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流冷酷地回答不知道。说完,他听了下来,把手搭在我的肩上,“我要去应酬一番。你去湖边的亭子坐着,那边僻静。我很快来接你。”
吴薛林有些咋舌,“你对你师弟……还挺不错的啊?”
我心里不无骄傲,想大声喊出来,让别人都知道。克制地,我对沈流露出了一个满足的微笑,然后握住他的右手,“师兄,我会乖乖等你的。”
这时远远可以看见白虎堂正门两嶟威风凛凛的石狮,以及一辆精致的马车。
吴薛林突然叫了起来,“罗门主怎么也来了?这……?!”
他的脸色从疑惑到惊讶再到唾弃,朝我忿忿道:“罗威的酒量可是出了名的大,当心你师兄被他灌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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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担心。
纵然远处是丝竹歌舞觥筹交错,我心里依然坚信沈流不会背弃他的承诺。
沈流这个人,比石头还要守信。硬朗、少言,这在他身上都不是缺点。
“咦?怎么有个弟弟在这儿?”
来者单凭声音的娇俏灵动就能让人断定此人必为美人。
我转过去一看,哦豁,“白小姐好。”
来人着淡枫色齐腰襦裙,挽着矮堕髻,恰到好处地缀着几只白蝶穿花钗。眉目灵动柔婉,让人一看便知是大家闺秀。
她笑着问,“你是迷了路吗?要我送你回正席吗?哎呀,弟弟,你长得可真好看。”
这白堂主唯一的子女身上怎么冒着傻气?白起风把女儿养废了。
我刚准备回答这傻白甜,一道声音打断了我。原来白灵身后、假山旁还站着个少女。
“这位弟弟,我好像曾经见过。”
随着她从阴影中走出来,可以看出这是个英气的女子,身上也穿着适合打斗的红白相间的便服。
白灵见她出来了,打趣道,“这般年纪的弟弟,你既然见过了我怎会没有见过?”
我笑了一下,“许是梦里见过。”
白灵咯咯笑了起来,旁边的少女倒只抿唇一笑。我就微笑着、静静地看着她们,等她们开心够。
白灵笑完后,亲昵地走进我,“你这弟弟!你是哪门哪派,谁带你进来的?”
“我是沈流的师弟。我在等我师兄。”
“你是沈流的师弟?”英气女子一下子对我提起了兴趣。
“哦~清清,这、是、沈-流-的、师、弟、啊!”
罗清啪掉了白灵试图搭上她肩膀的手,“你师兄,现在在正厅?”
“清清!你这般打听沈少侠的行踪,是急不可待了……?”
罗清咳了一下,“我只是觉得他做事利落,性格也好,想交个朋友。“
但我怎么看不见她脸上那层薄晕?我点了点头,再次强调:“他让我在这儿等他,他来接我。”
“傻小子!沈流来了就肯定是被人围得团团转,你去找他还差不多!”
“是啊。”罗清也接话,“我们带你去找他吧。”
我撅起嘴,“他说让我在这里等他的……”
聒噪聒噪!我冷眼看着这两个白痴,恨不得让她们永远闭嘴。
“你这人……”
“既然如此,”我叹了一口气,“就请两位姐姐带我去吧。”
我总是微笑着,像个乖孩子。转身后的一秒,我感到风割过我的眼睛,我听见白灵的惊呼,,还有,仿佛骨头摔断了的脆响。
我还听见沈流那一声着急的,“星之——”
天助我也。
第6章
摔倒并不疼,疼的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做这么蠢的事。
我为了什么?为了沈流。
沈流关切的眼神,着急的语气。
头上的月亮又大又圆,散发着昏黄的光圈,仿佛罗清脸上的红晕。
我迷迷糊糊地看着沈流的侧脸,沈流可真好看。沈流可真好啊。
我的目眩神迷只为他,我很快就清醒了,伏在他肩窝小声啜泣,“她们不让我在这里等你,非要我去席上……”
说话点到即止,给人想象空间。
沈流顿住了,一旁的罗清小声询问,“君珩,怎么了?”
我忍。
我贴上沈流的侧颊,在他耳边轻声道,“师兄,好疼。”
沈流心疼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快步跟上白灵。
瞧吧。他心里没有你。
啦啦啦啦啦啦啦略略略略略略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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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流说还好,只是扭了脚踝。
他拒绝了白灵留宿的提议,也没理会吴薛林的一惊一乍,带我回武阳剑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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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流把我抱上床,然后坐在床沿定定看着我受伤的那只脚。
半响无言。
而我知道,沈流的沉默有一半是自责,我便安慰他:“师兄,不疼的。我有点渴了,你给我倒杯水好吗?”
这是一个沉默的夜晚,却有什么开始变得不一样的。
比如我央求着想挽沈流的胳膊睡,但他以这个姿势对我的伤不好严词拒绝了。
“这些天我就陪着你。不许作妖,好生休息。”
“遵命,沈-师-兄。”
我好想喊沈流的。
沈流、沈流,这两个字在我舌尖反复品味,就如在我心上不停游荡。
师兄,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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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早。
睡了个好觉。
旁边没有人了。我看过去,沈流坐在小桌上看书,他没去练剑。
“师兄。”随喊随到,“我饿了。”
我强烈要求沈流帮我刷牙,他难言地看着我,可能想告诉我受伤的是脚而不是手,但拒绝的话始终没说出来。
“唔,师兄,要你给我擦脸。”我乖巧地向他眨眼,“求你喽。”
我仿佛看见他投降的英姿。
沈流,真的很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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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后,我不禁问,“咱们真要在这里养伤啊?那得十天半个月了,这太打扰了吧?”
沈流给了个还不是你自己惹的祸的眼神,“等你脚伤好了再走。”
“这不行!这也太无聊了吧!”
“……”
“起码!起码到金陵逛逛啊!”
“你先吃什么,我给你买。”
“师兄你怎么这样,我难道只关心吃吗!”我义愤填膺,“好不容易下山,还是来金陵,至少要把金陵城走个遍吧!”
“你是想拄拐棍逛街吗?”
“……”沈流说话真是……噎死个人,我反驳道,“当然不是了!师兄你背我啊!哎,别介,抱着也成啊!我不嫌丢人的!”
“哎,别走啊!弄轮椅也成的!我不挑!”
沈流气量有些小,我日后还需调教调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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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软磨硬泡下,沈流给我带了些话本和地方志。他还给我一些医书,让我辨认药草。我连连摆手,沈流说,“就怕万一用得上。一些止血草、解毒草你总要认得。”我便乖乖学起来了。
在学习中,我发现自己真的很聪明,几乎过目不忘,我往沈流那边靠,然后停在他肩膀上撒娇,“师兄,你快夸夸我。”
沈流也觉得我在这方面有天赋,便去药堂买了草药,让我能更深入学习。
于是这十天的日常就是,我看书识草,沈流练剑,间以吴薛林的关切和八卦。
其中,最严重的一条是罗门的人在朱雀街和白虎堂弟子打了起来。原因是一处商铺。
朱雀街是金陵最繁华的商道,寸土寸金,商铺鳞次栉比。
“据说是为了四间铺子,但我想不至于吧!罗门家大业大的,白虎堂更大了。而且,”吴薛林把掰好的瓜子仁一齐放进嘴里,“这事儿是中午发生的,当天下午罗威就去白虎堂请罪了。这罗门中人,”吴薛林越品越不对,“是谁家的卧底啊?虽然这几间铺子能盘下来肯定很赚钱,但为此损失门主的脸面也不值啊!”
“罗门原本在那儿有铺子吗?”
“肯定有的啊!这日进斗金的地方,罗门门主哪有不参与的道理!”吴薛林瞅瞅了四周,然后凑近我耳边,小心翼翼地说,“据说,罗威好财不好色。这气量就比不上白虎堂主,白虎堂主一不好色二不好财,谁也贿赂不了他!”
“当然,”我也赞同,“谁能用钱贿赂动皇帝?”
“啧,你小子有眼光。”吴薛林把身子又摇了回去,“白虎堂百年扎根于金陵,自然……不过那罗门,是十几年前才在江湖上崭露头角,但迅速在金陵城站稳了脚跟。这罗门主,也是有实力的很。我小时候还常师叔嘀咕过,怎么从前没听过这号人物?”
“来路不正?”
吴薛林剥瓜子的手顿了一下,接着就把仁儿抛上去,边嚼边说,“最多算来路不明。这话可别乱说。”
“哦。”我又问,“白大小姐和罗小姐的关系怎么样了?”
“没破裂呢。可能她们不大在乎父辈之间的暗流汹涌。”吴薛林认真地想了想,“至少白小姐是不在乎的,她可是‘公主’。至于罗小姐嘛,算个……‘庶公主’好了。”
“毕竟那么多人为她鞍前马后。”我笑着轻轻说,“不知道多少……堆出来的。”
“你说什么?你不会说是用人命堆出来的吧?清醒点,小兄弟!人在江湖,哪儿能免得了打打杀杀?不然何以江湖上的排名都是凭借武功?”
“有道是,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人命嘛,实在如草芥。就像你师兄,长得好看,没有武功的话,哪儿能出门呐!就像你,”他嘿嘿一笑,“这一路没有你师兄陪着你的话,我俩说不定就在那处嘿嘿见面了。”哼。我一把推开吴薛林凑近的臭脸,大声喊道,“师兄!他想亲我!”
咻——
海清剑划断了吴薛林一边的鬓发,沈流面无表情地说,“手滑了。”
“啊哈,”吴薛林赔笑着起身,用指尖轻轻把锋利的剑刃挪开,“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事,走了、走了。”
他赶紧跑走了,我还听见他“无聊了找我唠嗑,不如意了就赶我走,合着我是个解闷小厮啊。”
“师兄,剑法真厉害。”我不吝啬地给沈流鼓掌。
“这么厉害,你想学吗?”
当然不想。“我内力浅薄,怕是不能……”
沈流听了,皱起眉头,“上次我就查探出你内力少得可怜,这些年你都是在怎么练功的?”
我回答不了,只好缩着头。
“等你伤好了,就和我学剑。”
“师兄……”
“我来教你。”沈流不容拒绝地说,“星之,你总要有自保的能力。”
我讨厌沈流一本正经。
我在小本本上添道:沈流,太正经,略烦。
我觉得自己可以再挣扎一次,“师兄,我们不是要去历练吗?老呆在金陵不好吧?”
沈流背过手,“前日掌门传信,让我们在武阳剑派好好住下。金陵如今聚集了不少江湖侠士,向他们请教也大有裨益。不用着急回去。”
啊,掌门的信来的也太及时了吧!。
第7章
练剑从体力开始训练,按沈流的话说,“你总的有力气拿起剑,而不是带着它栽跟头。”
?沈流,我不要面子的吗?
好的,我不要了。我要换——剑。
剑很沉,真的。即使是以薄、利闻名的海清剑,第一次上手也差点让我栽了跟头。
沈流逼着我。早上寅时起床洗漱完毕后,便开始扎马步。吃完早饭后,便练一上午。如此累,我满头大汗地争夺了一点福利,下午可去游览金陵,须在晚饭前回来,晚上再练两个时辰的剑。
我不得不承认,沈流是一个很严格的老师,相必自己练剑也是格外严格。正因如此,二十二岁便在刀光剑影的江湖闯出了名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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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武阳剑派不知为何对门内弟子约束的很严,所有弟子都开始勤学苦练且有严格的出入凭证。
吴薛林好久没来了。这个人嘻嘻哈哈的,一看就不正经,听说练功背书都不咋地,如果生在高门,一准是个纨绔子弟。吴薛林身上欢乐的气质带着几分玩世不恭。他像个不怕事的主一样,可明明生、长在一个小门派里。
他不来,我和沈流乐得清闲。他来了,我和沈流差点打起来了。
那天,他进门一看见沈流指导我不标准的剑姿时就乐了,“哎不是,沈师兄,你怎么、怎么像在教儿子练剑一样啊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确实,沈流高,而我还尚未长高,因此沈流贴住我的身体时,就好像把我整个人揽在怀里,跟个挂件似的!
我冷哼一声,然后把手中的木剑扔向吴薛林,他连忙笑着跑了。
有这个好笑吗?走得跟尿急似的。
“吴师兄,你别拉裤子里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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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分心,继续练。”
沈流的语气真是和沈震海有得一比,我突然就心痒了,大无畏地朝着沈流喊,
“爹——”
这招有奇效。
沈流不打算教我练剑了,他打算教训我了。
我尽力微笑,看着沈流一步步走来,带着杀气前行。
我不怕他打我,真的。
就像吴薛林说的,我身材偏娇小,且灵活,能像阵风一样四处跑,沈流绝对抓不住我的。
不慌,稳住。
沈流走到我面前,停了三步距离,他的声音依然沉着但我听出了不开心,“教你练剑不好好练,外人编排我你倒一学就会。”
哦,只是怨气,没生气啊。
我笑着走进沈流,握住他的小臂撒娇,“因为师兄你看起来太可靠、沉着了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