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说得跟真的似的,你以为是童话书里面海妖的法宝吗。”刚刚那个不屑的小兄弟推开人挤到摊子前面来,顺手摸起那个最大的海螺直接放在耳边听,海螺里面传来汹涌澎湃的海浪声,还夹杂着人类的惨叫,猝不及防,他没有抓住,海螺眼看着就要掉到地上,被半夏轻巧地接住了。
她面目和善问道:“我的海螺是卖给有需要的人,真诚善良的人,都能听到悦耳的歌声,你听到了什么?”
“不会什么都没有听到吧?”小喻从她身后冒出了一个小脑袋,睡眼朦胧“阿姐说,什么都听不到的人,脑袋里面什么都没有。”
“我,我当然听到了!里面,里面是有歌声”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小兄弟面红耳赤,想从半夏手中夺过那只海螺“你这个,多少钱,本少爷买了!”然而被半夏避开,没有抢到。
“我不卖。”她斩钉截铁。
“为什么!”小兄弟不可思议。
“不为什么,本姑娘心情不好。”她把海螺在手上把玩。
“你!”
眼看着两个人要打起来了,村民们正想着拉架,忽然从人群中伸出来一只手,像拎小鸡仔似的把刚刚那个小兄弟提了起来,随后是一道严厉的声音:“不要胡闹,小白。”
一个穿着考究,看上去文质彬彬的年轻人从人群里出来。
“噗”刚刚还一副要吃人样子的半夏忍俊不禁“你叫小白呀,这么大人了还能被人提起来,哈哈哈。”然后是无情的嘲笑。小白瞬间就怒气上涌,当场就嚷着要展示自己的六块腹肌,被刚刚说话的人钳住了双手。
“不好意思,我侄子不懂事,刚刚有冒犯到这位......姑娘,我替他道歉。”寂川实在是不想称呼面前这个光着脚不顾形象肆意大笑的野丫头为姑娘。“没有别的事,我带他走了。”说完不管那个小兄弟怎么挣扎都拖着他转身要走。
“哥,我不走!我要把她那一摊子的破海螺都买回去!”
“听话,我们此行还有别的目的。”
“不就是找人吗!我看这一村子的人都在这里了,就在这儿问啊。”
“有道理。”然后两个人又回来了。寂川环顾四周,很有礼貌地发问:“各位最近,有在海岸边看见陌生人吗?”
众人纷纷表示没有见过,寂川失望地拉着小白准备离开。此刻倚在窗边的予泽终于松了口气。
“你说的,”半夏把海螺抛着玩儿“是什么样子的陌生人?”
陆泽松的那口气又提了上来。
“很英俊的一个人,戴着金色的军徽袖章。这位姑娘你,见过”寂川怀着一丝希望。
陆泽下意识摸了摸自己仅剩的一截袖子,那枚袖章居然还没有丢!
“见过。”半夏点点头,却感觉小喻在拉自己的衣角,摸摸他的头,“一具尸体,早就被鱼群撕咬的面目全非了。”听到这个回答,寂川叹了口气。不远处的上将这才真正放下心来,走到桌边去喝水。
“不过,”上将精神再次高度集中。
“那个叫小白的,对,就是你侄子,刚刚弄坏了我的海螺,赔钱。”半夏面不红心不跳地摊开右手递到人家跟前。陆泽终于放下心来。
“阿姐,你确定不是你刚刚自己玩儿的时候弄坏的”小喻直接拆穿他“而且我看好像和之前没有什么区别......唔”
“闭嘴。”
寂川扔下一个鼓鼓的袋子就拉着小白走远了。边走还在想:不是说边境之地民风淳朴,人们大多以物易物,果然那个周更小报的确是骗人的。
半夏喜滋滋地打开钱袋子,很是心满意足地对众人道:“今天不卖了,大家回去吧。”村民们也都散开回去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收摊时,一个小女孩仍在原地站着,一动不动地看着半夏。
“你怎么还不走呀?”小喻问。
“邻居家哥哥生病了,我想给他送一只海螺,希望他能快点好起来。”
小喻便把那个最大的海螺递给她:“拿去吧。”见半夏也没有反对,又对着迟迟不肯接的小女孩说:“不要钱。”
女孩激动地小手接了过去,报以纯真的微笑:“谢谢你,小姐姐!”刚要说不用谢的小喻笑容停在了脸上。
“这么看着我干什么,像个小怨妇。”曾经在别人面前介绍自己捡到一个妹妹的半夏无辜地摸自己的鼻尖“哎呀,就算我不说,别人也都以为你是我的妹妹,谁让我们家小喻长得怎么漂亮!”说完还在他脸上捏了一把,啧啧两声。
“这也不是你让我穿裙子的理由。”两个人每次一起出去,半夏都热衷于给他穿自己做的小裙子,自己就只穿简单的衬衣短裤,之前什么都不懂的小喻,以为裙子是人人都可以穿的。
“哈哈哈,这个天色不早了,我们赶紧收摊回家吧哈哈哈。”半夏大笑着掩盖自己的心虚。他不情不愿地收拾东西,跟在她后面进屋。
“好啦,就是这些,”半夏把陈旧暗黄的地图铺在地面上,自己扑在旁边,手拿着木炭在上面写写画画。“我们先去这里,然后穿过森林,抵达首都下面的小镇,然后就可以搭船上去了!”说完高兴地坐起来“不出意外的话,一个周就能到!”
陆泽看着满屋子里堆满了漂流瓶,墙上都是报纸明信片和剪贴画,唯一一张老旧的书桌上摞了一打厚厚的书籍,从布满灰尘的褐色封面可以依稀辨别出是地理书,不禁感叹半夏的努力执着,桌子底下还有一堆厚厚的旧报纸,也不知是何年何月留下来的。
他随手拿起一份最新的报纸,粗略一瞟,最大板块的标题“震惊!联军凯旋不归,是否早有计划反叛?。”
第一段话就是:众所周知,上将每次战争都胜利了,这次也不例外,但是他带领的军队却没有回来,这是怎么回事呢?上将这次没有回来,这是为什么呢,难道是想发动叛乱吗?所以上将这次是为什么没有回来呢,下面就和周更小报一起看看吧。
翻开后面几页,都是诸如某从政人员的花边消息之类,没有什么意义。
算了,本来就没想过能从这个不靠谱的报纸里面获取什么有效信息。陆泽又把它放回原位。
“那,我现在出门去采办,你们把我需要的染料找好,明天就出发!”陆泽沉思间,半夏已经背着一个大包,卷起袖子出门了。
“走吧”小喻把记东西的小本本用尼罗线系好挂在脖子上“带你去看萤火虫。”他笑着朝陆泽伸手。
在离海不远的地方,有一处沼泽,没人知道是怎么形成的,只是一直存在。虽然物产丰饶,却一直没有人敢涉足。因而在人们心中,这里一直是资源与危险并存,美丽诱人的神秘之地。
“每年夏季,是这里最热闹的时候,植物很茂盛,小动物们也多。夜晚水面上飞舞着大片大片的萤火虫,像飘荡在夜空的银河,是蝲蛄吟唱的地方。”陆泽划着小舟,欣赏少年口中所说的景色。
首都没有萤火虫,它们飞不到那么高,他也从未听说过蝲蛄这种生物,很多以前只能在专业教科书或图书馆才能看到的植物素描,如今真实地出现在自己眼前,有的含苞待放;有的在晚风中起舞;有的沾着水珠,似在哭泣。他仔细听小喻介绍每一种植物的名字,生长特性,花的颜色。
一开始是很认真地听着,后来只专心看喻生神采奕奕的脸,迎着月光,格外美丽。讲这些时,他的眼中有光,比四周的流萤还要亮,天上星星的光辉都不及。
“这个男孩子,埋没在地面上,可惜了。”陆泽想,他应该在一个明亮的恢宏的知识殿堂,穿着优雅的礼服,像一个教授一样,将自己对世界的认知对学生们娓娓道来,享受别人的景仰和艳羡的目光。“也不用学那些斯文人,其实就穿成这样,也很好,会有很多人喜欢。”他又想。
此时在认真给陆泽科普同时还在寻找染料的小喻,并没有发现身边的人已经把自己的未来都给规划好了。“找到了,就是它!”小喻拨开一从苇草,终于找到了给眼睛染色的花,刚要伸手去采,腰被勒住,随即整个人扑倒在陆泽身上。
“怎么”小喻有点懵,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又被陆泽用力向下一拉,脸埋在他的胸膛。
“有蛇”陆泽用桨把船尾的蛇拍晕丢下了水“以后要小心。”
“没有关系的”小喻撑着予泽的肩膀起身,直视他的眼睛,自己的眼睛弯成两道月牙儿“大家都是生灵,是共生的物种,很好相处的。”说了太多的话,他有些口干舌燥,下意识舔了舔唇。
“人类是这个世界上,神所创造的,最高贵的物种。”予泽脑海中首先说这句话,出自人类历史上颇负盛名的生物学家。他一直信奉并践行这句话,对人类利益高于一切深信不疑。可眼前这个男孩子告诉他,万物有灵且美。
二人坐起来后,小喻看见水蛇仍在不远处徘徊,把手探下水,并轻声呼唤“过来。”那条小蛇很听话地过来了,并且温柔地缠上了少年莹白的手臂,少年在它头上轻轻落下一个吻“去吧。”
小蛇很温顺地游走了。少年转过头,笑着说:“你看,我没骗你吧。”
陆泽盯着他柔软的嘴唇想:若是有毒的蛇都能被接受,那自己这样的异类,应该也能被他人所包容吧。
他是将忠诚与勇敢作为面具,用他人的崇拜与赞誉堆砌出来的将军。这是首长对他的评价。侵占和掠夺刻进了他的基因里,多少荣誉都填补不了心中的黑洞。
眼前这个小男孩,是他的救命恩人,陆泽从未接受过他人的帮助,也不知道应该怎样去回报别人。
“你会喜欢昼的吧。”如果可以的话,陆泽想养他,这样时间漫长,不愁没有机会报答。
“那里有萤火虫吗?”
“好像没有,不过有很多这里没有的植物。”
“那我或许会喜欢。”
他们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突然小喻要求停下。一直盯着一处草丛看,陆泽好奇瞄了一眼。有一对萤火虫在□□。小喻看得认真,予泽一开始看不懂,小喻解释:“它们在进行基因交流。”
“为什么被吃掉了。”还未撇开眼的予泽看见了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雌虫将正在与自己□□的伴侣一口一口吃掉了,这让他感到诧异。
“没有什么好惊讶的,这并不邪恶。”少年淡淡地解释:“有时候,对错不过是不同光线下的同一种颜色。”雌虫改变了信号,仅此而已。这并非大自然的阴暗面,而是一种再普通不过的生命现象,喻生很清楚。“阿姐说,人类的花样更多,你没有见过吗?”平静无波的蓝色眼睛蕴着些疑惑。
对面的陆泽被反问到说不出话,因为他说的的确是事实。
他再一次重新认识了这个少年,他无畏,却不无知,他没有偏见,对待任何生命都一视同仁,有些神性。这样的人心里没有所谓对错,他们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法则。
“我们该回去了。”
☆、第 6 章
出发的前一晚,半夏把小喻留在家里,自己带着陆泽出去,说是找一种草,能让他眼睛的颜色不那么快恢复。
两个人就这样默默无言地一前一后走向海边。
都知道是个借口,陆泽正好也有一件事情想问。“你去首都,究竟是什么目的,做了这么多功课,应该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登上飞往昼的船。”
“我没有骗你,就是为了去找我的恋人。”半夏仍是一副笑脸“至于其他的事情,就跟上将您没有关系了,反正我也不会做出什么对你们有害的事。”
地上的人们基本上都不知道上将的名字,毕竟作为他们获悉首都的唯一信息来源周报里面,从来没有登过陆泽的名字,这是他本人要求的。
“这是什么表情,像是要吃人。”半夏很无辜耸肩“这也不难猜吧,那天来找你的人带了枪,而你确实有一枚徽章,再结合周报上将下落不明的新闻......”
大意了,没有想到居然会有人把花边新闻上的信息当真,难道人们不是看看解闷的?一个心智十岁,只喜欢穿公主裙的男生办的不正经报纸,真的有人愿意相信?
其实不怪上将,男人们都不喜欢看这种花里胡哨的东西,但是由于色彩艳丽,内容丰富,且还有首都第一美少年的穿搭分享,各种情节跌宕起伏的言情故事,反转层出不穷的名流丑闻,这份报纸在妇女孩童间广受欢迎,首都的名媛少妇们虽然不在明面上翻看讨论,但上面的内容都是茶余饭后的谈资。
他之前只记得叮嘱军报暂时隐瞒他的消息,忘记了民间的小道消息发掘能力也是很惊人的。
“哎,你什么时候拿的刀?”两人面对面站着,刀刃月光清冷,指着半夏的眉心。
陆泽没有回答她,下一秒直接将人扼在怀里,左手虎口掐住她的脖子,右手执刀对着不远处正在赶来的寂川。
“陆泽,你这是干什么?先把人放开!”寂川是一个人来的。
刀自然是没有枪快的,陆泽瞥见寂川腰间的枪,又看了半夏一眼,把刀抵在她脸上,用十分冰冷的语调问:“你还挺有本事,偷偷联系人了。”
身体本能地瑟缩了一下,命在别人手里,半夏故作无畏,笑着回应:“没有办法呀,我现在缺钱,钱多才好办事。”
站在两人对面的寂川不敢前进,以他对陆泽的了解,很有可能就失手杀了那个姑娘,只好劝他:“你别冲动,我是来找你回去的,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