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集[古代架空]——BY:黑白世

作者:黑白世  录入:05-04

至此,乐洋恍然,明白了乐离忧异状何由。
“我身体的‘感觉’大概不是一开始就如此迟钝,它大概也强烈地痛过,只是痛得多了,我也渐渐学会不去注意了。
“我找到了被催辱时,让灵魂飘向远方的方法,但他们也有将我灵魂拉回,不断将我的自尊踩踏的手段。
“我……想死,彻底逃开这具破破烂烂的身体。我想杀了他们,和他们同归于尽……但,要是我付出了性命也没能让任何人陪葬呢?我不想白白送死,我想活,活下来的心思比去死更强烈,即使卑微如虫蚁,我也想活到最后,所以我懦弱,所以我没有勇气对抗比我强得多的人……我只能逃,逃不了,便被抓回去,然后又是无尽的欺侮。”
乐离忧的字字句句灌入了乐洋的心,原先的心绪早已被挤出九霄云外,悲伤揉皱了乐洋的眉头,但也许是受乐离忧那份仿佛置身事外的淡漠所影响,乐洋感到宛若扼喉的压抑,眼水堵在了泪腺中。
“对不起,我食言了……我没能……我应该骑马追上——”
乐离忧打断他:“追不上的。你为我做的,够多了。”
“无尽的长夜里,你是我,唯一的曙光……”乐离忧松开乐洋,目光落在乐洋颈侧的伤口上,他抬起手,食指悬在伤口之外,“我差点以为会失去你。”
乐洋抬起手臂,用袖子抹干净了脸,吸了鼻子,道:“你太让人操心,我还舍不得丢下。”
乐离忧静视着他,合上眼帘,睁开之时,他依然用着与往常几乎无异的语气道:“你说,你想知道我在想什么。”
短暂的沉默过后,在乐洋的注视中,他接着讲诉:“那些玷辱我的人啊,我痛恨他们,却想和他们做同样的事。”
乐离忧松开了乐洋,退后了一步:“我也是恶人,和他们没有分别。”
“离忧……”乐洋朝他走近了一步。
乐离忧摇头,他说:“我想伤害你啊,想将他们对我做的一切由我一人加诸你身……也许比那更甚。”
乐洋顿住,愣愣地看了他许久。
乐洋不会想到乐离忧具体想做什么,但他却能在脑中描绘大概的画面——有些记忆即便尘封,对人的影响却能贯穿一生。
悲悯不能建立在一无所知之上,乐洋知晓那痛苦。他不能知道自己会被如何对待,不清楚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之时,自己是否能承受,但他还是伸手拽起乐离忧的袖子,道:“只是想而已,不是没有做嘛……”
思想不会对他人造成伤害,将欲望压抑的自己反而要承受痛苦。
“会因为没有付诸行动的想法而自我憎恶是离忧的温柔——你和你恨的人一点也不一样。”乐洋贴近他,抬头,一双鹿儿般的大眼显得楚楚可怜,“现在呢,离忧舍得伤害我吗?”
“我……”乐离忧心底“咯噔”了一下,按下躁动的血气,将实话陈述,“我会温柔地做。”
乐洋闻言红了脸。
温柔地做的话……会和房事有区别吗?
乐洋低下头,无意间将手中衣袖拽得更紧,道:“说过了,等我及冠。”
到那时候,我大概就很喜欢你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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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064

乐洋幼时还是乞丐的时候,留宿的土地庙里有一名少见的女性乞丐。她很年轻,比乐洋见过的所有女乞丐都要年轻得多。
乐洋问过她的名字,但她的性格孤僻,好像不太乐意被人知道名字,于是他叫她姐姐。
姐姐偶尔也会主动和乐洋说话,但说的话总是很少。姐姐会默默地给他缝破了的衣服,时不时还会分些吃的给他。乐洋会分一半给爷爷,但爷爷总是尝都不尝就用手势告诉乐洋他不爱吃。
乐洋觉得很奇怪,张开双臂同爷爷强调:“很好吃哦爷爷,超——好吃的!”
爷爷捶了捶后背,又指了指舌头,皱着眉头摆了摆手,大意是说自己老了,不爱吃这些东西了。
小乐洋觉得遗憾,故作老成叹了口气,但在爷爷把手上的那块饴糖放到他面前时,他下意识便笑了。
关于吃的,让乐洋印象深刻的还有一回。那一日姐姐不知从哪讨来一块糕点,那糕点外表圆润,不像馒头也不像饼,顶面铺着金黄的光泽,小心咬下酥松的外皮,里头黑红黑红的馅便现了身影,用舌尖沾一下,那幸福的滋味便迅速爬上了他的双眸。
她看着一脸兴奋的乐洋,难得露出了笑意,问:“好吃吗?”
“好吃!”他开心得左摇右晃。
他想藏起来,每天只尝一点点,但姐姐告诉他糕点会坏,久了就不好吃了。
“我下次再给你带。”姐姐说。
这天夜里,洛京下起了大雨,土地庙里多了几个前来避雨陌生乞丐。乐洋不怕生,但那几个动不动就骂骂咧咧的乞丐们让他感到害怕,于是他躲在爷爷身旁,用小小的手给爷爷揉膝盖。
爷爷怜爱地将小乐洋抱在了盘着的双腿上,小乐洋仍然以按揉的方式舒缓爷爷的疼痛。
也不知发生了什么,那几个乞丐找上了姐姐,争执过后开始脱她的衣服。
庙里的人们皆视若无睹,太过年幼而不明就里的乐洋正准备上前去,便被爷爷紧紧揽住。爷爷叹了口气,拉起他的手,示意他堵住自己的耳朵。乐洋犹豫,不能说话的爷爷着急地拍拍自己的腿,催促他。等他照做,爷爷捂住了他的眼。
双耳被掌心盖住,但姐姐的哭喊和男子的辱骂却盖过了雨声,从掌心与耳廓的交界处漏入耳中。在夜雨渐小后,其他奇奇怪怪的声音也溜了进来,伴着嗡嗡的耳鸣,乐洋听着难受,但却无能隔绝外界的声音。
乐洋问:“爷爷,堵着耳朵也听得见呀,我可以放下手吗?我手酸了。”
爷爷叹了口气,允他放下手,自己也放下了手,之后将乐洋抱起再重新放下,使乐洋的额头能靠着自己的胸膛。
转身前,乐洋瞧见了一个裸着身子的男子抓着姐姐的腰,不断冲撞……他还瞧见放弃挣扎的姐姐,像一具残破的木偶,眼中茫然无光。
乐洋忍住吐意,被迫转身后乖乖地将脑袋埋进爷爷的怀里。
他害怕,不仅仅是怕那些坏人,还害怕用那种眼神看着他的姐姐。
不知不觉间,乐洋睡着了,醒来之时他正躺在茅草上,躺在爷爷身侧。
天还没亮,但那几个乞丐也已经走了,乐洋坐了起来,借着黎明时昏暗的光线,瞧见姐姐躺在土地公面前,蜷缩成一团,不挂一丝。
从姐姐身上散发出的绝望气息萦绕在这破旧的小庙之中,乐洋观察着她,好一会儿才蹑手蹑脚地跑去捡她已经被撕坏的衣服,然后小心翼翼地将衣服盖在她身上。但原本一动不动的姐姐却在他靠近之后拍开了他的手。
乐洋还是为她盖好了衣服。
他很难过。
待他转身的一刻,他瞧见不知何时已经醒来的爷爷对他敞开了怀抱。乐洋跑向爷爷,扑进爷爷的怀里小声啜泣,而爷爷温柔地抚摩他的脊背,又轻轻拍了拍……
姐姐怪我没有救她——乐洋想。
乐洋在点心铺门口踌躇,等瞧见一位面容慈祥的老妇人踏出铺子,他鼓起勇气走上前去,紧张地问:“夫人,铺里……最便宜的点心要多少钱?”
老妇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弯下腰,慈祥地问道:“你要买吗?”
乐洋看看陶碗里的两文钱,抬头:“两文钱能买到一个吗?”
老妇人笑笑:“我买了栗子糕,正好不想要了,你拿去吧。”她将手中用油纸和草绳打包好的点心递给了乐洋。
乐洋愣愣地接过点心,还没来得及道谢,老妇人便缓步离开了。
乐洋转身,看向站在街对面盯视的爷爷,他小心地将点心抱进怀里,跑向了爷爷。
“爷爷!”
他的笑容逐渐晕开,欢欣遍布了全身——他本以为又会被骂脏,不想那位老妇人不仅待他和蔼,还送了他一大包栗子糕。
真好,看在这么多点心的份上,姐姐一定会原谅他——他要告诉姐姐,他会去练功夫,日后一定将姐姐和爷爷好好保护!他要告诉姐姐,今天的他已经和昨天不同了,以后就由他来讨好吃的给姐姐吃……
但姐姐等不及以后了,她自尽了——用那把生锈的剪刀,自尽前还将被撕烂的衣服缝好穿上,大概是想走得体面些。爷爷和另外一个乞丐一起在庙后挖了坑,把姐姐抱去埋了。大家都不识字,只能捡块木头就当作是墓碑插上了。
乐洋没有去帮忙,他只是坐在茅草上,打开油纸,对着庙里的那摊血迹发了许久的呆。
……姐姐恨他,她恨庙里的所有人,所以选择了死在他们眼下。
思考出结果后,乐洋拿起一块金黄的栗子糕,放进了口中,只是这一次,食不知味。
等爷爷回来,他捧起油纸,将栗子糕送到了爷爷面前。这一次,爷爷很难得地拿了一块去吃,但也只吃了一块。
爷爷举起右手,五指右手张开又收起,再次张开又收起,乐洋知道爷爷是在和他说谢谢。
乐洋将栗子糕重新包了起来,他想,也许明天爷爷就会想吃了。
他将栗子糕藏在茅草之下,等第二天他想起来要吃的时候,栗子糕闻起来已经不一样。乐洋尝了一点,尝到酸味的他将之咽下,问:“爷爷,栗子糕是不是坏了?”
即便此时盛夏,馒头也能放上个三天,比馒头还贵的栗子糕怎么第二天就坏了呢?别说乐洋想不到,爷爷也没想到。
可是姐姐曾经告诫过他。
想到姐姐,乐洋不由掉了眼泪。
爷爷摇摇头,一口把剩下的三个栗子糕全塞嘴里了,然后笑着点点头,告诉乐洋:好吃。
“真的吗?”乐洋不太相信。
但爷爷还是那套说辞:老了,口味不一样了。
乐洋扑进了爷爷的怀里,爷爷摸了摸他的头。
……他最喜欢爷爷了,但那年方入冬,爷爷就因风寒病逝了。
他谁都没能保护,却失去了所有庇护。
久远的记忆随着时间流逝被掩埋,长大后,脑海中偶尔闪现过的画面就不知是梦是真了。
当别人问起五岁前的过往,他也只能说一句——
“我有个爷爷,是个哑巴,待我很好。”
……
花千宇小心地跟在安明熙后头,瞧着安明熙的背影,也不知他是生气还是伤心。花千宇捉摸不透,又怕贸然上前,会引其不快。
先前还想着安明熙生气的模样煞是可爱,但安明熙真生气,花千宇便要慌了,当下也不知该如何是好。罪也请了,誓也发了,能说的话都说尽了,但安明熙依然对他不理不睬,花千宇有些丧气。
时至午后,今日的天虽不比昨日晴朗,可也是亮堂,没想竟毫无预兆地落了雨,飘渺的雨丝渐渐化作了颗颗雨珠,打湿了土路,砸在了花千宇头顶。借此机会,花千宇跑上前去,右手扯着左手的袖子,用做伞,挡在了安明熙头顶。
“哥哥,我们找地儿躲雨吧?”花千宇装模做样地望了望四周,才把目光放在安明熙脸上,也才发现安明熙也在看他——这副表情不像是在生气。
花千宇张了张口,见安明熙没有躲避他的目光,才出声:“哥哥没有生宇的气?”
安明熙悠然问:“为何要生气?”
“既然没生气,哥哥为何不理我?”
安明熙没回话,反问:“往后还敢胡言?”
“不敢了不敢了,”花千宇笑逐颜开,也不管那雨了,一把将安明熙抱进怀里,“哥哥肯信我就好。”
安明熙无奈,道:“大庭广众之下成何体统。”
花千宇不依:“山林野路怎么算得上是大庭广众?何况宇这般喜欢哥哥,漫漫长路若连一个拥抱都不能有,宇不得寂寞死?”
听闻这番告白,安明熙低下热了的脸,抬起手,正要回以拥抱之时,他顿下动作,转而抬起手,放在嘴前咳了一声,是在警示花千宇,也是在告诫自己不可被带偏。
“抱够了吗?”安明熙问。
“不够,”花千宇反而抱得更紧了,“方才真以为哥哥不要我了……哥哥若是回头看一眼,不定还能瞧见宇在掉眼泪。”
安明熙要是回头了,就能发现这“不定”二字便是指这事没发生了。但花千宇说得真切,安明熙内疚,想着不理人的自己确实过分,于是犹豫过后,他还是回抱了花千宇。
感受到安明熙动作的花千宇心满意足地嗅了嗅安明熙颈间的香气,抬起手,手掌扶着安明熙的后脑勺,借此也为安明熙挡去几片雨。他看着前方,视线从撑着伞走来的琉火转到夹在仆从间的那两名生人身上。他记得他们的面孔,是茶棚里的那两名茶客。少年大大方方地对上花千宇的上视线,而老人则唯唯诺诺地站在少年身后,看样子不像祖孙,倒像主仆。
等琉火的手上的这把杏黄色的油纸伞撑在两人头顶,花千宇松开了安明熙,接过伞,与安明熙合撑。
“他们是?”
安明熙顺着花千宇的目光转身,也瞧见了那两人。
“是来打听人的,他们问我们可否听过一位名唤钱文景的公子。”
“你们怎么说?”
琉火回道:“说了不曾耳闻,但事发突然,担心来者不善,便没有就此放走。”
“好。”
话音落下,花千宇朝安明熙微微一笑,两人并肩朝那两名生人走去,而对面那行人也朝他们走来。
这场雨没再变大,甚至还小了下来,因此除去花千宇和安明熙,也没人撑伞。
花千宇问二人:“你我素未蒙面,怎么想到找我们问人?”
少年朝他作了一揖,道:“听郎君们的口音是洛河一带的人,更有可能出自洛京。”
“哦?凭口音确认?”
“海逸自幼伴着家父从商,接触过不少来自洛京的商帮。”
“你找钱公子何事?”
闻言,蓝海逸眼前一亮,问:“你可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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