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猜测,让岑韵一时不能接受,竟是被刺激的一下子晕了过去,众人手忙脚乱的将她送了回去,然而许是牵挂着骨肉,不过躺了半炷香时间,她就转醒了,又不顾不管的冲了出来。
佟嬷嬷让两个侍卫架着情绪混乱的阿竹转身欲走,却一下子定住了身子——她看到远处的长廊处,一抹小小的熟悉身影。
“小,小公子——”佟嬷嬷愣了一下,突然惊声呼出声。
正围着池塘的众人闻声全都一下子转过身来,莫名的看着佟嬷嬷,佟嬷嬷颤抖着身子,向着裴烨的方向走去。
裴烨从方才阿竹的喊叫中,已经大概猜到这般混乱的原因,他正想走出去,刚迈出一步,却觉得一阵头晕眼花,忙扶住了身后的柱子。
岑韵这时候也看到他了,她提着裙摆不顾一切的向着廊下冲过去,然后将裴烨一把揽入了怀中,眼中一直强忍的泪水直直的流了下来,恍如洪流决堤一般。
“烨儿,你去哪儿了……”岑韵的声音沙哑而颤抖,“你跑哪去了?你吓死娘了……”
裴烨心中一震,他抬手放在女子的肩膀上,对方身上浓烈的情绪似乎顺着那相触的肌肤一路蔓延到了他的心间。
“母亲,我没事。”裴烨轻声的说。
看着抱住自己哭的兀自伤心的女人,这个曾经翻手朝堂,覆手沙场的千古帝王,竟一时有些无措起来。
裴烨感觉自己的肩膀很快的湿透了,他想要多说些什么,话还未出口,却双眼一黑,失去了所有的知觉。
裴烨这一昏,就是整整三天,醒过来的时候,浑身上下没有半点力气,他吃力的撑开眼皮,就见到那个向来温柔的女人满脸憔悴的坐在床边,心中一时内疚,他不过想去书房查些东西,万没想到会造成这样的后果。
第5章 岑韵见儿子终于醒过来,双……
岑韵见儿子终于醒过来,透着疲倦的美目中,瞬间迸射出难掩的喜悦,她柔声问了裴烨几句话,转而吩咐丫鬟去寻大夫进来,大夫给裴烨看过,说是已无大碍,又给他开了一纸调养的方子。
大夫离开之后,岑韵问道:“烨儿,你上次,去哪里了?”显然还对那天的事情耿耿于怀。
“迷路,去了书房。”裴烨张了张口,出口的话语带着沙哑,气息仍旧微弱。
“书房?”岑韵喃喃道,“可那天侍卫去书房,为何不见未曾寻着你?”
“在书架下面,我睡着了。”裴烨怕她担心,尽量清楚的解释道。
岑韵脑子里想象了一下那场景,心中一疼,眼里又湿润起来,她倾身将裴烨抱进怀中,“儿子,娘的小可怜。”
“……”裴烨伸手搭在岑韵的肩上,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便干脆沉默不语。
自那之后,裴烨彻底成了整个将军府的重点保护对象,不管去到哪里,都一定有几个丫鬟侍卫寸步不离的看着,甩也甩不掉,这让他心中不免有些烦闷,可是岑韵非常坚持,他没有办法,也就只能妥协,久而久之,竟就这么习惯了。
关于识字,是那天那醒过来之后,裴烨找了个借口让岑韵“教”他的,岑韵只当儿子是在自家夫君的书房里待了一上午,受到了熏陶,竟也没多想,就那么开始教儿子认字,之后她惊奇的发现,自己不管教他什么,儿子都能很快的记住,一个月过去,竟是能将常用的汉字都认全了。
其实她哪里想到,自己这个不满一岁的儿子,曾经是个腹中学富五车,知识广博的帝王,大晏朝万民心中,神祗一般的存在。
古人生活乏味,裴烨又年岁太小,也干不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他每日里能做的,不过就是到裴毅的书房看看书写写字罢了,时间一长,府里上上下下都知道,自家小公子不过一岁,已能看书识字,聪慧异常。
莫约是被府里哪个丫鬟仆妇给说了出去,不出数日,这事竟是传遍了京华。
重真三年六月初九,这一日,将军府中异于往日的热闹,裴毅率领征南大军班师回朝,全府上下从早上便到门口迎接,裴烨站在岑韵身边,静静的等着,心中有些莫名的期待,只是不过一会儿,他就有些累了,岑韵见他面色泛白,瞬间心疼不已,忙的吩咐下人带着他回了屋子。
裴毅班师回朝,要先去面见圣上,等到一系列程序走完了,回到府中已过巳时,他早先便派人回家传了消息,但是老夫人和岑韵执意要在门口给他接风,如此一来,府中仆役更是不敢怠慢,所以就全员出动一直等着。
待到时候差不多了,岑韵吩咐人进去将裴烨叫了出,他方在门口站定,不一时便有一小队人策马而来,为首的男子高大健壮,身着银色盔甲,腰配长剑,露出来的肤色是健康的古铜色,轮廓俊挺坚毅,面上一派严峻。
裴烨感觉到牵着自己的素手紧了紧,他仰起脸看岑韵,女子佼好的面上有着难掩的激动,眉梢眼角的情愫满的几乎溢了出来。
男子打马来到近前,单手勒住缰绳,枣红的骏马因为惯性,极速转了个圈,高高扬起前蹄,又轻轻的放下,然后男子一掀战袍下摆,从马背上跳了下来,那利落潇洒的姿态,看的裴烨心中一动,不可自抑的想起了当年策马扬鞭、征战沙场的种种过往。
“恭迎将军。”门口一瞬间齐刷刷的跪了一地的侍卫和下人,岑韵松开了牵着裴毅的手,微微福身行了个妻礼。
“都起来吧,早便说了不必迎我,何必如此劳师动众。”男子声音爽朗的道,然后几步走至老夫人的身边,躬身一个大礼,站起的时候,说道:“母亲,儿子回来了,您身子可还康健?”
“为娘好着呢,回来就好,回来了就好啊,”老夫人面上虽然平静,但是那抓着儿子的手,却带着微微的颤抖,言毕她看向裴烨,说道,“烨儿过来,让你爹看看。”
裴毅偏头看去,一眼就看到站在岑韵身边的小小身影,高挺的男人面色怔了一下,竟一时有些无措起来。
岑韵低低的唤了一声夫君,然后伸手轻推了一下站在儿子的后背,裴烨往前一步,开口叫了声“爹。”
虽然他已经打算在这里安心生活下去,可是心态毕竟还未完全转过来,要唤一个比自己年轻了数十岁的人为父亲,他本以为自己定会不自在,不想出口却是那般自然,仿佛本就该是如此。
裴烨不由感叹,既而又在心中摇了摇头,其实本就如此,自己如今身上淌着的,是和眼前这个男人一样的血液,尊他为父,乃是天经地义。
裴毅面上的怔愣过去,顿时绽开了明朗的笑容,他两步迈过去,弯身一把将地上的裴烨抱入了怀中:“这就是我裴毅的儿子吗?生的与我真像!”,他说着,又回头看向身后的老夫人,语气里满是难掩的喜悦,“娘,您说是吧?”
老夫人笑着说:“是呀,与你小时候长得很像呢,不过咱们烨儿可比你那会儿乖巧多了,你那时……”
“咳……”裴毅咳嗽了一声,生怕他娘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起自己儿时那些混事儿,忙掩饰道,“日头这般烈,都进去吧,佟嬷嬷,搀着我娘进屋。”
老夫人适时停下了声音,率先转身进屋,裴毅抱着儿子跟在后面,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说道:“夫人,怎么还站着不动?”
岑韵看着他俊朗面容上的笑意,一瞬间有些失神,“啊,这就来。”她提着裙摆紧走几步,跟在裴毅身边进了宅子。
裴毅一身风尘,回到院子先洗了澡,之后便到正堂开饭,不管什么样的男人,初为人父,总会异常的激动兴奋,这个率领万马千军的男人也不例外,他自从浴房出来,就一直抱着裴烨,不停的和他说话,一口一个儿子叫的不亦乐乎。
岑韵在一旁含笑坐看着他们,见自家夫君不论如何逗他,裴烨面上仍旧无甚多余的表情,话也很少,忍不住解释道:“烨儿他性子安静,夫君莫要介怀。”
“我介怀什么,我儿子生的这般可爱,本将军喜欢还来不及呢!”裴毅不以为意,语气里含着挥之不去的笑意。
裴家世代为将,裴家儿郎不知有多少人,为保家国而马革裹尸,到了裴毅这一代,只剩他这一个儿子,裴老将军数年前战死沙场,如今家中便只剩老夫人、岑韵和裴毅父子四人,因此虽是接风宴,却没那些该有的豪迈热闹、推杯换盏,反而透出浓浓的温馨来。
第6章 裴毅自出生以来,一直是睡……
裴毅自出生以来,一直是睡在他娘房中的,他之前虽然也要求过自己睡,可是岑韵坚决不应,因此只好作罢,可是现在他爹回来了,夫妻二人久别重逢,自是不能让他再呆在房里,于是裴烨终于如愿以偿的得了个单独睡的机会。
晚上他一个人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小小的身子只占据了床铺的一角,脑海里不知怎的,就想起今日见到裴毅的场景,那般豪迈肆意的身姿,勾起了他对曾经那些峥嵘岁月的记忆。
是个男人都想能高大强壮,可是他如今却“身陷囹圄”……裴烨想着想着,心中一阵郁闷,最后在这郁闷中不知不觉的陷入了睡眠。
翌日清早,裴烨被一阵敲门声吵醒了,他缓缓睁开眼睛,就见房门被人推开,裴毅踏着大步走进来,高大挺拔的男人在床边站定,朗声道:“儿子,起床了。”
裴毅看一眼外面还未亮堂的天色,继而收回视线定定的看着裴毅,裴毅被他看得有些莫名,下意识摸了摸鼻子,说道:“愣着做什么,快起来,爹带你去后院练功。”
裴烨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短小的身子,顿时有些无语,自己这样子,练功?
裴毅见他坐在床上一动不动,整个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伸手敲了敲他的小脑袋,继而拿起一旁叠的整齐的衣服,“过来,爹给你穿衣裳。”他说着一脸期待的拽着儿子的胳膊,就要给他套上外衫。
裴烨被他这没轻没重的一下给掐的胳膊一疼,心道估计是青了一块,他抬手推了一下裴毅的手,说道:“我自己来。”
“好,好,那你自己来吧!”裴毅见儿子皱着小眉头,以为他不开心了,赶紧的松了手。
刚穿好衣裳,便有服侍的丫鬟端着铜盆进来,丫鬟拧了帕子递给裴烨,他洗了脸跟着他爹去了后花园,裴毅站在那里扎了四平八稳的马步,然后看向站在一旁的小东西,说道:“儿子,看到为父的动作了吗?来,你扎一个看看。”
裴烨站在那里不动,神色平静的看着他,裴毅以为他不想学,循循善诱道:“乖儿子,你难道不想长的如爹爹这般高大吗?男人要厉害,就得学好功夫知道吗,要练功,扎马步是最基本的,快点啊,听话。”
裴烨看着他神色之中的期待,心中一动,脑海里不经意间闪过前世自己儿时,父亲教他练功的情景,心中一时间闪过些许落寞,他眨了眨眼,张开两腿,试图扎出一个马步,可是一个重心不稳,就直直的向着地上摔去。
“烨儿——”远处传来一声惊呼,裴烨抬头去看,看到岑韵正提着裙摆急急的冲这边跑来。
裴毅在他与地面亲密接触之前,眼疾手快的一把将他扶住了,岑韵跑过来,轻轻的喘了几口气,说道:“烨儿你没事吧,快让娘看看。”
裴毅见自家夫人满脸紧张担心,忙说道:“没事没事,又没摔地上去,好着呢!”
岑韵仍旧不放心的检查了一遍,见儿子的确没受伤,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而问他夫君:“你们方才在做什么?”
“我在教咱儿子练功呢……”裴烨顿了顿,补充道,“扎马步。”
岑韵是个大家闺秀,此时却也忍不住在心中翻了个白眼:“夫君你糊涂了?烨儿他一岁都不到,怎么能练武,若是伤着了可怎生好?”
“呃……”裴将军一个八尺大丈夫,瞬间被裴夫人语气里的责怪给“震”住了,他忍不住的抓了抓头发,底气不足道,“我这不是见咱儿子能说会走的,一时就忘记他还小了!”
岑韵低低哼了一声,牵着裴烨的小手转身出了后院,边走边道:“烨儿饿了吧,娘带你吃早膳去啊!”
“夫人,夫人等等——”身后传来裴毅的声音,带着三分无奈,七分焦急,裴烨听的忍不住在心中笑了一下,没想到这威名远扬的定南将军,竟是个惧内的。
岑韵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他,神色淡淡的,说道:“去用膳吧,给你做了水晶虾饺,你方回来就折腾,也不晓得歇一歇。”
“诶!”裴毅见自家夫人搭理自己了,面上瞬间露出郎朗的笑来,疾步跟了上去,只是走了几步,心中又有些郁闷,他从前就想着,等自己有了个儿子,定要将一身绝学都传授于他,于是今早兴致勃勃的起来,却不想这计划还未开始实施,就这么颤巍巍的夭折了!
裴毅这回回来,终于没有来去匆匆,只因为夫人不许而没有进行下去的教儿子习武一事,在裴烨过了的一周岁的生日宴后,他又不死心的执行了起来。
小孩子长得很快,一天一个样儿,不过两个多月,裴烨又长大了些,身子骨也比之从前硬朗不少,男人大多崇尚武力,裴烨当年也是个武痴,想着既然他爹乐意教,还真一本正经的跟着学起来,虽然他生性有些沉默寡言,但裴毅却是豪迈爽朗,两相互补之下,倒也并不妨碍父子俩的相处,如此过了一个多月,边关传来战事,裴毅接到旨意,又匆匆忙忙的离开了京城。
他离京之后,裴烨仍旧每天早起练基本功,其余的时间就待在他爹书房中看书,他前生看过的书籍数之不尽,但是毕竟过了两百多年,文化总是在传承中更新的,因此也有许多知识是他闻所未闻的,如此一来,日子过得终于没有学会走路之前那么让人难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