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你可以当我爹哎,这样就一辈子照顾我吧。”
“哎,沈流,说真的,你改姓万,我就认了你这个爹。”
“我给爹天天暖被窝!”
听着我的胡言乱语,沈流的脸色从黑到墨再到青,脸色多精彩心里就多生气。
但我不怕,一来我没见过沈流责罚同门弟子,二则这个姿势也方便让我开溜。
直白地说,我是做好了万全之策才来接近沈流。
所以我觉得,我配不上这么个光风霁月的人。真的很可笑啊。
一般人被同辈说上这么一顿乌七八糟的话,早就教育一顿上去了。
但沈流对我这恶作剧似的行为,只是说:“不要再胡闹了。”
很奇妙,就这么轻轻一句话,我那颗四下尖叫不肯安生的心就被定住了,然后乖乖回到自己的巢穴。
我撇撇嘴,低声下气地说,“对不起啦……”
沈流宽大略糙的手指在我的头顶揉了揉,“星之,你脑子里都想的是些什么啊?”
哇。我不高兴了。
我抬起头哀怨地瞅着沈流——从我这个角度看上去,沈流真的比我高不少——然后扑进他胸膛,双腿跃起来环住他的腰,恨恨地在他心口上咬了一口。
我想什么。我想什么?我不想去想那些事情,可是他们像蛇一样缠住了我,要把我勒死。尤其是最近……金陵有太多太多不确定……只有想着沈流,想他体贴、纵容、真诚的心,我才会能舒口气,但我之后又会陷入巨大的担忧和害怕。我再次怀疑,我的脑子真的是有问题。
但我拒绝沈流这样看我。
“怎么了?”他有些手足无措,我们从未如此亲密地贴在一起过,“是我……语气太重了吗?”
我的脑子像有一万根钢针拧巴在一起,疼的我脱口而出,“因为我没爹又没妈嘛!”
说完我就冷静了,仿佛这口恶气吐干净了。但我这种小心眼的人,自然不会轻易放过沈流,我恶劣地用牙齿撕咬着沈流的衣服,泄愤。妈的,怎么这么结实。
“抱歉。”我感觉到沈流用手托住了我的屁股,他的手掌真的很大,一只手就托住了。另一只手轻轻拍到我的背部,重复道,“抱歉。”
哼。
我停了下来,闷在他怀里,闻着那让人安心的气息,沈流也不打扰我,就这么给我拍背。
半晌,我意识到腿开始麻了,才闷闷地对他说,“不怪你。是我说话没个遮拦。”
我想挤出点眼泪,但没成功,便带着鼻音,“我确实有娘生没娘养……”
说完,便迅速落地,踉跄着站稳了。特别可怜。
我想沈流一定很心疼我,甚至眼里会不自觉流露出自责。他蹲下身,与我平视,柔和而又坚定地承诺,“师兄会当你一辈子的靠山的。”
真好。
我挤出个欲信而又不敢信的笑容,“真的吗?”
“嗯。真的。”
“那你会永远不嫌弃我吗?”
“嗯,我不会。”
我突然觉得沈流有点可怜,我自己也有点可怜。
我又问,“那你会让我每一天都开开心心度过吗?”
还不待沈流回答,我就开心地举起了手,“好耶!今天不练剑了,出去玩喽!”
我快步越过沈流,往房里跑,顺便回头知会他一声,“你可不许反悔噢!”
沈流一副……被欺骗的样子。
他的神情很微妙,我读到了一份无可奈何的宠溺,甜的我心脏怦怦跳。
这一回合,我胜!
第8章
武阳剑派和一些小门派都住在南坊靠南,白虎堂在北坊,异常繁华的朱雀街将二者分开。朱雀街的左右两条副街,玄凤和青鸾,又分出了东西。其中,街心平地而起的是金陵最富盛名的樊楼:青楼赌馆食楼还有异玩珍宝,在这里有求必应。可是,这关我这个穷鬼什么事呢?
我刚到街上,就被街旁巨柱上挂着的数数花灯震惊住了。虽然还没亮,但这数目,颇有千军万马之势。
“这得多少钱啊!”
“哎?这有什么稀奇的,稀奇的是——”吴薛林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挤在我和沈流中间悄声说道,“这是罗门主出钱办的!”
“啊,你俩怎么还是初来乍到——半生不熟啊。”吴薛林一副很无奈的口气,“先前不是和你们说过吗,罗门主很贪——财的。让他出这么一大笔银子搞一些华而不实的东西,他怕是肉痛喽!”
“话说回来,往届由他主办乞巧节的时候,没见他这么大排场过……今年,”吴薛林感慨地下了一个结论,“真是不平凡的一年的!”
“乞巧节?”
“是啊。三天后就是乞巧节了。你们这都不知道?哦——”他脸上又浮出了那种贱贱的笑,“你俩都是——光——棍!”
“……”
沈流想走了,我拉住他,回怼到,“你神气什么?你不也是!”
吴薛林脸上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我当然跟你们不一样——”
“我是一个——消、息、灵、通、有、学、问、的、光、棍。”
我转过身,和沈流说,“师兄,我们现在就回去和吴长老说薛林师兄不好好练功偷跑出来玩。”
“别啊——”吴薛林急了,“好师弟——”
啪。他意图搭在我肩上的手被沈流啪掉了,只见他撇撇嘴,又说,“好师兄——”
啪。我学着沈流的样子再次把他的手啪掉了。
吴薛林脸绿了,忍不住嘟囔道,“你俩在这儿夫唱妇随呢!”
我道,“总好过吴师兄孤家寡人形单影只孤苦伶仃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吴薛林彻底无语了,浑身散发出“我以后再也不跟你斗嘴”的怨念。但他迅速咽下这种恶气,开始求我们,“这不三天后就是乞巧节嘛,我出来……”他脸上难得露出扭捏的表情,我觉得这可以算他接下来会说正事的一种标志,“找锦娘……我们约好三天后在织女湖见面。”
“哦——师兄出来找相好啊。”
“嗯……”
“师兄,你到时候怎么出来啊?用不用我们帮忙?”
“不用了!不用了!到时候我翻墙。”
看吴薛林这一言难尽的表情,我就知道绝不是翻墙这么简单。
“千难万难,风雨无阻?”
吴薛林连连点头,“我对锦娘的心日月可鉴啊!”
我不禁感慨,“师兄如此披荆斩棘,师弟甚为感动!所以——”
吴薛林见我松口,连忙顺杆而上,“所以,好师弟你就别去告我状了。”
我笑眯眯看着吴薛林,“所以你又有一个把柄在我手里了。”
我拉着一旁的沈流,边走边威胁,“你要是让我不高兴了,我随时去长老那儿揭发你!”
-
快乐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吴薛林痛苦了,我就快乐了。
虽还未到乞巧节,但街上已经开售了不少特色玩意儿。
我兴奋极了,央着沈流给我买了一对摩喝乐,还有花瓜、巧果……
“师兄,这个好看哎!”
“师兄,我想要这个!还有这个!”
“哇!是桂花糕!还有栗子糕糖葫芦杏仁酥!和糖人儿——捏一个他这样的!”
花红柳绿,目不暇接。
我停在了一处卖荷包的铺子前。
“师兄,你挑个剑坠。”我摇了摇手中的一对摩喝乐,“我请你。算是,报酬啦。”
“不需要。”沈流好像怕我伤心,又解释道,“行事节俭,不需赘饰。”说完,忍不住看了我一眼,“星之,你也当如此。”
我自动过滤掉了后面一句话,“佩囊怎么样?这个虎头太傻气了,这个崖浪千顷的,倒还蛮衬师兄!”
一旁的商贩赶紧插嘴,“是啊是啊!这崖浪千顷大气磅礴寓意良好,是我们这儿卖的最好的!而且,这刺绣可是苏州绣娘一针一线细细绣出来的,您看看这手艺……”
这话一说出来,我就觉得他要坑钱。
果然如此。
我看了看他,像是个没武功的人,应当追不上我们二人……但沈流想必是不会和我沆瀣一气的。
就在买卖双方胶着时,罗清走过来了。她今日着一身紫底白花便服,英气中不失娇俏,身后跟了一队人,着白色侠士服。
罗清走到沈流的旁边,满脸骄傲地看向商贩,“这荷包多少钱?”
商贩小心地拭去额头上的汗,“半钱银子……”
“如此,”罗清转过脸笑着对我师兄说,“沈兄我……”
那商贩畏畏怯怯地补充道,“……两个。”
噗嗤。
我忍不住笑了,去柜面上拿了一个月下竹林纹样的绣囊,对沈流说,“师兄,那我们就买两个好了。你一个——我一个。”
罗清见状,连忙掏出银子,“今日让二位见笑了,这绣囊,就当是我给二位的赔礼!”
“请一定收下,”罗清定定看着沈流,眼底流转无限话,“不然我于心难安。”
“既然罗小姐如此盛情,那我们就接受了。”我把绣囊放好,然后对沈流说,“罗小姐,我和师兄还有事,就不打扰你了。师兄,走吧——”
沈流微微欠身,“罗小姐,告辞。”
我朝前跑着,想去够天边的火红的云彩。
我不去想罗清的表情有多精彩。她以后只会越来越失望。
第9章
晚上。
我把沈流喊到身前,摸索着把绣囊别在他腰间。沈流闷闷地说,“星之,不要随便接受别人的好意。”
“知道了知道了。”我说着,注意力全在那绣囊的丝带上,“师兄,你看!好衬你!沈少侠真是越发英武逼人了。”
沈流有些无奈,“我要这做什么。”
“我都想好啦!师兄你这阵子都在教我辨认草药,我给你配点安神的草药,再装点止血草。”
沈流听后微微笑了一下,就这一盏的烛光,棱角分明的脸都柔和起来,“星之,你长大了。”语气欣慰。
“这是因为——”我直起身,踩在板凳上,然后把我小小的身体趴在沈流的肩上吹气,“因为你是我最在意最在意的人呐,我当然什么好的都想着你。”
我含住沈流的耳朵轻轻啮咬,嘴里含糊不清“唔,师兄最好了,最喜欢师兄了……”
沈流的呼吸霎时变得粗重,即使隔着衣服我也能感受到身体的僵硬, “同门师兄弟,亲如一家人,理应如此”
我在沈流脖颈上咬了一口,补充道,“如此,甚好。”
今夜的梦,是和沈流耳垂一样薄红的梦。
-
转眼三天已过,沈流勉为其难地答应我晚上陪我去灯会。
“师兄,要是有女子给你抛帕子,你就把长衫撩开,给她看看你的佩囊。”沈流的佩囊被我挂在身侧,长衫一遮就看不见了,“当然,最好别有外人打扰我们两个兄、弟逛花灯。”
或者,我笑吟吟地看向沈流,“你可以让我说‘我兄长已有心仪之人’。”
“……”
-
我们是在暮色四合的时候出去的,武阳剑派的守门弟子纷纷投来羡慕的眼光。
一入朱雀街,迎面便是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如临烛中。街上熙熙攘攘,比起前几日,多了很多香衣云鬓的美人。自然有人向沈流抛帕子,我连忙走上前,“我兄长已有心仪之人了!”
这话说了好多遍,但是不厌其烦。
有一位青衣小姐掩着口鼻笑着说,“弟弟,我是想问你!”
沈流的反映格外迅速,“他也有心仪之人了!”
我有些惊讶,不禁抬头看向沈流。又见那位姐姐拉着好友嗤嗤笑着说着什么,但我没心思理会了。
我咬了一口冰糖草莓,“师兄,我觉得她们可都比罗小姐好多了!”金陵的东西贵,但是值,就如这个冰糖草莓,一咬下去先是牙齿破开层层千糖,继而嘴巴被草莓香甜充斥,仿佛能吃了整个春天清甜的气息,“师兄,你来口吗!”沈流或许是觉得大街上抢小孩儿的东西吃不太好,拒绝了我。我咬了一口又说,“她……反正她不好!你以后若想娶她我第一个不答应!”
前面有一组莲花灯,我连忙小跑过去,然后让沈流举着我,以便近距离观摩。
这花灯大且美,从上面垂下了四朵不同形态的莲花,闭半合半开开,中间粗大的火烛正旺盛的烧着,雄雄的姿态似要野火燎原。
“看好了就快下来。”沈流的语气难得带了咬牙切齿,我当然没让他丢脸太久就下来了。
“里面的火烛很大。”我夸张地比了个手势,“这要是烧起来,整个朱雀街都能没。”
“有巡防队伍在,哪里会整个烧起来。”
“哦。”花灯看完了,东西吃完了,去哪里玩呢?我灵光一闪,“吴师弟不是说他今晚要去情人湖吗,我们去哪里玩好不好!我们去看锦娘长什么样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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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人湖在朱雀街往东,繁华街道的尽头,再走小路向北,便到了一处湖畔。湖面有15丈宽,旁边满栽了柳树和花草。绕湖有三处小亭子。远处东面和南面环绕着丘陵,山上所值大多是桃花。春天一到,满山粉红,如坠轻云之雾,如饮忘忧之酒。今夜这里格外幽静,虽然聚集了很多对人儿,但他们都低声细语,依偎在一起。
“好像,”我压低声音,凑到沈流耳边说,“没看见吴师兄,我再找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