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完,傅廿也意识到自己吓到她了,脑内急切的思索着如何证明自己是活人。
突然,他心生一计,拿出的浮光匕,在指尖上划了一下,“您看,在下有血,是活的——”
不料一见血,面前的妇人嚎叫的声音更加凄切,“鬼啊!救命——”
鸡飞狗跳了半晌,傅廿才得以坐在凳子上,用对方递来的帕子擦着指尖的血。
沉默间,傅廿听着对面的抽泣声,还是开口说道,“抱歉,吓着春娥姑娘了。在下只是有些问题想问您。”说完,傅廿把事先准备好的礼钱和锦盒推了过去,抬眼瞥了一眼对面惊魂未定的妇人,继续保持垂头看地。
“傅大人,当年您……是奴婢给您收的尸,不,给您穿戴的凤冠霞帔,”春娥还在神魂未定的抽泣,不敢碰礼钱和锦盒,“再往后,奴婢就到年龄出宫了。”
也难怪。
傅廿挠了挠头,代入自己,想了一下是挺吓人的。
等对方哭完,傅廿才开口说明自己的来意,简单阐述了自己是在何处看到她的名字,以及希望她提供什么信息。
说完,傅廿补充了一句,“麻烦姑娘了。如若您如实告知,这些只是订金,价格包您满意。”
春娥摇了摇头。
“不能说?”
“不是,只是奴婢也不清楚。只知道当年您中毒后……和您说的“记录”上有所出入。您当时一直躺在寝宫里,奴婢和其他人,甚至包括李公公,都甚少进去过,即便进出,也只是把药品食物等等放在进门的屏风外,根本就不可能看见您的情况,只有陛下和那位江湖术士频繁进出。”
傅廿:“继续说。”
“那个江湖术士来的头日,陛下还是一脸凝重。可到了第二日,能看得出陛下神情放松了些,只是和那个江湖术士密谋的内容我们这些奴婢依旧无法得知。再之后……只见江湖术士和陛下,还有您,一起在寝宫闭关了两日,这两日奴婢等根本无法进去,只有李公公其中进去过一次,但是不到半刻中便出来了。再之后,就见着您已经活蹦乱跳,能和陛下吵架了。您现在问奴婢当年您中毒后是怎么好的,谁替您承什么蛊毒乱七八糟的,奴婢是真不知道。”
傅廿:……
的确,谨慎多疑是楚朝颐的性子,这些会出宫的宫女不能完全知情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傅廿有一点疑惑。
按春娥说的,应该就是这三日有人替他种下了承命蛊。
但是在场的人,怎么可能除了江湖术士,只有楚朝颐和他两个人?总不能是无缘无仇的术士主动替他承下这么危险的蛊毒。
“在下还有一疑问,”傅廿想到这儿眉目紧皱,“姑娘口中的‘江湖术士’到底是何人?长相如何?”
“奴婢也不知道是何人,只知道是个年纪不大的青年男子。他一直带着面遮,容貌无法得知。也没什么特征,只知道他身侧一直带着一把长剑,进殿也不卸兵。虽然是江湖术士,但穿着很讲究,一直是穿月白或是浅青色的长衫,像是书香门第的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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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傅十九。
傅廿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名字就是师兄。
“关于当年之事,还有什么细节吗?比如他和陛下说话的神色态度,还有陛下当时的反应。”
说完,傅廿看着对面的姑娘若有所思的样子。
“容奴婢想想……对了,当年陛下刚见到他来似乎特别生气,二人虽然没打起来,但气氛一直紧张。但是三日后,闭关出来的时候,那术士拿了钱财扬长而去,陛下看起来无精打采的,面色也是一片惨白,李公公和泽王搀扶着,才到偏殿休息了一会儿。术士走后约一个时辰,您才醒过来,您一醒来陛下也不休息了,二话不说就冲回寝殿和您激烈的争吵起来。再后来您应该都有印象了。”
傅廿垂头不语。
楚朝颐看起来无精打采的?
忽然,他脑海中闪过了一个荒谬的念头。
但随即便打消了。
楚朝颐那么惜命,上一世未曾信任过他,怜惜温情更是不可奢求,更别提爱这种虚无的东西,怎么可能为了一条狗付出半条命?
沉思片刻,傅廿又问道,“还有什么细节吗?”
春娥摇头,“奴婢暂时想不起来更多了。如若傅大人真想知道更详细的,只有当事人最清楚不过。”
当事人……
当事人除了他,一个不知名的术士,剩下一个就是楚朝颐。
上一世傅廿无数次问楚朝颐,替他种蛊的人是谁,得到的回答都是:会死在你后面,且绝对不会背叛朕的人,不必担心这个问题。
问得多了,傅廿也知道想听楚朝颐说出答案简直是天方夜谭。
所以这一世索性也不去找楚朝颐自讨无趣,干脆自己着手调查。
“在下知道了,谢谢姑娘。”最终,傅廿还是抱着疑虑离开了小镇。
回程的路上,傅廿的思绪不自觉的往楚朝颐身上怀疑。
他依稀记得,这一世刚回宫,就撞上楚朝颐“旧疾复发”,昏睡不醒。可是他和楚朝颐朝夕相处那么多年,从未见过楚朝颐有什么“旧疾”。
以及他死后,楚朝颐对待他的遗体匪夷所思的行为。
的确不像对待仅仅是一条不听话的狗的态度。
到了京城的繁华街段,傅廿才慢下脚步,停在了一家医馆门口。
这家医馆的先生据说医书高明,曾经甚至拒绝过进宫当太医的邀约,誓要行医济世。
大雪□□路不便,傅廿到的时候正值正午,没什么人,很快就见到了这位闻名已久的大夫。
“小兄弟,怎么了这是?”
“嗯……”傅廿迟疑了一下,没想好怎么开口。
“老夫明白,里面请吧,方便说话。”郎中扫了一眼傅廿大概的年纪,和满脸的局促,先一步体谅道。
傅廿赶忙站起来,跟着郎中进了里间。
进去之后,傅廿扫了一眼墙上,大多都是不举之症的病例,以及干预后的治疗效果和经脉原理。
傅廿觉得大夫似乎误会了什么。
“……大概就是这样,在下实在找不出病因。”叙述了半天,傅廿才把自己的疑惑表达完整。
这些天的反胃头晕,以及茶饭不思和乏力,和其他的一些情况。
说完,傅廿感觉到手腕上附上来了一只苍劲的手,不断的试探着。
“能看得出小兄弟自幼年习武,身体康健,冒昧问一句,腿和手是先天有什么问题吗?”大夫一边诊脉,一边问道。
傅廿卷起来袖子,露出义肢,“先天缺了右臂和右腿,腿部也是义肢。的确从小习武,身体上一直没出过什么大碍,所以这次才觉得奇怪。”
大夫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继续沉默着诊脉。
可眉目却是越蹙越紧。
傅廿心里沉了一下,心说自己别是命不久矣了吧。
每次见大夫这幅表情,准没好事。
沉默半晌,傅廿才听见面前的郎中紧蹙着眉,开口道,“这副脉象的确少见,但也并非从未见过。你虽为男子,但隐隐能摸得出雌雄共存的脉络。但奇怪就奇怪在……孕脉尤其明显,而且你体内的结构应当和寻常男子也不太一样。”
傅廿:“?”
胡诌好得也得有理有据吧?
可是看着大夫认真的神态,傅廿一时间也不太确定是自己听错了,还是对方说的是什么胡话。
“你的肠内比寻常人多出来一个内腔,孕脉来源应当就是此处,”大夫说着又不禁蹙眉,“小兄弟,是喜脉,不会错的。”
“什么?”傅廿彻底怀疑自己的耳朵,“大夫,您……您还清醒吧?”
他并非是想骂人,只是面对这套说辞,第一反应不是自己耳朵有问题就是对方脑子有问题。
“是喜脉。您没听错,您的确……有孕在身,差不多一有一月。脉象虽然微弱,但千真万确,不会错的。”大夫又一次重复道,“以往老夫也见过雌雄共体的脉络,也有和您一样,体内构造特殊的。虽为罕见,但的确存在。有身孕的男子也在史书医书上有过记载——”
“编也有个度吧?”傅廿确认自己没听错,没等大夫说完,有些暴躁的打断,“您听听您在说什么?男子会有身孕?话本上都不敢这么写,如若真是诊断不出问题如实说就是,何必编出这么离谱的说辞诓人?”
大夫低头,“老夫所言真切,并非骗人。您一时间难以接受也是正常,。能看出您曾经十分不爱惜身体,常有摔伤刀伤以及等等,但这段时间请您务必多加小心,不可莽撞。”
傅廿:……
这么荒唐的谎话也敢说不是骗人?
到底今日是偷偷摸摸的出宫,傅廿也不想惹事。他没再和大夫争论,把诊金扔在桌子上,大步出了医馆。
走在回宫的路上,傅廿心里还嘀咕着。
江湖郎中越来越离谱。
回宫后,傅廿一头栽倒在塌上,闭目缓解着身上的疲乏感。
以往连续赶路几个日夜都不会这么累,今日只是出京了一趟,就能困倦成这幅模样。
躺着的时候,傅廿不禁回想起来那个“骗子郎中”的话。
有身孕,且差不多一月。
被禁军捉拿回宫,的确差不多是一月之前,也是那日……
可上一世这种事情发生的次数数不胜数,他又为男子,怎么可能?
最后傅廿没再去想,顺着困意睡了过去。
入夜,傅廿是被冻醒的。
他坐起来,自顾自的穿好轻甲。
以往他一向耐冻,冬日里为了行动方便,不会穿过度繁琐的服饰,甚至雪天用冷水冲澡都是常态。
穿好轻甲,傅廿叹了口气。
可能真的是老了。
他这么想着,带上腰牌准备去管事那儿领些炭火。
积雪没过靴筒的时候,傅廿吸了口冷气。
还没踏着松软的积雪走两步,突然,他看见一个公公,跌跌撞撞的朝他跑来。雪地里路不稳,对方跌了好几个跟头才跑到他面前。
“连侍卫,连,连侍卫……”
傅廿驻足,“怎么了?”
“正殿,去正殿。”小太监跑的上气不接下气,话都说不囫囵。
“是陛下找我吗?”
小太监赶忙摇头,“是一个年轻的男子,叫你,叫你师兄。跟疯了一样,谁都拦不住……”
傅别?
能叫他师兄的,只有这个人。傅廿记得他已经逃遁出宫,莫非是又被抓回来了?
“多谢,属下马上去。”傅廿没想那么多,谢过小太监,一路奔向承元殿的正殿。
还在玉阶上,傅廿就隐隐听见殿内传来咳嗽声。
声音深沉沙哑,有些病恹恹的,但还是能听得出是楚朝颐的声音。
这几日楚朝颐忙于朝政,又病了吗?
傅廿不禁想起早些时候出宫找春娥说的话,只是转念,他自己强迫自己打消这个念头。
骤雪未霁,加上繁忙未能好好休息,着染风寒也实属正常。
进入大殿,傅廿一眼就看见了被禁军压制住的傅别。
“师兄!师兄!”傅别一见到他,便大声吼道,神色焦急慌乱。
傅廿见傅别发冠散乱,着装也凌乱不堪,脸上手上泥渍斑斑,如若不是这张脸,当真认不出他是傅别。
“咳咳咳咳咳——”
听到楚朝颐的咳嗽声,傅廿才行礼道,“参见陛下。敢问这是……”
只见楚朝颐没开口,继续自顾自的缓解着咳嗽,时不时揉着太阳穴。伫立在一旁的韩教头开口道,“前些日子这小子造了一个纸人放在牢狱中,那些狱卒也是饭桶,整整三日没发现,最后看着饭菜都没动过才发现人早就逃遁的无影无踪。正满京城搜寻的时候,他自己又冒出来了,倒在宫门口不省人事。刚喂了点食水清醒过来,就吵吵着要见陛下,陛下原就身体不适……结果这小子一见到陛下就开始发疯,嚷嚷着要见师兄。陛下就说,叫您过来。”
傅廿虽然不想认这个便宜师弟,但听着傅别震耳欲聋的吵闹,最终还是没办法,走近傅别,小声问道,“你怎么了?不是说要出宫吗?怎么又回来了?”
“师兄!”这么一凑近,傅别直接挣脱禁军的桎梏,一把冲向傅廿。
傅廿没办法,赶忙伸手抱着。
半大的少年和成人的体格差不多,傅廿后撤了一步才站稳。
“他,他醒过来了!醒过来了!”傅别语无伦次的喊道,眸中忽闪忽闪的,能看得出情绪激动,但就是表达不清楚,“十九,十九!”
傅廿被这么抱着有点呼吸不过来,也只能耐心继续问道,“谁醒过来了?冷静,说清楚一点。从小见的事儿也不少了,别这么不稳重,咋咋呼呼的。”
问完,傅廿还没听见傅别回答,只听见龙椅的方向传来幽幽的声音。
嗓音沙哑,明显被咳嗽折磨的无法好好说话,“再怎么兄弟情深,在朕面前也注意点礼仪,咳咳咳咳咳——”
第66章
傅别完全没把龙椅上那位说的话放在眼里,依旧抱着傅廿死死不撒手,“师兄,我们去外面说,这儿人多眼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