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覃多次给平妃指点迷津,让她在后宫有个立足之地,于是这一次学士府风波,平妃调动了所有关系,救下了这个年轻人。
当平妃出现在鸿辉的陪葬名单之中,她最先找到了隐匿在市野的高覃,不求高覃保她不死,只求夏录登上皇位。
高覃不负所托,年仅十一的夏录登上了皇位。登基的前一天,高覃听到了这个孩童内心的波澜壮阔:我不要做着朱墙里面的蛆虫,我要做这天下的君王。
尽管夏录登上了皇位,但是寻找遗诏的下落从来没有结束。渐渐地,就开始有传言,说鸿辉皇帝留下的不是遗诏,而是一个宝库,里面装满了金银财宝,军火器械,令天下的所有人向往,包括匈奴和李蕞。
李蕞早些年就看出来李桧想要放手的意思,太多年过去了,李桧看上去是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实际上,他就是皇帝,每日的奏折要先过他的眼,他累了。想要夏录振作起来,这江山,他玩腻了。
李蕞搭上李桧的线,和朝廷的一部分心术不正的人和匈奴勾搭过,李蕞很是相信匈奴,可惜前段时间的马邑一战,倘若没有贺州山,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保住马邑。
赤勒关哒从李蕞的描述里面知道了大概的情况,这些秘辛他们草原早就有着各种的流传,今天李蕞来这里不过是想再一次合作。
“所以你是想怎么样呢?”赤勒关哒喝着酒问。
李蕞道:“不会怎么样,只要赤勒将军助我反兵,我就开城,让你一报丧子之仇,事成之后,我将这边界的数十座城池赠与你,让你们草原永远再无饿死的马匹!”
“丧子之仇不用你,我也可以,时间问题罢了——”
“那不一定,贺州山兵法出神入化,你们的兵力是马邑的数倍,可是今天讨到任何的好处了嘛?你们没有,何况——”李蕞顿了顿,接着道:“只要朝廷的兵马一来,尤其是梁赤,你永远无法报仇。”
赤勒关哒睥睨眼前的张狂的年轻人,须臾,哈哈大笑:“看来中原人也不全是酒囊饭袋,我佩服你的胆量。”
李蕞得意的笑了笑。
贺州山疲惫拖着身子,彻夜未眠,布置战术。这几天赤勒关哒的攻势明显变得更强了,他忙的脚不沾地,李蕞是突然出现在贺州山面前,天边亮出一条白色的细线。
李蕞当众拿出了那封朝廷的命令。
“弃城,不守。”
李蕞大声念出声,底下一片哗然。
贺州山冷静看着李蕞,一字一句道:“将在外,军命有所不受。”
李蕞接着道:“但——望华将军能够归来。”
如果说刚才的话是让所有人吃惊,那么现在这句话犹如一滴凉水掉在了热油锅里面,炸开人群。
☆、第八十七章
贺州山被囚禁在地牢,马邑彻底反了天。
李蕞带人佯装抵挡匈奴,不过几日就疲惫于此,不日,阿胡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华阳中兵变,被杀。
贺州山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阿胡在说什么,阿胡尽量放缓语气,轻声道:“南方水军受华阳中唆使,兵变京城,幸李侯及时率领城中元老救驾,斩华阳中于明宝殿。”
阿胡残忍将消息告诉贺州山,她不认识华阳中,但是她从贺州山的口吻里面知道了这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是怎么对待他的,至少,这个人应当是个好人。
贺州山眼前一阵发黑。
阿胡和贺州山说完华阳中的事情之后,还透露出朝廷让贺州山弃城出逃,但是贺州山迟迟未归,朝廷以贺州山违抗圣旨的身份通缉他。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匈奴破城是在一个日头很好的傍晚,夕阳余晖洒在城中小路。人群混乱,阿胡从颠簸趁着混乱救出失魂的贺州山。
遍地的血,阿胡吓得浑身颤抖仍旧紧紧捉着贺州山的手腕,不肯松开。
满城的人都在狂奔,阿胡和贺州山随着人群被匈奴驱赶杀戮。马蹄的践踏声,孩童的哭叫声,妇女的呼叫声,声音此起彼伏撕破这个宁静悠远的夕阳。
李蕞开城,赤勒关哒策马而进,身后的人没有紧跟在他的身后,进城就烧杀抢掠,他们知道赤勒关哒直奔而来,是为了找到那个杀了赤勒尔悍的贺州山。
贺州山自从知道华阳中被杀,自己成了通缉犯之后,已经失魂失心好几天了,不论阿胡再说什么,他的脑海里面不断重复阿胡说的那几句话。直到他颠簸从地牢里面出来,看到了满城的沦丧,那时候,他才乍得醒过来。
“往这边!”贺州山停住脚,朝身后逃命的人大喊。所有人看见贺州山仿佛看见了救星,纷纷朝着他说的方向跑过去。
能躲在老楼里面的人呢已经躲起来了,但是里面都是妇孺,老楼迟早也会被拿下。
贺州山尤记得在马邑的西南方向有着一个小门,那个小门破烂不堪,四处长满了草木,不仔细看,是不会发现这里还有一扇门。
这扇门的确是鲜少有人知道,这里是当年李桧在马邑作战的时候,斩杀万人流血的地方,众人认为这里的煞气太重,靠近会有不祥的事情发生。至于贺州山会来这里,恰恰就是因为李桧,本来是想看看这里有没有线索,结果便发现这个扇门。
只可惜,贺州山带着众人的希望,打开这扇门,里面是一大片的高林。
是的,这里是靠着一片的林木,开门面对的是大片大片望不尽的高林,这片树林连绵千里,仿佛看不见尽头。
匈奴已经在眼前了,没有办法,就算里面没有生机,他们也要进去!
“进去!”
小门狭窄,所有人也顾不得面前的路是生是死,往前逃才是真理。
“阿胡!你先出去!我去喊其他人过来!”贺州山推让阿胡,让她赶紧先出城。
“不要!哥哥去什么地方,我就去什么地方!”
“你别闹!现在给我出去,你先出城,我到时候出去找你!”贺州山叱道。
“我不要!”阿胡秀气的脸上沾满泪水,嫩白的手指死死扣住贺州山的手,哭泣道:“我走了你什么时候来找我?在什么地方来找我?你,你...会来找我嘛?”
你这一回去,你还能活着出来么?
阿胡哭着摇头。
贺州山见她哭,自己有些哽咽。两人相见不过数日,能够谈心交流的时间更是很少,大多数的时候都是他在忙,甚至有些时候还要阿胡来安慰他。
他这个兄长,做的不是个东西。
贺州山拉过阿胡,紧紧的抱住阿胡,道:“别怕,哥哥一定会去找你。”
阿胡被贺州山这个紧紧的拥抱缓和不少情绪,她抬头望着贺州山的眼眸,道:“哥哥,这个世上,阿胡就只有你了。赵爷他们都没了,所有人都回不来,只有你了,你别走了就不回来了。”
贺州山抚摸这阿胡凌乱的头发,道:“好,哥哥一定回来。”
阿胡随着一群人,进了大到没有边界的森林。
贺州山转身进了各个街坊巷子,捡起地上的兵器,看见一个匈奴就杀一个,然后给逃命的百姓指出一条生路。
不知道是贺州山的运气成分使然还是其他,他串巷时没有看到多少匈奴,只有零星几个漏单的,贺州山三下解决,带着存活逃命的人走。
正当贺州山听见有人呼救要去解救的时候,凌空一只箭袭来,贺州山翻身躲过。
赤勒关哒的年纪比赤勒尔悍要大许多,一张脸上写着沧桑和狡猾。他骑着马,手上是最后一只箭,随即丢下弓,从马背上跳下,抽出身上的长刀。
贺州山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这个人看上去,和从前记忆里面的那人很像。
在贺州山幼时的那恐怖记忆里面,有着一张赤勒关哒相似的脸庞。
看来赤勒家族为了培出血液的纯正,的确是煞费了苦心,三代人的脸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是你杀了我儿。”
贺州山握紧手里的兵器,道:“是我。”
赤勒关哒轻笑一声:“你不是我儿的对手,你使了坏招。”
贺州山不语,脚步随着赤勒关哒的靠近逐渐后退。
“你还将他的头颅挂在了城门风干。”
贺州山不语。
一阵风似的,赤勒关哒庞大的身子就来到了贺州山面前。这样强大的体格,步履却是十分的轻轻盈,可见他的功夫之深厚。
他的功夫是赤勒乌缇手把手教的,功夫学的很到家,举手投足之间不是匈奴人利用庞大的体型施压,轻盈之间带着杀戮。
贺州山连着几日在地牢里面受苦,身心俱疲,要是精力充沛尚可与他一战,但是现在不用说对手是赤勒关哒,就是曾经那个赤勒尔悍他也恐怕不是对手了。
贺州山连连退后,赤勒关哒的每一招都是带着杀意。面无表情,双目里面带着幽深的仇恨。
赤勒关哒不是赤勒尔悍,他见过世面,不受外界的干扰,激将法什么的对他一点作用也没有,那只能增加他杀你的怒意。贺州山轰地撞在了身后的墙面,土墙顷刻之间崩塌!
贺州山狼狈起身,噗地从喉底吐出一大口鲜血。空气里弥漫这硝烟和鲜血的气息。贺州山大口大口呼吸,手撑着另外半面还没有倒塌的墙面。
赤勒关哒越到了最后,猎物的濒临死亡的时候,他越是平淡,波澜不起,他是一个优秀的猎手。
贺州山看着他渐近的身影,想来刚刚和阿胡交代的话恐怕要食言了。
李蕞站在高高的顶楼上,眺望这城里面的厮杀。在他的心里,只要赤勒关哒决计帮助他,那么这一城的百姓也不算什么。李蕞身边的将士们看不下去了,那些曾经是他们的邻居,好友,蛰伏多年,人心都是血肉,看着他们被匈奴屠戮,谁能不动容。
李蕞身后站着马邑的将士,所有人站着不动,眼睛都发着红,看着匈奴从他们身边过去,那些匈奴骑着骏马,一脸坏笑的从他们身边穿过。
“将军!”有人看不下去了,发声大喊。
李蕞回身低头望着说话的人。
“我们当年奉命蛰伏于此,是为了李侯的大业,不是看着匈奴屠戮的!”
李蕞从一边抽出箭,一箭过去,那人倒下,眼里满是不可思议和震惊。
“你们当年签下死士契约的时候,其中有一条就是服从命令,绝不过问,怎么这么多年了,反倒是忘了。”
底下寂静,只有百姓的惨叫声。
所有人佁然不动。
这时候,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了一个七八岁的小孩。
“娘亲!呜呜呜!娘亲!....”孩子的上半身的衣裳混杂泥土,脸上的泪水混着他的凄惨哭声映入眼帘。
他身后一匹小马上骑着一个十三四的孩子,他的手上也端着一柄剑,上面还滴答着血迹。很显然,他刚刚杀了人。此刻正朝着这个孩子过来。
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脸上应该是什么样的表情,想来无外乎是天真无邪里面带了点对这个世界出露茅庐的看法,一点调皮的得意。但是面前这个骑马的孩子,脸上只有盛气的杀意,狰狞咧着嘴,嘴里面发出咕噜的声音。
匈奴的十三四岁在他们的部族里面已经是到了上战场的年纪了。
“娘亲!娘亲!呜呜呜...”这个七八岁的小孩赤脚跑着,年纪虽小但是也知道一旦停下来,面临的只有一条死路。
李蕞毫无感情的看着那个幼小的身影被后面的人追杀。两个小点越来越近,那个匈奴只要再靠近一点,这个可怜的生命就将和他的父母一样,葬送于此了。
忽然,这个孩子仿佛是看到了什么,他朝着面前佁然不动的军队喊了一声:“六叔!”
这个孩子在里面看到了曾经熟悉的面孔。
被喊的六叔当然也看到了这个孩子。只不过他不能动,这是命令,给死士的命令只有遵循。
“六叔!”孩子的眼睛泡着泪水,那么透亮,像一只受欺负的小鹿,盯着六叔。
六叔穿戴铠甲,腰间挂着一溜的腰牌,笔直站着,眼睛却不敢看着一个孩子。
身后的匈奴仰天哈哈大笑,因为年纪尚小,声音也不是醇厚,但是满满的嘲讽。这群人是不会动手的,他们进城烧杀抢掠,他们只是看着。
孩子眼看到了面前,那身后的匈奴举着长刀,凌厉的刀锋在小孩的背后留下一道深入白骨的刀痕。
血,溅在六叔的脚下。
匈奴在孩子身上连着捅了几刀,肚里的东西流了一地,眼睛还没有闭上,仰面躺在地上,呜咽道:“六叔...六叔...救命啊...”
六叔手上的刀柄紧紧握住,指节发白,浑身颤抖。
他前些日子还给这个孩子做了竹蜻蜓玩。
杀完这个小孩,匈奴骑着马儿,回身悠闲的离去,走时还不忘朝着众人啐了一口唾沫。
就在他转身走了不过两步,身后忽然一阵阴风!他不及回头,脑袋才刚刚扭过来,就落地了!
六叔挥着长刀,拼命的朝他身上砍!
“老子当年卖命给李桧不是让匈奴给糟蹋良心的!!啊啊啊啊!”一面砍,六叔一面的狂叫!
李蕞瞄了一眼,从容地拉起长弓,对准了六叔的身子。
“说的对!当年给李桧卖命都是冲着孤身寡人发财娶老婆!现在虽说没有发财,老婆孩子什么也有了,就算是签了契约,那也不算了!这么多年过去!算他么的鸟蛋!”
“看着匈奴在自个城里面糟蹋!还不准动手!良心吃到狗肚子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