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天,唐绫才将舌尖火辣辣的滋味全咽下去,看着兔肉眼馋却不敢再吃了,再回头,祁霄已经另外烤起了兔肉,这回不敢往上面抹辣椒了。
“对了,记得替我喂小白蛇。”
祁霄忽然又说起小白蛇。
“哦,好。”
唐绫应下,心里想着是否该将小白蛇还给他。
那小蛇实在漂亮,起初迷香刚过药劲时,盘在竹笼里有几分乖巧的模样,后来醒了就直起前身、吐着蛇信子、撑开颈部露出威慑的模样。
祁霄说小白蛇像他,漂亮、有毒,他却喜欢。
“小白蛇算寄养在我这里吧?”唐绫不想还给祁霄,可说害怕被牵累的人是他自己,现在说不还颇为无赖。
祁霄一笑:“可以。
不过有个条件。”
“什么?”
“嗯……还未想到,将来想到了再说。”
唐绫瞥了祁霄一眼,见他又专心烤兔肉,不禁露出笑来,轻轻点头应道:“好。”
“怎么答应得如此爽快?”
“嗯……债多了不愁。”
“难得子绎还记得欠了我许多。”
“这不都是九殿下让欠着的嘛。”
“倒是我的不是了?”
“何敢何敢,殿下恕罪。”
……
作者有话说:
年纪大了,撩不动……写这章好累……明天继续
我想给小白蛇取个名字,有没有好名字贡献给我一个?
第44章
“公子!你要忌口!今夜喝了多少酒?!吃了多少辣?!羊肉也是发物!你怎的这么不晓得爱惜自己?!你这伤口刚愈合……”
唐绫撑了额角已十分困倦,青岚却是中气十足,唠唠叨叨个没完没了,话灌了他一耳朵,听得他晕乎乎的。
“行了行了,青岚,夜深了,快休息去吧。”
青岚给唐绫手臂上的伤口抹了药,细细给他包扎起来,唐绫一晚上喝酒吃肉,回来时一直在挠手臂,青岚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坏事了,果然伤口又红又肿,他就忍不住念叨起唐绫来了。
“公子,你能不能听青岚一句,这伤还没好呢。
羊肉就算了,那酒怎么喝这么多?公子你不是贪杯之人啊。
还有那辣椒裹了三层厚的兔肉,这要是落下了疤可怎么办吧,那小子是要害死你啊。”
唐绫低声长叹:“青岚,他是楚王、是陈国的九皇子,谨言慎行我说了多次了。”
“可他对公子不怀好意。”
“他救过我,也帮过我,哪里来的不怀好意。”
青岚低着头将唐绫的伤口包扎好,悄声说:“他看公子的眼神就是不怀好意。”
唐绫轻声笑起来:“他很好。”
“嗯?公子,你喝多了,他哪里好?在雍城给公子喂了药激得你重病了十数日,在蓝泉是从刺客手里救了公子没错,可夜里你起了高烧差点没命,难道不是他害的?公子手臂上的伤这么深、这么长,他若真有好心,早就该替公子解开那副镣铐了。
还有叶淮,他身上的伤现在都还没好全呢……”
“好了,青岚,”唐绫抵着额头,笑说,“青岚,这个世上不是谁都必须将你家公子当做宝贝一般护着的。
在这里,我不是荀安侯世子,没有父亲的权势和军队,我只是唐绫而已。
他若真是只看皮相、从一开始便对我很好那才是居心不良。”
青岚愣了愣,好像有些明白唐绫的意思了,可他又好像还不是很明白:“公子的意思,他利用公子回元京、一路上三翻四次欺负我们还有道理了?”
唐绫轻叹了一声,青岚不笨,只是在揣摩人心这件事上并不聪明,许多事情唐绫若只是稍做点拨,青岚自己是想不明白的,非得唐绫桩桩件件都说仔细了他才能懂。
可祁霄的事,唐绫不会说出口。
之前唐绫将祁霄比做他父亲荀安侯,告诫青岚循规蹈矩些,但事实上祁霄与他父亲并无半分相似。
唐家世代掌军,在大周地位超然,他的父亲荀安侯唐峘乃是唐家嫡长子,是冠着“小侯爷”的荣宠长大的,唐峘自己又争气,是文武双全的天纵英才,从入仕到领军、到袭爵,一辈子最大的挫折恐怕就是妻子的早逝和独子病弱难继父业。
他的威严是唐氏的家世和自己的战功政绩一点点堆出来的,是旁人无法直视的高高在上。
但祁霄,徒有一个鲜亮的封号而已,陈国皇族记要中祁霄不过一个名字,无关紧要的很。
何况祁霄年少,就连青岚都是毫不自知地小瞧了他,见他嚣张跋扈便横眉冷眼相对,到如今都看不明白祁霄的年少狂妄都是摆在别人眼前的模样。
唐绫说祁霄很好并不在于他救了他,而是其他。
当初在雍城,祁霄为了回元京而设计唐绫。
若只为利用,祁霄算无遗策,大可不必将原委细说给他听,亦不必费心护下叶淮。
祁霄虽诡计多端,却又十分坦荡,但若说磊落偏又奸猾,诸番试探唐绫并不以貌取人,他自负却不狂傲,这才使得唐绫无计可施、甘拜下风,也才值得唐绫亲手绘一副奔马图、送一把折扇。
回元京的一路上,祁霄数次令唐绫震惊不已,不仅仅是他应对刺客的武功身手,还有他判断形势的敏锐和行事的果决。
那夜祁霄若真端着王爷身份,怎么能以身犯险,又怎会亲自守了唐绫一晚上呢。
唐绫自己生来体弱岂会怪责在祁霄身上。
入京之后唐绫终于清楚了祁霄回来的原因和目的,一为了琳贵人,二为了白柳,虽然唐绫不清楚祁霄与白柳之间的渊源,但他明白祁霄的艰难。
祁霄不得宠,能回京为琳贵人侍疾已是大不易,何况元京城中两党相争多年,根本没有他的立足之地,陈皇帝还有意推他入乱局,他无权无势随时都会被两股势力倾轧碾成齑粉。
为了白柳,那不仅艰难更是危险重重。
唐绫得了祁霄给的两个名字后,书信回周向父亲询问了白柳之事,要来了星罗卫的密档,白柳和定远军曾经有多强大,事情的牵扯就有多广多深,一旦追究必定朝野动荡。
这于大周是极好,对祁霄则是搏命。
唐绫曾有一瞬恍惚,祁霄回来究竟为什么,为孝还是为义?他若真聪明就该懂得趋利避害、就该惜命。
今日围猎,祁霄胜的漂亮,还敢藏了小白蛇当着陛下当着众目睽睽拒了五皇子,果然是不晓得惜命。
唐绫一叹又笑,站起来走了两步去看小白蛇:“青岚,取些生肉来。”
“哦。”
青岚不大情愿,端着存放着生肉的陶罐到唐绫面前,“公子我来吧,这蛇毒厉害,被咬一口可不得了,我身边的药材怕解不了这毒。”
“无妨。”
唐绫接过陶罐,取了根细长竹签,串起两片生肉,从竹笼的缝隙中递进去投喂小白蛇。
小白蛇颇有灵性,起先绕着竹签盯了半晌就是不吃,蛇信子舔过肉片,过了许久才将肉片从竹签上撕扯下来,吞入肚中。
若非唐绫有耐心,小白蛇就得饿肚子了。
唐绫又串起两片肉,再喂,一边说道:“信任是很难的。
一条小蛇都需得有些耐心,何况是人。”
青岚皱起眉头,唐绫这话说的不是小白蛇而是祁霄,但他不懂的是,唐绫说的信任究竟是祁霄对他们的,还是他们对祁霄的?反正青岚私心里对祁霄没好感,更不可能信任。
唐绫没多喂小白蛇,统共就给四片肉。
唐绫将陶罐放在竹笼边上,抬眼看向青岚,问道:“青岚,倘若此时此刻,你家公子我深陷险境、性命堪忧,叶淮不在、黄大人和使团的人都找不到,你要向谁求救?”
“公子有星罗卫暗中保护,怎会遇险?”
“我是说如果。”
青岚想了想,还是摇头。
“去找祁霄。”
“公子?”
“青岚,我乏了,想睡了。”
唐绫笑了笑,转身入内,灭了烛火。
祁霄很好,他不会告诉其他人。
青岚只需知道祁霄值得信任便好。
作者有话说:
问:绫绫子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们崽的?
第45章
百雁山围猎的第二日突然下起了雨,雨势颇大,到第三日早晨都不见有停的意思。
寻常山中大雨,总会有些积水、泥流,但百雁山围猎是皇室传统,营帐都在地势高处,营地里还都挖有水渠,除了地上泥泞了些,实在无甚大碍。
祁霄站在营帐口看着雨落愣神发呆。
天色昏沉、雨沥风嘈,营地里寂静只有远处隐隐传来的兵甲摩擦的声音,是禁军巡营。
祁霄忽然想起来一年多前的凤林山,那时候的情景竟与此时此刻有许多相似。
他扮作山中猎户,被带入陆方尽的营寨,做陆方尽的向导。
那天也是风雨交加、天光晦暗,陆方尽的军队训练有素、营中寂静肃穆,在大雨瓢泼中唯一清晰的便是兵甲摩擦的声音,冰冷且刺耳。
凤林山的雨季很长,几乎有半年那么长,只是因为凤林山很大,西山暴雨、东山烈日都是寻常。
陆方尽收到皇命出兵凤林山剿匪,恰好遇上连月大雨,山间难行,大军入林剿匪是不可能的,只得寻平坦处安营扎寨。
凤林山大林密,几乎处处都能藏人,不仅有野兽毒物出没,还很容易迷路,所以袁州府“剿匪”数年,成果寥寥,只能向朝廷请兵。
凤林山有定远军常年驻扎,原本是不必舍近求远,让陆方尽领兵前来,虎威军善水战,又不熟山林,陆方尽接到圣旨的时候他自己都迷惑不已,到了袁州府才知道,定远军正在凤林山西南侧与齐国军对峙,两方敌不动我不动已僵持数月,而凤林山中山匪有通敌之嫌,若不能尽快剿灭恐怕危及固守边防的定远军。
陆方尽人生地不熟需要向导,祁霄就被领了来,操着一口让陆方尽听得耳朵疼的袁州土话,差点叫陆方尽赶出去。
“宗盛,好无聊啊。”
雨太大,围猎是不可能了,蹴鞠之类的游戏原本祁霄就没兴趣跟老五老七玩。
他是想去找陆方尽玩,可明面上祁霄和陆方尽应该是在绾琴斋初识,不甚相熟,还得“避嫌”,便越发无趣。
朦胧雨中,有人从不远处的营帐出来,油纸伞撑开遮去了面容,走入雨中的人像融进山水画里的一滴墨,在那寂静的世界里成为一丝灵韵,透着虚无缥缈的仙气。
祁霄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扬起,等人走近。
唐绫走上阶前到了帐下,青岚才收了伞。
“你怎么来了?”
“闲来无事,便来找你对弈。”
“唐公子知道我棋艺不精,不是欺负人来了吗?”话虽这样说着,祁霄已侧身掀了帐帘请唐绫入内。
白溪桥见了唐绫蹭一下站起来,看了祁霄一眼忍不住皱眉头。
棋局摆开,祁霄执黑子先行,依旧是凶悍的棋路锋芒毕露,唐绫也是一如既往地稳扎稳打,就是不上祁霄的当。
祁霄手里把玩着黑子,犹豫半晌,抬眼看唐绫一眼:“你不会又让着我吧?”
唐绫只笑。
祁霄的棋力不错,但唐绫有至少七八成把握赢,要怎么赢就得多用些心思。
祁霄苦着脸连连摇头:“啊呀,这可多没意思。”
“怎么了?”
“怎么了?”祁霄掷了黑子,又将唐绫手中攒着的白子夺了过来,“若要你与我比剑,你可觉得有意思?”
唐绫笑起来:“你若让我赢,那应该还挺有意思的。”
听唐绫如是说,祁霄不禁跟着笑起来,将白子又塞回了唐绫手里:“行吧,算我让着你了。”
青岚再一旁听着忍不住翻白眼,祁霄这人惯是不要脸,自己棋艺不精还好意思说是让着公子的,输了也成了他的道理,真是不明白公子干嘛要来寻这不愉快。
但唐绫脸上哪里有不快,分明乐不可支,青岚就更难受得挠心挠肺,自家公子平素性子极淡,最烦插科打诨耍小聪明的人了,怎么偏就对祁霄这小子诸般宽待,似乎祁霄怎么耍无赖都是好的了?
棋下到一半突然被访客打断,宗盛来报:“爷,五殿下、陆大将军、秦公子和林公子来了。”
“这么多人?”祁霄都来不及问一句秦林二人都是哪位就起身亲自去迎了。
旁的人都不要紧,五皇子祁雳他还怠慢不起。
唐绫起身也跟了出去。
“五哥怎么来了?外头风雨大,快请进。”
祁霄迎上五皇子,十分亲热,真像是亲兄弟似得。
“参见五殿下。”
唐绫紧随其后,先给五皇子见礼,“陆大将军。”
“末将参见九殿下,见过唐公子。”
“参见九殿下,见过唐公子。”
五皇子和陆方尽身后还跟着两人,还有随侍在侧的仆从,一众人将营帐门口挤得满满当当,可谓声势浩大。
“都免了这虚礼吧。”
五皇子祁雳摆摆手,向祁霄道,“我这不请自来,还怕打搅了九弟和唐公子弈棋。”
“怎会怎会,五哥快请入内。
唐公子精于棋道,我这不自量力已然快招架不住,正好请五哥来救。”
五皇子祁雳一笑,心里暗骂祁霄要诓他当众出丑,唐绫在观棋阁同时与三人对弈,还皆是和局,叫那些太学生失了脸面,还动起手来,闹得整个元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可没那心思自寻没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