁,眼泪一擦权当没事人了,眼尾的红晕还没褪干净呢啊,乖乖……
  而叶岚尘似乎也厌倦了这逢场作戏的无聊事,抚着隐隐作痛的额角,干脆连字都懒得写,拿了方才写有“流放”二字的白纸,黑字一笔一划都瞧得清晰,给周遭众人以及衙门外围观的民众看过,便将纸一拍在案,定了君子安的罪与罚。
  宫变旧案落定后,君子游曾与萧北城举杯共饮,借着醉意,道出了一段未吐露过的真相。
  “其实那时,入了我冗长梦魇的人不止王爷,还有,我自己。”他说,“那是我生来初次以第三者的视角俯视自己,我看到昏暗凝重的产房内,一个浑身浴血的婴儿在襁褓中嚎啕大哭,起初他哭声极弱,奄奄一息,被接生婆打了屁-股,才逐渐转醒。因为他的到来,他的母亲虚弱致死,哀哭声中,一个与他毫无干系的男人将他抱在怀里,不顾他一身的脏污,吻着他的额头,温言安慰:‘不哭了,娘亲是去见爹爹了。’”
  萧北城没有打断他的回忆,只是沉默着再为他添上一盏温酒。
  “可是婴儿到底还是死了,没能活过降世的那个夜晚,因为一个身份不明的男人杀死了他,而那个人,是我自己。”
  君子游垂眸凝视着自己的手,仿佛那时鲜血的温度还停留在掌中。
  他将指尖含入舌间,叹道:“梦中的我,做出了一个匪夷所思,却是我斟酌已久的决定——我杀死了我自己。失去了来路的人,自然也是寻不到归途的,在我的身体消散以前,我发现自己后悔了,我的确心疼着那个苦苦挣扎的自己,可在那一刻,我却害怕了。”
  萧北城捏着他的下巴,抬起了他的脸,吻着他微红的眼尾,“你是为了我回来的,对不对?”
  “迷失时,我听到了你的声音,混沌中,你对我说:‘这一次,轮到你信我了。’所以,我回来了。”君子游轻轻咬着那人的喉结,一次次重复着:“清绝,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萧北城吻着他仿佛被烟霞拂过的耳垂,一杯浓酒卷入唇舌,渡入他口中,醺了气息,润了愁肠,暖了心扉。
  “我时常在想,这些年支撑我我活下去的究竟是什么,如今想来,也许就是一杯浊酒,一盏温茶,良人相伴,与一场太平吧。”
  萧北城两腿夹着君子游的腰,令他缩在自己怀中,一把乌木梳从头到尾,看着梳齿间再无夹杂的断发,他悬了多年的心,也算是彻底落了地。
  春深夜长,更鼓声紧。就这样相依着等一场黎明,也算不负静好。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各位看文的小可爱鸭~明天最后一章番外!


第302章 番外在御(上)
  启程前夜,君子游特意打了几两好酒,与兄长秉烛长谈。
  月下静庭,积水空明,两人便靠在檐廊下,同观秋时美景。
  一杯清酒入腹,灼痛了喉,却暖透了心,君子安将手边的大氅为弟弟披了去,摸着他较比从前微微多了些肉的身子,满意道:“看来他把你照顾得不错,这样一来,我也便能放心走了。”
  君子游拈了块奶蓉糕放在那人碟中,单手撑着下巴,微微侧眼望着他,“可我总觉着,哥哥似乎还有什么挂念的事,不妨说与我听吧。这一去不知何时再遇,自然要在离京前了却所有遗憾。”
  那人抿唇一笑,心道他果然还是他,依旧敏锐,在他面前没有任何心事与秘密可言,索性也便把这个问题又推回给了他。
  “既然如此,便请少卿大人猜猜我的心事吧。”
  “无官一身轻,哪里还有什么少卿,不过要我说,你惦记的就是……哭昭陵。”
  那人眸色微微一沉。
  “唐制,臣民有冤者,可到昭陵哭诉。景陵开放后也不知是谁听了这个传说,宣传只要心有未平之愿,到景陵前哭一哭便能实现。”
  “早些年景陵景色甚美,又近在京城之外,百姓闲来无事,赶上好天气便会去踏青,近来也不知是谁听说了羡宗生前未有机会实现的夙愿,干脆开放了林氏祠堂,引得一帮心有遗憾的百姓前去祈福还愿,传得神乎其神,都变了味儿。真不知是谁让生前官至御史大夫的罪臣在故后成了位装神弄鬼的神仙。”
  “至少这侧面说明我洗脱了他的罪名,也算件好事不是嘛。”
  君子安颇有些无奈,好看的眉眼低垂着,声音也有些低落:“你把他藏到哪儿去了,我可不信你会让人像看猴一样观赏已故的父亲,你一把火烧了景陵之后,到底又做了什么?”
  这样想来,景陵的确多灾多难,短短几十年内就被烧了两次,还都是被同一家的祖孙烧了自己的祖坟,属实悲惨。
  君子游敛了笑容,两手都搭在桌沿,是一副乖巧的样子,只让人觉着这样的他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哥哥可别冤枉了我,我是把他藏了起来,好生藏在一个没人找得到的地方,就等着离京之后,寻个静处让他安睡了。这不是哥哥交代我的吗?”
  “少来,我不是,我没有,你别乱说啊。”
  煞有介事的三连否认,兄弟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
  几轮换盏,君子安已有些微醺,待他再次开口时,话已带了些醉意,却是难掩伤感,“子游,哥哥对不住你。”
  “说什么傻话,我倒觉着亏欠你许多,若不是你替我挡了那些明枪暗箭,我也未必能有今天。真要纠清谁欠谁更多一些,只怕数算上几天几夜都难有结果,所以过去的事,不提也罢。说起来,今儿个来之前,老侯爷特意到王府去找了我,托我给你送件东西,你可千万收着,别寒了他老人家的心。”
  说着,他从怀里取出了个润暖的硬物,塞在君子安手里。
  “听闻压口玉,衣袍带,白玉扳指,封棺钉,皆是父亲死后被拿走的东西,李重华辗转得到了扳指,便以此作为诱饵,放出线索引王爷前往姑苏,推动了我的计划。这扳指本是羡宗仿造前朝制式打造的一对,赠予父亲做了定情信物,含痛在他死后与他同葬棺中,却不想被人拿了去,后来这一对都流落民间,能双双寻到,也算是福气了。”
  “就给我一只,莫不是另一只被你留下了?”
  “非也。”君子游苦笑,“宫变时王爷为顾全大局,便把其中一只许给了雷老歪,送出去的东西泼出去的水,总不能厚着脸皮讨回来不是?”
  “就好比当初羡宗窃去的那一捋青丝,你也不打算抢回来了一样,”君子安嘴上不饶人,“换作是我,就算他抓着那人仅剩的念想死去,我也不会让他把那人留在身边。跟我这个心狠手辣的兄长相比,你还是太温和了。”
  “故人当年的苦衷与身不由己都已昭明,哥哥也别再纠着他们的过去不放了。今日我是来给你饯行的,不说那些伤心事,你可想过今后?”
  又是一杯清酒饮尽,君子安面泛潮红,已是大醉,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掀着衣摆翘起了腿,“有人相陪,三冬暖,春不寒,不管谪往何地,都不至孤苦寂寞,同老同终,也是极好。”
  月色掩映下,藏身墙外的萧北城叼着烟杆,没滋没味地咂着嘴,望了一眼身旁同样做贼心虚,却难掩笑意的苏清河,忽觉有趣,抬起胳膊肘戳了那人一下,“偷着乐什么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娶媳妇了呢,官也辞了房也卖了,真不知瞎乐呵个什么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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