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出王府的时候。”
周璋像是陷入回忆,慢吞吞地说着:“娘亲要儿臣努力,儿臣日日夜夜泡在书房,从未出去半步。娘亲是大家闺秀,自幼便是学习皇后之道,要儿臣性子温和、笑,与官员们保持联系。寻常小孩儿玩的是小木马,儿臣玩的是沙盘。父皇知晓王府阶梯有多少个吗?有二百三十个,每回儿臣犯了错,娘亲便要儿臣跪着爬那阶梯,要给儿臣一个教训,才记得住不会再犯。那么多人,小厮、丫头、和护院,目不斜视,儿臣嫌他们的眼睛太沉,压得儿臣跪不直。
“父皇继位,儿臣从王世子变成了太子,一夜之间,似乎所有人都变了。原来东宫的台阶,那么少,少到儿臣跪下,都算不得娘亲口中的责罚。那会儿儿臣就在想,若是这皇宫也能成为儿臣的就好了。儿臣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那些阶梯,一阶、一阶全部铲平。”
周璋说着,看向高位,问:“父皇,您说呢?”
作者有话说:
小十六:我读书少你别来诓我。
傅·能追帅哥能教书能拿烧火棍锤倭寇还能算命·布灵
番外可以点梗哦 酌情写
第149章 藕粉
长生殿安静异常,文帝不敢相信自己向来蠢笨的太子,骨子里却是这般偏执疯狂。
钟鑫在敲门,周璋收回眼神,侧身走出去,说道:“何时吵闹?”
钟鑫眉头紧皱,说:“消息暴露了。不知道谁人传的消息,春闱的金林学子们,皆堵在宫门口,道......道......”
“道什么?”
“道太子狼子野心,禁锢今上只为褫夺皇位!”
周璋冷笑一声,说:“文人,呵,可查到何人撺掇的?”
钟鑫点头,说:“暗探说是一名叫欲扬的作画先生。”
“皇族尊严不得践踏,若是再闹事,直接收押官府。”周璋轻声说着,道,“至于那欲扬先生,早些把人抓住,那般想要替人出头,孤倒是想看看他自己的头够不够孤砍的。”
“是。”
侍卫们整整齐齐地往外跑去,面前人马少了一部分。
正说着准备进殿中,周璋眉头轻皱,道:“那是东宫?”
钟鑫定睛一瞧,只见那远处起了星星火苗,浓烟滚滚,正是那东宫之处。
侍卫急匆匆地跑上前,说:“殿下、殿下,东宫失火,还有刺客,似、似匈奴一般!”
“匈奴?”
“是,九尺大汉,胡须遮面,一身的羊膻味遮都遮不住!手握的也是那斩刀!”
若是普通人便也就忍这么一时。
可是匈奴。
匈奴贼子。
周璋闭上眼,不敢多赌,回头看了一眼已成定局的长生殿,便道:“叫侍卫过去看情况,留一活口审问。”
钟鑫有些不安,道:“此处不用留守?”
“人手不够,匈奴事大。”
已是三更天,那浓烟十分吓人,似要将整个东宫都要烧起来似的。附近宫殿的人们全数跑了出来,不敢靠近,说那处有匈奴,还尚未抓到。
文乐在人群中飞速闪过,直到东宫,看着漫天的火光,快速找到一高耸的大树,直直地飞身而下,将那人的衣服扣紧,大骂:“老子让你搞点动静,没让你烧了皇宫!”
阿斯就剩一只手,可怜巴巴地拍拍,说:“少将军别恼,我这不也从了你的命令吗。”
自阿斯回去之后,在山戎那儿知晓了文乐与文钺借机敲了辽一笔竹杠,借着机会报复回来。
文乐再怒,这会儿也不得不认命,道:“将侍卫们牵制之后,便早早离去,二皇子会接应你们,将你们送出城外。”
少将军也是做了个仁至义尽,若是成事便最好;若是不能,也只有二皇子还有能力送他们出城。
阿斯笑笑,目送文乐离去之后,见到自家单于,乐呵呵地凑上前,说:“山戎,皇宫可比得上咱们大辽?”
辽人不管不顾,位置都还没坐稳呢,山戎便到处跑,去御膳房抱着一碗藕粉,像是看戏曲似的,瞧着南朝东宫的燃个不停的火光,歪歪脑袋,说:“金子玉石贵气十足,却压得人不得自由。”
阿斯听不懂山戎的话,见他手里攥着一幅画,说:“这是何物?”
“皇宫内捡的,我瞧着漂亮,便收了。”
画中是一名小女娃,正在踢蹴鞠,旁边宫女太监们表情惊慌,生怕那蹴鞠伤着小娃的玉足。
印章是文帝专用的朱砂红,一行小楷在角落,写着:娇儿小十六,髫年所作。
侍卫走了一大半,周璋走进长生殿内,将让位书拿起细看,道:“父皇为何迟迟不盖玉玺,是觉得小十六嫁到边关甚远,嫁给权臣可以?也是,马上春闱了,能人异士众多,数不胜数的人才。”
文帝气得喘不上气,直扶着那桌椅,道:“玉玺不见了。”
“什么?”
“朕说,玉玺不见了。”
周璋哭笑不得,说道:“父皇,儿臣难道像八岁小儿吗?您一句玉玺不见了,儿臣便听信了?”
文帝不耐烦地将一桌的物件往地上一丢,道:“朕骗你不成,昨日便写好了让位书,若不是玉玺不见,你当朕愿意拿小十六的姻缘与你做赌注?”
小十六向来得文帝喜欢,周璋强压着火气,将那让位书看了又看。
离继位只差一步之遥,天色已经渐明,无数大臣正从家中往皇宫里赶,他必须在大臣面前拿出这让位书才行。
周璋想着,突然望向一旁的傅骁玉。
蒋玉动弹不得,文帝又疼惜十六,殿中只一人还动得。
看到周璋的眼神,钟鑫上前,一把扣住傅骁玉的手臂。傅骁玉侧身一躲,取出怀中藏匿已久的那裹着手帕的瓷片,顺手一割,竟将钟鑫的手臂割破,血流如注。
钟鑫恼怒一个文臣伤到自己,一脚踹开那瓷片,道:“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
傅骁玉手背生疼,不一会儿就肿了起来,他向后退去,靠在桌前,与周遭和钟鑫成掎角之势。
“若是殿下怀疑臣藏起了玉玺,就是大大的冤枉臣了。”傅骁玉面色不见慌乱,说道,“臣忠君爱国,夫郎是镇国府的嫡孙,拥百万雄师。臣站队九殿下,也不过是因为夫郎是九殿下的伴读,有同窗之情。今上怀疑镇国府拥兵自重、功高盖主,已不是一日猜忌。若是殿下继位,臣相信殿下舍不得自断羽翼,定会好好对待镇国府。如此这般,臣自是不会藏起玉玺,做这等蠢事。”
周璋抿唇,说:“祭酒大人口齿伶俐,几句话的功夫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倒是不知这殿中一个爱女心切,一个残废,如何能将玉玺藏住?”
傅骁玉大剌剌地拍拍自己身上,说:“瞧您说的,臣身形精瘦,也不见得能藏那么大块儿的啊。”
“傅骁玉!”周璋难得与他周旋,大骂,“玉玺到底在何处?”
钟鑫见傅骁玉左右都不提,暗道不好,说:“他在拖延时间!”
刀光剑影,长生殿外传来痛呼声,钟鑫上前,就被那从外头冲进来的人一脚踹开,重重地摔在地下。
文乐收回脚,侧身略过,露出身后的人来。
周璋了然,道:“我将徐州到金林的路全数封死,你是如何来的?”
周崇笑笑,说:“陆路堵死了还有水路,便是从南岸绕一圈来这儿,时间也是够的。”
这法子还是严舟提的,他与周崇在南岸待过一段时间,见那海船日日夜夜往各处海岛运送货物,这转念一想,不往外送,往上走,不也能到金林外那靠海的兰都吗。
外头的侍卫已经被杀了个遍,杨擎站在其中,身上的盔甲尽是鲜血。
周璋握着圣旨向后靠去,道:“竟是输给了你,孤还真是不甘。”
“都说情场失意赌场得意。”周崇像是想起了那日,太子带着众人将严舟的尊严毁了个干净似的,声音低沉,道,“本王瞧着太子殿下,倒是哪儿都失意。”
周璋手指攥紧袖子,说:“如此,你便能继位了?别忘了,你是武帝的种,孤就是死了,还有周峦,还有那么多适龄的皇子,定是你继位不成?”
严舟眉头轻皱,见周崇勾着唇一笑,笃定地说道:“这南朝皇帝的位置,还真就刻着本王的大名了。你的那些个弟弟,乐意抢,本王奉陪。”
钟鑫倒在地上,见局势不稳,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猛地站起身,扣住周璋的手腕,往侧方退去。
文乐往前一追,只见那钟鑫手指一弹,一枚袖箭直直地射过来。
箭矢迅猛,文乐见那箭头直指傅骁玉,不得不暗骂那钟鑫狼子野心。顾不得追人,文乐伸手去接,任由那钟鑫带着周璋,从暗门逃离。
袖箭箭头极其尖利,刺破了文乐的手心,倏然一抓,血液飞溅,将他白色的衣摆染出了几朵红梅。
“乐乐!”傅骁玉上前,见文乐丢了那袖箭,挤出手心的鲜血。
血液十分红艳,并无中毒的迹象,文乐这才松口气,撕裂衣摆,将手心包裹起来。
傅骁玉后怕不已,道:“还好你无事。”
文乐看他手背红肿得很,轻笑说:“还真是两口子。”
玩笑话也没能让傅骁玉笑出来,只是摇摇头叹气。
周崇与众人站在前方,神色不定地瞧着那两人,道:“怪本王常在皇宫......他俩平日也这般黏糊?”
杨擎“啧啧”两声,像是回忆起了平时的模样,说:“过犹不及。”
外头吵闹不已,何蕴抱着衣摆跑得踉踉跄跄的,道:“殿下,要上朝了。”
文武百官还在朝中等待,文帝身子受损的事虽不能摆在台面上说,但该知道的都知道。难得开朝,肯定是要定夺皇位,到底是给太子还是二皇子,如今久不见皇帝人,他们都快相信那宫门外头被抓去牢房的学子们,说的都是真的了。
文帝握着笔,却迟迟没有往下写,见周崇看过来,说道:“若朕不写让位书,你是不是也要以小十六为由逼迫朕?”
严舟气急,上前半步,道:“皇上,殿下前来救人救世,哪怕有直逼皇位的机会也未曾忘记自己身为南朝人,有南朝人该担的职责,您为何要说出这种寒心的话?!”
周崇拦住他,借着宽大的衣摆握住他的手,道:“父......皇上,我自然是做不出那下作的事儿。但也得告诉您一声,这位置,除了我,无人能坐。”
文帝眼神微闪,他从前不喜周崇,无非是对方为人怯懦,又顾前顾后,从来没有武帝的模样。
而今日,他好像在周崇身上,瞧见了那武帝的半分影子。
如同烈阳一般,绚烂夺目,叫心理阴暗之人,多瞧上一眼,都觉得眼睛生疼。
作者有话说:
山戎:嘿嘿,媳妇儿。
小十六:滚啊。
第150章 烤米饼
或许,这天下还应是周荷的天下。
文帝将让位书再写了一遍,人名却换成了周崇的,他将那圣旨抛给周崇,道:“玉玺是真不见了,朕不烦心这事儿,你自己找去。”
文乐往那梁上一瞧,喊道:“热闹瞧够了,赶紧下来吧,殿下还等着上朝呢。”
梁上有人?
文帝大吓,往上一看,只见一阵黑风一闪,一名穿着黑衣戴着面巾的男子将玉玺丢给了文乐,说道:“欠了通大师的人情我还了。”
文乐连忙抱紧玉玺,生怕给砸出一个角来。
文帝看着密闭的长生殿,说:“朕日日在这高阁坐着,你是如何偷到玉玺的?”
若是人人都有如此能耐,岂不是皇宫跟那酒楼似的,谁人都可以进?
那人回头一瞧,众人皆怕的皇帝就站在面前,他却一点都不见怕,满脸写着原来皇帝就是这般尊荣吗的表情,说道:“我收徒是要银子的。”
文帝:“......”你有病吧谁要做你的徒弟啊!
文乐兴冲冲地凑到了无痕旁边,拿着脖子间戴着的玉扳指出来,说:“真的真的?多少银子?傅家可有钱了!”
了无痕表情未变,扫了一眼玉扳指,说:“不教文家人。”
文乐:“......”干嘛鸭!
盖上玉玺,周崇手紧紧攥着那圣旨,像是握着心爱之人的手一般,生怕捏碎了去。
严舟掀开衣摆,乖顺地跪在地上,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乐见状,挠了挠下巴,也随着跪了下去。
一时间,长生殿内除去文帝以外,稀稀拉拉跪了许多人。
周崇心中大震,每个人在他面前,似乎都只有一个背影可以看。
这就是皇帝吗?
享众人之敬仰。
“尚未登基,皇上名号还是免了。”周崇伸手一扶,将严舟扶了起来,道,“不过第一条口谕倒是可以先说了。严舟,免九拜之礼。”
相伴一生之人,怎能将对方的尊严踩在脚下。
严舟眼神微闪,笑着攥紧了周崇的手。
右丞在朝堂之上站得脚都快断了,时不时悄悄挪动一下步子。
皇宫内局势在变,右丞当然知晓,却以为是太子和二皇子在争相斗法,心中恐慌,若是太子继位,只怕自己身为二皇子的权臣,立刻会被找了由头丢出宫外。
抄家都是小事,若是让人抓着小辫子,只怕九族都没了。
右丞想及于此,偷摸着侧身看了看张烈。
张烈一点表情都没,面容肃穆,手中握着的玉牌。到底是年轻人,比他们这些半截骨头入了土的要耐收拾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