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循着方才发出暗号的地方追过去,地上躺着十几个死去的与黑衣人,却没看到自己的人和晏江引,裴烨在原地查看了痕迹,然后找了条路追过去。
这一路行到树林深处,终于听到了些许动静,顺着那兵戈之声赶过去,暗卫正与人酣斗在一处,裴烨一箭射死三人,对着其中一个手下道:“太子呢?”
“启禀主子,太子殿下往寒泉的方向去了。”暗卫手中长剑不停,一边快速回道。
晏江引本来带着数个侍卫到这边狩猎,中途看见一只通体莹润的红狐,追赶之下就与侍卫走散了,不想半途跟丢了那狐狸,草丛中却窜出一群刺客,那群人招招狠厉,出手便是死招,他抵挡了一会儿,身上便受了伤,这时候又来了一群身着青色布衣的人,与那群刺客斗到一起。
晏江引不明形势,爬上马背逃离了战圈,中途又遇到另一波刺客,想来这皇家猎场的布局也不是完全形同虚设,这一次的杀手并不多,一番打斗之下,对方杀手全都被他击伤。
看着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蒙面人,晏江引脱力气的滑倒在了地上,方才不慎之下,被其中一人砍中了小腿腹,此时掀开衣摆来看,白色的锦衣已经被鲜血浸透了一大片,几乎惨不忍睹。
裴烨是循着那血腥气赶过来的,当他转过林间的时候,正看到一个黑衣刺客举了长剑向着晏江引的后背刺去,而少年后知后觉的转过身来,似乎连半点反抗之力都无,他心中一窒,来不及拉弓,直接抽了箭筒中的羽箭,灌注内力掷了出去。
那羽箭夹杂着真气破风而来,直接插进了刺客的后脑,从左眼中露出半截,爆出的鲜血喷溅满了少年白皙无暇的一张脸。
“伤到了哪里?”裴烨运起轻功,转瞬来到晏江引身边,看着少年狼狈的模样,匆忙蹲下来检查他的身子,心有余悸之下,双手竟然带着微微的颤抖。
晏江引抬起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看到对方眼中的关心,方才的惊吓一瞬间散去不少,愣愣的说:“腿疼。”
裴烨掀开他的衣袍下摆,顿时双眼一沉,心脏的位置纠疼了一下,仿佛针扎一般,他小心的将那嵌入伤口的布料清理了出来,又给对方上了伤药,裴烨从身上翻出条帕子给他包扎了,这才问起方才的细节。
“身后尚有敌人,岂能自己倒下,这样将后背暴露出来,你知道有多危险吗?”
果然这人的温柔永远都如昙花乍现,上一刻分明还晴润如风,下一秒却又冷漠似铁,晏江引听了这话,心中一时委屈,解释道:“这些人都被我刺伤,我以为不会有再有威胁,这才……”
“刺伤?”,裴烨闻言从地上站起身来,一一检查了那群刺客,竟发现除了那个被自己爆脑的,其余每一个都还活着,回身看向晏江引的眼神变得严厉,“我当初是怎么和你说的,难道就教的你对敌人处处留情,招招柔寡吗?”
晏江引对上他冷厉的视线,缓缓垂下了眼去,沉默半晌,小声的说道:“我做不到……我不想伤人性命。”
“不想伤人?”裴烨单手拎着长剑,一步一步朝着晏江引走过去,“这种时候你优柔寡断,你不想伤人,可这些人要的却是你的命,你平日里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啊?莫若那些尖利与气势,都是装出来的不成?”如若方才自己晚来一步,裴烨简直不敢想!
“我……”感受着鼻息间浓烈的血腥,晏江引第一次泄露了心中的恐惧和脆弱,“我没杀过人,我不敢。”
裴烨走到晏江引身前站定,将手中佩剑塞到对方白皙而尚且稚嫩的右手中,“你是大晏的储君,将来的帝王,怎么能害怕这些。”他的语气温和平淡,然而说出来的话却极残忍。
“去吧。”裴烨视线缓缓落在地上那些苟延残喘的刺客身上,其中意味不言而明。
晏江引撑着长剑从地上吃力的爬起来,走到一个昏迷的刺客身边,他抿了抿唇,将手中利器挥了下去,却在剑尖落到对方胸膛的瞬间,生生停了下来。
下意识的回头看向裴烨,眼中含着茫然与无助,却见男人静静的站在一旁,面上无波无澜,眼中透着失望,那眼神深深的刺痛了晏江引的心,一阵比眼前情境更为深切的恐惧蔓上心头,那浓烈的恐惧,促使他闭上双眼,终于下了手去。
那一刻,不知为何,竟觉得自己这一剑若不斩下去,就会被眼前这个男人彻底的抛弃……
他这一下几乎用尽了全力,手中长剑彻底贯穿了杀手的胸膛,甚至半寸入了泥土,剧烈的疼痛激的昏迷过去的杀手醒了过来,窒息之下,双眼暴突了出来。
晏江引感觉那双死不瞑目的眸子正死死的盯着自己,他浑身脱力的滑倒在地上,左手揪着胸前的衣襟大口大口的喘.息。
裴烨见状终于不再逼迫他,亲手将剩下的活口都解决了,这次甚至都没留下个人套些线索。
“还能站起来吗?”他单膝跪到地上,扶着晏江引摇摇欲坠的身子,感受到少年单薄清瘦的肩膀微微的颤抖,裴烨心中也不好受,那一瞬间,甚至怀疑自己这样逼他,到底是否对了。
晏江引像棵霜打了的小茄树一般,低低的垂着脑袋,一声不吭。
裴烨等了一会儿,伸手抬起了少年的下巴,方才惊觉对方竟落了满脸的湿润,面上未干的血迹混杂着泪水,一片斑驳。
他有时候觉得,自己为数不多的心绪波动,八成都因了眼前的这个孩子,本来是为了裴家与君命才卷入了这场局,却在不知不觉就倾注了感情,让这少年几乎成了自己的软肋。
裴烨知道,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个好现象,可却又有些甘之如饴的意味,毕竟这孩子能牵动他的心思,至少让他觉得自己还真真切切的活着,而不是个冷酷无情的行尸走肉。
抬袖缓缓擦净了少年脸上的湿润,弯身抱着他起来,有心安慰,却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憋出句干巴巴的:“别怕了。”
晏江引被他抱起来的时候,脑子里还是一片混乱,只是下意识的伸手搂住了裴烨的脖子,将脸埋入了他宽阔的胸膛间,始终一言不发。
回去的时候,重真帝看到晏江引浑身血迹的样子,顺间白了面色,待得查看一番,确定宝贝儿子只是受的外伤,方才松了口气,随之而来的却是雷霆大怒。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围场如何进来的刺客?”
裴烨跪在地上,将事情过程叙述一遍,重真帝听完了,情绪也稍稍稳定下来:“既如此,此事就交给裴卿,定要查个水落石出,胆敢伤了朕的皇儿,朕定不会放过……传令下去,今日狩猎到此为止,封锁围场,没有朕的允许,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
“微臣领旨。”
“嗯,”重真帝坐到晏江引的床边,朝着裴烨挥了挥手,“下去吧!”
能不声不响的安插进来这些刺客,首先定与负责打理围场和安全的官员脱不了关系,因而裴烨首先让人查了这些人,审问了整整一个下午,软硬兼施之下,终于翘出来一些线索。
“我说我说,小人都招了,还请将军手下留情啊!”负责围场清理的李大人满脸眼泪鼻涕的哭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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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裴烨挥了挥手,手执刑具……
裴烨挥了挥手, 执着刑具的狱卒立马躬身退到一旁。
“李大人倒是说说,是谁指使的你?”裴烨缓缓的问道,声音低沉, 然而在这阴暗幽凉的行宫地牢里,却莫名给人一种冷厉阴森之感。
“是……是赵大人,他当日只说要向陛下进献一批番邦运来的好物,我便允了他带人进来,可是下官万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情啊, ”李大人感觉一股冷汗爬上脊背,双腿抖如筛糠,若不是被绑着无法动弹, 估计早就滑到地上烂成一滩泥了,嘴里语无伦次的说着,“裴将军饶命啊,下官真的不知道刺客的事情, 那些银子还在下官的宅子里放着,下官可是半分不曾动过,裴将军饶了下官吧!”
“哼——朝中年初才新出台的贪污律法, 你这么快就忘了么, 绕不饶了你, 可不是本将军说了算,还得问过陛下的意思, 问过大晏的律法答不答应!”
李大人听闻此言,面色瞬间苍如死灰,眼中最后一丝光也寂灭了,裴烨不再多看这国家蛀虫一眼,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一旁司徒雪忙跟上去, 出了地牢,沉吟道:“那赵启中看着也不是个没脑子的人啊!就算要害太子殿下,也不至于做的这般明显……他私自带人进来,一旦事发,脱身几乎是不可能的!”
“此事自然不会这般简单。”裴烨看着看着远处的目光沉静而幽深。
司徒雪挑了挑眉“你是说,这事不是赵启中干的?”
裴烨点了点头:“人是他弄进来的,但这刺杀之事他却不一定知情。”
司徒雪有点懵:“此话怎么讲?”
裴烨压低了声音道:“你让人泄出消息,就说主谋找到了,是户部侍郎赵大人,但这事不要明说……”话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
“清渊,然后呢?”司徒雪还待追问,却被裴烨暗处用手碰了下,抬头方才发现对面有人过来。
“褚大人。”司徒雪机灵的住了口,对着迎面而来的人拱手作了个揖。
“司徒将军。”褚及炎面色看起来不太好,态度也冷淡,只单单的回了司徒雪一句,然后视线就落在裴烨的面上。
裴烨偏头道:“司徒,你且先走吧,我与褚大人有些话说。”
司徒雪虽然平日里总是一副嘴上没把门的样儿,但其实干事很靠得住,这时候也不多说话,应了一声便离开了。
“褚大人似乎面色不太好?”裴烨淡淡问了句。
褚及炎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角,那里有一大片的淤青,中间还渗着点血丝,在那白皙皮肤的衬托下,显得极为明显,是之前从马背上摔下来撞倒石块造成的。
本来心中就有气,此刻再被对方刻意提及,那张带了几分阴柔的面容愈发难看起来,他向前迈了一步,咬牙切齿道:“裴烨,你竟敢对本官动手,今日的事,我褚某记下了。”
裴烨面上一派淡静,压根没把对方的威胁放在眼里:“褚大人可知道关于刺客的事情?”
“裴将军这是说的什么话?注意言辞啊!”褚及炎漫不经心的捋了下垂在胸前的一缕长发,“本官知道陛下将这般棘手的事情交于裴将军,将军心中一定甚为苦恼,但也不要胡乱咬人的才好!”
“褚大人上午先是要与我切磋,之后又企图拖住我,恰在此时太子殿下就出了事情,也未免太过巧合了?”裴烨说话间,一步一步的靠近眼前的男子,幽深而冰冷的视线直直的盯着对方的双眼。
褚及炎从来没见过那样的眼神,几番下来,心中就有些发虚,他定了定神,欲伸手推开裴烨,却被对方一把抓住了手腕。
褚及炎好歹也是堂堂七尺的大男人,但站在裴烨面前,却足足比他矮了大半头,对方身高的优势与极具压迫性的气势,使得他一时有些招架不住,连退之下,就被逼到了廊下。
身后抵着冰凉的青砖墙壁,褚及炎定了定神,不知何时绷紧的面色,渐渐松了下来,继而唇间泄出一抹笑意,那笑容带着一惯的邪气:“本官的确就是单纯的邀将军赛了一场,刺客的事儿,不是本官做的,不论你如何查也查不到我的头上来,所以即便我知道什么……”他说着缓缓的靠近裴烨的耳侧,一字一顿的道,“也、不会、告、诉、你!”
裴烨冷眼看着对方嚣张的模样,差点没忍住就动了手,半晌却是风平浪静的道:“所谓雁过留痕,风过有声,只要沾了一星半点,也会留下些微线索……褚大人好自为之吧!”他说着转身,一拂袖而去。
褚及炎看着那高挑挺阔的背影渐行渐远,抬手理了理衣襟,眼中神色莫名,失速的心跳半晌才恢复了正常。
司徒雪行动很快,不出半日,消息便被散播了出去,只是有些事情,还需耐心等待。
天色昏沉下来的时候,裴烨才回到行宫的卧房,方坐下了,就见小福子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福公公,何事这般慌张,殿下可醒了?”
小福子抹了一把面上的汗,气都未喘匀了,就急声道:“将军,殿下方才醒过来,似是做了噩梦,精神状态非常不好,饭也不吃,主子他本来午膳就未用,这般下去可怎么好,您去瞧瞧主子吧!”小福子跟着晏江引这么多年,心中非常清楚自家主子对眼前这人的依赖和信任,因而焦急之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裴烨。
裴烨眼神一沉,手中提到一半的茶壶放了下去:“有劳福公公了,我这就过去。”
行至太子寝殿,方才推门进去,就看见坐在榻上的身影,少年未着外袍,雪白的中衣松松垮垮的挂在清瘦的身子上,正双手抱着膝盖,眼睛无神盯着屋里的红木窗柩。
裴烨视线扫了一眼桌上精致的菜肴,继而放轻脚步走到榻边:“怎么了,殿下可是哪里不适?”
晏江引不知听到了他的声音没有,仍旧保持那个状似保护的姿势,连头都不曾抬一下。
裴烨拉了凳子坐下,伸手把了把少年的脉门,见他脉搏平缓,稍稍松了口气,继而温声道:“起来吃些东西吧。”
晏江引似是被他说得有些不耐,终于抬起了头:“我吃不下。”出口的声音带着微微的沙哑,其实他倒真不是闹脾气,只是一想到今日那喷溅了自己满身的血迹,想到那个被自己杀死后双眼暴突的瞪着自己的人,心中就一阵恶寒,哪里还吃得下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