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勤抱拳:“末将参见楚王殿下。”
“免礼免礼。”
苏勤左右张望了一番,没见宗盛和白溪桥,颇为疑惑的问道:“楚王殿下有事?”
“没事,闲逛而已。”
“……那末将不打扰殿下,告辞。”
“别啊。”
祁霄叫住苏勤,笑说,“我第一次参加秋猎,见什么都挺新鲜的,苏将军若无事便陪我走走吧?”
苏勤看着祁霄,心道,若需人陪着何不带着白溪桥和宗盛呢?一个人闲逛?
“回殿下的话,末将也是第一次来秋猎,还是托了大将军的福。”
“那正好,一起走走。”
苏勤退了一小步,拱手道:“殿下恕罪,末将正要去换岗。”
祁霄无奈,苏勤职责所在不好勉强,何况他也不是真的想逛,只好笑着摆摆手:“是本王冒昧,苏将军军务重要。”
“末将告退。”
“哎,等等,你可知陆大将军现在何处?”
“陛下召见,大将军此刻应该在陛下帐中。”
“……”祁霄扯出一抹苦笑,目送走了苏勤。
这下可好,他还能冲入金帐将陆方尽拖出来给他领路?
祁霄大叹一声,罢了,他这个王爷本就不大金贵,面子什么的也不重要,回去吃饭才是正经事情。
于是祁霄随便抓了个兵士问路。
这个小兵值守在自己的岗位上,见了祁霄拱手失礼,然后横看竖看,瞧衣装该是世家公子,他不认得祁霄一点不奇怪,不敢乱称呼,犹豫了半晌才道:“小人位卑,不识的公子,请公子恕罪。”
“无妨无妨。”
祁霄大大咧咧地一笑:“这位小哥,我就想问个路。
请问楚王殿下的帐篷往哪儿走?”
“楚王殿下的帐篷往北走,账外有青狼幡旗便是。”
“多谢多谢。”
祁霄得了指引,便不再四处游荡,顺着小兵指的方向一路寻去。
他方才在山坡的时候幡旗还未插起来,原来还能靠这个认路,倒是体贴,否则他绝对不是唯一一个迷路的人。
从军部营地往北,一路他瞧见了老五的金狮幡旗、老七的白虎幡旗,围猎尚未开始便有一股暗中较劲的杀气,或许这场围猎还能有些意思,至少比他们两拨人光会打嘴仗的有意思些。
这么走了一路,祁霄不由得起疑,他怎么还没瞧见青狼幡旗?得往北?那不快到陛下的金帐了?论资排辈,谁敢越过了五皇子、七皇子将他往陛下身边推?
祁霄终于看到了青狼幡旗,果然挨得金帐很近,再近些就要进入禁军的岗哨圈子了。
祁霄驻足看着青狼幡旗,心里不知该作何感想,陛下的意思真是要拿他当活靶子了。
在宫中要应付皇后和昭妃,秋猎还要与老五、老七周旋吗?
“殿下?”唐绫向祁霄走过来,“殿下在看什么?”
“唐公子。”
唐绫顺着祁霄方才的目光望过去,便是青狼幡旗,他不禁含笑说道:“颇为合适。”
“嗯?”
“这青狼与你,颇为合适啊。”
“唐公子此话算是夸奖吗?”
“自然。”
唐绫笑容和煦,不知怎的好似比秋日暖阳还照人脸热,祁霄竟一时想不出应对之词了。
唐绫走近,笑说:“我真心实意,殿下不信?”
“……随便吧。
狼就狼吧。”
唐绫忍不住轻笑出声,笑了片刻忽然收敛起来,低声道了一句抱歉。
“嗯?怎么突然说对不起?”祁霄一时没弄明白,唐绫突然的愧疚是从何而来。
“曾听闻殿下刚出生时,恰逢弧矢九星凌空,便有了些闲言,我方才没有别的意思,殿下不会不高兴吧?”
唐绫知道祁霄不会恼,不过想逗他说说话罢了,方才他仰头望着青狼幡旗时,眼神似乎有些复杂,虽然唐绫看不透,却能感觉里面透着不快。
祁霄笑了一声:“原来我是这样小心眼的人?天狼灾星的事情你不提我都快不记得了。
我那会儿除了哭什么都不会,亏得司天监高看我。”
大陈举国信奉天尊,不过祁霄这位父皇却不敢说是真信还是假信,以祁霄多年观察,陛下对司天监、元星观明面上都很推崇、极为尊敬,所以司天监监正几乎有着万人之上的崇高地位,但是司天监的话并不是绝对,陛下只听信自己想听信的,而那些不想听的完全可以有不同的说法,令陛下满意。
就比如祁霄出生那夜,天狼星凌空,司天监呈到皇帝面前的是天狼独耀,示乱世兵灾。
皇帝并未因此嫌弃自己的儿子,而是借机历数齐国举兵推进凤林山、袭扰大陈边境和百姓,以此激起民愤,命白柳领军发兵齐国。
但这并非父亲对儿子的保护,因为相同的一桩事情,发生在同一个人的身上,在不同的时间里,结局是不同的。
祁霄躲过了出生时的无端祸,却在十岁那年吃了亏。
那年陈、齐又战,齐国居然用了重器投石机,疯狂投火药,凤林山在隆冬居然起了大火,延烧百里,烧了三月之久,不仅定远军惨败,连袁州府几乎被飞灰湮灭,许多人患了咳喘而死,地也种不出东西,损失惨重。
司天监又将天狼星旧事重提,陛下便一纸诏书令祁霄入司天监临仙台斋戒祈福,半月后,随着一场春雨,凤林山火熄了大半,紧接着祁霄又接了一道圣旨,上头意思也是简单,他此番功过相抵,封楚王,离元京。
祁霄不过十岁,在此之前他从未见过圣旨长什么样子,没想到一朝得见还能连接两回,如今想来都是可笑至极。
唐绫见祁霄又呆立不言语,便道:“殿下用过午膳了吗?不若一道。”
祁霄看向唐绫:“唐公子又要请我吃饭?”
“这顿算不得我做东,将来定还有机会,权当先欠着殿下的吧?”
祁霄笑了笑:“也好。”
唐绫带着祁霄向自己的帐篷走,没走几步就到了,祁霄这才发觉,原来他的帐篷不仅离陛下的金帐近,距离周国使臣的更近,是抬眼便能望见。
原来方才唐绫并非是闲逛时偶然遇上他,而是瞧见他了才走过来的。
唐绫的账前也有幡旗,是周国的标志火鸟。
祁霄忍不住皱了皱眉,看向唐绫:“你也要参加围猎?”
唐绫含笑答道:“我不是来了吗?”
祁霄脸上丝毫没有笑意,唐绫体弱,骑马就罢了,围猎是根本不可能的。
虽然围猎表面上是皇家的娱乐,一派轻松和谐的样子,但老五、老七暗中较着劲,军部又想在陛下面前长脸,哪个都不会手下留情。
唐绫身边除了叶淮大概找不出几个有真本事,就算有他也不会全露出来给大陈看,那么围猎必输,输就是自取其辱。
“为什么答应?”
唐绫笑起来,伸手拉着祁霄的小臂往营帐中带:“饿了,先吃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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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唐绫的帐篷与祁霄的外观看起来一样,里头空间比祁霄想得还要大许多,倒不显得狭小。
祁霄入帐时青岚正在布菜,见唐绫回来先是一喜,转眼瞧见身旁跟着的祁霄,脸色瞬时便有些难看了。
“公子……楚王殿下。”
青岚被唐绫训斥过好几回了,不敢再在祁霄面前放肆,尤其如今他们身在元京城中,他惹祸不要紧,若给自家公子和大周使团惹麻烦,那青岚万死难恕。
唐绫向青岚吩咐了一句:“沏茶。”
“……哦。”
“再多备一副碗筷来。”
“……是,公子。”
祁霄见青岚一脸不大高兴的样子就想笑,他家公子就算是坐在囚车里都一派气定神闲、端方雅致的模样,怎的青岚连一二分都学不到呢?不过青岚维护自家主子的心倒是赤诚的很,祁霄便无意苛责。
青岚端上了两盏茶,先给祁霄恭恭敬敬地奉上一杯:“楚王殿下请用。”
祁霄抬眼扫了青岚一眼,笑道:“青岚,之前的糖丸还未多谢你。
有什么想要的赏赐吗?”
青岚愣了愣,转头望向唐绫,那眼神中的不可置信仿佛在问,祁霄是不是吃错药了?突然成了好人了?哪位大夫如此本事,他该见见!
唐绫笑了笑:“殿下太客气,之前你救了我多次,一袋糖丸算不得什么。
医者本分罢了,青岚也不敢求什么赏赐。”
祁霄笑起来:“医者本分,倒是我唐突冒昧。”
三言两语之间祁霄的赏赐成了一语戏言,青岚都不知是不是该哭一哭,似乎凭白少了许多好处,心里颇有些委屈。
唐绫给了青岚一个眼色,让他去备碗筷。
祁霄端起茶盏,茶香很是熟悉:“沁心茶庄的青茶?”
唐绫点头。
“宫内的贡茶不好?”
“不是不好,而是太好了。
我只是觉得,精挑细选、毫无瑕疵的茶,反而少了些自然的风味,何不留些遗憾呢。”
“这话似是内有深意。”
“那么一说而已。”
青岚为祁霄加了副碗筷,默默立到唐绫身后,时不时看祁霄一眼,浑身戒备,仍然对祁霄抱有极大的敌意。
祁霄不以为然,举筷便吃起来,他确实饿了,不打算跟唐绫假客气。
“青岚,去向宗盛报个信,说王爷在我这里。”
唐绫轻声吩咐,将青岚打发出去了,才向祁霄说道,“青岚年纪小,不大懂事。”
祁霄喝了口汤,轻轻挑了挑眉,点头道:“年纪小。
没关系,我没这么小气。”
青岚应该与他差不多年纪,所以唐绫是在说他年纪小嘛。
青岚什么样子,唐绫最是清楚,从雍城到元京,祁霄若是狭隘之人,青岚脑袋早搬家了,唐绫的维护来得太晚,也完全没必要,令祁霄莫名有些不大高兴。
唐绫含笑,微微压着嘴角,他慢慢摸清楚了祁霄的脾性,也能明白祁霄一笑、一挑眉是什么意思。
现在的祁霄已不是当日在雍城的祁霄,将唐绫看作俎上肉、盘中餐,他已无甚戒心,也不再刻意激怒、拿捏唐绫。
仿佛他们已然是朋友。
祁霄被唐绫含笑看着,有些尴尬,便问道:“为何要来围猎?”
“陛下邀请,我总不好拒绝。”
“你能文不能武,天下尽知,陛下不会为难你。”
唐绫却笑:“刚入京就听说了百雁山围猎,这等热闹错过了未必有下一次机会,便想来瞧一瞧。”
“你输了,周国面子上不好看。
何必呢。”
“听说百雁山围猎,每年都有个彩头,得彩头者得胜,也就是说每年只有一个赢家,那我便是输了也不要紧。”
祁霄张了张口,忍下了想出口的话,唐绫来都来了,现在再劝说他秋猎危险也是白费唇舌,那些规劝的话只怕青岚都说破嘴皮了,唐绫既然决定,必有目的,倒是不需要他操心的。
“来窥探我大陈军情?”
唐绫笑起来:“倒是有这个想法。
我听闻,禁军、五都府、五城卫都有能人参与围猎,其中不乏大将之材,万一和谈不成,我大周也好早做准备不是嘛?”
唐绫顺着祁霄的话说,毫不避讳,倒把祁霄噎住了。
皇帝能请唐绫来参加百雁山围猎,难道还真怕他刺探军情吗?这些军将就是要在唐绫面前立威用的。
唐绫抬眼直直看着祁霄,慢慢说道:“我听说,五城卫中有一卫长陆秀林,曾追随已故的徽云大将军白柳左右,颇得陛下青眼,是近年夺胜的热门人选呢。”
祁霄正夹着菜,听了唐绫一语,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才收回手来搁下了筷子。
“陆秀林?”祁霄不认识这位陆秀林,却听白溪桥提过几次,陆秀林当年是跟随白柳身边回的元京城,白柳当年出事也是陆秀林亲笔书信回凤林山的,不过他之后就被留在了元京,与白溪桥的联系就断了。
白溪桥曾写信给陆秀林却都没得到回复,他似是有意回避。
祁霄在元京没有人脉眼线,他确实不知道陆秀林不仅还在元京,甚至就在五城卫任职。
祁霄对上唐绫带笑的眉眼,他不会无故提及陆秀林。
唐绫没有再说有关于陆秀林或者白柳的一言一语,反而顾左右而言他起来:“陆大将军曾赢过一次围猎,所以今次只是伴驾,不会亲自参与,否则我倒是很好奇,陆大将军与你谁能赢?该很精彩。”
“你还知道什么?”
“什么?”唐绫假作听不明白祁霄的问话。
祁霄盯着唐绫,神色严正,不再有玩笑的意思,唐绫微微笑起,应道:“白柳大将军因病离世时,他就在身边,你若有想知道的事情,肯定会想找到他,我便多留心了一下。
当年定远军被裁撤,白柳大将军身边的亲信如今四散,只有这位陆秀林尚在元京城中。
我们运气不错。”
我们?
唐绫不会无缘无故帮他,就好像祁霄也不是无缘无故救的唐绫。
他们之间或许是朋友,但依然立场相对,远不是亲近到可以说得出“我们”的地步。
祁霄冷眼看着唐绫:“此事与你无关,不必再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