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会厌恶长欢,那爹呢?”
“长欢是爹最好的孩子,爹都会爱你。”
“那便好了,爹爹喜爱长欢就是。”长欢原以为最艰难的就是在他们面前承认李怀玉,却没有想到,会是一帆风顺,尽管都不看好他们,却都没有阻扰。
第100章 宋长绪远走他国
令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的是,宋柏陵在牢中自杀了。
“陛下!大理寺罪臣宋柏陵撞墙自戕了!”大理寺急急进宫禀报这一消息,毕竟,谁都没有料到,宋柏陵会自戕。陛下都已下令重审□□一案,说不一定就会沉冤昭雪,他居然会自尽了,那这算什么?畏罪自杀还是含冤而死。
他们手里的罪诏还没有来得及发出去,所谓的证据也没有找到,宋柏陵就自尽了,他是在给族人铺后路,以自己的死,让家人免受牵连。可是他没有料到的是,翟聿不会放过他们,就算他死了,宋家人也不能善了。
放长线钓大鱼,这是翟聿惯用的伎俩。
“犯官宋柏陵虽已正法,但罪孽深重,其子宋长绪罪不可免,七日后,法场斩首示众!其家眷……一并充入奴籍。”
这是翟聿原定的罪诏,宋家事不能轻了,就算是给长欢一个机会也不能改变的事实。宋柏陵死了,宋家的嫡子宋长绪更不能幸免,他和商太后的事,就是他心里的一个鲠,非死不可。
长欢还期待着肖意手里的证据呢,眼看着就要翻案了,他怎么就,这几天都等不了呢
原来,到最后,他谁也救不了。枉他夸下海口,却还是一无是处。宋柏陵匆匆的去了,潦草而终,简单的下葬,连日子都没有挑个好的,就这么消失在芸芸众生里。
宋家的府邸被抄了,朱红色的大门贴上了封条,匾额也给摘了,从此以后,再无宋府。
长欢还记得里面的一砖一瓦,入门的庭院,左右两边的廊道,院里有假山,还有一颗桃树,春日里便开花,数日后撒落一地春光旖旎色,数月后,枝丫上可缀满饱满圆润的果子。那棵树没了人照料,想必再也不会开花了吧,结的果是不是会落地上被虫子分食了呢。
静榭轩房顶那第二十一片青瓦下,有他让燕谟藏的女儿红,院里的凤尾竹下,也有他埋的竹叶青呢。还想着,等一切圆满结束后,他们三兄弟再坐一起把酒言欢,对酒当歌。
这世间,有太多的始料未及,终究让人悔不当初。
长欢不知是被风沙迷了眼,还是阳光太刺眼,都不敢太睁开眼睛。直到有人闯入他的视线里。
赵文途站在长欢面前,一身风尘仆仆。
“文途,回来了啊,还好吗?”赵文途回的倒早,先前还没有听说包左乙回朝的消息。看赵文途这样子,似乎刚到这。
“好,都好。你还好吗?”赵文途早听说了宋家的事,愁云惨淡,是以前脚到了故里连家都没回就沿路找了过来,他知道,以谢长欢的性情,必然不会好受。家破人亡,最是悲哀,他也经历过,不过年纪小,不太懂。看长欢浮肿布满血丝的眼眶,赵文途只觉得心疼,这人何时红过眼,而如今却遇此噩耗。
“我也好。”长欢故作镇定,却连一分笑脸都提不起来,如何算好。
“李……”长欢一人在此,也不见李怀玉陪着,刚想问,后又想到什么生生止住。
“长欢。”
“嗯。”
“你还从没有去过我的府邸,去看看吧。”
“好。”
长欢答应,跟着赵文途转身离开此处。这个地方就此别过,不该再来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又会成为哪个大臣的府邸。
这个地方,勉强能成为回忆,不可再多。已是让人不堪回首,如何能铭记于心。
赵文途的府邸不算大,两进两出的正规制府邸,府里人也少,几乎看不见什么人,倒是里面的树木丛生百草丰茂,夏天说不定会长蛇来。
赵文途在这故里,也是只身一人无亲无故,先前还有个洪福齐天相依为命,如今他们已是陌路殊途,见面也不好说。
“我想在这里提字,你给提几句吧。”
长欢看着眼前的屋子,笑了。
“你怎么把白马巷里的布置弄过来了,显得不伦不类的。”大气辉煌的府邸,居然还有一间破败简陋的小木屋穿插其中,如何看都显得格格不入。
“我想永远记住你们。”白马巷只是他们的过去,或许多年后会遗忘那里,可是他不能忘记在那里发生的故事,那里是他人生的起点,在那里他遇见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有时候待在一个相似的地方,他或许能告诉自己,初心在哪。
长欢看着眼前简陋的小木屋,尽管简陋却也透着别致,想必是工人造的时候为搏主家满意,特意花了心思。
白马巷,是他们三个人缘分的起点,在那里结实赵文途,在那里,他与李怀玉屡屡见面,然后才会有相知相依相守。
不管今后会发生什么,这的确不该忘。
“文杰故里起新秀,途尽长河到晓流。
怀璧彩散银云上,玉盏不露悦己人。
长安雨后夕阳下,欢罢自歌天意弄。
赵家郎从白马巷,谢李两子爱天涯。”
明天会怎样,长欢不知道,只能往前看,每一步试探。
赵文途听着长欢给的诗句,铭记于心,长欢心思通透,他都明白的,这样一个秀外慧中的人,不该成为历史长河里的一笔彩墨。
那句谢李两子爱天涯,是他同李怀玉最美好的愿望吧。既然已经踏入这浑水里,岂能不染杂尘的轻易脱身呢。
谢长欢啊谢长欢,你总是这样,要是叫你知晓了我已受人以柄,成为他人帮凶,你该如何看我。
“长欢,这里以后也是你的家。”
五湖四海,皆可为家。
长欢所愁,赵文途有感,越是这个时候,便举步维艰,束手无策。然他知道,或许还有一分出路,只是,得他去求来,陛下或许会对他心软。
他知道的不多,但是他从不装糊涂,从谢长欢与李怀玉愈加不同寻常的关系,到他们雍南的生死追随,他就是一个旁观者,看着他们越陷越深。他不歧视这种关系,相反他该祝福,毕竟这两人,天之骄子,得天独厚,近水楼台,要是这两人真能从世俗里脱身,那便是他们的幸事。然现在,自己,却是最没个资格祝福他们的人。
“长欢,何不去求陛下呢,陛下,或许肯的。”该是肯的,不然怎会夺人所好。
“你何不去试试,尚还有一线生机。”虽说此事事关重大,陛下不可能徇私枉法,可是,不试试怎么知道结果,以他对陛下的了解来看,如果是谢长欢,便说不得有一线转机。
赵文途说的或许是对的,固然帝王之心难测,但动之以情也不无可能。
离开赵文途,长欢就下定决心,翻了令牌出来骑上马就扬鞭入宫。期间不管谁问也不回答,魔怔了一般要冲进皇宫。
一路疾驰,辗转便是入眼的红墙绿瓦,已然入夜,宫灯高起,似是照亮了整个皇宫,那宫道里,除了巡逻的禁卫便是提着宫灯的宫人,似暗夜幽灵。
来到乾阳宫外,侍人都立在外面,寝宫已熄灯,翟聿今日睡得早。
长欢欲闯乾阳宫,给外面的魏公公拦住。
“公子,陛下已经歇了。”
魏公公心知肚明长欢来此为何,不过翟聿未发话,他就不能放人进去。翟聿想什么,他大概摸得清楚,翟聿向来勤勉,今日却早早地歇了,意为谁也不见,这谁,也只会是谢长欢了。
长欢不依不饶,他们也真不敢就这么放人进去,毕竟天子喜怒无常,要是怪罪下来,第一个遭殃的还是他们做奴才的。
魏公公身怀绝技,扣住长欢臂膀竟让长欢不能前进半步。
他们人多势众,长欢奈何不得,但是长欢不会束手就擒,他无论如何都不会空手而归,一定要见上翟聿一面才肯罢休。长欢在外面闹,动静也大,翟聿如何会听不见,要不然就是他装聋作哑,不见长欢。
“陛下!请见微臣一面!”
长欢不顾内官们的拉扯,挣扎着高喊,他笃定翟聿听见了,只是故意不见他,他知道自己所谓何来。
宋家是可难,但也非难于上青天,如今宋柏陵已死,真相都已不再重要,因为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死无对证。
宋家兢兢业业多年,如今落个家破人亡的下场,这是一代良臣该有的结果吗。
世人皆在看朝堂变迁,胜者为王,其中因果,孰是孰非。
庆幸最后,翟聿没有视若无睹、充耳不闻。
朱红色大门被人从里面拉开,翟聿赤着脚扶着门站在地上,身上是明黄色的双龙戏珠的寝衣。
“哥哥要给谁求情”开门见山直入主题,他们皆心知肚明也不再多费口舌。
宋柏陵已死,宋长绪将死,其家眷没入奴籍,总不过为这几人而来。
他谢长欢可能也就只会为家人失了方寸,行这大闹皇宫一事了。
“父亲已死,二哥战死,为何不能放过宋氏家人!好歹宋长淞为国捐躯,总不能让英烈九泉之下不得安宁吧!”要是翟聿尚有一点良知,就不该叫死者死不瞑目,寒了忠臣的心。
长欢此言罪不可赦,是在指摘天子圣明,不知翟聿什么想法,其他人无不心里打起了鼓,生怕翟聿一个龙颜大怒,伏尸百万。
“哥哥想让我放过他们吧。”翟聿眼中意味不明,黑漆漆的眸子清炯炯的,谢长欢急切、慌张的神色一丝不落的落进他的眼里。
突然好像心满意足了,被所有人捧在手掌心上,活得比谁都好,天之骄子嘛,走哪都有一大群人围上去嘘寒问暖,有那么多亲朋好友,就算什么都不做,也能活得比谁都安逸。就算没了个秦颂雅,还有赵文途对他真心可鉴,更有李怀玉亦步亦趋。而他呢,父亲莫名其妙的死了,母亲也莫名其妙的死了,他一个人在东宫里被所有人踩在脚底下,那是他度过的最难熬的日子,幸亏后来有谢长欢这个大善人的出现,把他带离苦海,可是,迎接他的又是一番地狱,稍一不努力就被先帝斥责庸才无能懒惰,他手上捱的戒尺,现在都还有伤疤,先帝不喜欢他,因为他的出生、出身、出现,对他只有冷眼相待和无尽的苛责,他没有得到一分温暖,相反还要迎合先帝,讨他欢心,每天都过得小心翼翼胆战心惊,不敢说错一句话。悲哀的是,再也没有人来救他了,他还渴望谢长欢的,那个像天神一样的人,一句话就能让自己不再饿肚子,可是他却不喜欢进宫,他宁愿和秦家的人一起挨骂受罚,都不进宫去看看那个被他拯救的人过得好不好。那时候,他恨死了秦颂雅,要不是他,谢长欢就会进宫来,然后又带自己脱离苦海。可是,他后来没有等到谢长欢再一次从天而降,而是学会了如何在喜怒无常的的先帝手下活成他满意的样子。
先帝为何要让自己成为储君,而不是翟霄,那时候,自己不过一个无权无势的小皇孙,翟霄却已是千军万马的主帅。说实话,先帝从来没有看得上过翟霄,庶子于他来说根本毫无意义,他一生所爱的唯有那个最后出生的嫡幼子。要不是因为他喜欢的嫡子死了,而自己不过是流着他儿子的血罢了,要不然就是他死在东宫都没有人过问。
先帝把所有的厚爱都给了嫡子,其他人没有分享过一星半点,除了安阳公主,可到底,她也不敌他十分之一。
他有今天,都是因为他不懈努力得来的,他终于成为一个手握重权,说一不二的帝王,不用再受人拿捏,不用再隐忍不发,不用再看人脸色。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他势必要除掉他王权路上的绊脚石。
谢长欢,这个人,终究成为了他心里的一盏灯,照亮他灰暗的人生,尽管灯光微弱,却也是他最重要的存在。
他每一声哥哥都叫的好听,而他,却再也没有叫过自己一声聿儿,那个偏爱自己的谢长欢已经把偏爱给了别人。
他其实很不明白,自己才是天下之主,为何他爱重的人可以是纨绔浪荡的秦颂雅,可以是出身低微的赵文途,也能是恶名昭彰的李怀玉,偏偏没有自己。
“今日晚了,明日才能和哥哥好生谈谈。”
“可……”长欢欲言,今日之事今日了,如何能一拖再拖,谁能预料明日会有何变故,他只想快刀斩乱麻,让宋长绪活着。
翟聿慢慢转身,负手,语气不容置喙。
“哥哥今日歇在暖阁吧,明日聿儿给您一个答复,如何”
看似翟聿是心软了,可唯有当事人自己知道他又在打什么算盘。翟霄说的没错,他翟聿就是一个睚眦必报、冷血无情、两面三刀的人,要不是这样,他也不可能活到今天。
他特意设计了这一出戏,怎么可能因为一时心软就中途离场。固然谢长欢是他最重要的人,但在权益面前,不可相提并论,他已有打算,日后荣宠不衰,应他所求,便是弥补。
但在长欢看来,既然翟聿肯商议,那便还有余地,长欢稍稍松了口气,也不再叨扰。“那微臣这便出宫,明日再入宫。”
话一落地,翟聿看似为长欢思量道。
“宫门下钥了,况且,明日聿儿不过只有半拄香的时间能与哥哥,哥哥可能赶得及。”
长欢计较着,天色已晚,这会儿可能宫门真的下钥了,自然也不好出宫了,非家国大事,宫门不可于宵禁时夜开启。既然如此,便在宫里歇一晚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