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叶淮大叹一声,“时辰不早了,为公子准备沐浴吧。”
“我不去,要去你去。
我要守着公子!”
“走吧走吧。”
叶淮直接把青岚拉走,这孩子未尝人事,哪里懂屋里的事,纯粹是乱操心,可叶淮又不能说,也解释不了,只能在祁霄睡醒之前把人弄走。
早上青岚第一次来敲唐绫房门时,祁霄就醒了,本就想起身离开,却是被唐绫拉住了,让他再睡会儿。
祁霄只是受皇命调查罗瑜的案子,并非挂职大理寺,本来就不用天天大清早去应卯。
昨夜在大理寺折腾到后半夜,更不必早去。
他之前都会一早离开华溪别院主要还是怕给唐绫惹麻烦,毕竟华溪别院里住的都是周国使节,却不都是像青岚和叶淮一样的心腹。
当唐绫靠在他身侧、挽着他手臂说让他多睡一会儿的时候,祁霄立刻就不想走了,跟唐绫腻在一起的时光多片刻都是好的。
祁霄听见青岚的脚步声乱七八糟的,应该是被叶淮强行拖走的,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做了什么好梦?怎么还能笑醒了?”唐绫看着祁霄,抚上他扬起的嘴角,自己也笑了起来。
祁霄握住唐绫的手,顺势轻咬了一下他的指尖:“我越发贪得无厌了,怎么办?”
“……我也是。
怎么办?”
二人窝在一起笑了一阵,十分惬意。
“昨天的事情你都不问吗?”祁霄又扯着唐绫的青丝绕在指尖玩。
祁霄吻了吻唐绫,他们之间有一种微妙的默契,从来都是“告知”对方,却从来不问,好像彼此能做对方肚子里的蛔虫,什么都知道,又好像什么都不重要,所以都不需要问。
唐绫笑了笑:“昨天顺利吗?”
还是不问。
祁霄也笑起来,不知道唐绫这样敷衍,他是否也该顺着他敷衍回去。
他们分明好的似是一个人,可偏偏之间又划着一条清晰不可跨越的界限,祁霄都不知道是该感激,还是该郁闷。
“昨天很顺利。
秦氏会露出狐狸尾巴的。”
唐绫含笑点了点头。
祁霄托起唐绫的下巴,望进他的双眸,说道:“李生被天策营带走了。”
“李生?那个齐国刀客?佔事处的人吗?”
“是。
他的刀法我见过,当年在凤林山中闹事的山匪中就有他。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唐绫微微一愣,往祁霄身边又靠了靠,轻声安慰:“人既然抓到了,你师父的事情就能查清楚了。”
祁霄抿了抿唇,道:“人进了天策营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昨日祁霄是亲自审问了李生,他和宗盛的手段肯定比不上天策营,佔事处的死士也确实嘴硬,李生熬了大半个时辰就是什么都不说,一个字都没有,连哼都没哼,若不是还在喘着气,祁霄都要以为自己面对的根本是个死人。
话没能问出来,人也交给了池越,但祁霄也并非一无所获,他和宗盛去了一趟李生暂住的会馆,翻找了李生的房间,最重要是他的通关文牒,李生的身份如何做的假,哪里给的文牒,如何住得齐国齐国商盟会馆,这些都是可以查的。
“我在李生的床下找到了一个缠挂在床板下的小包裹,里面有几封佔事处与前袁州知府的往来书信,足可以证明当年凤林山剿匪都是阴谋。”
“你要为寒辰宗翻案?”
祁霄摇头:“寒辰宗和师父都不在乎虚名,人都死了,翻案还不如报仇来的实在。”
唐绫握了握祁霄的手,他希望自己能成为祁霄的力量。
祁霄轻笑一声:“其实,我是根本不能为师父翻案。
师父死后,我和白溪桥都好像疯了,一心一意要报仇,首当其冲就是袁州和抚州两位前知府,我砍了他们脑袋,假做山匪所为。
还有那些藏在凤林山里胡作非为的,也几乎被我们杀了个干净,人都让陆方尽带回去领功了。”
唐绫无声叹息,事情他都知道,只不过听祁霄自己说出来,心中五味杂陈,还是难受的很,忍不住地心疼他。
为何老天给了祁霄尊贵的身份,却没有给他一点怜惜,给他一点喜乐平安?
祁霄笑着亲吻唐绫:“心里的事情都想告诉你,但又害怕你露出这样难过的神情。”
“祁霄……”
“嗯。
再多唤我两声。”
“祁霄。
祁霄。”
“唐绫,我只想要你,有你就够了。”
唐绫捧着祁霄的脸,深情与他吻在一起,他答应了的。
时辰不早了,青岚又来了第三回。
祁霄和唐绫终于肯起身,不过唐绫没有放祁霄离开,而是拉他一起沐浴,将祁霄撩的又心猿意马起来。
唐绫红着脸,撇过头去不看祁霄,非得在满室旖旎中聊严肃的话题。
“李生究竟来元京城做什么?他从凤林山中侥幸逃脱后就一直在陈国?”
“这个或许只有天策营审完了才能知道。
若李生咬死不松口,那就说不准了。”
唐绫微微点头,他心跳如鼓,哪里顾得上李生是死是活的。
祁霄见他羞臊,忍住没再做什么,索性借着严肃的话题,也给自己消消火,向唐绫问其了另一件事:“你给我的那份名单上,没有都事府的人吧?借大陈的力量除掉刺杀你的人吧。”
祁霄原本以为唐绫会把蓝泉刺杀他的人抓出来,借祁霄的手杀之而后快,一来给自己报仇,二来给都事府一个警告,三来他不必自己动手,无需向周国皇帝解释什么。
“嗯……都事府是大周的内务,就不劳烦了。”
“哈,”祁霄笑出声来,“你这话可真是敷衍。”
祁霄支着脑袋,一直看着唐绫,他好像才明白陆方尽为何说唐绫是君子了,在他眼中家国天下才是正经事,自己的性命只怕不值一提。
借大陈和祁霄灭了都事府在陈境的力量,只会削弱周国在外的势力,就算都事府和星罗卫、周国朝堂上主和、主战内斗不断,也都是周国自己的事情。
唐绫若是真像祁霄说的那样做,就跟秦氏无甚区别了。
祁霄牵着唐绫的手,有些可惜地轻叹了一声:“我真想替你出这口恶气啊。
早知道这样,蓝泉里死的那个就该先刮个百八十刀再杀。”
唐绫忍不住笑,祁霄这般憎恶分明、这样的不择手段原该让唐绫忌讳和害怕的,却意外地令他喜欢。
祁霄看着唐绫,想问他要如何处置都事府,却半晌问不出口,只能作罢。
***
祁霄和唐绫并没能一直“贪得无厌”地腻下去,巳时三刻时宫里来了人,陛下请唐绫入宫。
第90章 (小修)
祁霄快速收拾完:“我与你一道入宫。”
“你也要入宫?探望琳贵人吗?”
“嗯。
昨日张绥安命人来传话,说已经准备好了,今日就会将母亲迁入西行宫养病,原本想在西行宫等母亲的。
不过正好有话对你说,就一起走吧,我亲自去接母亲也好。”
唐绫见祁霄面色如常,语气却十分严肃,有些疑惑:“与陛下的召见有关?”
“或许有,或许没有吧。”
唐绫微微点头:“那好吧。
你先回一趟仰熙斋,再过来嘛?”
祁霄点头,他不能正大光明在华溪别院里随意走动,更不可能从华溪别院正门大摇大摆地走出去,必须先悄悄回去仰熙斋,何况宗盛、白溪桥都不在身边,他还有事要吩咐。
“一炷香后,我在西边侧门等你。”
“好。”
唐绫送走了祁霄,不自觉地轻声叹了叹,方才祁霄的眼神藏了沉闷惆怅,让唐绫不禁担心起来。
***
祁霄钻进唐绫的马车,挨着唐绫坐好,锦衣玉带的贵公子好像跟往日没什么区别,一贯的傲气凌人,在唐绫面前却又眼色温柔。
“是很糟糕的事情吗?”
“尚且不算糟糕。”
祁霄摇头,“宁晚萧给了一个消息,说陛下命太常寺为你和十五公主合八字。”
“我?和十五公主?”
“嗯。”
唐绫看着祁霄脸色沉闷,忍不住笑出来:“怎么,这样的醋也要吃吗?虽然看你这般委屈,我竟有些高兴……”
“这不是闹着玩的事情。”
祁霄拉住唐绫,他不是吃醋,而是心急,这两日他都没想到什么好主意怎么才能让陛下打消联姻的想法,他很不喜欢束手无策的感觉。
“我知道。”
“那你还能笑得出来?陈、周议和之事已经提上了日程,陛下今日召你很可能要提联姻……”祁霄知道唐绫不可能像他一般任性,他来大陈有自己的使命,家国之前没有私情,唐绫是做得到的。
祁霄就是知道,才更郁闷。
唐绫低声笑着,手指轻轻挠着祁霄的掌心,偏头靠在他肩上,说道:“陛下有联姻和亲之意一点都不奇怪。
我国皇上也有这个想法,正好与陛下好好商讨一番。”
“……什么意思?”
唐绫轻笑着,抬手刮了一下祁霄的鼻梁:“你平素不是最精明的吗?怎么这会儿想不通了?我是荀安侯世子,若陛下召我做陈国驸马,我和父亲能应?若应了,大周还能有我唐家立身之处吗?这哪里是联姻,是要灭我唐家啊。
这样议和的条件不仅我爹不可能答应,皇上更不可能。”
祁霄一愣,可不是嘛!唐家世代掌军,是周国朝廷的基石、梁柱,周国皇帝年纪小、刚刚亲政,军政皆要依赖荀安侯。
若陛下的目标是唐绫,那就不是陈、周和亲,而是陈、唐联姻,周国宗室、朝野上下怎么能够答应?除非荀安侯唐峘有谋逆之心,而且是堂而皇之地宣告天下,准备联合陈国取而代之,否则他不能也不敢答应。
“所以啊,你根本不必担心,这事儿成不了。
陛下不过想试探我罢了。”
祁霄在唐绫唇上落了一个浅浅的吻:“我还是放心不下。”
“我会随机应变的。”
唐绫回了祁霄一个吻,又问,“不过我倒是好奇,宁晚萧为什么要给你递这个消息?他有说什么吗?”
祁霄说道:“消息是宁晚萧告诉白溪桥的,只说是还白溪桥一个人情,并没有再说其他的。
事后我让白溪桥向陆方尽打听了,说起来是一份颇有意思的机缘,倒是白溪桥自己不知道罢了。”
“哦?怎么个有意思法?”
“八年前潮云河、秦江春汛提前,泛滥成灾,淹了十州之地,白柳述职后返回袁州府的路上被滞留在了川阳地界,那时候灾民太多、粮价飞涨,白柳逼着川阳和周边三府以朝廷名义向粮商,按往年市价征粮,赈济灾民,私自屯粮抬价者按谋逆罪下狱,解了一时困局。
不过这事情传到元京,却成了白柳以刀兵胁迫粮商,逼捐明抢,闹得可大了。”
祁霄脸上微微浮出笑意,继续说道:“那时候后宫中也都议论此事,就连我和母亲日日都能听一耳朵,可见事情闹得多大。
在那之前我只知道白柳是名将,在那之后对他更是敬仰。”
“然后呢?”
“白柳上书,待灾情平稳后,他会回京请罪。
不过陛下非但没给白柳治罪,反而将那些弹劾白柳的折子当朝一一驳回,还让那些弹劾白柳的朝臣给受灾的十州募捐赈济款,户部报了多少上来,先从内府私库里出一成,其余九成就得朝臣来募,还得条条写明钱款来路,在十州立功德碑。”
若论逼捐,那还是陛下下手狠。
唐绫忍不住笑出声来:“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可不得把那些人心疼坏了?”
“可不是嘛。
十州十座功德碑,以后有机会该去瞧瞧。”
“此事与宁晚萧有何关系?只因敬佩仰慕白柳?”
“宁晚萧一出生就被天微道人带入元星观修道,可他也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白柳在川阳赈灾,难民中就有宁晚萧的亲生父母和年幼的弟弟。
陛下原有意封赏白柳,白柳自认僭越行事,有过无功不肯受,宁晚萧则向陛下进言,将白柳之名刻于功德碑碑首,代天下百姓谢白柳大义。”
举朝都知道白柳对于宁晚萧的家人有恩,只有白溪桥自己稀里糊涂什么都不知道。
当年的恩情,宁晚萧没有机会报答白柳,如今宁晚萧是有意还到了白溪桥身上。
“这样的缘分确实很有意思。
那宁晚萧是怎么知道白溪桥就是白柳的儿子?”
“这是个好问题,估计得问宁晚萧才知道。
不过宁晚萧若想知道什么、想找白柳遗孤下落,总不会困难。”
“你不打算瞒白溪桥的身份?”
祁霄摇头,笑起来:“白柳生前死后都没有被定罪,白溪桥又不是见不得人。
在我身边做个侍卫只是方便些,其实是委屈了他,等时机到了,他会子承父业的。”
唐绫愣了愣,忽然轻叹一声:“希望将来不会在战场上遇见他。”
“那怕不怕在战场上遇见我?”
唐绫还是笑着,说不担心是假的,他一直在害怕将来两立的局面,他会不知所措,但不知为何,当祁霄痴痴望着他的时候,他就没有那么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