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的丫鬟半年一换,没有和我玩得久的,规矩多,不能出二道门,不能参加宫宴、年宴,不能和别家接触,每次父亲派人送回来的东西都没有我的份儿,教习嬷嬷也很严苛,还有......时不时围着我跳大神嘴里说着奇奇怪怪的话的...老太婆,不过义爷爷对我很好,吃穿用度是不缺的。”
但他终究是仆从,哪能对付得了当家主母,那板子打在被衣服遮住的地方他也看不出来,焦诗寒心情难免低落下来,最伤人的大概是她对自己和兰芝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极端吧。
他记得被人牙子拖走时,模模糊糊听到她用很温柔的声音说:“清儿,你大姐姐是凤命之人,你在家只会挡了她的气运,若你大姐姐过得不幸福,你也不会开心的,对吧——”
停停停,不能想不能想——
焦诗寒拍拍自己的脸颊让他自己回过神儿。
沈文宣看着他,眼神心疼又无奈,长臂一伸将他捞过来抱着,手逐渐收紧。
热烈的檀木香迅速充斥整个车厢内,焦诗寒一顿,慢慢放松靠在他怀里,眯起眼,偏头用鼻尖蹭了蹭他的下颚,像在讨饶。
“你不生气了?”焦诗寒轻声问道,被阿宣的气息包围着感觉舒服得很,手脚暖洋洋的。
“我若是真生气,你现在应该还在看我发疯。”沈文宣道,手撩开他的袖子还有下裳看看他有没有伤着的地方。
焦诗寒:“我没事。”
“也幸好你没事。”
若有事他要把整个宁府都给掀了!
沈文宣搂住他的腰,埋在他颈窝处蹭了蹭:
“你以后去哪都要告诉我,开心的不开心的也要告诉我,包括你想隐藏起来的伤疤,我不会觉得它丑,只想让它长在我身上,好让你以后的世界里都没有阴霾。”
焦诗寒愣了好一会儿才说了声“好”,握住腰间的手紧紧地抓住了,沈文宣亲了亲在他的侧颈,温柔了些。
......
钟粹宫,皇后的宫殿。
崇信帝下朝在此间休息,斜靠在凭几上眉间紧皱,下面两个精通疗养的宫女给他捏脚也未让他舒缓半分。
赫皇后换好衣服过来见此挥退殿内的宫女,自己亲自端过莲子羹,置于桌上“咯哒”一声轻响惊醒了正沉思中的皇帝。
“皇上,这是臣妾亲自做的莲子羹,知道皇上最近肝火旺,做来好让你去去火。”赫皇后笑道,打开盅盖亲自给他盛了一碗。
她今日穿着一身红金宫装,脸上的笑容热烈,即使眼角已有些细纹,但看上去仍旧明艳,可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只眼睛里还透着一丝娇憨,是个难得的美人。
崇信帝虽不顺心,但顾及她的脸面,还是接过来尝了一口。
皇后走到他背后跪坐在榻上给他捏肩:“皇上近日为何烦心?不如说给臣妾听听。”
“你不知道?丞相竟然没给你说道几句?”崇信帝道,嘴角的笑意味不明。
赫皇后:“他是外臣,哪能随意进宫?再说臣妾也不想听他讲那些朝堂之事,枯燥得很,也就是皇上讲两句,臣妾能听进去,谁让皇上是臣妾的夫君呢。”
崇信帝笑着拍了拍她捏肩的手:“自古都是君在前,夫在后,就你一直夫君夫君的叫着。”
“皇上若不喜欢,臣妾以后不叫了便是了。”
“朕可没说不喜欢。”崇信帝道,将手中的汤碗放在案几上,眸中精光一闪,问道:“京城里疯传的西南战乱你可听说了?”
赫皇后回想了几息开口道:“这臣妾倒是听过一嘴,不过皇上不是已经抓住逆贼了吗?”
崇信帝:“确实,王炎从吏部尚书的书房里搜出了渝州密折,还有一封信,里面是委派杀手杀了文渊阁里一个整理书册的小小编纂,他是戈政卓的旧友,曾收过戈政卓从西南寄来的消息,吏部尚书想要杀他情有可原,这两样东西都足够定他的罪了。”
赫皇后笑了:“那岂不是正好?真相已破,皇上还有什么可烦心的?”
崇信帝回头看向她,眼睛不放过她脸上一丝的变化,说道:“不过皇后难道不觉得蹊跷?当年赫靳就是从西南而归企图谋反,这次乱子又出在西南,而且守境的半数军队都是当年被拆分的赫家军。”
赫皇后懵着脸愣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后浑身一惊,心中又气又急,失望道:“皇上你——你怎可怀疑臣妾?臣妾一妇道人家,对兵兵权权哪有分得清的本事?你——你枉臣妾为你熬制羹汤!”
赫皇后气得下榻,夺过桌上还剩大半盅的莲子羹,往窗前的盆景里倒了干净,眼圈逐渐变红了:
“臣妾当年以死明志,绝不与乱臣贼子为伍,皇上你半点都不上心,现在还想污蔑臣妾,我看是皇上你是被汐妃给迷晕了眼,想要将臣妾打入冷宫,好给你的汐妃腾出后位!”
声音在末尾忍不住带上了哭腔,赫皇后背对着他拿帕子拭去眼角的泪,哭得肩膀都在颤抖,看上去甚是可怜。
赫皇后:“臣妾和丞相都是罪臣之后,除了皇上您无人可依,皇上自然想对臣妾做什么便做什么,污蔑什么便是什么,只是可怜了臣妾当年未出世的孩子,既然皇上对臣妾从未放下芥蒂,臣妾何苦饮下毒酒,与皇儿天人永隔。”
崇信帝听她不断的啜泣声不禁叹了一口气,走到她身后握住她的肩膀想要安慰安慰,但赫皇后拍开他的手不理他。
“朕也没说什么,只是表明西南是多事之地罢了,皇后莫要多想。”崇信帝道,将她转过来掏出帕子亲自给她擦泪。
他也是气糊涂了,搞乱西南最易惹人怀疑的便是赫家这对儿姐弟,但这事儿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再者......从那羌族将军口中得知的迟蓟......先不说是不是叛贼,就当年是他亲手杀了赫靳,皇后和丞相若真与赫家军有联系,绝无可能与迟蓟联手。
整件事最受利的却是四皇子一脉,前提是他未抓住吏部尚书的把柄,崇信帝神色一寒,两个皇子平时打打闹闹不算什么,但若动了不能动的东西,他绝不心慈手软。
赫皇后见他还算温柔便慢慢收了眼泪,问道:“皇上可还要去处理政务?”
“自然。”
赫皇后眼角一垂,不高兴了,轻打了一下他的肩膀道:“今日皇上可是惹了我,晚膳不许去汐妃那儿。”
崇信帝笑了一声:“好好好,晚上我来钟粹宫。”
皇后虽是皇后,但只在外面端庄威严,在他面前比一般妃嫔还要娇媚一些,崇信帝有的时候着实喜欢。
时辰不早了,赫皇后恭送他离宫,待看不到他身影脸上的笑哪还有半分影子,就连眼中也没了那丝娇憨,处处都是精明。
回到殿中随意地靠在软榻上,懒洋洋道:“将窗边的盆景都扔了,本宫看着烦心。”
“是,娘娘。”
宫女的动作甚是伶俐,但动静很轻,生怕扰了皇后清净。
“娘娘,”鸳鸯从外面回来,凑近皇后耳边道,“二皇子已经在外边等了许久时候了。”
赫皇后皱眉:“他来做甚?这个时候就应该老老实实地待着,上窜下跳最是招人眼球。”
鸳鸯:“奴婢不知。”
赫皇后头疼地叹了口气:“罢了,让他进来吧。”
“是。”鸳鸯躬身退下去,不一会儿就看到二皇子李栀急匆匆地进殿,匆忙行了一礼:“母后。”
赫皇后斜了他一眼:“坐下吧,不是都说了西南的事由本宫摆平吗,还有何事还需你如此慌张?”
她眉间紧皱着,看不惯他这副不稳当的样子。
“母后你有所不知,”李栀坐在另一侧的软椅上脸色甚是苦闷,“昨夜镇国公的夫人殷氏去了!你说镇国公怎么这么能克妻,竟然克死了两任!殷家是我们这儿的势力,本想靠着他家的嫡长女绑上镇国公,可现在......唉,母后,这该怎么办?”
宁维梁的继室竟然死了?赫皇后想了几息笑道:“这岂不是正好?你若真有宁家助力,你父皇肯定会忌惮,担心你一家独大,不敢对四皇子下手,现在你缺了这一块儿,那你父皇下手就不会有所顾及,这次老四不死也得半残。”
李栀一顿,仔细想想也有些道理,但是——
“拉拢宁家对我来说至关重要,有父皇压着,我手中本来就无多少底牌,现在没了靠近宁家的桥梁,您又给搭进去一个吏部尚书,这——”
赫皇后瞪他:“怎么?你是埋怨我不成?若我不出这一手,今日该倒台的就是你。这吏部尚书暗地里虽是你的人,但明面上是四皇子那边的,搭上他不仅可以打消你父皇对我和丞相的怀疑,还可以给老四泼脏水,这么好的一次机会你就想着你手中的那些个底牌?”
简直蠢货,赫皇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再说有丞相在,少个吏部有什么打紧的,跟你争的只有老四,你手中的牌再烂,只要打得比老四好你怕什么?”
李栀被她训地脸黑了一瞬,但碍于她皇后的身份不好反驳,恭恭敬敬道:“母后说得是,但若吏部尚书反水——”
“不会,”赫皇后打断他,“本宫已经派人去处理了,他翻不起花来。”
李栀点点头,但他心里总觉得哪里奇怪,隐晦地看了她几眼,试探道:“难得见母后对一件事如此尽心尽力,一声招呼都不打就将吏部扔了出去,难不成这西南的事......真是母后弄的?”
赫皇后忍不住讥笑了一声,抬手按了按自己头上的发髻:“老二啊,用你脑子好好想想,你虽不是太子,但皇上却封你的老师为太子太师,这意味着什么?只要你争气些,大庆迟早是你的囊中之物,母后岂会毁了你的江山?”
这话说得有意思,是他的江山就不会毁,是老四的难道就要霍霍个干净?
李栀转念一想,也是,母后跟汐妃水火不容,若他夺嫡失败,母后就算是为了自保也会将大庆搅得不得安宁。
“皇儿,此时你应该担心的是老四那边,”赫皇后道,“这事既然不是我做的,那就是他那边做的,你说他为何能掀起这么大的风浪?”
李栀拧眉细想,心中陡然一惊:“母后你是说他已经得到了迟蓟的支持?”
“怕是如此,若要说他为何要作弄西南,恐怕也是跟迟蓟有关,你说他们得知事情败落,会不会想来个鱼死网破?”
“这——”李栀鬓角冷汗直落。
“若他真要谋反,这对你反而是个机会,栀儿你可明白?”赫皇后抓住他的手腕,眼睛直盯着他。
李栀僵硬地点点头:“是,皇儿明白。”
起身恭敬地退出钟粹宫,李栀站在宫外想了几息,没有选择去宫门,而是转身去了别的地方。
真是个蠢货!赫皇后想着,在他走后倒在榻上忍不住笑得欢快,眼神戏谑又毒辣。
这京城安逸了太长时间,总算要乱上一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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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宁维梁坐在轮椅上被何心推着出宫,他身穿一身将服,但腰间却绑着一条白带。
宁家的马车正等在外面,何心将宁维梁扶进马车,收好轮椅之后坐在了马夫的位置上,问道:“公爷,要回府吗?”
“不,”宁维梁道,想着宫中太后说过的话,手拄在膝盖上慢慢握紧了,“去沈府。”
何心也不多问,只道了声“是”便驱赶马匹拐弯往东城走。
此时沈文宣正盘腿坐在案几前处理公务,他派王沐泽出去办事了,所以账本只能他自己看,此外还有赵二和言起送回来的消息,皇上为嘉奖他们二人特准他们进了禁军当屯卫,受九门提督辖制,而他们带进京的护卫则去了京城巡防营。
这两个地方一个守外城一个守内城,向来斗得狠,这皇帝还真是把制衡用到了极致。
戈政卓的官职未变,嘉赏没有,惩罚没有,被关在一处宅子里好好养着,说是为了保护他,但他看着更像是软禁。
若西南的事只是与吏部尚书和迟蓟有关还好,若是真涉及到皇子,为保皇子清誉,戈政卓说不定会莫名其妙死在里面。
惟修摇着把扇子走过来,看着悠闲得很,这才十月,离明年的春闱还有很长时间,那些学子浸在书海中不遇到特别难的不会来打扰他,而赵大夫带两娃烦得自顾不暇,王沐泽又出去了,再看沈文宣......周围围着的甚多管事,惟修“啧”了一声,试探着问道:
“我无聊得很,下盘棋?”
沈文宣看都没看他一眼:“没空。”
他就知道,无奈叹了口气,闲闲散散地往门口走,想着去哪找点儿乐子。
何心把轮椅拿下来放好,小心地扶着公爷下来,宁维梁坐好后理了几下衣袍,眼睛打量着这座府邸的门面,没他想象中差,这沈家他也提前了解过,虽说是商人,但若按财力来说不容小觑。
不过他想着沈文宣那张脸,眉头又立即皱了起来,长得本来就不合时宜,还住在这种显眼的地方不是添乱吗?
何心抬着轮椅走上台阶,放好自家公爷后刚想敲门,里面的人就打开了,宁维梁随意一瞥,神情瞬间冷若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