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进去了,多谢徐太医教诲。”傅廿装模作样的回答。
“老夫方才说让您在这儿休息几日?”
傅廿怔了一下。
还真没认真听……
只听见徐太医叹了口气,“让您在这儿卧床休息半月,能肩骨长好了,才可以下来活动,这回听清了吗?”
“要在这儿待半个月不能出去?”傅廿听到这个急了,赶忙追问。
半个月不能动,那几乎什么都不能调查了。
“不是不能出去,是不能动也不能下床。说了您现在是骨头断了,即便您还能动,乱动对身体也有巨大的损耗,听见了吗?”
傅廿其实还是没听进去,但还是应道,“嗯。”
只要不殃及别人,傅廿就敢乱动,甚至已经计划好该怎么溜出去,继续查阅他想找到的资料。
重新敷药包扎后,傅廿又被喂了两碗汤药,说是伤口已经有感染的迹象。
“接下来请您好好休息,如若需要帮助,叫门口的药童便是。”徐太医又交代了一句,才叹着气继续去看药炉去了。
被迫躺下之后,傅廿环顾了一圈,虽然躺着的地方是通铺的最里面,但身侧有屏风,基本隔绝了外面大部分视线,既不会有人来扰他,也方便太医药童进出换药,最重要的是,也不会像单独的房间那样,方便他随时逃跑。
环顾一圈,傅廿并没有找到有效的逃脱方式,便想着等夜晚,守卫松懈一些的时候再想着溜出去。
一定要尽快打探到寝殿里那个“假人皇后”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是还没等到天黑,傅廿就感觉到不妙。
伤口的疼痛依旧不减,而且身上开始出现发热的迹象。
感染可不是什么好事,虽然傅廿有把握感染不会要他的命,但感染高烧是一定会大幅度降低行动的速度和对周围环境的判断能力。
傅廿原本想着睡一觉缓一缓,没想到不到一个时辰,体温连连攀升,完全没有消退的迹象。
迫不得已,傅廿叫了药童。
“小朋友,帮我那些常见的退烧药,别惊动你师父——”话还没说完。
傅廿只见面前的药童大喊着“师父他发烧了!”一边朝着院内跑去。
傅廿:……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还是引来了太医。
傅廿免不了又挨了一顿数落,不过也幸好,喝了汤药和安神散后,傅廿听见屏风外的守卫松懈了不少。
他虽说做不到百毒不侵,但一般用于睡眠或是其他的迷药,在傅廿身上的效果至少打对折,甚至更低。
借着药劲儿睡着的时候,傅廿也能做到浅眠保持意识。
只是退烧药物的效果也大打折扣,哪怕在睡梦中,傅廿都能感觉到体温还是节节攀升。
醒过来的时候,傅廿的呼吸很重,看着周围黑漆漆的环境,掉根针都能听见。
借着远处的窗户,傅廿能看的见明月当空,但视线太过模糊,分不清具体的时辰。
他试着抬了抬手,手和灌铅一样,根本没有力气,更别说外出找东西。
尝试坐起来无果之后,他还是重重的躺下,试图继续入睡。
夏季本就炎热,加上高烧,更是热的无法入睡。
最糟糕的是体温还在上升,丝毫没有降下来的迹象,右肩的痛感也更甚,每刺痛一下,视线都会随着眩晕一下。
躺了一会儿,傅廿思索着大约昨天真的不应该乱动,更不该打未烧开的井水清洗伤口。而且生病本就消耗体力,早些时候,应该吃点东西。
又缓了一会儿,傅廿清了清口干舌燥的嗓子,试图唤门口的药童。
只是再怎么清嗓子,声音也发不出来。试图敲屏风,手指也毫无力气,甚至比老鼠叫声都要小。
傅廿只好又躺回去,默默保存体力,想着等到天亮再说。
这种伤口感染高烧不退,无力动弹的事情,似乎已经很多很多年没经历过了。而且这次,傅廿明显感觉到身体的自我修复能力不如以前。
死倒是不至于,但也是真的难熬。
意识开始混沌的时候,傅廿也不知道是快睡着了,还是高烧导致的昏迷。
只知道口干舌燥到几乎着火时,嘴边突然递过来了一只细口壶。
尝到上面的水滴后,傅廿也顾不得是梦是醒,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本能的含住壶口。
冥冥之中,傅廿感觉到上半身被人托起了一点,紧接着,清凉的水顺着壶口,缓缓倒入口中,身前还有一只手,轻柔的替他顺着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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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感觉到水流,傅廿更加贪婪的衔住壶口,死活不撒口,想喝的更快一些,好解嗓中的干渴。
只是不管他怎么急躁,水流入口的速度一点变化都没,就是不给他一次性喝个爽快。心口前的那只手也是,一直替他顺着,生怕他呛着似的。
过了不知道多久,傅廿才感觉到喉咙里的灼烧感消退,这才肯对细口壶松口,重新躺了下去。
干渴虽是解了,可高烧来带的不适一点也没有减少。
傅廿感觉到每次他把身上的薄被踢开后,过不久,被子闷热的触感又会重新上身。
到底是在病中,折腾了几次,原本就在昏睡之中,根本没体力再去踢被子。只是隐隐知道身边应该是有人在的,具体是谁不知道。
正被被子捂的浑身燥热难受的时候,突然,额前瞬间多了一点冰凉。倒也不是特别冰,但的确能缓解一点高烧带来的不适。
感受到凉意,傅廿这才松懈下来试图挣扎出被子的四肢,安安静静的重新陷入沉睡。
后半夜大约是多了些凉意,傅廿睡得十分安稳。
再次睁眼的时候,阳光已经从窗棂洒满了大半个房间,他眯眼看了看太阳的位置。
都快到午时了……
傅廿叹了口气,忽然想起来昨天半梦半醒的时候,似乎有人替他喂了水,还替他再三盖好被子,最后还给替他放了什么凉飕飕的东西在头侧。
是烧迷糊了还是真的?
正回想的时候,傅廿一扭头,突然感觉到额前掉下来了什么。
只见额前压着的东西朝一边滚落,丝巾里包着的是一小块白瓷。
傅廿想起来了,这种白瓷块儿常年放在冰窖里,经常用于物理降温。这么看来,昨天夜里是真的有人照顾他。
瓷砖滚落的动静引来了药童,“您醒了?醒了我就叫师父过来给你换药了。”
“好。”傅廿说话还是没什么力气,说完,缓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昨夜…谢谢你帮我递水敷冰瓷,谢谢。”说完,傅廿看着面前半大的药童满脸的疑惑,以为是自己的声音太过沙哑,讲话都不清楚,便没再说话。
“您……是不是烧糊涂了?昨夜是我守着您的,可是,没有替您递过水什么的。”沉默良久,药童才将信将疑的说道。
傅廿第一反应是不是傅桢来过。
他还欠着傅桢钱,并且上次寝殿的事情也把傅桢连累的不轻,傅桢肯定不会让他这么痛快病死。而且能在宫里来无影去无踪的,傅廿只能想到这个人,“那昨夜,有别的人来过吗?”
“没有。”药童回答的十分肯定。
“这样啊……”傅廿转回头。
也是,师兄提起他上一世的名字都是一脸的嫌恶,最多来看看他死没死,怎么会这么好心给他喂水。
傅廿又看了看身侧的白瓷块儿和毛巾,上面没有留下什么能证明来者身份的痕迹。
可能真的是烧出幻觉了,傅廿叹了口气。
徐太医过来换药的时候,傅廿能听得见对方频频叹气。
傅廿不说话,他知道,无论他说什么,肯定太医都要数落他。
拆开纱布的时候,傅廿也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右臂。右臂上的血窟窿附近的皮肉有些糜烂的迹象,不是什么好兆头。哪怕太医的动作已经尽可能轻,钻心剜骨的疼痛也不断的扩散到全身。
即便傅廿是个不怕疼的,也最多能做到不动不叫,但生理性的泪水却是控制不住的溢出眼眶,呼吸也重的很。
“上次您的腿手断的时候都没有这么严重……”徐太医一边看着伤口,一边喃喃自言自语。
傅廿没接话。
因为上次是他自己随便捅了两下,也没伤到骨头,加上天气凉爽,伤势最重的时候也没到处乱蹦,情况自然是比现在好。
“纱布没有绑死,就保持这个姿势躺着别动。天热,捂着更难好,待会儿先喝两口米汤再喝汤药。”徐太医说完,又吩咐了药童几句,匆匆离开了屋子。
傅廿躺着没动,闷哼了一声表示自己听见了。
昨天没发烧的时候他还计划着怎么逃出去,现在好了,别说怎么逃出去,连动弹的力气都没。
躺着的时候,意识还算清醒,至少知道外面有往来的宫女公公来看大夫,或是有些侍卫来找太医院的女官搭话。
只是清醒没多久,傅廿又感觉到体温一点点回升,他赶忙伸了伸手,把那块凉瓷贴在脸侧,以此缓解。
米汤和汤药都是用小碗盛着的。看了很久,傅廿愈发觉得昨夜有人拿细口壶喂水是幻觉。
下午的时候,傅廿成功多讨了两块冰瓷,虽说身上的热度没退,但总比昨天好过的多。
抱着冰瓷降温的时候,傅廿突然听见门口传来骚动。
“师父说了不让来打扰——”
“半刻,半刻,求求您了小太医,马上出来别惊动你师父。”
傅廿听到似乎是忍冬的声音,赶忙清了清嗓子,尽可能大声的说道,“让他进来一下吧。我让他来的。”
说完,傅廿缓了半天气。
忍冬果然被放进来了,四目相对的时候,傅廿明显感觉到忍冬愣了一下,满脸写着不可思议。
“还好昨天我身上有伤,不然今天你来找我可能就要去重刑司找去了。”傅廿先一步解释了一句。
缓了好久,忍冬才小心翼翼的开口,“是身上原本的伤就好,他们都说你在太医院不得起身……我还以为,以为是你抗旨不遵被打成这幅样子的。”
傅廿:……
也是,毕竟昨天他是在大庭广众下被拖走的,能生出这种谣言也不奇怪。
“对了,昨天有个人找你,说让我把这个转交给你。”忍冬像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从袖子里翻了翻,找出一块金属制的腰牌,上面密密麻麻刻着的有“符号”,乍一看的确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傅廿接过金属。
一眼就看出来了上面刻着的符号是师兄的字迹。仔细观察,只能看的出上面有写京城西市,再详细的地址就很难从字迹里辨认出。
原本就头晕眼花,看了一会儿,傅廿只好先放弃辨认上面的字,轻声开口道,“谢谢……”
“不用谢啊,话说连大哥,你……好像很严重?刚受伤的时候记得你还能跑能跳的。”观察了半晌,忍冬才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对了,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可以从——”
听到“吃的”两个字,门口守着的药童赶忙赶来,“不能乱喂他吃的!已经半刻了,你该走了!”
“哪儿就半刻了?我也没有乱喂——”
“就是已经半刻了!你再在这儿待着我去叫师父了!”
傅廿原本反应就比平时慢了半拍,刚想说自己不算严重,一回头,发现药童和忍冬已经争执起来了。
他开口让药童不必推搡忍冬出去。结果两个人的声音完全盖过了他这个虚弱病患,傅廿重复了三次,两个人谁也没理他,最终,忍冬还是被不甘的推出了房间。
傅廿叹了口气,看了看忍冬送来的那块金属腰牌。
看来昨天傅桢肯定去找他了,而且没找到,才会托人转交。傅廿又想起来,好像……他之前从北疆送上京的那位读书人,也和傅桢有些关系。
不过傅桢爱认义弟义子义女的毛病傅廿一直知道,而且数量之多足够分布在九州各地,所以傅廿也没想过那么多,不过是这次可能又要和那个读书人见到了,这才想起来这茬。
好了之后先潜入对方府上看看什么情况吧,傅廿如是想到。
把腰牌贴身收好之后,傅廿又抱紧了些身上的凉瓷。
直到晚上入睡的时候,高热依旧不退,不过白日睡得多,现在傅廿也不困,只是浑身无力除了躺着坐不了别的。
换药之后,傅廿感觉到安魂散比昨天的要浓许多,明显是加大剂量了,便问道,“怎么和昨夜吃的药物有所变化?这安魂散是手抖多加一副吗?”
“昨夜看你睡得不安稳,特意让师父多配了一点。”
傅廿没再多想,把汤药一饮而尽。
不一会儿,药效上来,傅廿也没和睡意挣扎,就借着药劲儿好好的睡了一觉。
不过还没睡过前半夜,药效就彻底代谢干净,清醒过来的时候,傅廿没急着睁眼,依旧是一动不动。
躺了不一会儿,傅廿就听见门口似乎有动静。
紧接着,一阵淡淡的幽香传了进来。
不管傅廿怎么屏住呼吸,困意还是愈演愈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