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利用上午的时间,对工作进行了分类规划。新官上任三把火,他可不仅仅是新官,必须要立威,这个皇帝才能做得下去。
他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公务太多,而可用之人太少,这广州府的原官员班子,能用的就继续留用,不能用的就换人来。
巳时不到,萧彧便已经在刺史府的会客厅内坐好了。通知的人有十几个,然而比萧彧先到的仅有六个。
来一个,萧彧便让人报名号、并汇报所负责的工作范畴,向阳与吉海在一旁给他当文书,做记录。
安国官场上的规矩是,某地若有新官上任,都会先等下属官员送拜帖上来拜见,因为事关面子和身份问题。双方熟络了些,再开始谈公务。
但萧彧反其道行之,先不客套虚伪,直接上来就召集所有人见面,汇报工作。
巳时正,通知的十二个人只到了七个,来的有别驾从事史、录事、功曹、仓曹、田曹、中兵、祭酒从书史等。
萧彧也不生气,面上神色淡淡的,沙漏时间一到,他便清了一下嗓子,开始说话:“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便是萧彧。诸位想必早已收到公函,从今往后,广州便是我的治下。今日诸位愿意前来与会,便是认可了我的身份。萧某在此谢过!”
萧彧不习惯自称朕,尽管称了帝,也还是以“我”自称。
萧彧又给众人介绍了一下裴凛之与闵翀的职务:“今后军中事务皆由裴将军负责,而户籍人口、田亩土地、赋税军需、俸禄财政等皆归闵尚书掌管。”
坐下七人皆只默默听着,并不说话,裴凛之是上将军,他管军中事大家都能理解,但闵翀那个户部尚书是个啥?从来没听说过,新皇帝弄了个新官,倒也说得过去。
萧彧说:“好了,我这边也介绍得差不多了。孙别驾,这里你职务最高,就由你先来汇报吧。”
别驾从事史叫孙非,相当于一个州的三把手,州一把手刺史王启已经被拘禁起来了,二把手州长史熊德伟称病未至,大概是个骑墙派,既没有王启的硬气,又有点怕得罪萧祎朝廷,所以还在观望中。
孙非起身拜了一拜:“臣遵旨!”
他刚要说话,外面便传来了嘈杂声,一个粗嗓门说:“不是通知来见新皇帝吗?怎么又不让进了?”这人说话还有点大舌头,口齿不太清晰。
裴凛之大声问:“怎么回事?”
门外的护卫进来禀报:“将军,一个喝醉了酒的人硬要闯进来。”
中兵李瑁赶紧说:“禀将军,是雷司马到了。”
裴凛之皱眉,说:“让他进来。”
不一会儿,一个浑身酒气衣衫不整、头发凌乱、胡子拉碴的人进来了,目光还有点迷离,进来之后,看着主位上的萧彧,然后“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头,大着舌头说:“参见皇帝!”语气中毫无敬意。
萧彧神色冷漠:“下跪何人?”
那人直起腰,抬头看着萧彧,打了个酒嗝:“吾乃广州司马雷秉均。我家下人才找到我,耽误了觐见时间,请陛下责罚。”
萧彧问:“你这是从何而来?今日可是休沐日?”
雷秉均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今日并非休沐日。我是从青云坊过来的。”
萧彧疑惑地皱起眉头,一旁的萧繇告诉他:“青云坊就是番禺城内最大的青楼。”
裴凛之怒道:“堂堂司马,当值期间竟然眠花宿柳。来人,将雷司马拖出去,杖责五十大板!”
很快便有原刺史府的衙役过来,将雷秉均架起来往外拖。雷秉均并不害怕,反而哈哈大笑:“打得好,打得好!”
萧繇耸肩:“这怕不是个疯子吧,打的难道不是他自己?”
萧彧不予置评,这人显然是自己找打的,当然要成全了他,他转头对孙非说:“孙大人,请继续。”
孙非便开始汇报自己的工作,他的工作是总理广州事务,事务繁杂,汇报得井井有条,看样子平时也是勤于政务的,还是可以继续用。
孙非汇报完工作,外面的人来汇报,说是雷秉均挨了四十板子就已经昏过去了。
萧彧说:“吉海,让思归来给雷大人号号脉。”
吉海应一声,赶紧跑出去找孟思归了。
严格说起来,孟思归算是御医了。
孙非刚退回席上,赶紧又出来跪下:“陛下,雷大人从来都不曾眠花宿柳,此番定是事出有因,请陛下明察!”
另外几人也出来求情:“请陛下开恩!”
萧彧看着裴凛之:“军中事皆归裴将军管,裴将军如何看?”
裴凛之冷着脸:“军令如山,该打一板子都不能少。他当值期间喝花酒,不按时上值,便是违背了军规。如此玩忽职守之人,设若今日有外敌入侵,他就是拿成千上万将士的生命在开玩笑!死不足惜!”
萧彧说:“念在初犯,裴将军又刚接管军中,新的军规尚未通报全军上下,死罪就免了吧。雷司马先停职,留待查看。”
求情的众人皆面面相觑,没再说话。
不管雷秉均是不是故意的,他倒是正好给广州的官员立了个典范。
而且今日借故没来与会的官员全都被停了职务,安排他们的副手或者部下顶替。
广州长史的职务干脆就让孙非给顶了,反正他病体欠安,也没法处理公务。
萧彧办事的风格雷厉风行,快刀斩乱麻。广州府原来那帮衙役们也算是见识到了,这个新皇帝不是吃素的。当然不是吃素的,否则怎么敢造反呢。
不过,这个新皇帝似乎也没那么可怕,因为他并没有通过杀人来立威。
广州城内一帮世家望族一致都在密切观望着新帝的态度,因为这个原因,大家都放了心,嗨,换了个皇帝,不还是那个样子嘛,日子该如何还是如何!
第95章 种地
萧彧抵达番禺数日后, 闵翀便带着几船货物出发了,再不走,那些价比黄金的香料都要发霉了。
这些东西是绝对不能放到春天的, 广州的春天, 不管你如何防潮都是没用的。
闵翀一走,萧彧的得力帮手又少了几个。
混迹官场的都鬼精鬼精的, 知道萧彧缺乏可靠的帮手,下面办事的便开始敷衍起来。
萧彧岂有不知道这些人的态度, 但他目前也确实无人可用,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等明年选拔考试结束后,就打算来一次大换血。
这日裴凛之从外面回来,面色铁青, 萧彧说:“怎么了?”
裴凛之坐下来,端起萧彧的茶一口喝干, 说:“气死我了。今日竟然有几个校尉带头□□,被抓之后还毫不知悔改!我想杀人!”
萧彧赶紧又给他倒了杯茶:“喝杯茶消消气。杀人倒是不必, 该如何罚便如何罚。”
裴凛之捏起拳头用力在桌上捶了一下:“不杀几个人我看就镇不住他们。那几个校尉都是广州城中的世家子弟, 全都是无赖泼皮,送到军营来混日子,几粒老鼠屎坏了一锅汤。这广州城的世家我看是得整治一下了。”
萧彧也说:“我也感觉到了, 崖州小, 人少,世家根基浅, 数量少, 不成气候。广州不一样, 这些世家经过数朝数代的积累, 早已在官府中盘根错节。互相包庇姑息,徇私舞弊。政令都出不了我这个行宫了。”
裴凛之说:“陛下,王启必须得处置了,否则还有很多人都在考虑扳倒我们,重新迎回王启呢。”
萧彧问:“军中有多少可靠的将士?”
裴凛之说:“我们从崖州带了两千将士过来,去过崖州的五千水师有几分可靠,也就是这些还能信任了。”
萧彧说:“普通士卒都是以服从为天职,而且多是贫苦百姓出身,本身也没有太多的立场。有立场的是将领,所以军中的将领都要肃清一遍,有问题的,均要换掉。”
他们算是空降广州,若不是还带了数千兵,又握着虎符,根本就镇不住这帮地头蛇。
裴凛之说:“嗯,我目前正从广州水师中选拔人手来替换那些有问题的校尉。”
萧彧点头:“对,最好是用广州人,只有他们自己人才能更好地管控自己人。”他也考虑过用崖州将士来担任基层将领,问题是又会像他们这样形成空降,无法服众,更无法与士卒打成一片。
萧彧又说:“选拔出来的校尉还要进行一次培训,将崖州军的军纪和赏罚政策都学透。并且再敦促他们跟军中将士宣传一下崖州的政令。”
广州水师在崖州待了一段时间,知道他们在崖州推行的政令,都是有利于百姓的,由他们给广州将士宣传崖州的政令,效果会更好。
裴凛之点头:“我知道。”
萧彧说:“刚开始一切都很不容易,慢慢来吧。我跟王启谈了两次,冥顽不灵,杀也杀不得,我打算先关着,让他看看咱们的本事。”
萧彧又提起另一件事:“让你找的地都找好了吗?”
他打算从军中抽出一部分士卒来种菜种水稻,一方面可以自给自足,最重要的是培植蔬菜和水稻种子,保证蔬菜和水稻种子的纯正性,这样才能保持蔬菜水稻的质量和产量。
裴凛之摇头:“珠江两岸肥沃的土地都掌控在世家大族手中,根本就买不到地。很多当初从农民手中买去的地,如今提出要买,价格竟然比原来翻了十倍。”
萧彧眉头紧皱,最大的问题果然还是来了:“那就官府直接征用吧,按市价补偿。”
裴凛之笑了起来:“好。需得敲山震虎了。”
作为一个农耕文明,自古至今,最大的问题就是土地问题。
安国开国以来施行的便是前朝推出的均田制,按照人口均分田产,耕种一定年限后,土地便归耕种者所有。
但均田的范畴不包括有主的土地,只是那些无主的国有土地,这就为土地兼并埋下了巨大的隐患。
大地主想要吞并小农的土地太容易了,只要一个灾年、一次灾难,小农便可能失去土地的所有权,变成大地主的佃农甚至是家奴。
安国发展几十年,土地兼并已经相当严重了,人少地多的崖州这种现象还不太明显,而肥沃的珠三角地区,早已无荒地可垦,土地已被豪强地主瓜分殆尽了。
萧彧很想来一次土地改革,打土豪劣绅,按人口均分土地。但他知道步子不能迈得太大,得先站稳脚跟,掌握所有的兵力,赢得民心,才能动这些地主的蛋糕。
毕竟北边还有萧祎在虎视眈眈呢。他需要耐得住性子,韬光养晦。
萧彧叫来田曹,了解了番禺周边土地的所属情况。
果然不出所料,番禺周边的田地基本被陈、黄、蔡、何、吴、林等姓氏掌控了,其中陈氏与黄氏掌握最多。
这些大姓多为躲避战乱从北方迁徙至此的,本就是中原大姓,人口众多,又有家底,到广州后历经数代发展,势力已经完全压过广州土著。土地已经完全被他们掌控了。
中原人重视教育,世家们又有资格参加九品中正制,因此族中人入仕者颇多,就连这田曹林鸿也是这林姓大族中的一员。
萧彧也没遮掩,直接说:“我欲收数顷土地为军田,就在番禺城附近,林大人有何建议?”
林鸿头皮一紧,番禺附近的土地全都是有主的,这可不好办哪,只好问:“陛下需要水田还是旱地?”
萧彧说:“水田旱地都需要。不瞒林大人说,我有一批来自海外的水稻种子,目前还在试种阶段,最高亩产能达370斤,若是水肥得当,产量理应更高。”
林鸿惊讶地抬头:“陛下所言可是真的?”他是田曹,专管农事生产,对田亩产量了然于心,整个广州,就算是拥有最肥田亩的陈家,亩产最高也只有327斤,还被陈家津津乐道了许多年。
裴凛之说:“君无戏言。陛下岂可哄骗林大人。”
林鸿舔了舔唇:“陛下,若真如此,我便可替林家做主,愿意出让这几顷土地,只求让林家能购得陛下所说的种子。”
萧彧微微一笑:“我要这土地,便是为了培育这水稻种子,日后这水稻种子不仅会供给林家使用,也会供给天下百姓使用。”
林鸿一愣,然后退后一步,跪地便拜:“是臣狭隘了。不及陛下这等高瞻远瞩、心怀天下。”
萧彧满意地点头:“不过林大人的好意我还是收下了,就用林家的地吧,待我的种子培育出来,日后若想向天下百姓售卖稻种,只有那几顷地是远远不够的。少不得还需要旁人来协助种稻种。”
林鸿瞬间便明白过来:“谢陛下恩典!下官今日便回去同祖父商议。”卖稻谷和稻种的差别那可不是一般的大啊。
萧彧点头:“有劳林大人费心了,地要连在一块儿。”
“下官明白!”
林鸿离开之后,裴凛之笑着说:“没想到还挺顺利。”
萧彧说:“有利可图,自然顺利。但他若是知道将来我打算没收他家田产分发给穷人,你说他会是什么态度?”
裴凛之诧异道:“陛下是要均田地?”
萧彧捏着下巴:“所有土地收归国有,包括世家大族的土地,然后按人口均分田地,你说这会引起什么样的惊涛骇浪?”
裴凛之露出苦笑:“陛下这是要犯众怒啊。”
一旁的向阳则默默地替萧彧抹了一把汗,这恐怕会逼得那些豪强们造反吧。
萧彧微笑:“慢慢来吧。”
林鸿回去一说,林家族长很快便答应了下来,并且主动送来了田契。一共是十顷地,一百五十亩,一半为水田,一半是旱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