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廿低头,没抬头直视。
“你怎么来了?”楚朝颐一收方才的暴躁,有些惊讶的问道。
“……”傅廿没说话。
来之前他就预料到,和这个男人面面相觑时的尴尬场面。
可到最后,还是放心不下,想来看看。
这种矛盾的心里傅廿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好沉默。
还没说话,傅廿突然感觉到手腕突然被猛地拽了一把。
傅廿不敢反抗,只好顺势跪在床沿。
两个人之间有帐纱隔着,但手腕却是被死死地攥着。傅廿看不见楚朝颐的脸,只能感觉到左手上炙热的体温久久附在上面。
“属下,属下路经寝宫。未曾料到惊扰您休息,这就出去。”傅廿想了半天,才开口说道。
说完,他感觉到手上的禁锢更加收紧,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
傅廿试着抽了抽自己的左手,徒劳无功。
楚朝颐直接问道,“大半夜的你去哪儿,还路经寝宫?”
傅廿:……
见傅廿还是不说话,楚朝颐又直接了当的追问道,“是不是听闻我难以入眠,特意过来的?”
傅廿垂头。
幸好有帷幔的遮挡,楚朝颐看不见他现在五味杂陈的表情和充血的脸色。
沉默间,傅廿感觉到附在他左手上的五指,开始试图强行挤进他的指缝。
慌乱间,他一边试图夺回左手的自主权,一边赶忙并拢五指。
这么一并拢,傅廿感觉到指缝间多了一双手的触感。
指腹的茧子微微摩挲着他的手背,手心的温度炽热,如此紧贴,甚至能若隐若现感受到对方的脉搏。
“还有,谢谢阿廿今日特意借了厨房,为我下厨做饭。味道很不错。”楚朝颐确定这只手跑不掉之后,又一次开口,“不然我还真的以为,你连被我触碰都觉得恶心。”
听到这句话,傅廿下意识绷紧身躯,“陛下多虑,属下从未这样想过。”
说完,傅廿又不自在的别开了目光。
早知道楚朝颐真的会吃……他就不手抖那么几下往里添那么多调料了。
“今日早时,藏书阁似乎进贼了。不过让公公盘点了一下,发现贵重的古籍都没有丢……”说到这儿,楚朝颐感觉到握着的那只手,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只是历代皇后的传记和平生记录被翻了。想当初你还是大影卫的时候,宫内从未有贼人能逃脱成功。”
傅廿:……
他张口想反问楚朝颐怎么知道的。
但转念一想,这宫闱之中本就是天子的家,他反问家主凭什么知道家中之事,简直笑人。
“还有,历代皇后宫妃往承元殿送肴羹甜品,说是亲手做的,其实肯进厨房亲自看着奴仆做事的都少之又少,更别说亲手碰厨灶,多数只是有这个心意,随口说说。”
傅廿下意识蹙眉。
他就说,那些个大家闺秀琴棋书画能歌善舞就算了,怎么还十八般厨艺样样精通的。
“陛下怎么突然说这些?”他理不直气很壮的小声反问。
“突然想到了,随口说说,没别的意思。”楚朝颐见此也不戳破,云淡风轻的说道,“还有,以后想进来就光明正大的进来,不用偷偷摸摸的。”
傅廿还是看着地,面部表情既复杂又丰富。
他原本只是想进来看看。
没想到楚朝颐会把他做过的“光辉事迹”一件件细数出来。
正沉默的坐着,傅廿没注意到什么时候窗帘帷幕已经悄然掀开。
感觉到有人从背后圈住他,傅廿才赶忙回神。
还没问楚朝颐要做什么,整个人就被像拔萝卜一样抱了起来。
他的身躯原本就有所残缺,即便装了义肢,还是要比常人轻巧很多。
“您,要休息吗?”被放在床褥上的时候,傅廿才小心翼翼的问道。
在述州行宫的时候,两个人还未相认时,他记得楚朝颐就是抵在他颈后,才陷入沉睡。
如今再次被拽上床褥,傅廿自觉的问道。
“嗯。不用担心,只是借你的后背靠一靠,不会强迫你做什么。”楚朝颐说完,打了个哈欠。
说完,他感觉到傅廿似乎放松了一些。
来日方长,能把人骗来说明已经缓和了一大步,楚朝颐如是想到。
傅廿没接话,自觉的把脸转向外,保持噤声。
上次楚朝颐说过,不想看见他的脸,也不想听见他的声音,还有在楚朝颐醒来之前要离开,他都记得。
躺了一会儿,傅廿感觉到颈后贴过来了一隅呼吸。
他以为楚朝颐会和以前一样,直接抱上来。
可没想到,这次楚朝颐还是小心翼翼的只贴着他的后颈,姿势甚至比两个人没相认之前,还要生疏。
傅廿心里奇怪,但还是没回头问。
这次过了好久,身后的呼吸声还是没有平静的意思,甚至比方才更为烦躁。
他能感觉到楚朝颐的脑袋不断的在他后颈上拱,但就是不肯多靠近一步。
最后,干脆连后颈也不贴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几乎能躺下一个楚幺加上一个李公公。
“陛下?”傅廿听着楚朝颐辗转反侧,小心翼翼的问道。
“怕抱着你讨你嫌。”楚朝颐用被子蒙着头,闷闷的说道,“算了,你躺着就行,只要在身边就行,能入睡就是会慢些。”
傅廿没说话。
上一世楚朝颐从来都是不讲道理,不给他的反驳的机会,要抱着他睡他绝对不能有二话,只能顺从。
这一世……动作上小心翼翼,口口声声说着怕他嫌弃。
傅廿心里反倒更是愧疚。
躺了一会儿,傅廿小心翼翼的翻身,面对着身侧眉目紧蹙的男人。
能看得出对方处于浅眠,甚至还有噩梦,眼下的乌青也重。
傅廿一时间心口似乎有些酸涩的感觉,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情绪。
反正看着楚朝颐受罪,是不太舒服。
想了一会儿,傅廿还是凑近了一些,试图主动抱抱这位睡不安稳的男人。
反正等楚朝颐睡熟,他也得离开,傅廿如是想到。
刚凑近,傅廿就感觉到右腿的义肢上似乎抵到了什么。
义肢到底不比真腿,能感知温度。
傅廿只能感觉到抵到像匕首一样的东西,他以为是随身携带的浮光匕掉出来了,赶忙伸手去抓。
比体温稍高的温度从左手心传来。
傅廿懵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浮光匕大概还在他身上。
他慌忙想撤出左手。
瞬间,他看见面前方才还双目紧闭的男人突然睁开眼睛,目光锐利的像是狩猎的野兽,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3-12 23:49:49~2021-03-13 23:57: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南风起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傅廿像是触电一般,连忙缩回手,向床边拱了拱。
“属下不小心……”苍白无力的解释完,傅廿赶紧别开目光。
他只是见楚朝颐神色不安,像是困在梦魇之中,想伸手抱一抱楚朝颐。
结果……
看来并非梦魇。
烫手和隔着衣物微妙的触感似乎还停留在手心,炽热的呼吸不断拂面,傅廿能感觉得到对面的人在压抑着什么。
“属下先行告——”
话还没说完,腰后突然被揽了一把,手劲儿很大,完全没有给他挣扎的余地。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沙哑低沉的声音就先一步贴着他的额头开口,“有胆子乱摸,没胆子承担?这就想跑?”
“属下当真无意,并非是……”话还没说完,傅廿感觉到面前的男人主动往他身上凑了凑。
身贴身的距离,彼此之间每一处体温都能相互传达,薄如蝉翼的里衣什么也挡不住。
傅廿说不下去,赶忙闭嘴,听着身侧燥耳的呼吸,飞快的思考着。
这段时间他的确身体多有不适。上一世即便有伤无法屈身,只要唇口没有大伤,他都没委屈过楚朝颐一分,一直尽职尽责的承担着影卫之外的另一份职责。
可是现在,时不时无端反胃就已经够他受的,更别说……
“既然是无意的,你慌什么?”说着,楚朝颐的手丝毫不掩饰的拨开里衣单薄的布料,手指精准的触碰到腰窝的位置,细细抚摸着被挖去的烙印。
傅廿咬牙,身体下意识蜷缩了一下。
大半月前,相认的时候也是这样,上一秒他还在大吼大怒,只要腰窝被触碰,就像开关被关掉了一样,瞬间哑口无言。
缓过神,突然,傅廿一改方才的退缩。
既然楚朝颐往他身上贴,他便贴的更近。
凑到柔软的耳垂旁边,傅廿才压着声音开口,“属下慌乱只是因为,许久未见,以往服侍您的技巧早已生疏……尤其是上次有感,怕惹您不悦。”
说完,果真见面前冰霜般的面容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随即,楚朝颐目光中的攻击性似乎少了一些。
傅廿继续道,“所以请您稍安勿躁,给属下一些回想的时间。属下保证让您……”后面四个字,傅廿回忆着不久前看的话本上的对白,忍着极大的羞耻心,贴着楚朝颐的耳朵小声模仿道。
说完,傅廿感觉到面前的呼吸倏地加重了不少,他咬牙,忍着面颊上的滚烫,“所以还请陛下松手,这样属下才能更好的让您,让您……难以下榻。”
从耳垂到脖颈灼烧的不像话,傅廿攥紧拳头。
果然,身后的禁锢松开。
“什么时候学的这么乖了?”
就是现在!
傅廿没回答,也没等楚朝颐反应过来,翻身一跃下榻裹上外甲。
转身拎起楚朝颐的鞋袜,就往外跑。
他也没说是哪种让楚朝颐难以下榻。
果然,不过三秒,傅廿就听见背后的咆哮。
“傅廿!”
傅廿哪儿肯回头。
“你把朕的鞋拎走干什么!”
“嘶……真冷。”
“傅廿!给我回来!”
傅廿一口气跑到寝殿门口,才松了口气。
冬夜里即便有地龙烧着,地板也比体温冷得多。楚朝颐到底是在礼仪规矩的环境中长大的,傅廿料定楚朝颐不会赤脚追出来,这才大胆用出这招。
“连侍卫,您怎么出来了?方才……陛下是吼了,谁的名字吗?”寝殿外,值班的宫女见他跑出来,也不敢在地上打盹,赶忙站起来,有些迷瞪的问道。
傅廿收敛好脸上的表情,平淡的说道,“陛下方才困于梦魇,将属下错认成故人,不过现在已无大碍,已然入睡,姑娘莫要进去扰了陛下休息。”说到这儿,傅廿刻意停顿了一下,“还有,这双靴子上有些污渍,属下便顺道拿了出来,还请姑娘代为转交给洗浣司。”
“好,交给奴婢吧。”小宫女对这番话并没有怀疑什么,接过傅廿手上的鞋袜,回答道。
“麻烦姑娘了。”傅廿一本正经的说完,行了常礼,这才匆匆朝着自己起居的屋子跑去。
跑到院门口,傅廿终于忍不住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想到楚朝颐的反应,他就笑的直不起腰。这种简单极致的开心,傅廿还是第一次体验。
果然比想象中更令人愉悦。
笑了半天,傅廿才步伐轻快的回到房间。
京城初雪,晨起的时候,门前已经覆盖了一层深到脚腕的积雪。
此次回宫已经快一月了,也不知是入冬受凉,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身体上的不适如影随形,一直难以消退,但大多时候也不妨碍正常生活。
傅廿哈了一口热气,看着白雾消散在空中。
听闻今日有雪,他昨夜便计划今日出宫。
一是他适应严寒大雪,即便路遇傅桢,或是其他禁军影卫跟踪,他也有优势逃脱。再一个便是的傅廿想顺道去宫外的医馆看看郎中。
宫内的太医虽说医术高明,但他所有的身体状况肯定会尽数汇报给楚朝颐。
上次在寝宫耍楚朝颐那一下后,傅廿一直没敢去主动道歉。正好也到年关,楚朝颐繁忙,常常一夜都未回承元殿。
出宫后,傅廿仔细阅读了忍冬给他的线索上的地址,这才快步朝着京郊奔去。
为了隐藏在雪色之中,傅廿今日特意选了件素白色的斗篷。也不知道是兔绒沉重,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傅廿总觉得今日的步伐没有以往那般轻盈。
赶到京郊小镇的私塾,积雪已经快到小腿,街上几乎没有行人,傅廿走上前叩门。
等了半晌,里面才传来动静。
来开门的是个中年妇人。
即便人到中年,可体态站姿能看得出,年轻时肯定是生活在非富即贵的地方。
看着这幅站姿,傅廿心说找对了。
“请问来客,您……”
不等对面说完,傅廿先一步摘下兜帽,伸出右手的义肢。
“!”妇人见到这只手,呼吸都滞了一下,缓了几秒,才小心翼翼的问道,“您,您的右腿,也,也是——”
傅廿没等她问完,卷起右腿的裤管,露出石制的义肢。
还没说话,只见面前的妇人大声喊道,“鬼!闹鬼了!”
“安静!”傅廿一时间也顾不得多,赶忙关上门,避免街坊邻里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