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所以说这就是问题所在。”
“你有病吧,尸体不臭,还能香不成?”
“可你是不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君子游循循善诱,步步提醒,终是让沈祠的榆木脑袋开了窍。
对啊,怎么就忘了,死者可是两位女子啊……
第12章 上位
“女子爱美是常事,身在烟花柳巷的姑娘更是如此,别的不说,脂粉气一定很浓,就算死去三日,身上沾染的香气也不该被尸臭完全掩盖。既然二位都是如此,恐怕她们早在遇害以前的一段日子,就已经身不由己了。”
君子游的推测有理有据,沈祠认认真真听着,时不时还点头附和。
看这架势,就算不会验尸之道,这位先生也是有些本事的,心虚的罗仵作本该更加慌张,这会儿却不知为何平静下来,还递给了二人遮挡口鼻的方巾。
把自己严严实实的捂了起来,君子游也是嫌晦气的,可为了还原真相,只得牺牲自己那一点高傲的自尊心。
他接过罗仵作递来的锥子,对着沈祠指指点点,说的头头是道。
“既然当前的迷惑是二位姑娘长得一模一样,那么要做的就是找不同,过来过来,站在中间,看看她们哪里不一样。”
君子游二话不说就掀了盖尸的白布,这一股子刺鼻的臭味更浓了,逼得沈祠不得不捂起鼻子,呛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先生,现在可是深秋,死了三天会有这么重的味道吗?”
“元芳,你发现了盲点,我怀疑味道根本不是这两具尸体散发出来的。”
“先生,我是沈祠。”
“不要叫我先生,要叫我狄大人。”
“……”
忍着不适,君子游犹豫了一下,便选择从躺在左侧,遇害最久的那位姑娘入手。
他点着蜡烛凑近去看,发现这位死者的指甲缝里全是污泥,不大可能是死后造成的,再看她头发蓬乱,身上还有被捆绑的痕迹与大大小小的瘀伤,那么就有可能是生前遭受了虐待。
“谁会对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下这么重的手啊……”
他喃喃念叨着,又回身去看另一位死者,她与这位的遭遇可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虽然身上的衣衫有些脏乱,但穿的可是绫罗绸缎,指甲也染了蔻丹,看来是位养尊处优的主儿。
“沈祠,你觉得谁最有可能是绮凰姑娘?”
对方想也不想的指了指怀子的这位,“蒙了圣宠怀了龙子,那自然是这位。”
“可她两手都生着厚厚的老茧,一看就是干惯了重活累活的,可不像楼里花枝招展的姑娘。”
“照你这么说,这位才是绮凰姑娘?可她这身子也不像有喜的模样,若是假报身孕之事,那可不就是……”
“欺君。”
君子游说的云淡风轻,果然是不干他的事,看热闹不嫌事大。
瞧见最该滔滔不绝的罗仵作只字不发,最该沉默如鸡的君子游喋喋不休,沈祠有些无奈,“罗大人,您别一句话不说啊,这让我们很难做的。”
“这……该说的,不是都让你们说了嘛。”
“这叫什么话,我们又不是仵作,验尸的事还是得您来。”
君子游出言解围:“行啦,看来罗仵作是已经验出结果了,想考验一下我的本事才没有直言,不知大人对我的表现可还满意?”
罗仵作赶紧往后退了退,“不敢不敢。其实……其实这案子不能细查,上面发话了,死者虽是皇上宠爱的姑娘,但毕竟是风尘中人,身份低贱,有辱皇家尊严,所以死……也就死的不明不白了,二位也不必追根究底。”
“宫廷秘事自是轮不到我们两个当差的置喙,可这事牵扯到了无辜人,就得彻查到底,还她一个公道。你瞧她死的如此凄惨,正是妙龄为人所害,被丢在乱坟岗中无人问津,罗仵作若是有心,就帮帮她们吧,否则良心怎安?”
听了他的话,罗仵作有些动摇,不安的搓动着两手,纠结好半天,才叹了口气。
“唉,便同您说实话了吧……”
……
萧北城与叶岚尘在刑部的大堂里等了大半个时辰,天是彻底暗了下来,两人有一言没一语的搭着话,就这么干等着结果也是件无聊而难耐的事,烟丝换了一茬又一茬,就在叶岚尘耐心将要磨没的时候,君子游终于带着人从停尸房出来了。
为避免自己身上沾染的尸臭冲撞到二位,君子游就站在庭前,扯着嗓子对里面喊道:“王爷!大人!我有个抓凶手的好办法,您们看要不要试试?”
见他这副德行,萧北城就是莫名恼火,“没规没矩的,朝谁吼呢,近前来说话!”
可当君子游真的上前了,他又嫌弃那人身上的异味,皱着眉头让人退远了。
“罢了,你还是滚远点,站在十步开外处说话。”
“……哦。王爷,其实我要做的事很简单,平民百姓作奸犯科总是要上堂受审的,咱是不是也不能少了这道程序?”
叶岚尘的眼神很不友善,看他的每一眼都好似要在他身上挖个窟窿出来,“连凶手都没找到就要过堂了,你是不是太猴急了。”
“哎,叶尚书此言差矣,一码归一码,这是两桩案子,我想分开审理没有问题吧?”
“哦?如何看得出是两桩案子?”
君子游意味深长的一笑,“您就瞧好吧……”
第二天,一场轰动全京城的庭审就在顺天府开始了。
府尹谭九龄在堂上坐立不安,这辈子也是第一次见识缙王萧北城,与刑部尚书叶岚尘一同坐在堂下旁听庭审的架势,说不慌是不可能的。这要是给不出一个让二位满意的结果,只怕丢了乌纱帽事轻,严重了连脑袋都保不住啊。
况且这二位立场不同,所求的结果自然也不相同,得罪了谁都不是明智之举,难啊……太难了。
一听说要审的是烟花巷花魁绮凰姑娘的案子,全京城的男女老少都跑来看热闹,把顺天府围的水泄不通。
其中大多数人是因为生前无缘得见她的尊容,便想着死后来瞧个新鲜,看看皇上都心动的美人到底长的什么模样,但君子游的出现却让人失望至极。
他与沈祠姗姗来迟,一边拱手给各位大人道歉,一边又搬上了才从棺材铺买来的纸人,还是两个!
“要说棺材铺的刘掌柜手艺就是好啊,这纸人扎的漂亮,跟画像上一模一样。”
众人看着那两个穿得红红绿绿的纸人,煞白的脸配上血红的唇,大白天都觉着背后冷汗直冒。
就算审的是命案,整这出也太晦气了吧……
看着萧北城和叶岚尘的脸色都有些阴沉,君子游赶忙陪笑:“二位别见怪,主要今日受审的是两名死者,不好把她们带到堂上亲审,在下才出此下策。”
萧北城倒是没说什么,就是笑的有些僵硬,可叶岚尘却是借着饮茶的工夫,挡住口鼻压低声音,咬牙切齿恶狠狠的威胁:“闹了这么大动静还查不出结果,当心本官要你的狗命!”
“大人别急啊,我这可是为死者伸冤,绝对不会有岔子。”
为防人们分辨不清两位死者,君子游还特意往其中一个纸人的下腹缠了好几圈纸,弄出了孕肚的模样。
“死者是不会说话的,凶手的手段极其高明,混淆了二位的身份让我们陷入迷魂阵,分不清哪位才是真正的绮凰姑娘,所以就有必要请出我们今天的第一位证人了,罗仵作。”
在堂下畏畏缩缩的罗仵作一听自己被点了名,哆哆嗦嗦腿都软了,还是沈祠搭手把他扶上前,他才有机会跪在堂上。
谭九龄疑惑道:“罗仵作,您可是刑部的大人,直说查出的结果便好,何必行此大礼?”
“府、府尹大人有所不知,本案,下官是证人……”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为了避嫌,君子游还特意解释:“诸位不必怀疑罗仵作验尸得出的结果有所偏颇,昨夜我是亲眼看着他小心检查了两具尸体上的每一处细节,他没有机会动手脚,更不会蒙蔽我这双眼睛。”
萧北城吸着烟,任由小黑躺在他腿上打滚,漫不经心道:“说下去。”
罗仵作抹了把眼泪,抽泣着断断续续道:“二位死者分别是在四天前与昨日遇害,最先丧命的那位备受折磨,许是受人□□,死前神情狰狞可怖,圆瞪着眼,大张着嘴,眼底还有出血,口唇发青发紫,是、是被憋死的。”
“另一位死者呢?”
“遗体被清理的很干净,身上并无外伤,但口腹中都有积水,是被淹死的。”
谭九龄命师爷记下这些细节,又问:“那罗仵作出面作证是要解释什么?”
“大人明鉴,这怀有身孕先遇害的女子,本是另一位受害者的孪生妹妹,两人生的一模一样,命运却是天差地别。早些年,做姐姐的因与妹妹生了嫌隙而到京城,失足落入风尘,妹妹为寻亲,不远千里从姑苏到了京城,因为姐姐的避而不见决心留在京城。妹妹结识了一位良人,便与他成亲长住京城,而姐姐艳冠群芳夺得头牌之位,笼络了皇上的心。”
叶岚尘有话想问,却是被君子游打着手势给堵了回去。
众人不发一言,默默听着罗仵作的讲述,心情愈加沉重。
“不瞒大人,这位姐姐就是蒙了圣宠的绮凰姑娘。她野心甚大,不甘一生都在烟花柳巷做下等人,想着耍些伎俩入宫,便把心思动在了才刚有孕不久的妹妹身上。她以谈和为借口,将妹妹骗到琅华阁,与龟公狼狈为奸□□了妹妹,并放出了自己有孕的消息,为的是等妹妹诞下孩子,她便能借此上位。”
“你说的这些不过都是都是你的猜测,无凭无据的事,还想泼脏水给已故之人吗?”
对上气势咄咄逼人的叶岚尘,罗仵作立刻就像霜打的茄子,蔫了。
而君子游仗着萧北城也在此旁听,背后有人撑腰,替人说了那句憋在肚子里根本不敢说出口的话。
“大人,罗仵作就是案中妹妹的丈夫,罗玉堂。”
第13章 姐妹
罗仵作在堂下泣不成声,听君子游这话,众人纷纷沉默,然而要紧的却不是让涉案之人参与到案子的调查之中,而是绮凰姑娘扑朔迷离的身世,与她骇人听闻的做法。
君子游准备了两张字条贴在纸人身上,为的是让人能够区分二位死者的身份,所写的便是“绮凰”与“绮凰之妹”。
“现在已知的线索是绮凰姑娘的妹妹死在绮凰姑娘之前,若如罗仵作所说,绮凰姑娘是觊觎妹妹尚未出世的孩子,可得好生供养着盼她生下个大胖小子,过继给自己也好母凭子贵,便不可能亏待自己的妹妹。可妹妹的尸体上遍布伤痕,可说惨不忍睹,这会是谁的手笔?”
谭九龄捋着花白的山羊胡子,咂了咂嘴,“此女平日可曾与什么人结仇?”
罗玉堂一听这话哭的更大声了,上气不接下气,“府尹大人,内子心地善良,与人友善,平日也不怎么出门,邻居友人都是知道的,怎会有人对她怀恨在心啊。若不是那些花街的狗东西看人下菜碟,把我阻拦在外,就能亲自去救内子脱离险境了,都怪我无能才害得内子丧了命啊……”
遭遇如此横祸,就是谭九龄看着有些心软,“那她的死便不是遭人报复,而是与绮凰姑娘有关了。”
听着他的推测没有跑偏,君子游满意的点点头,拍手招呼着沈祠把人押了上来。
被五花大绑推着跪在堂前的这位长得贼眉鼠眼,穿着布衣,显得非常低调,腰间还别了支显眼的牡丹,一看便知是花楼里的龟公。
“莫非这位就是……”
“行了,别藏着掖着了,你跟绮凰姑娘那点子事我都知道了,再隐瞒下去对你也没什么好处,主动交代还能念在你自首有功的份儿上从轻发落,别给脸不要啊。”
这是君子游明面上说给旁人听的,说着他又凑到了龟公耳边,鬼鬼祟祟与人交头接耳。
“绮凰姑娘已经遇害了,你若是想找出杀人凶手为她伸冤,可就得斟酌自己的证词了。再者人都死了,宫里的贵人们想让绮凰姑娘身败名裂,给她遮遮掩掩也就没什么意义了,与其被当作杀人凶手,糊里糊涂上了刑场丢了小命,你还是好好珍惜能活着的日子吧。”
龟公神情僵硬,低头犹豫了好半天,还得是谭九龄狠拍了惊堂木吓他一跳,才当庭供认了自己所做的那些勾当。
“绮、绮凰姑娘确实是想靠她妹妹的孩子在宫里谋求一席之地,飞上枝头变凤凰,那姑娘到琅华阁来的时候,就是我亲手给她关进了地牢里。各位大人也都知道,平日里花街莺歌燕舞的,就是被卖了的姑娘求救也没人在意,所以这事极其隐秘,可说她妹妹在琅华阁是神不知鬼不觉。”
谭九龄冷声质问:“你们可曾亏待过这位姑娘?”
“大人,天地作证,绮凰姑娘可都是拿了自己的膳食送去给她的,每天大鱼大肉的补着,就差把她供在神龛里了,怎可能苛待她呢。”
“胡言乱语,那她身上的伤痕是从何而来!”
“这……小人也不知啊,最后一面见到她的时候还好好的,哪成想这才几天过去,就成了这般模样。”
君子游又问:“你最后一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可有什么异状?”
“回先生的话,是在一周以前,那时候绮凰姑娘吩咐小的去到姑苏帮她洒扫祖坟,小的也是昨儿个才回来的,一到京城就听说绮凰姑娘失踪了,急匆匆去看了,才发现她家妹妹也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