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他的凶恶背后,深埋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看来我暗示得不够明显= =不猜了不猜了,答案在下章
第54章
池奕的努力终于有了结果,吴愿的颤抖渐渐平息,手心的黑色也慢慢褪去了。他浑身软了下来,渐渐弄明白眼前状况,握着自己手腕,颤抖着声音自言自语:“我疯了……我为何会想杀他……我不想杀他……”
再转头望向贺戎川,此人早已敛去一切神情,沉静如常。但从他的脸色可以看出,方才那一通折腾耗了他不少元气。
池奕很担心他,却也很不想过去关心他。刚才他痛苦的模样太吓人,怕靠太近会被吃掉。
他只好去看吴愿的情况。这俩人之前认识,说不定还有什么仇怨,以贺戎川那性格,很有可能直接把这孩子弄死。池奕虽然没少见暴君杀人,却不想见到这个可以算得上朋友的人死在贺戎川手上。
“你先下去,”贺戎川的话音硬邦邦的,“这里是战场……危险。”
这都打完了终于想起危险了?池奕没看他,只管扶起站都站不直的吴愿,带着他往下走。癫痫发作也不是什么要命的病,就是方才那个杀敌自损的灵气比较麻烦,要先送吴愿去医馆,找个会巫术的大夫,如果管用,再去给贺戎川看看……
“朕说的是,‘你’先下去。”身后话音一寒,现出威胁的意味。
池奕心里咯噔一下,暴君让自己下去,所以果然要清算这个人么?
“快跑。”他附在吴愿耳边悄悄说道,之后将扶着的人用力向外一推,打算独自和贺戎川周旋。——大不了钻进主角光环就是了。
可吴愿踉跄两步,居然不跑,而是回到了池奕身边。池奕心中焦急,想要悄声开口,却又十分用力,几乎都能让旁边那人听见了:“你快跑!他要杀你,我替你挡着……”
吴愿缓缓站直,在池奕肩上拍两下,而后近前几步,面上神色已很狼狈,眼中却是池奕从未见过的从容坚毅。
贺戎川盯着他问:“当年如何逃走的?在陇州做什么?”
他们果然认识。看样子许多年没见了,居然还能一眼认出。
吴愿并不理他,咬牙切齿道:“他不过收留我这几年,你就要杀他,是不是只要和我扯上关系,你都不会放过?既然如此,你为何不直接杀了我?”
池奕连忙解释:“不是他杀的,你爹中了毒箭,本来就活不成了。再说你爹刚刚要拿毒箭戳我,不杀他不就是杀我么……”
“同他废什么话。”贺戎川虽然一看就体力不支,却气势不减,抽出随身的佩剑,架在吴愿脖子上,微微用力按下,狠厉话音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一字一句,“四年前,是谁救的你?”
池奕没打算管这事,他见过不少贺戎川威胁人的样子,只是看上去凶,实际并没真想杀对方。而在他的印象中,吴愿是个胆怯的孩子,怕见生人,只喜欢和猫玩。可面对暴君的威胁,吴愿却表现出他都做不到的镇静,凄然一笑,“我不知道。即便我知道,告诉了你,难道这把剑就不会捅在我身上了?”
他缓缓转头,池奕与他目光相对,见他唇角微微勾着,眸中却装满悲伤和绝望,“徐公子……不对,你是姓池吧。你方才问我在城墙上做什么,我现在回答你。纯国的毒箭再厉害,也很难将城楼上的人全都射死。要杀像阿火这样身手的,必须偷袭。”
池奕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讶异混着惊恐,这么说,这孩子怕忘归楼的人死不干净,是上来补刀的?
“我知道你要让忘归楼和纯国人同归于尽,可方才坐在楼里,莫名就开始担心,他们要炸死烧死的人……不会真的是他吧?既然你在这里,那他就也可能在。”
“你想亲眼看我死。”贺戎川阴恻恻来了一句。
一旁的池奕都着急了,这暴君怎么听不懂人话啊?!人家明明是怕他死了,怎么理解成想看着他死的?
“你真是无药可救,”吴愿渐渐收拾好一脸悲恸,换上了轻蔑,“没想到当年我那个体贴善良的大哥会变成这样。”
池奕惊呆了,他管贺戎川叫大哥?
再结合他们之前的对话,吴愿就是那个八岁被穆太后推上皇位,贺戎川入京后被囚禁,最终离奇暴毙的贺戎山啊!
他被人救走来到陇州,再被吴法收养,进而与忘归楼建立联系,穆笛说皇帝“该是谁做便是谁做”说的就是他。忘归楼打算杀掉暴君后扶持贺戎山复位,这孩子呆呆傻傻没主见,被他们控制,他们就可以横行了。
怪不得吴愿用他自己的灵气就可以攻击贺戎川,他们根本不用结契,血缘本身就能连通灵气。
可是……池奕也想问和贺戎川一样的问题,既然官方说法是离奇暴毙,那他又是在谁的帮助下逃到陇州来的?那个时候忘归楼还在起步阶段,居然已经有本事救出被皇帝重点关押的人了?
“忘归楼要推翻暴君我管不着,可我从没想过让他们杀你。不然你以为,我今日为何要上这城墙?甚至连累了我爹……”
一说到爹,吴愿就开始掉眼泪。池奕扶着他,理清了他跑过来的原因。吴愿也许知道死在火炮下的不是贺戎川,但只要有一点可能,他都要求个放心。
而且应该还有另一层没说出口的原因,此事之后,他是打算和吴法远走高飞的,只要忘归楼还有一个人活着,这些过往就算不上了结。
本是完美的计划,可现在,吴愿却落在了贺戎川手里。
连池奕也不知道,这人好好的为什么要跑到偏门来。
而那边的贺戎川面无表情地收了剑,他的灵脉被破坏得厉害,握剑的手臂都在抖。他淡淡吩咐:“池奕,叫你那几个暗卫出来,先将此人带回营中。”
突然被点名,池奕心中一惊,所以贺戎川也没带侍从,自己一个人来的?
正在酝酿如何解释暗卫被自己放倒这事,却听吴愿决然道:“不必了。我不想给谁添麻烦,也不想任由谁做主了。”
他转向池奕,歪歪扭扭近前,难看地弯了弯嘴角,“这些天多谢你了。方才有几个忘归楼的人趁乱溜走,你们还要再清剿。我爹已死,他堂姐知道很多事,不能留着。我院里最漂亮的那只猫是从宫里抱的,她曾养过,你可以拿去骗取她信任……”
吴愿絮叨了好多话,听得池奕一愣一愣的。接着,他忽而顿住,再开口时多了几分沉重:“还有……”
他斜眼瞟了一下那边的贺戎川,“那就是个疯子,连自己亲娘都能亲手毒死,你和他走得那么近……”
他张了张嘴,半晌才憋出后一句:“……我就是想让好人都能活长一点。”
池奕觉得他的话十分奇怪,怎么感觉像交代后事……
“你说什么?!”贺戎川高声吼道,中气已然不足,却难掩其中震惊。
吴愿说罢转身,跌跌撞撞跑向地上吴法的尸体。他伏在那人身上,拔下手臂上的毒箭,回望一眼那边两人,喃喃道:“就不给你们添麻烦了。”
他摊开手掌,将毒箭扎在手心。
细微的动作淹没在淋漓雨幕中,无边长夜藏起每一次悄然流逝。
池奕傻掉了,他本能地想上前阻止,又十分清楚,箭尖扎下去的一瞬毒便已入血,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贺戎川疾步去到那人面前,勉强堆出厉声:“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毒素发得快,吴愿整个人渐渐瘫软下来。他没有回答问题,而是断断续续道:“这次是……真的死了,放心吧……大哥。”
池奕奔过去,蹲在吴愿身边,才刚刚伸手握住他,对方的手却忽然失了力气。吴愿向后栽倒,正好倒在吴法怀里,头歪向一边,阖了眼。
见到这一幕,池奕的眼泪顿时就下来了。他当一旁的贺戎川不存在一样,凝望着熟睡的少年,抬手为他整理衣冠。
吴愿相信贺戎川一定不会放过他,与其让对方杀人,不如先自行了断,免得彼此为难。哪怕对自己这个大哥没有半分信任,他也要选一个对对方有利的方式离开人世。
或者是自己想多了,他这样选只是因为吴法已死,不想独活罢了。
但不论是哪一种,这个少年被人安排了一辈子,终于在死的时候,自己选了一次。
垂头哀伤了片刻,池奕一时竟忘了自己身在何处,直到身后响起一声低沉的:“先下去。”
池奕望向雨帘中那个似乎有些站立不稳的人。他突然不明白,自己认识吴愿不过十几天,见他死去也要难过一阵;而贺戎川与他血脉相连,为何这时说的第一句话是“先下去”。
好一阵沉默。贺戎川支撑不住靠上城墙,却死死盯着他,“方才让你叫暗卫来,你以为朕是要杀人?”
池奕迷茫地眨眨眼,他确实这么觉得。
“池奕,”话音抬高,已有些失态了,“朕说过多少次要杀你,实则动过你一根手指么?!”
第55章
这时候的池奕整个人都是懵的,似乎明白又似乎不明白,就那么傻愣愣地蹲在那里。
“先下去,”贺戎川像是费了极大的力气上前两步,停在他一米开外的地方,“下头还没打完,莫非你也想挨一——”
箭。
一支箭扎在贺戎川肋下。他的身体剧烈地震了一下,看上去想要保持体面,却被微微的颤抖出卖。
池奕起初受了极度的惊吓,回过神来发现那支箭不是来自城外的战场,而是来自城内。
“射中了——那些走狗都死了,姓赵的畜生肯定就在城楼里!”
“那还等什么,上城墙抓人啊!”
城下不知从哪冒出十几名男子,有老有少,未着统一的制服,带的武器也是五花八门。他们清理了零零星星几个守城的士卒,正气势汹汹地往城墙上爬。
这帮家伙一看就是来砍人的。遇到这种情况,池奕已经不用多想,下意识就朝贺戎川跑去。只要钻进主角光环,至少不会有人冲着他砍。
他扑进人家怀里,抱着人家的腰。离得近了,才发现这人状况不太好,不仅身体在抖,连惯常淡漠的眉眼之间都能读出痛苦,明明紧紧抱着他,却不大感觉得到体温。
池奕看看他肋下那支箭,确实与方才纯国人的毒箭模样不同,看上去像是很便宜的普通木箭,一串铜钱能买一把的那种。
命中的位置虽不在要害,但扎得极深,隐隐可见大片淤血。贺戎川刚才已经被灵气折磨了一通,再加上这么一处伤,必须得迅速医治。但现在,他根本连走都走不动。
池奕想不通,按照这人的身手,躲开流矢本该是易如反掌的事。难道是刚才跟自己发火太投入,连保护他自己都忘了?
下头那十几人已上了城墙,一个壮硕的朝着贺戎川喊道:“喂,守城的,赵仁痕在哪?”
旁边一个半大孩子拉他一把,“这人看着不像守城的……”
赵仁痕这个名字池奕有印象,之前派了一队囚犯出城吸引火力,为首那个骑马的就叫这名字。这人是陇州驻军中的千总,大概原本负责镇守偏门。而这些扛着家伙的人还不知道他下狱的消息。
池奕只想赶紧结束这场冲突,好赶紧带暴君回去治病,于是从主角光环里钻出来,对那些人解释道:“赵仁痕到城外打纯国人去了,现在也没回来,多半是死了。”
原本举起了刀的壮汉们动作稍滞,而那孩子却推了一把前头的人,道:“千总怎么会亲自出城迎敌,巢大哥,他唬你的。”
池奕一惊,不是因为瞎话被人拆穿,而是因为这个称呼。
这个人姓巢,原书里提到姓巢的人只有……农民起义军的首领。
这么冷的姓氏,应该不会是重名吧?可眼前这个傻里傻气、看上去只有蛮力的人,哪有半分首领的气质?难道不是他,是他们家人?但这十几个人就没有哪个,一眼看去就能看出贺戎川身上那种王霸之气的。
那姓巢的人听了孩子的话,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于是提刀走向池奕,高高举起。池奕反应迅速,赶在自己被剁成肉酱之前,再次扑向一旁的贺戎川。
众人失去了攻击的焦点,继而把注意力转移到贺戎川身上。他方才调息了片刻,攒了些力气拔出佩剑,身子侧出一个刚好能把池奕挡住的角度,挥剑迎上对面的刀枪。
池奕在人家怀里缩成了一个鹌鹑,见贺戎川半晌才挑飞对面一把剑,然后把那剑踢到他跟前,似乎要让他捡起来一起杀敌。
他才不会傻到真的去拿剑,只要离开主角光环,就不是砍人而是被砍了。
但他担心死了。给跟着自己的那些暗卫下的药能维持到明天早上,他们不可能来搭救。忘归楼和纯国人同归于尽了,陇州守军都出了城,贺戎川出门很少带随从,因为很少有什么人能对他构成威胁……这么一算,谁也指望不上。
可是现在,贺戎川鬓边的雨水掺了汗水,眉梢唇角的坚毅中,间或掺着几不可察的抽搐。能让一个如此沉着的人表现出这般模样,想来受伤很重。
他练的是硬功夫,不会那些偷袭的本事,每一招都必须有力道做支撑。池奕能看出他在及时应对,但剑上持力不足,当对方好几个人一齐攻来时,便渐渐招架不住。
刀剑交错间,每当险些受伤的时候,贺戎川都会后退一步避开,不拿剑的手臂刚好勾着池奕的身体,将他一起往后带。池奕起初还害怕,虽然敌人不会冲着他打,但贺戎川看不见他,就也无法保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