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仅留下了,还是护院,在府中走动都会容易许多,池越在红霞那边也能说得上话,后面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二管事送来的饭菜明显比前几日好,有荤有素还有汤,祁霄看了池越一眼,先动了筷子,笑说:“吃饭吧。”
池越冲着祁霄弯眉一笑:“好久没好好饱餐一顿了,我就不客气了。”
余冉还没习惯池越跟祁霄没大没小,手里的筷子拿了又放,想等祁霄先吃完,又不好表现得太明显,便喝了口茶,问道:“我们之后要做什么?”
祁霄道:“先不着急,得等洪爷闹起来。”
洪爷并不是池越编出来只为诓骗大夫人的,而是确有其人,也却有“杀人劫道”其事。
陈军打破嘉林关、刑天关之后,祁霄又带人奇袭了数个城州,造成战火纷飞、北境大乱的局势,流民数十万,而各州府忙着自顾,封城锁关,齐国朝廷根本顾不上赈济流民,很快就有人聚集了起来,从流民变成了流寇,洪爷只是其中之一。
那些流寇都是寻常百姓,成不了什么气候,莫说齐国正规军,或地方的厢军,府差衙役就够打发他们了。
祁霄的人早已混入流民,暗中布置,让流寇们团结起来、组成义军,鹿州、献州大旱三年早已民不聊生,起义大旗被高高举起,简直一呼百应,一下子便势不可挡。
余冉又道:“我们在蒙府消息不灵便,也不知外头是什么情况。”
池越啃着鸡腿,是当真不跟祁霄客气,咽下了嘴里的,才应了余冉一声:“大夫人已经派人去探了,做多两三日就会有消息的。”
余冉看看池越,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看祁霄。
池越连鸡腿都敢抢,这位九殿下御下似乎宽容的很,他多嘴问两句应该不会惹殿下不高兴。
“爷既然要扶洪爷起义,又为何让蒙家以为蒙敬是洪爷害死的?大夫人一心要为蒙敬报仇,万一蒙家出兵镇压,洪爷那草台班子如何敌得过厢军?”
“就是要蒙家出兵。
火上浇油,柴才能烧得更旺。”
池越连鸡腿骨头都啃干净了,对余冉说:“洪爷只是有把子力气,逞凶斗狠都未必能行,空架子罢了,领军起义原本就不行,大夫人要杀就杀了吧。
大夫人要报仇杀洪爷一人足矣,蒙家想要军功,杀洪爷一人亦足矣。
但秦家一旦动用厢军,就是官逼民反,必然群情激奋,才能真正乱起来。”
祁霄笑起来,口号唐绫都早想好了:暴齐不寿,天伐无道。
第150章
蒙府派出去的人没两天就回来报信了,果然找到了这个“洪爷”,现在已然是成了土匪头子,组织了一支起义军,盘踞在曲州肴山,故号肴山军,甚至已经跟曲州府的官兵打过两次了。
“大夫人正逼着蒙泊全派人去曲州,要杀了洪爷给蒙敬报仇雪恨。”
消息是红霞告诉池越的。
池越守着角门,祁霄他们就坐在墙根底下休息。
余冉一点头,心想着果然不出九殿下所料。
祁霄问:“大公子和那位薄先生呢?怎么说?”
蒙家家主蒙泊全是个没主意的,蒙家的事多数都已交给了大公子蒙韬,若真要派人去曲州可不是件小事。
池越笑了笑:“大公子听了薄先生的话,将大夫人暂时劝住了。
薄先生的意思,曲州虽与呂安府比邻,但毕竟不是蒙家的属地,贸贸然派人去,恐怕让曲州府误会,与蒙家生了嫌隙。
再者,现在肴山军声势浩大,吸引了不少流民聚集肴山,蒙家若只派几个人怕也伤不到洪爷。”
余冉看向祁霄,这薄先生还真是个坏事的,难怪祁霄从一开始就没有利用薄先生的想法。
祁霄点头:“这薄先生倒真是个明白人。
不错不错。”
“嗯?”余冉不明白了,“爷不是想让蒙家派兵吗?怎的不嫌薄先生碍事?”
“不碍事。”
池越摆摆手,替祁霄解释道,“我们毕竟是外人,就算现在红霞对我还算信任,她在大夫人面前说话也不能左右蒙家当家人的决定。
反而是薄先生,深受蒙韬信任,自然会为蒙家出谋划策,而我们坐享其成即可。”
“可薄先生不是阻了大夫人派人去曲州?”
“大夫人为报私仇而派人去曲州,于蒙家有害无利,当然要阻。
但曲州闹得一团糟,朝廷一时半会儿顾不上,若真让肴山军攻进了曲州府抢了曲州府的粮仓,那可真是造反了,曲州府知府的脑袋还要不要了?蒙家离曲州最近,蒙家若是收到了曲州府的求救而派厢军驰援、镇压暴乱、杀了贼首,便是大功一件,二公子的仇顺便就报了。
一箭双雕。”
“对对,没错,没错!”余冉连连点头,池越将“洪爷”这个线头抛给大夫人,之后的事情他们不需要费一点力气,静观其变,当真坐享其成即可。
蒙家想要军功、大夫人想要给儿子报仇,出兵一事他们可比祁霄着急多了,就算曲州府不来信求援,他们也会想办法去给曲州府“帮忙”,都是水到渠成。
池越与红霞走得近,现在蒙府里的消息得来全不费工夫,外头战火纷飞仿佛都于祁霄他们没关系。
余冉想想都觉得可怕,齐国皇帝、朝廷、许证,谁能想到一路连破北境三道关隘的九殿下祁霄不在霸山,而是窝在呂安府里给人看家护院?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就是这个意思吧。
***
转眼已是二月尾,唐绫的小院子一日比一日有声有色,已然是一副要长居的样子。
陆秀林派来传信的小兵看着唐绫在院子里悠闲的喝茶赏月,有一瞬差点连自己来干嘛都忘了。
“公子,溪渠被截断了!”
唐绫端着茶盏,徐徐喝了口茶,点了点头:“知道了。”
小兵愣愣地站在原处,就知道了?然后呢?
“替我传个话,一会儿我请白将军吃宵夜。”
“啊?!是……”
青岚送走了传信的小兵,回到院中,唐绫已经走入了屋内,刚坐到书桌前。
青岚原本还以为唐绫对溪渠被截断一事无动于衷、一点不着急呢,看来自家公子的泰然还是有故作高深的成分的。
“青岚,将我的茶端进来。”
“哦。”
青岚将院中的小炉上头的茶壶和搁在一旁的茶盏一并拿进了屋,倒了一杯热茶端上了桌,“公子,溪渠被截断了,咱们怎么办?”
“溪渠一事不着急。”
“火烧眉毛这都不着急?”
“看见院中的迅鹰了吗?”
青岚愣了愣,天黑他没注意。
“已经飞走了。”
“……”
“看见院中的信鸽了吗?”
青岚微微摇头,星罗卫那些信鸽几乎每日都来,像是来蹭饭的,吃完了就走,见得太频繁了,青岚更不会留心了。
“玄机营的人方才来过了。”
唐绫晚饭没吃几口,一会儿又说想吃甜的,青岚便去厨房取了碗蒸糕,就这么会儿功夫就错过了?唐绫之前也没说啊。
“第一件事,陈恒领军二十万已经度过了凤林山。
第二件事,父亲举兵西进已过宁溏。”
第三件事情,祁霄在呂安府一切顺利。
青岚默默看着唐绫,这些事情唐绫告诉他,他也不明白,只知道陈、齐、周三国战火已经烧起来了,他控制不住有些心惊,八国之乱后百年,这是第一次陈周联军伐齐。
他们在霸山住了这么久,若许证不来骚扰,青岚都几乎快忘了现在是在打仗。
“公子,侯爷领兵入齐,怕不怕陈国突然兵犯太华江?”
唐绫摇头:“不会了。
齐国已是行将就木、不堪一击,陈恒领二十万大军南下,这个时候陈国不会再有余力两线开战,放在眼前烤熟的鸭子不吃,反而去追我爹。”
唐绫和祁霄在寒冬腊月、大雪冰封的时候破山开路越过了凤林山,一路南下势如破竹,做成了百年来从未有人做到的事情,陈国陛下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放弃这绝佳的机会灭齐。
“那……既然侯爷领兵入齐,公子,咱们什么时候去与侯爷汇合?”
唐绫看了青岚一眼,轻声道:“不急。”
好嘛,又不急。
青岚忍不住嘟囔一句:“公子,你这也不急,那也不急,什么才算着急?”
唐绫笑起来,反问了一句:“青岚你在急什么?”
“公子,霸山危险!齐国危险!”
过去唐绫跟着荀安侯行军打仗为的是大周,现在唐绫他们被困在霸山,却是为了陈国做嫁衣,青岚怎么想都觉得是亏本买卖。
虽然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但现在荀安侯不是已经出兵入齐了,唐绫收拾收拾包袱,由星罗卫护送离开霸山,直奔侯爷去才对嘛。
唐绫笑而不语。
青岚忍不住又说:“我知道公子喜欢楚王,但,既然是不可能的事,公子又何必抓着不放呢?”
“我说了等他回来。”
青岚顺着唐绫的目光看到书桌上放着的锦匣,里面是唐绫亲手雕的印章。
青岚不自知地叹了口气……
“青岚,去吩咐厨房准备加几道宵夜小菜,白溪桥一会儿过来。”
“……哦。”
***
另一头,白溪桥正忙着打洞里老鼠,脸上扬着恶狠狠的笑。
许证截断了溪渠,命人迅速钳开溪渠的铁栅栏,想要趁着夜色,强行通过溪渠进入霸山。
幸好溪渠日夜有人值守,溪水一断守夜的士兵便敲了锣传信给白溪桥。
那溪渠又狭窄,只容得两人并肩通过,齐军刚跳入溪渠往霸山冲就被长矛逼退了。
许证不死心,下令强攻,盾与矛都装备上,强攻。
白溪桥匆匆赶到,直接命人往溪渠里堆起稻草、浇上火油,点了火,往溪渠里扇浓烟。
任许证的盾再坚固、卯再尖利,遇上炽热呛人的浓烟,不退也得退。
许证没想到霸山关内的陈军反应如此迅速,偷入不成,强攻不能,只得退兵出去,又是无功而返。
白溪桥来得比唐绫预想的还要早,身上甲胄未除,一身尘一身土的略显狼狈。
唐绫一见白溪桥便唤青岚来:“青岚去打盆热水来给白大哥擦擦脸。”
“哦好。”
白溪桥进屋一屁股坐下,先给自己倒了口水喝,免了那些客套的问候,直接将事情简单说了说:“许证想从溪渠进霸山可算白费力气了,若还敢再来,我便把他活埋在霸山城墙根里。
但你怎知他会挖断溪渠,让人日夜值守?”
“猜的。
若是我,我就会挖。
一则,霸山缺水,没了水源,军心溃散、城中必乱;二则,挖断了溪渠,便有了一条通入霸山的暗道,原本那溪渠便是用来破霸山的。”
白溪桥一杯茶一口喝了个干净:“但许证不知道,从我们进入霸山的第一日起就在蓄水,每家每户都要按需领水,就算溪渠被挖断了,城中百姓也不知道,我们暂时也不会缺水。”
唐绫轻轻一笑:“许证一辈子在你爹手里吃过的败仗大约都不如这两个月败给你的多。”
白溪桥叹了一声,摇头说道:“不必捧我。
我有自知之明。
我不过是据着霸山要塞易守难攻而已,我爹和许证才是真刀真枪战场拼杀。
况且,还有名动天下的荀安侯世子给我做军师,要败还真不容易。”
唐绫给白溪桥续了杯茶:“白大哥不必过谦。
相信白大将军在天有灵,定会倍感安慰。”
白溪桥笑了笑,眼底有些落寞。
不多会儿青岚和仆人端来了热水、送来了宵夜,白溪桥将甲胄脱了,洗了把脸,才复坐下吃东西,他早就饿了。
白溪桥一边吃一边问:“这么晚了请我过来吃宵夜,是不是霄儿有信来?”
“是,给我们报个平安。”
白溪桥点点头:“算他小子还有心。”
“祁霄一切顺利。
许证围霸山已近两月,也该是粮草耗尽的时候了。
霸山的水井并不丰沛,储水有限……”
白溪桥一笑:“明白。
明日我就将关着的那些齐国守军给许证送回去。”
唐绫点头,并肩作战两个月,白溪桥和他也开始渐渐生出了些默契。
“我这里有封信给许证,你明日放人的时候一道送出去。”
“下战书?”
“不,劝降书。”
白溪桥噗嗤一声笑出来:“不知道许证收到会是一副什么表情。
若招降书能将许证那老头子活活气死就更好了。”
白溪桥笑了好一阵,越发觉得唐绫和祁霄很像,若是祁霄在这里,定会想出些损招来气气许证也好。
唐绫将信放到白溪桥手边。
白溪桥搁下碗筷,先拆了信来看,只读了了开头他便皱了眉,抬眼看向唐绫:“这……?”
唐绫只笑,白溪桥又低头继续往下读,读完了愣了半刻才将信收回去。
“这是……你仿了韩潮生的笔迹?”
白溪桥对唐绫的笔迹并不熟悉,只匆匆看过一两次,这封信的字迹瞧着不像。
而信中的落款是韩潮生,口气也是属下对上司、甚至有些子侄对长辈的意思,是韩潮生写给许证的劝降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