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你身上还带着伤,不宜乱走动。”陆折玉皱了皱眉,想拦着他。
“你这个骗子,走开。”时云璟已经将脸上的泪痕抹干净了,方才还趴在骗子肩头委屈的人,现在已经换了一副面孔,只专注着穿好靴子,披上衣裳,又开始四处寻自个儿的披风。
“诶……殿下……”
可是躺了一夜,他头发也早已凌乱不堪,早晨起来还没洗脸。虽然这几日是非常时刻,可是这位向来注重仪表的六殿下岂会如此放任自己这般不修边幅?于是又开始寻梳子和发簪,还有玉佩,只可惜,一样都没寻到。
“你把本王随身带着的东西都放哪儿了?”时云璟蹙眉看他。
陆折玉叹口气,从桌案下的小匣中取出他的发簪和玉佩。时云璟劈手夺来,用发簪随身把头发挽了一下,玉佩系在腰上便要出门,然而刚打开门,就跟一人迎面撞上了。
“没长眼睛啊?”时云璟骂了一句。他自幼在楚宫中长大,宫人侍从哪个不敢尽心竭力地伺候这位正宫嫡皇子,鲜少遇到这种冒失之人。
那个被撞的人张了张口,一副丈二摸不到头脑的神色。陆折玉走上前来,他认出此人是封扬的手下,轻咳一声,开口问道:“何事?”
那人摸了摸鼻子,这才想起来行礼:“公子,方才城中有人放穿云箭,已经被我军抓到。看打扮像楚国之人。”说着,他心虚地抬头看了一眼时云璟。
时云璟自然也微微一讶,他正欲出门,陆折玉先行一步将其拦住。那人小心翼翼地抬头询问道:“要不要带来审问?”
陆折玉迟疑片刻,看了看时云璟,又将视线转向来者:“把人请来,别伤他。”
“是。”
时云璟狠狠地挣脱开他的钳制,轻哼了一声:“你凭什么抓本王的人?”
陆折玉无奈道:“既然此人放了穿云箭,那定然是与殿下有事相商,我已经吩咐下去将人带来,若有什么事,当面告诉殿下,这样不好么?”
时云璟哼哼了两声,没再理他。
过了片刻,那名定远军已经将人带了过来,来者进门后,看看陆折玉,又看看时云璟,错愕之余,赶紧下跪行礼:“属下缪行,参见殿下。”
时云璟看到来者,无力地抚了抚额:“皇帝把你派到本王身边做暗线,本王还道你武功不错。”
缪行:“……”
时云璟双眉拧作一团,咬了咬牙:“你到底是怎么被定远军抓住的?”
第31章
缪行低头跪在地上,鬓角流出冷汗:“回殿下,那穿云箭……属下还不是很会用,一不小心就被发现了……”
他说着,声音越来越小。陆折玉立在一旁围观,一句话也不说。
时云璟受了伤,喝了那药之后本就昏昏沉沉的,他指节摁上太阳穴揉了揉,沉声道:“交代你的事,可成了?”
缪行抬起头,看了一眼陆折玉,没有说话。
陆折玉会意,淡淡道:“你们聊,我先出去。”
陆折玉出去之后,顺便将门带上。缪行十分担忧:“现在宫里已经被定远军攻进来了,殿下怎么还跟陆公子在一处?”殿下对这陆公子情深义重,不会已经归顺了吧?
时云璟懒得解释,没什么好气地问道:“秦春呢?死了没?”
缪行慌忙道:“已经按照殿下的吩咐解决了。”
时云璟挑了挑眉:“哦?你是怎么做到的?”
秦春带着的那一群刺客功夫不凡,他带着禁军追了好一会儿都没追上,没想到缪行做的倒是还算利落。
“属下正面本就打不过他,只能假意与他汇合,然后趁他不备,就……”他的声音越来越低,“陛下那里,属下说,他被定远军收买,被属下发现后暗中做掉了。”
功夫虽然差,但是还不算笨,时云璟轻哼一声:“做得不错,起来回话罢。”
“谢殿下。”缪行站起身来,一滴冷汗顺着鬓角淌下。“还有一事,陛下召了萧大将军迅速回荥城。”
时云璟闻言,皱了皱眉:“这个时候下诏?皇帝他脑子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缪行听他对自己亲爹如此不敬,神色有些窘迫:“定远军攻入皇宫,朝中又无可用之人,陛下这也是吓破了胆的无用之举……”
时云璟冷笑一声:“远水就不了近火,我舅舅人在北境,要赶回荥城少说一个月。到那个时候,楚国早就被灭了。”
缪行:“……”
“行了,此事我知道了。”时云璟叹口气。“揽月殿现在如何?我姐姐可还安全?”
“属下不知……”缪行稍稍抬头试探问道,“若不然,属下回宫一趟悄悄把公主接出来?”
“别了。”时云璟摆了摆手。“就你这武功,本王担心你回宫一趟送了命。”
缪行又惭愧地低下了头。再怎么说,他出身御林军,后来被调到干清宫,再派到鸣鸾殿做探子,说明他功夫也不算太差。习武之人被质疑武功,他心里不由好一阵有苦难言。
“那殿下可还有别的什么事要交代属下?”缪行抬头问道。委屈归委屈,还是要为主子效命。
时云璟叹了口气,没有立刻回应。如今,他自己都不知道现在该做些什么。甚至心底希望定远军能把皇宫搅个天翻地覆,把承安帝一刀杀了都跟他没什么干系。
“你走罢。日后不必跟着本王了。”
缪行一怔:“殿下这是何意?”
“秦春已经死了,皇帝也自顾不暇,没工夫再想着暗杀我。你已经没什么用了。”时云璟瞥他一眼。“回去照看你那一双弟弟妹妹罢。本王会给干清宫放出消息,就说你在乱军中丧生了。走了之后,便不必再回宫了。”
缪行神色错愕地看着他,一时面上十分为难。
主子这是要赶人了。
见他没动静,时云璟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对了,你缺钱是不是?我记得你那弟弟妹妹刚开始读书来着。”
缪行:“……”
时云璟摸了摸腰间,空空如也。又摸了摸另一边,同样什么东西都没有。
他平日出门向来不带现银。
“陆折玉?陆折玉!”时云璟冲着门外高声喊了一句。
过了一会儿,仍然不见有人走进来,时云璟这才起身走到门口打开门,只见屋外空无一人,连个护卫都没有。
也不知道人跑哪儿去了,时云璟又大声喊道:“陆折玉!”
过了好一会儿方才有人从客栈后院走到大堂,然后直接纵着轻功上了二楼。
陆折玉微微蹙眉:“喊什么?担心别人不知道你藏身在此?”
时云璟哼哼了两声:“本王和下属在议事,你居然没派人在门外偷听?”
陆折玉:“?”
他为什么要派人偷听?
“罢了罢了。你现在有银子没?”时云璟问道。
“殿下要银子作甚?”
时云璟懒得多言,催促道:“快给本王,本王日后又不是不还你。”
陆折玉无奈,解下荷包递给他。时云璟打开一看,大概有三十几两碎银,连荷包一起扔给了缪行。缪行慌忙接住。
时云璟:“拿了钱赶紧走人罢,日后不必再给别人卖命了。”
缪行为难地看了看他,陆折玉大约猜到了时云璟方才与缪行都聊了些什么。
这还用得着派下属偷听?时云璟有什么事向来是直接写在脸上的。
陆折玉淡淡道:“殿下既然已经吩咐了,你就照做罢。现在这般情形,留你在身边也无用。”
缪行无言以对。收下银子跪地对时云璟磕了个头,又对陆折玉磕了个头,耿直地道:“谢殿下,谢陆公子。他日若需属下效力,属下定然万死不辞。”
时云璟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滚了。缪行又行了一礼,利落地起身翻窗滚了。
陆折玉渐渐捋清了事情的脉络,敛目道:“昨日的刺客,原来是皇上派来的。”承安帝派了秦春来刺杀他,缪行未来得及提前告知,导致时云璟受伤,然后时云璟派缪行趁其在宫外解决了他。此事完毕,缪行便没有什么用处了。
“第三次了。”时云璟看了他一眼,又收回了视线。“本王出宫一次,他刺杀一次。”他顿了顿,轻轻吐出一口气,“他是不是有病啊?”
陆折玉:“……”
他轻咳一声,道:“殿下有伤在身,还是切勿动怒。”
“本王才没动怒,若不然这些年以来,不被他暗杀也被气死了。”说着,许是方才喝的那药起了药效,时云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哈欠,一阵倦意上头,他揉了揉眼睛,却被陆折玉攥住了手腕:“若是困了,殿下再睡会儿罢。”
时云璟抬眸看着他:“你给我喝的那药里,是不是有安神药?”
陆折玉点了点头:“大夫说过了,殿下受了伤要好好歇息。”
时云璟确实是很累了,昨日折腾了一整日,还遇刺受伤,又一夜未曾休息好,这会儿确实是累了。但此时也不是睡觉的时候,他站起身来,向门口走去:“本王要回宫一趟,你别拦着。”
陆折玉就知道他不会安分地养伤,起身相拦:“殿下,宫里现在并不安全,就算定远军不会动你,但是皇上呢?他虽自顾不暇,也难保趁乱再派人行刺你。”
时云璟瞥他一眼,没好气地道:“本王住在宫里,现在要回宫,关你什么事?你抓我下属便也罢了,如今还要软禁本王?”说着,他靠近陆折玉几步,倾身向前,眯了眯眸,“你想软禁我,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谁想软禁你了……陆折玉翻了个白眼,实在是对他无语。这种时候却又不得不耐下性子来:“殿下是放心不下夙宁公主?我可以派人……”
“缪行?你怎么又回来了?”时云璟突然睁大眼睛,看向陆折玉身后的窗户。
陆折玉下意识回头看去,却看着窗户紧闭,空无一人。
与此同时,起了坏心思的时云璟突然抬手五指并起,学着陆折玉的招式掌侧用力一记手刀砍向他的颈后。
陆折玉颈后一疼,他皱着眉回过头来:“你在搞什么?”
时云璟怔怔地看着自己手掌,不发一言。
怎的同是习武之人,他的武功究竟是比陆折玉差哪儿去了?
时云璟尴尬地收回手,轻咳了一声:“没什么,无事发生。”
陆折玉淡淡道:“殿下倒是帮我想了一个好主意。”
时云璟猛地抬头,他猜到了陆折玉想做什么,恼怒道:“你不许再敲晕本王!你若动手,本王就诛你九族,诛你九族的九族,诛你九族的九族的九……”
话音未落,陆折玉一记手刀下去,时云璟身子一软晕了过去。陆折玉扶住他,又将其拦腰抱起,小心避开他身上的伤口,轻轻放在了床榻上,最后给他盖好被子。
与此同时。楚宫内苑。
养心殿中,承安帝落魄地坐在龙椅上。
他已下旨,招骠骑大将军萧涵煦迅速回宫,两个时辰之前,密旨刚刚发出。他几乎隔一刻钟就问问侍从,大将军回来了没有。
李忠仁被他揪着衣领,颤巍巍地道:“陛……陛下……萧大将军远在北境,一时片刻也回不来啊。”
承安帝此时几乎已经神志不清,他突然间松了手,李忠仁无力地跌倒在地上,哭丧着脸道:“陛下,您忘了吗?您已经派萧涵煦戍边北境,无诏不得回京。如今就算是已经下了诏,要回来也得一个月啊。”
承安帝默默念到:“一个月……一个月……呵,朕的江山,没他萧家还真是不保……”
李忠仁哭着劝道:“陛下保重龙体啊。”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小太监突然撞开门,连滚带爬地跪倒在承安帝面前:“陛下……那定远军杀进养心殿了!”
第32章
承安帝还未来得及回应,数十名定远军已经破门而入。日光自殿外斜斜射入大殿之内,灰尘在光柱里乱舞。
承安帝抬臂遮挡刺眼光线,眯着眼睛望去,那数十名训练有素的定远军分散站在两边,中间走来一位身着陈国朝服之人,作臣子打扮,手执一书卷文书,不疾不徐走上前来。
吓破了胆的李忠仁躲在龙椅后面,几个小太监也纷纷瑟缩着身子一动不动。承安帝的冕旒歪歪斜斜,头发凌乱,他眯着眼睛,看着那人,再开口之时,沙哑的声音仿佛老了十岁:“来者何人?”
那名使臣站在承安帝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抬起那文书,道:“陈国定远侯陆迟将军奉陛下之命,奉书楚国皇帝。”
承安帝苦笑:“你们定远侯都说了些什么?难道想让朕退位不成?”
使臣冷笑一声,展开文书,念道:“中原之地,陈楚分潆水而治,互不侵扰。去岁年初,楚国扰我边境,侵我疆土,夺我城池,使得陈国子民大乱。今,我朝陛下仁德,不欲再起战事,以和为贵。如果楚国愿主动归还边境六城,割让西北十三城,释放十名人质,偿还陈国白银六百万两,陈国为表诚意,愿与楚国签订二十年无战之协定。”
念罢,使臣卷起文书,单手递给承安帝:“不知楚帝,可愿意签订这盟约?”
承安帝的手已经攥地发疼,他盯着那文书,又抬起血红的眸子,望着使臣:“去年你们败给了我朝萧涵煦大将军,你们就不怕朕再派萧将军攻打陈国?”
使臣冷笑,道:“自古兵者无常胜,纵然再次交战,皇上可有必胜把握?更何况,萧大将军远在北境,你们楚国还能找出第二个萧涵煦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