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听着湘君这一番笑起来:“湘君可是没想到平西王君一手琴艺竟然也是厉害的很?”
湘君道:“确实没想到啊,好生厉害,我都要甘拜下风了。”
他这话一说,总还有人提一句:“湘君琴艺高超咱们都知道,倒也不必妄自菲薄。”
“你这样说,让人家平西王君不好意思,都知道你的厉害。”新帝眸色深深,默默回头看了湘君一眼。
湘君哪儿不知道皇帝的意思,他也不是护着沈北,可萧长平下了场,这个弟弟,他向来爱护的很,从前就是如此,还有一点,这夜宴是皇家宫宴,他虽然身份高,可这种场合要是过了本分,未免在皇帝心里留下个不好的印象。
此事到了这儿,皇帝开口让沈北奏这一曲,面子已经给了湘君,他若要再说什么,或者有什么动作,显然就是不将皇帝放在眼里。
湘君纵然嚣张惯了,可不能不把皇帝放在眼里,他面上笑笑,心里恨恨,本来对沈北也就是可有可无,如今倒是真有点儿厌恶上了。
然而时机以失,反倒让沈北出了这个头,想想方才沈北那琴曲,想他作曲颇多,却没有一首比的上沈北刚才弹奏的,心头更是难受无比。
到底说了一句:“皇上,我是好奇,平西王君可否告知与我?”
萧长平看着沈北。
沈北笑着去看湘君:“那湘君回答我一句,方才是我弹奏的好,还是王爷舞剑舞的好。”
这话一出,湘君那好脸色差点儿维持不住了。
这沈北居然非逼着他说一句他弹琴好?
这不是当众打他的脸吗?
可方才之事有目共睹的很,沈北那琴奏的,是个人都说不出不好来,而且如今他若说不好,那人家岂不是觉得他怕了对方琴技高超?实在是有输不起的嫌疑。
这话不说不行,但若真要说,他心头不痛快的很,湘君咬牙,好一个沈北,果真如金钰所说,手段了得!
萧长平如何听不出沈北这话外音就是让湘君将自己说过的话咽下去,这种明目张胆不让人占半点儿便宜的做法,简直霸道。
偏偏如今骑虎难下,湘君硬着头皮,心里有恨,也不得不开口:“自然是平西王君的琴艺好过方才长平的剑术。”
萧长平头回看湘君让人逼成这样。
可想想方才湘君开口逼沈北下场,他眼睛眯了一眯,金钰之前所作所为在前,湘君那位夫君出身金家,说着两者没有关联,他都不信。
金家吗?
沈北眼下倒不去想什么金家金钰了,他听了这一句笑了,而后果然老实说:“此曲名为高山流水,是我多年前翻阅古籍偶然抄录下来的。”
湘君就算得了名字面上欢喜,心里也没多高兴,只恨自己之前看轻了沈北,没有周密的找个由头让沈北好好出一回大丑,如今皇帝方才那一眼警告在前,他若再有动作也是不妥,只想着,来日方长,这梁子算是结下了,以后有的是机会让沈北不痛快。
正想着,外头一声通传:“太君到。”
湘君听着面上不显,心里倒是诧异,这太君自新帝登基开始深居简出,说是身体不适,一直都闭门,这宫宴这样的事情,事先也没有说太君会过来,如今半途中突然过来,这是有什么事儿啊?
在场的人心中各有猜测,这厢皇帝与君后站了起来,沈北与萧长平退到原先的位置上。
太君进来的时候,所有人齐刷刷的喊:“太君万安。”
沈北心头对这个太君是半点儿都没记忆的,因为原主与萧长平成婚的时候,本该去拜见太君,但太君没有见他,当夜又说突发病痛让萧长平进宫,后来宫中也没有来过通传让他去拜见,他有被萧长平冷落,于是兜兜转转,这还是他头一回见到太君。
沈北就看了一眼,那太君的样貌映入眼帘却觉得有三分眼熟,至于哪儿眼熟,一下子沈北居然想不起来了,只是这太君保养的好,看着三十多岁,实在是个美男子,而且气质雍容,若是年轻些,怕是能迷倒不少人。
太君开了口:“都不必多礼了,我也是随意来看看,今日身子还行,宫中又少有热闹,于是难免想来凑一凑热闹。”
皇帝道:“太君上座吧。”
太君便缓缓上座。
他一来,周围的人没有再说话,只等着长辈发话,太君看了一圈,先问萧长策:“齐王啊。”
萧长策站起来:“太君。”
“也这么大了,好好议亲,早日成亲,也好多添子嗣。”
萧长策这没头没脑的,他年纪不大啊,太君说起这个,仿佛意有所指。
反应快的已经有所察觉,萧长陵那扇子摇的停顿了一下,果真下一个就到他了。
太君道:“镇北王也收敛收敛性子,尽招惹些什么人,我在这宫里还时不时听着你在外头的花名。”
萧长陵干咳一声:“太君在我家王君面前也给我留点儿面子。”
太君但笑不语,之后便陆陆续续又说了萧长安:“景王年纪轻轻,这身子还得好好养着。”
萧长安颔首特别恭敬:“是。”
而后,太君的视线便落在萧长平身上了:“平西王这府上子嗣,也该上心,你这府上人也太少了。”
这话对着萧长平说的,但这府上人太少了,不由让人想起之前萧长平与沈北刚刚成亲,太君就往平西王府送了侧君与三位公子的事儿,这平西王府上的,可都是太君塞过去的,明着是太君关心平西王子嗣,外头人也说不到哪儿去,可却颇有见不得平西王君与王爷恩爱的嫌疑。
这话湘君听出几分滋味来,从前外人说太君好似不喜欢平西王这位王君,他还不觉得,如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虽然有其他王爷做由头挡着,说到最后才说到平西王身上,可亲疏有别,在场的可只有皇帝与萧长平是太君亲生的,这亲生的与旁人生的,自然是不同的。
不是说当初这亲事也是太君点头同意的吗?怎么一开始就不待见似的,如今想想,这里头仿佛有什么猫腻。
沈北听着太君话中有话,他低敛眉眼,仿若未闻,突然,他眉头突然跳了一下。
这种场合中,沈北向来对面部管理这方面十分细致,可突然想到的事情让他不由跳了一下眉头。
他突然想起为何方才觉得太君有几分面熟了,因为不久之前,他见过一次韩侍君。
他眸中闪过一丝精光,这两人整体来说并不相似,但是有一点却很像,鼻子跟嘴巴,尤其是嘴巴,方才沈北一时觉得眼熟,却突然想不起到底眼熟在哪儿,这会儿想起来了,脑中对比,只觉得越发相似起来。
眉眼不同,但是那鼻子与嘴巴,却像了八分,若是遮住眉眼,加上身形相似,怕是能到以假乱真的地步。
沈北接下来将原主从小到大的记忆又梳理了一遍,此前有些迷惑的地方,眼下突然有点儿说的通了。
原主对于太君不喜自己这件事情一直不解,但没有想过其中原因。
但只怕想过,也是想不明白。
沈北突然发觉这个,心中两个念头,一个觉得不可能,一个觉得,没什么不可能。
此类事情,不可能没有蛛丝马迹,恰好他梳理完记忆之后,所需要的蛛丝马迹居然有了。
将军府中,沈郎君并不得宠,最得宠的人,要说韩侍君,韩侍君还生下了将军府的长子,沈郎君生了三个哥儿,还有一个没活下来,若沈北的父亲与这位太君有旧,两人本就有什么情愫,或者是年轻时有什么纠葛,太君看沈北不顺眼,竟然能够说得过去。
湘君只觉其中有猫腻,但想不出什么,但这会儿太君意有所指,他方才让沈北将了一军,眼下仿佛随意开口道:“太君说的是,这成婚也快有一年了吧?方才看着平西王对王君也是呵护备至,听闻前日府上有位公子冲撞了王君之后被王爷罚了,本来府上人就少,如今越发少了,今日这样的吉祥日子,不如太君做主,替王爷再挑两个可心人儿送过去。”
第64章 公子入府(二更)
沈北听这话听得看了一眼萧长平,这湘君已经不必说了,明摆着是要找他不痛快,先前没能让他出丑这会儿显然是惦记上了,太君这一番”友好”询问正给了他发挥空间,按照这儿的人的思想,给你老公纳妾,那就是对你最好的打击。
显然湘君这会儿就找到报方才那一番仇的好法子了,借着太君的由头说出来,那皇帝之前似有似无的警告便也不算什么。
湘君说罢心头快意,如胶似漆的夫夫最怕什么,还不是外头的人吗?萧长平对沈北好似真心维护这一点虽然他没有算到,但是这会儿太君开着一个口子,让平西王府热闹热闹,他看沈北还能得宠多久。
男人呐,都是喜新厌旧的。
湘君想着去看沈北脸色,但一看,只见沈北似乎思考了一番,除了想到什么似得表情,其他居然没有。
太君是第一次仔细看沈北,他只看了一眼,收回视线,淡淡说道:“不急,年纪还轻呢。”
这事儿太君高高举起,竟然是轻轻放下了。
不知是不是顾忌今日是宫宴皇帝君后都在场,故意争对太难看。
之后便是例行的表演之类,宫宴上的菜你就不能指望他上来的时候还是热乎的,沈北吃的真是不乐意,吃完了跟没吃似得,等吃的差不多了,到了该散场的时候,沈北却得了一个宫人通传。
太君没到最后就先离开了,这会儿这宫人来通传,让他去太君宫中,说是太君有事情要交代。
萧长平听着:“本王随你一道过去便是。”
沈北也没有拒绝,看着挺乖巧的道:“多谢王爷。”
这声谢,说的好听,落在人耳朵里,却未必是什么好意思。
但那宫人听着眸中闪过一丝诧异,他是太君宫中当差的,对于平西王府平西王与王君感情历来不好之事是有耳闻的,没想到,二位看着完全不像是感情不好的样子啊。
萧长平听罢他这一声谢,面无表情。
那宫人带路,一路去了慈安宫,宫人道:“太君想与王君说两句体己话,王爷还请在此稍等。”
萧长平便坐下来,自然有人给他奉茶。
沈北跟着那宫人入了内殿,里头香烟袅袅,香炉里焚着香,味道有些甜腻,沈北嗅着不由蹙了眉,他不喜欢这个味道。
而后层层叠叠幔帐之后一个人影,正是太君,这会儿的太君与之前在大殿上的完全不同,他半靠在一张踏上,手撑着太阳穴,眼睛合着,像是闭目养神。
沈北站定了,开了口:“见过太君,不知太君喊我过来,是有什么事情。”
太君的眼皮子缓缓抬起,眸中肉眼可见的有些锐利,紧接着,沈北便让太君打量了个遍,从上到下都是,太君的语气不怒自威。
身旁的宫侍已经替太君开了口:“王君,太君正在休息,您贸然出声打扰,实在不符合规矩。”
沈北仿佛乖巧的点头:“太君宽容,今日我是第一回 进宫,且是头一回面对太君,方才听外头传话的宫人说太君有事,便有些着急,是方才大殿所说的给王爷安排新侍从的事儿吗?”
那宫侍听着他说头一回面的太君时本想说一句”怎么能因是头一回来就觉得坏了规矩也是正常”却没想到沈北居然主动提起那侍从的事儿,正常来说,这类的事儿,若不是长辈提起,哪个做夫郎的乐意给夫君纳公子的?倒让他一时间噎住了。
可沈北说的自然极了:“此事方才大殿之上我顾虑人多,若是开口,未免不顾场合,因此没有接下去,太君可是,已经将人准备好了?不知是怎么样的公子?王爷也在,可让王爷看看合不合眼缘,再带回去。”
宫侍:“……”
这话都让沈北一个人说完了,他以为的流程是,沈北进来,不敢打扰太君,而后站着枯等,等太君醒了,再提起赐人的事儿,而后王君必定会反驳,他便能以王君善妒的名义教训王君几句,结果眼下,王君如此”识大体”真是让他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太君这时候才开始正眼看沈北,他缓缓开口:“你接的,倒是爽快。”
沈北道:“长者赐不可辞,这道理,父亲自小就教导我。”
太君听到沈北说父亲二字,右手食指指节微微一曲。
这变化,落入沈北眼中,他眸中闪过一丝玩味。
太君道:“你父亲教你的规矩不错,你学的倒也不错。”
沈北:“多谢太君夸奖。”
之后两人干巴巴的说了些没营养的话,无非一问一答,沈北之后再没主动挑起什么话题,但话说的滴水不漏,竟是让人找不出什么破绽来,可偏偏又看着他似乎不是刻意说的,也不知是真傻还是假傻。
说了一会儿,太君像是终于没有问题了:“你下去吧。”
沈北再不多说一句,当即告退。
这来的快,走的也快,宫侍直等沈北出去了小声道:“太君,这……”
太君再次缓缓睁开眼:“将人送到王府去便是。”
“是。”
太君再看着门外,看着慵懒的眸中却闪过一丝厉意,紧接着,又想起什么:“过几日,到先帝忌辰了吧?”
宫侍一顿:“是,奴才已经安排好了。”
太君眉目柔和了些许:“好。”
出了宫,沈北想着方才与太君那一番对话,人说下意识的小动作最能看出人想隐瞒的东西,若说先前沈北对太君与原主的父亲有什么纠葛有点儿怀疑,眼下几乎可以说是确定了,这位太君,与原主的父亲必定是有牵连,而且牵连还不清,一个男人娶另外一个人按着人家的模子找人,这不必多说是什么情愫,至于太君嘛……就更有意思了,他显然是不待见自己的,也有意刁难,可他不过提了一句父亲,太君显然就放弃了原本打算好好刁难他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