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大哥一起去吧!”江慕南快步跟上,“城外有禁军和京兆伊共同守着,应该出不了什么大问题。吏部和都察院的人沿路往下查,查到了什么都得往太子府报,从西周府到元都这么长的距离,若真要查,不知道得查到多久。我吩咐了人随时盯着城外,一旦流民有什么情况,他们就会往府中报。”
江砚祈说:“这件事情来的这样猝不及防,实在让人想不清楚。”
“我们现在可以确定沿路绝对有人在谋划什么或者说听从背后之人的谋划在做事,否则流民不可能悄无声息地来到元都,但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爆出来?”江慕南眉头紧蹙,“我没想出来这个时候有什么特殊的。”
“这个时候前后发生了什么?京城之中的大事只有一件,安王被黜,终身囚禁于府中。”江砚祈顿住脚步,“还有皇帝生病,身体大不如前。”
江慕南跟着说:“爹也因为西周府匪患带走了五千煊云军。”
两人停留在原地,同时破开了一层迷障却又始终无法彻底走出来,身边还有疑云围绕,有什么东西极快地从脑海中掠过,让人根本抓不住尾巴。
就在此时,一道尖锐的哨声自远处响起,江慕南陡然上前——
“是传给我的,出事了。”
第48章 流民 西城门本是元都管辖最为松懈之处……
西城门本是元都管辖最为松懈之处,但在流民出现甚至有人偷偷入城之后,上面便派了一部分前来看守,从西南过来的流民无法再进入,只得聚集于西城门外,虽有吵嚷抱怨处,却碍于兵将,不敢擅自闹事。
禁军指挥同知齐聃奉命前往西城门镇守流民,岂料刚出城门,那流民之中有人瞧见了他,立马就大嚷了起来——
“是禁军!朝廷派人前来杀我们了!”
流民千里跋涉、背井离乡,又饥肠辘辘,本就满腹心酸委屈,更是忐忑不安,此时闻声,那忐忑就落了地,化作了不可置信的愤懑——
“我们虽出生在那边远之地,但也是大周的百姓,朝堂不着意护我们,如今还要派兵来捉我们吗!”
“是啊,我们的命就不值钱吗!”
“陛下说要爱民,难道我们不是大周的子民吗!”
“……”
齐聃还未下马,就被这一声声的吵嚷闹得耳朵一震,眼看着流民要往上涌来,他一甩马鞭,发出一声惊响,怒道:“放肆!元都之内,岂由你们吵嚷无忌,都安静!”
那流民之中一素衣书生闻言红了眼,道:“西南匪患横行,朝廷从未派兵剿匪就罢,如今我们走投无路,来到元都……元都是金贵地方,咱们边陲之人无法踏入,我们当真命贱若此,莫非西周府的人都死了,朝廷也不闻不问吗!”
齐聃闻言冷笑:“朝廷之事岂由你说三道四,我来此处是奉命办事,尔等胆敢聚众闹事,便都是违命之人,元都之内,违上者令,杀无赦!”
一句杀无赦,让那书生迈步向前,伸手指道:“你敢杀我,今日我若死在这里,明日全天下都该知道陛下口中的爱民如子皆是空谈,尔等——”
“住嘴!”齐聃已然不想再听,挥鞭怒斥,“妖言惑众,煽动人心,把他给我拖下去!”
身后禁军前去拖人,那书生匍匐在地,咬牙强撑,想到一路艰辛,已然落下泪来。此时只听那人群中又有人哭嚎道:“禁军要杀人了!他们要把刘豫杀掉啊!”
刚刚溜上城墙的江砚祈和江慕南闻言暗道一声不好,紧接着果然见流民群起而攻之,几人上前,合力将意图拖走刘豫的禁军推翻,刘豫踉跄坐倒在地,被人踩着衣摆冲了过去。眼看着那几人抱住齐聃坐下骏马的马头,刘豫面色一变,忙伸手阻拦道:“不要!”
那马受了惊吓,扬蹄嘶鸣,将几人通通撞开了去,齐聃被迫往后一倒,若不是有人相扶,他差一点就要落下马来。待重新坐稳后,齐聃怒极,喝道:“一群刁民,来人,把他们——”
“放肆。”
泠泠碎玉之声犹如清泉滑出竹筒,轻轻穿过了山间,声音不大,却自叫人头皮一激。
齐聃回头,见一人穿过城门,手里还提着一只青玉酒壶。这样精致艳丽的容貌在元都只此一家别无分号,他忙收起怒色,道:“王爷,您怎么此时前来?”
跟随萧慎玉一同前来的还有唐昭,他不赞同地剜了齐聃一眼,沉声道:“像什么样子,都给我滚回来!”
已然冲出去阻拦流民的禁军连忙提裤摸头,灰头土脸地滚了回去。其实和流民打架,他们也觉得丢脸,虽说他们做的就是巡防京都之事,但在这儿欺负一群流民,说出去也难听啊!
唐昭闷了口气,说:“是臣管教疏忽,请王爷责罚。”
“此事稍后再谈。”萧慎玉抬手阻拦,看向流民方,“流民一事,由我做主,若有冤屈,找我谈便是,但京畿重地,不可聚众闹事,另外西南匪患一事,陛下已派遣长陵郡王前往,万事可平,稍安勿躁。”
刘豫已经站起身来,闻言道:“你是谁?若你来主事,这些人又算怎么回事!”
“我是容王萧慎玉,亦是此事的主理者。你们受匪患之灾,背井离乡,一路颠簸艰辛,这些朝廷都知,也很重视,今日你们闹,是因为你们不知道,那我现在便告诉你们,朝廷已经派相关之人处理,并未将你们当做杂草,所以往后莫要再说悖逆之言。”萧慎玉看向刘豫,语气很轻,“否则是要命的。”
刘豫胸口起伏,没有作答。
“这件事情要解决,少不了两方互帮互助,所以还请大家也配合朝廷。禁军来此并非要杀人,而是要扼住妖言惑众、心怀阴暗者。”萧慎玉抬手指向人群中,语气很淡,“将那人抓出来。”
“是!”禁军上前拿人,将那中年粗布男子提溜了出来,那男子见状又要叫嚷,被禁军眼疾手快地卡住了嘴巴。
齐聃早已下马,见状不禁道:“王爷抓他做什么?他只是一普通老百姓,难不成是要将他杀——”
齐聃的话没来得及说完,便被萧慎玉盯住了。这是他头一次与萧慎玉对视,他曾经见过此人落魄的模样,也知晓元都第一美人一眼便能勾魂摄魄的本事,可此事他兴不起别的心思,那黝黑的瞳孔平静得好比一潭死水,它将人盯住了,人便要陷进去,还没回神便已被困住,可任凭他怎么挣扎,那潭水却毫无波澜。
齐聃悚然移开眼神,鼻尖的冷汗被热风吹了出来。
萧慎玉移开眼神,和唐昭低声嘱咐了几句,最后朝刘豫道:“随我入城。”说罢便转身回了城中。
萧慎玉的宽袖被热风吹得翩跹,连带着那青玉酒壶也微微摇晃着,他长身玉立,步伐轻缓,像是野间逍遥酒客。城墙之上的江砚祈跟着收回眼神,和江慕南一起快步离开了。
***
“那个男子不对劲,流民两次奋起都是因为他大嚷叫喊、引到情绪所致,容王将他抓走,想必也是看出来了。”江慕南和江砚祈并肩而行,想了想又说,“还有那禁军指挥同知齐聃,他也不太对劲。他该知道此时不宜太过强硬,在什么都没查明白之前应该以安抚为主,却还是和流民对上了。”
“萧慎玉自然会查得清清楚楚。”江砚祈打了声呵欠,“萧慎玉身边和大理寺中都没有我们的人,此事事关西周府,我得跟紧点,你先回去吧。”
江慕南点头道:“好,大哥费心,这边我来盯着。”
两人分道,江砚祈跟着萧慎玉一行人前往大理寺,他徘徊在外,正琢磨着是该翻墙而入还是如何,就见纾俞站在大理寺外,朝他做了个“请”的手势。他吁了口气,快步跟了上去。
被押入狱中待审的是那两次挑事的男子和一脸不解不甘不服的齐聃,萧慎玉就坐在正堂,看着站在堂中的刘豫。那刘豫也是个有脾性的,萧慎玉不开口,他也不做声,梗着脖子撑着气。
良久,萧慎玉将酒壶放在桌上,说:“我来问你,并非审问,如实答我便可。”
刘豫总算泄了口气,说:“请王爷问。”
“西周府到底发生了何事?”萧慎玉的眼神像是落在了他身上,又像是穿过他落在了堂外的某一处。
说到这个,刘豫猛地握拳,道:“两月前,何阚要在境内修建登天楼,便派人威胁那地方四周的百姓拆迁搬走,他们不从,那何阚便派手下的土匪强行赶人。土匪出入,不仅赶走了当地的百姓,还掳走了好几个女子,更是强迫百姓成为劳力!我们抵抗不得,只得前往西周府求助。哪知州府韦橼此次一反常态,不仅不管不顾,还将百姓通通赶走。我书信一封,想拜托一位商人好友送出,向柳州的靖和王求助,岂料……岂料我那好友早已和何阚是一丘之貉,他转头就将我卖了出去!”
说到此处,他已然落泪,顿了片刻才哑声道:“土匪猖狂,更是杀人不眨眼,我逃脱不了,被打了半死,幸得韦橼的小儿子相救,我才能逃过一劫,混进流民群一起逃了出来。”
萧慎玉说:“韦橼虽说是文人出生,但听闻他忠厚爱民,也算能当地方父母官?”
“不错!何阚是西南的野大王,他手里有众多土匪,各个穷凶极恶,每月必到各处收缴钱财,韦大人上任以来,处处为百姓解难,他想救我们,但西周府偏远,朝廷对此地并不关怀,韦大人明面上是一地的主官,还是要受何阚等人的掣肘,他是力不从心!他不可能不管我们,除非他也受了大难。”刘豫说罢泣声。
堂外的江砚祈微微阖眸。西南多匪患,此事朝廷是知道的,但因为一直没有生出什么大事,韦橼也没有上书求助,所以朝廷一直没有轻易用兵,却不想那地方已经乱成了这幅模样,还生出个何阚。听这刘豫一席话,若韦橼当真受困,那他为何不上书求助?这些年来下去考察的官员又为何全然不知……这些问题都需要挨个解决。
韦橼身为西周府知府,若当真是个忠厚爱民之人,必得上书求救,而朝廷至今没有收到消息,那只能说明韦橼受困,上书不得。他上面的官员和每年下去考察的官员要么是装聋作哑,犯了失责之罪,要么就是与土匪沆瀣一气,犯了滔天大罪。
西周府偏远,一封书信要传到元都,中间不知要经过多少人的手,此事要查,实在麻烦。江砚祈暂且不去想这些问题,他现在想的是煊云军。煊云军到了西南,必得前往西周府,若西周府内藏祸患,他爹能否觉察?
江砚祈吁了口气。
第49章 异动 “哥,出事了。”
五日后,煊云军到达西周府。
徐寅率人在城门外恭迎,只听震颤大地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煊云军犹如黑云涌来,为首之人一袭黑色轻铠,高大威猛。
待江裕勒马停下,徐寅立即上前行礼,道:“郡王一路辛苦,卑职已在城内设宴,款待郡王与诸位煊云军将士。”
“我们是来镇压土匪,不是来蹭饭的。”江裕握着缰绳,随着座下战马在原地转了一圈,居高临下地看着徐寅,“你是何人?韦橼何在?”
徐寅忙道:“回郡王的话,卑职是西周府的师爷徐寅,韦大人患病多时,还在府内休养,不能前来迎接诸位,还请郡王体谅。”
“这么说来,如今西周府由你做主?”江裕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随即得胜钩上长刀凶光乍现,随着他的眼神陡然压下,“流民都跑到元都了,你好大的本事!”
徐寅背上一颤,立马撩袍下跪,道:“韦大人病体未愈,无心处理政事,只能将要务托付于卑职,可卑职不堪大用,坏了大事,请郡王恕罪!”
“罪已犯了,还求什么恕罪?至于怎么处置你,朝廷自有考量。”江裕说罢不再看他,摆手示意后方,“众将士,随我入城!”
煊云军齐应:“是!”
徐寅连忙让开,待一队军马踏入城中,他才抹了把汗,快步跟了进去。
煊云军前来的消息一传入西周府,徐寅便将官衙后院收拾了出来,为江裕等人备下。郁霄摸了把那紫檀靠背椅,说:“底下的百姓都饿得跑到元都去了,这官衙的后院还能放上这么贵重的椅子,瞧着崭新,应该是新换的,专门恭迎你。”
“按照这徐寅所说,韦橼病得不轻,既然无心处理要务,就应该上书朝廷,请另派有能之人前来接手西周府,可半点风声都没有,这里面的水浑着呢!”江裕翘起了二郎腿,“我本来是打算让易安跟着一起来的,那小子心眼多、心思细,来搅浑水最合适了,但还是没说出口,现在进了西周府,我后悔了,就该把他逮来。”
“我知道你想锻炼他,但是皇上还盯着呢,别太心急了。”郁霄叹了口气,“何况他伤病未愈,少折腾这一转也好。我也知道你最不喜欢处理这些浑事,但怎么办呢,现在就只能靠你做主。再等等,都察院和吏部的人就该下来了,咱们就专管土匪就行。”
江裕闻言真心实意地叹了口气。打仗,他在行,镇压土匪,他也衬手,可这西周府内的浑水,他是真不想搅,忒麻烦了。
正是忧愁间,徐寅领着人敲门进来了。
徐寅命人上了茶,说:“郡王,您是来处理要务的,卑职也不好耽搁您,您若是想问什么,需要什么,尽管吩咐卑职便是。”
江裕摸着茶盖,说:“没什么好吩咐的,把你西周府的兵册拿来,我清点完人数,立马就剿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