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怜草木青[古代架空]——BY:九尾叶

作者:九尾叶  录入:05-30

  他以为住在那里的又是一名朝廷官员,谁知小二听了他的描述,一拍脑袋:“嗨,您说的是开生药铺的张大户啊!”
  纪檀音问:“他家有何特别之处?”
  小二想了想,笑道:“特别富有!”
  纪檀音一点也笑不出来。将黑衣人跟丢之后,他折返原地,跳进张大户家的院墙里观察了一番,黑暗中看不真切,也没闻到血腥味,但他还是放心不下,担忧天明后传来坏消息。
  蒙面客与杀害温时玉的凶手是同一人吗?若是同一人,是西番教教徒吗?若是教徒,西番教财力雄厚,为何针对一个小商人?
  天光越来越亮,商人开门做生意,官道上来往的行人也逐渐增多。到巳时一刻,多数客人已用完早饭,仍没人报丧,纪檀音心下稍定,步行走了一阵,来到张大户家的大宅前,见红漆大门敞着,一个管家并两个家丁一齐迈步出来,管家正在吩咐杂事,一切如常。
  纪檀音松了口气,站在树荫下窥探一阵,确认张大户家昨夜无人受伤,这才离开。
  再次回到客栈,迎面瞧见谢无风坐在靠门的方桌上,左手托腮,右手夹了一箸子面,眼睛困倦地半睁着,嘴唇轻轻鼓动,吹去面条上的热气。
  纪檀音昨夜被人戏弄,此刻仍然郁郁寡欢,一屁股坐在谢无风对面,也不招呼他。谢无风抬头看他一眼,夸张地“哟”了一声:“阿音脸色真差,昨夜没睡吗?”
  纪檀音点了点头。
  谢无风来了兴趣:“为何?”
  纪檀音犹豫片刻,未将遇见黑衣人之事告知与他,只含糊道:“没什么。”
  谢无风上下打量他一阵,忽然暧昧一笑:“你不说我也猜的到。”
  纪檀音最吃他故弄玄虚这一套,立刻追问个不停:“你猜是什么?”
  “我猜,”谢无风微妙地停顿了一会,略微上翘的眼尾浮现几缕戏谑的笑纹,“你想姑娘了。”
  纪檀音猝然脸红,气急败坏地拍桌子:“你胡说!”
  “哪里是胡说?你别担心,我会帮你。”谢无风从容地向后一仰,别有深意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这时一个身穿短褐的伙计赶来给纪檀音倒茶,谢无风叫住他,问附近有没有院子。
  伙计虽然比纪檀音还小三岁,但出来讨生活的早,见多识广,听了谢无风的问话,立即露出同样暧昧的笑脸,音调也拔高了:“任城卫驻扎着几千军爷,当然有数不清的院子!就是不知道官人您想去哪样的?”
  纪檀音满含怒意的瞪视渐渐盛满了迷惑,他看看谢无风,又看看伙计,问:“什么院子?”
  伙计哈哈大笑:“当然是妓|院啊小官人!”
  谢无风也在笑,似乎纪檀音的无知是世上最有趣的事情一般。
  纪檀音气得发昏,又想起夜间遭人戏弄之事,心头火起,条件反射地去拔腰间宝剑。谢无风见他动了真怒,连忙将伙计赶走,温言哄道:“别生气了,我逗你玩的。”
  纪檀音摸着冰凉的映雪剑,手指微微颤抖。他知道自己是在迁怒,打不过黑衣人,就恐吓无辜的谢无风和店小二。
  好吧,虽然也没那么无辜。
  “好了,”谢无风趴回桌子上,右手轻轻摸着纪檀音的眉毛,“别皱眉了,不好看。”
  纪檀音近乎本能地躲闪了一下,短暂且轻微,他乌黑浓密的睫毛垂落下来,在白净的脸庞上不时颤动。
  他能感觉到谢无风粗糙带茧的指尖,它们在眉宇间逡巡,带来奇异的触感。纪檀音欲言又止,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眸,看了谢无风一眼。
  谢无风也在望着他,四目相对时,纪檀音心里一慌,脱口道:“昨天夜里我遇到一个蒙面客从张大户家院子里出来。”
  “哦?”谢无风收回手,“是什么人?今天也没听见哪里出人命。”
  “我不知道,”纪檀音顿了一会,似乎接下来说的话难以启齿,“我打不过。”
  谢无风笑了:“打不过就生气?”
  “才不是,”纪檀音声音闷闷的,“我怕那人就是杀害温大人的凶手,如果他留在此地继续作恶,我必须阻止他,可是我打不过。”
  谢无风撇嘴:“谁说你‘必须’阻止?”
  “习武之人自当有所担当,”纪檀音振振有词,“我师门有训……”
  “又来,又来。”谢无风痛苦地揉着太阳穴,气若游丝。
  纪檀音神态很骄傲:“说了你也不懂,反正你记住邪不压正就行了。”
  谢无风唇角微微一勾,笑容很快隐没了。“阿音,我好歹也虚长你……十一岁,嗯,十一岁。让我来教你两个道理,第一,不要高估人心之善,第二,邪能压正。”
  纪檀音一愣,待回过神来要与他分辩,谢无风已经打着哈欠回客房了。
  接下来几日,纪檀音每晚都蹲守在张大户家院墙外,映雪剑半出鞘,眼睛睁得圆圆的。他虽然在谢无风面前说得大义凛然,私心里对被人戏耍还是耿耿于怀的,只盼着能一雪前耻。
  然而那人像是消失了,好几日过去,任城卫都风平浪静,谢无风甚至嘲笑纪檀音当晚得了癔症。
  幸好张大户家传来的消息站在纪檀音这边,他家的账房先生后知后觉地发现钱库里丢了几十两银子,一大早慌忙报官去了。
  这样看来,纪檀音那晚遇到的应该是一个窃贼了。这样好的身手,却做这等让人不齿之事,他感到有些惋惜。
  几日下来,温时玉遇害一案毫无进展,蒙面客似乎也销声匿迹。任城卫附近没甚好玩的,谢无风早就腻了,一直催他启程。
  这日清晨,纪檀音正在睡觉,楼下的喧闹声一阵又一阵,吵得他心烦,黑着脸推开房门,叫住一个小厮问出了什么事。
  “哎哟,小公子,您不知道,”小厮苦着脸,捶胸顿足,“来了许多江湖客要住店,个个舞刀弄枪,凶神恶煞的,掌柜的叫我们只管好酒好肉招待,别去触他们霉头,否则项上人头便不保了!”
  纪檀音看他战战兢兢的样子,不觉发笑:“哪里这样可怕了?他们只是不拘礼数,行为放浪些罢了,实际都是恩怨分明的好男儿。我下去瞧瞧。”
  “小公子可别冲动,您这细皮嫩肉的,”小厮紧张地望着他,结巴道,“可……可不经打!”
  纪檀音“哼”了一声,不以为然道:“我看谁敢打我。”


第8章 聚群豪
  “两位大侠,别动气,别动气,”纪檀音来到大堂,里面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掌柜的满头大汗,正点头哈腰地劝解两个怒目而视的客人。其中一个浓眉大眼,头上有戒疤,是个和尚,另一个黝黑皮肤,目露精光,桌上放着一把锋利的斧子。
  围观的有十二三人,都是武林人士,一边喝酒吃肉,一边看热闹。
  “狗头王,你今日可是惹恼金莲和尚了!”
  那和尚恶狠狠地剜了说话之人一眼:“孔卓,舌头不想要了?”
  一个娇柔的女人声音紧接着响起:“得了吧,武林中谁不知你有三寸金莲?还不让人说了。”
  其他人一唱一和:“柳三娘,你看这个假和尚的脚与你的玉足相比如何?”
  柳三娘正是先前说话的女子,三十几岁年纪,肤色暗黄,五官倒是生得不错,她笑着摇头:“我怎能和金莲和尚相比?行走江湖的人,一双小脚如何站的稳?”
  众人哄笑。
  纪檀音曾听两个师兄细数武林中的奇人异士、名侠大盗,其中就包括金莲和尚。据说他年幼时家贫,为混口饭吃而出家,可惜不守戒律,被寺庙逐了出来,后来机缘巧合学了一身功夫,在江湖上小有名气。但他最为人所知的不是武功,而是一双天生的小脚,金莲和尚也因此得名。纪檀音不料今日能得见真人,忍不住也笑了,往他脚下看去。
  金莲和尚气得脸色发白,喉咙中发出粗重的喘息,四面环视,恰和纪檀音的目光撞了个正着,怒喝道:“小鬼!看什么看!当心挖下你眼珠子来!”
  “和尚小气,”柳三娘娇声道,“欺负小孩子!”
  纪檀音迎着金莲和尚的目光,毫无惧色,脸上挂着一点少年人散漫的笑意。金莲和尚见了,更是怒不可遏,左手在桌子上重重一拍,微胖的身体难以置信地敏捷,直冲纪檀音而来。
  围观众人齐齐惊呼,同时抢身上前。这番玩闹是他们开的头,可不想连累了无辜的公子哥。可才跨出一步,众人便不约而同地止住去势,脸上现出惊讶之情。
  只见纪檀音在刻不容缓间抽出宝剑,从容地架住了金莲和尚的大刀。
  金莲和尚也是一惊。他本意是想吓唬吓唬这小子,一试之下,心头便有了计较,当下手腕偏转,横刀削向纪檀音胸口。
  纪檀音左肩一沉,剑尖化作一道光华,再次拦住了钢刀。
  “当,当,当,”兵刃相交之声在客栈内回荡。
  金莲和尚招招狠厉,杀机毕现,而纪檀音剑法轻灵,以柔克刚,反而站着上风。
  “这……”围观之人中到底有见多识广的,彼此对了个眼色,倒吸一口凉气,“取太极八卦之神韵,化春风冬雪之轻盈,藏金戈铁马之杀意,这……是玉山剑法?!”
  三十六招上,纪檀音的剑尖抵住了金莲和尚的喉咙。他不愿与人结仇,立刻撤剑,拱手道:“得罪了,前辈。”
  金莲和尚脸色铁青,眸欲喷火。先前被唤作孔卓的人快步上前,挡在二人中间,对纪檀音施了一礼:“请问少侠姓名?”
  纪檀音微微一笑,还礼道:“在下纪檀音。”
  柳三娘也走上前来:“你刚使的可是玉山剑法?”
  纪檀音点头,道:“家师纪恒。”
  “呵!原来是玉山神剑门下,失敬失敬!”众好汉围拢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地称赞他年少有为,又问起纪恒的情况。
  纪檀音很兴奋,他下山以来,总算遇到了同道中人,连忙一一见礼,不论之前是否听过对方名号,言谈都十分恭敬。
  “掌柜的,拿酒来!”狗头王叫道,“我们要和纪小兄弟喝一杯!”
  掌柜的哆哆嗦嗦地从桌子底下钻出来,惹得几人哈哈大笑。
  纪檀音很快便和这些人混熟了,把名字记了个七七八八。除了金莲和尚,还有一个叫做飞毛腿司钧的,也是个人物,据说轻功了得。
  他们一群人在大堂内饮酒,其他客人不敢下楼,均在房间里用饭。纪檀音有心想要约束一番,又不好开口,只得作罢。
  闲谈间得知,这些武林人士并非结伴而行,只是恰巧在路上碰到,纪檀音奇道:“我听小二说,平日客栈里难见有武林人士住店,最近是什么日子,怎地各位突然聚在一起了?”
  “你不知吗?”若不看柳三娘面貌,单闻其音,定会让人误会成二八少女,只听她柔声道,“我们是去赴宴呢。”
  “赴宴?什么宴?”
  孔卓问:“你可听过沈沛大侠的名号?他儿子娶亲,因此宴请群豪。”
  这个名字有几分耳熟,纪檀音想了想,问:“可是居于山东河南交界处,擅使流星锤的沈沛?”
  狗头王一拍大腿:“正是!”他喝得满脸通红,胡须被酒渍浸染,湿淋淋地分成几绺,看起来十分滑稽。“沈沛这几年在武林中很说得上话,人也仗义,大家都卖他面子。更别提现在又攀上这等好的亲家!”
  “可不是吗!”其他人纷纷附和。
  纪檀音问亲家是谁,听了答案大吃一惊,将女儿嫁进沈家的,竟然就是山东都指挥使——在泗水县时温小姐提过一嘴的,温时玉的上司,蔡辉卢。
  他深为不解:“朝廷大员竟和武林世家结亲?”
  飞毛腿司钧性子急,一口气说了一长串:“纪小兄弟,你只知他是都指挥使,不知他也曾是绿林好汉哩!当然现在无人敢提了,他官做大了,谁上赶着不识趣?”
  孔卓感慨道:“蔡大人和沈沛结亲,沈家的声望必定再上一个台阶,前不久江湖上还在旧事重提,说要选举武林盟主号令群雄,我看这事要真成了,盟主之位八成归沈沛了。”
  正议论得热闹,远处忽而传出一声轻蔑的“哼”。大家齐齐转头,望向独坐一隅的金莲和尚。
  金莲和尚为纪檀音所败之后,既不肯承认技不如人,又看不惯孔卓之流奉承一个小辈,因此捞了张长凳,远远地坐了,独自喝闷酒。在场的知他小气,也不去理会。此刻听他发出嘲弄之声,柳三娘手托香腮,故意朝他飞个媚眼,问:“怎么,和尚不同意?”
  金莲和尚不搭理她,只盯着纪檀音,讥笑道:“你还跟着凑热闹,不知蔡辉卢与纪恒有仇吗?”
  纪檀音从未听人说过这一节,问道:“什么仇?”
  金莲和尚却卖起了关子,一杯杯地喝酒,斜眼瞧纪檀音,故作深沉。狗头王一向看不惯他,当即拍桌道:“哼,多少年前的传言了,难道只有你听过么?”三言两语对纪檀音讲了。原来在二十年前,纪恒名震江湖时,沈沛曾与他约战过一次。那时纪恒威名赫赫,寻他讨教之人络绎不绝,而沈沛的名声远不如今日,期盼通过战胜纪恒一举成名。为了赢下比武,他动了歪心思,在纪恒茶水中投了些使人肌肉酸软的药物,纪恒受此影响,发挥不力,但依然得胜,自此二人便结下了梁子。
  纪檀音将信将疑:“真有此事吗?师父可没说过。”
  孔卓、柳三娘等异口同声道:“嗨,都是道听途说,当不得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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