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绫把祁霄方才的话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从来都不是你的错啊。”
“……好,你继续说。”
“皇上已定下羲和公主和亲,嫁于陈国太子。”
“但太子人选未定……”祁霄笑了笑,“是想看夺嫡的大戏呢。”
唐绫含笑:“也是为了周国的体面,羲和公主自然不能随便嫁的。”
“和亲之事可定,陛下应该会应允。
但公主和亲这样的事情一年半载也办不好,这条件比起你和十五公主的亲事差太远了,陛下不会满意,才提了十万玄铁矿,对不对?”
“没错。”
“这局你要如何解?我能做什么?”
唐绫看着祁霄,慢慢说:“请战。”
“你想让我领兵伐齐?想让我挣军功?可这样陛下也不会放弃你和十五的婚事。”
“我跟你一起。”
祁霄愣住了,惊呆了,以为自己听错了,唐绫说让他请战出征,唐绫要跟他一起?!
大陈出兵伐齐,唐绫若在军中,荀安侯不可能突然毁约倒戈,陷陈军于危难,否则他的独子唐绫也会死,非但不会倒戈,还会全力相助、支援陈军。
只要陛下一心想要联军伐齐,这会比任何联姻的手段都好使。
“不行!我请战可以,你不能去。”
“我怎么就不能?我跟在父亲身边十年,怎么就不能?”
“不行!”
太危险了!从周攻齐一马平川,打不过总能跑。
而从陈出兵伐齐,中间隔着凤林山,援军翻山越岭不易,书信不通、救援不及,甚至连辎重补给都跟不上,一旦过了凤林山就是一支孤军,有去无回,绝无退路,若不能胜,就是死。
“只有我去,联军才能成。
只有你去,我才能去。”
唐绫的指尖触到祁霄的眉眼、脸颊,柔声说道,“祁霄,我的命是你的,我的人是你的,我是你的,记得吗?”
祁霄看着唐绫,握着他的手止不住轻颤发抖。
话是他说的,他都记得,可他不是那个意思,他想要的是唐绫的一生一世只爱他一人,不是一起赴死!
唐绫轻轻舔在祁霄的唇上,慢慢吮,一点一点撬开他的唇齿,痴痴地纠缠,唐绫搂着祁霄,坐在他腿上,祁霄要的他都给了,现在他想要。
“祁霄,给我。”
“唐绫……”祁霄喘息很沉,哑着嗓子说,“我不许你涉险。”
“那我娶了十五公主?”
“不许!”
唐绫笑起来,妩媚比花娇:“祁霄,给我。”
不知何时,唐绫的衣襟被扯开,祁霄一口咬在他肩头,像是忍着许多委屈,说不出话来。
唐绫要什么他都会给的。
唐绫捧起祁霄的脸,追问:“给我,好不好?”
“……好。”
***
唐绫浑身酥软,趴在祁霄肩头,懒懒地,任由祁霄抚过他的脊梁,揉着他的腰,像没够似得,搔着他心里的痒。
“要我怎么做?”祁霄想了想,“若要战,唯有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方有可能。”
凤林山是陈、齐之间的天然屏障,当初白柳三十万大军堪堪守住,要从大陈发兵,用一支孤军攻下齐国国都硕梁,几乎是不可能的。
“你想到了?”唐绫抬眼看着祁霄。
祁霄叹了口气,他知道唐绫为什么要去,也知道为什么要他去。
“大雪封山前驻兵于凤林山中,待明年开春,打齐国一个措手不及。”
祁霄熟悉凤林山,他曾是陆方尽在凤林山中的向导,没有人比他更合适了。
越过凤林山之后,到了齐国境土,他们只能用奇兵突袭,以最快的速度攻城略地抵达硕粱。
既然辎重补给跟不上,那就索性不要。
要用奇袭之策闯过齐国东北六道关隘,没有重兵强械,就必须有情报。
这支军队要像一枚尖锐的钢针,直刺齐国最脆弱的地方,既要快还要狠。
有星罗卫、有天策营,就能做得到。
做得到!
很凶险,但是做得到。
唐绫勾起祁霄的手指,他在微微打着颤,是兴奋。
祁霄见唐绫嫣然笑颜,也笑起来,越笑越是苦涩,又是一叹:“陛下必不能容你。”
由大陈出兵伐齐之难,就算举一国之兵越过凤林山,都几乎是不可能胜的,所以才想联合周国,用十万玄铁矿,甚至更多其他东西,威逼利诱周国发兵,只要周、齐开战,兵力东调,待齐国兵乏,大陈即可坐收渔翁之利。
而唐绫的计谋可以为周国保住兵力国力,不做陛下的马前卒,但又可替陛下完成伐齐的野心。
赢则两利,输亦不会动摇国本。
唐绫看透了陛下的谋算,破了陛下的局。
无论伐齐成败,陛下都不能容他活着。
“所以你更得去,你得护着我,不是吗?”
祁霄紧紧拥抱唐绫:“是,我会护着你。”
拼了命也要护着他,违逆圣意也要护着他。
所以唐绫才说,这个法子,会让祁霄失去夺嫡的机会啊。
即便此战胜了,祁霄挣来的军功也不能帮他什么,失去了陛下的圣心,他可能活得更难。
琳妃请唐绫护住祁霄,不要让他牵涉党争、更不要卷入三国纷争,只求他余生平安喜乐。
唐绫是可以做到的,但他不能,他向祁霄索要的,是生死、是荣辱、是他的全部,甚至远远超过了他能给的。
唐绫跪坐起来,身上未着寸缕,双腿打开着,赤白得呈在祁霄眼前,不做诱惑之姿,就这么静静的让祁霄望着,也把祁霄望着。
能这样看着他的人只有祁霄,能看到这样的唐绫的人,也只有祁霄。
祁霄伸手抚过唐绫的肩头、心口,揽在他腰上,另一手托着他的脸颊,四目相对时什么言语都不需要了。
祁霄轻笑起来,他想要的,唐绫想要的,是彼此,他们都得到了。
还有家国天下之志,所求不也是一样的嘛?他们两人在一起,就做得到,也会得到。
从这一刻起,他们两间牵着的便不再只有深情挚爱,还有万千性命和天下之安。
太白东出伴在天狼之侧,是豫卦,刚应而志行,顺以动,是吉非凶,亦是伏危在暗。
宁晚萧还真是活神仙了吧。
他告诉白溪桥的卦词,弧矢天狼现、萧鼓望燎原,既然天意如此,陛下怎会拒绝祁霄请战领兵。
第113章
棋盘纵横各十九条,可纳天地。
“双方开局都是两连星,黑子挂角……”
唐绫与十五公主对坐在承明殿的偏厅里,唐绫正要将今日与陛下的对弈复盘,才方开口就被十五公主打断。
“唐公子……”
“十五公主有何吩咐?”唐绫一枚白子夹在之间尚未落子于盘上。
“我……我听说,听说……”十五公主看着唐绫吞吞吐吐,神色委屈中带着微怒,恨恨的又含着娇羞。
唐绫将手中白子放回棋盒中,正襟危坐,只等十五公主说出口。
“我……唐公子……”十五公主别扭了好半天,唐绫就那么等着,她终于还是忍不住质问,“你为何拒婚?”
陛下以十万玄铁矿给十五公主做嫁妆,想为唐绫和十五公主“结良缘”,后宫中早已传遍了,唐绫一直无甚表示,像是一无所知,后来陛下挨不住十五公主恳请,让唐绫指点十五公主棋道,唐绫应下了,于是十五公主每隔两日便能见一见唐绫,与他共处一个时辰,她以为他是愿意的!只是事关两国和谈之事,他自己不方便有所表示而已!
可,今日,唐绫在陛下面前拒了婚事。
十五公主就在承明殿外,她每一次都会早来,在殿外候着,唐绫是知道的,可他还是拒了,就是当着她的面,拒绝了!
然后还能若无其事地坐在这里给她讲棋道?!
“为什么?”十五公主攥着自己的衣角,瞪着唐绫,满眼委屈和不甘,她想抬手一巴掌挥过去,唐绫算什么东西,居然敢拒绝她?拒绝父皇?!
“唐绫自知配不上公主……”
在陛下面前唐绫就是这么说的,分明就是推脱之词!十五公主一个字都不信。
“不要糊弄我,说实话!”
唐绫抬眼看着十五公主,慢慢说道:“唐绫心有所属,不得不辜负公主错爱。”
十五公主愣了愣,呢喃道:“心有所属?”是谁?哪个比她貌美?比她高贵?比她更喜欢唐绫?唐绫没有定亲哪儿来的心有所属?!
“属谁?!我不信!”
“公主信也好不信也罢,我许了他一生一世的诺言,便没有反悔的道理,更不能因利益而欺骗利用公主。
公主乃天之娇女,合该有天赐良缘,美满一生。”
唐绫的话语平淡,却十分认真,十五公主从他脸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虚情假意或隐瞒闪避,竟是真心话吗?
“不,不可以!你我联姻乃是周、陈两国修和的关键,岂能是你说不愿意便能拒绝的?你莫非要看着两国再起战事,生灵涂炭吗?!”
唐绫现在不喜欢她没关系,等娶了她,她自然会待他好的,比任何人都好!他会爱上她的!一定!他们两人的婚事都是由不得自己做主的,唐绫无法拒绝!
唐绫知道十五公主自小娇养,他在陛下面前拒婚定会惹十五公主气愤,但气归气,她毕竟是公主,“端庄贤淑”四个字不还得硬撑了?却没料到她会不依不饶。
“公主的话只说对了一半,事关两国修和确实不错,陛下有意联姻是为修和,我拒婚亦是。”
唐绫看着十五公主怔愣,温和地笑了笑,“公主聪慧,何以甘心将自己一生幸福当做一场交易?唐绫并非公主的良人。”
交易?是了,唐绫拒婚不是因为什么心有所属,而是他身为周国质子,怕的父皇用联姻将他困在大陈!
“唐绫,你我相识日短,相处亦少,你现在或许不喜欢我,可时日久了你便会知道我待你真心,并非交易而已!父皇已允诺与我,日后若你回大周,我自会跟随,并不是要囚禁你的意思啊!”
唐绫喟叹一声,抬手取棋子,一黑一白交替落于棋盘之上,一声一声的轻响不紧不慢、稳稳当当,不多会儿将一局棋摆好才停手。
方才唐绫与陛下这一局只到中盘,并未尽,输赢难判。
”人生如棋,落子无悔,我既心意定,便绝不会改。
还望十五公主恕罪。
告辞。
“唐绫起身,深深一拜,旋身离去。
“站住!我话还没说完!”
唐绫头也不回,径直走出了偏厅。
屋内哐噹一声响,十五公主随手掀了棋盘,棋子零零落落散乱一地。
“唐绫!”
偏厅外张绥安早已候着唐绫出来:“唐公子,陛下所赐府宅已收拾妥当,公子不日便可移居。”
“多谢张公公。”
***
元京城中又出了大事,一夜之间流言传得街知巷闻。
周国质子抗旨拒婚,已被陛下软禁于新宅之中,陈、周议和变数陡增,短期之内恐怕难有协议。
另有一事,朝中议了多次,九皇子祁霄早已封王,琳妃病故后理应回到封地抚州,陛下按着此事多日,最终批复了礼部,准楚王择日离京。
这日同会馆中忙得一塌糊涂,仰熙斋和华溪别院里的两位都在收拾东西搬,一个是离京,一个是乔迁,竟选了同一天。
馆丞忍不住看了一眼黄历,诸事皆宜,还真是个好日子。
陈山山脚下的官道上,祁霄带着一队人踏马而行,比起来时大批人马的缓缓而行,祁霄这会儿只想策马奔驰,越快越好,不过他们队伍里还有随行的几车物品和一架马车都跑不快,祁霄便也快不起来。
远处官道旁停了架马车。
祁霄轻夹马腹,令马儿跑快些,抛开身后的人冲着马车过去,近到眼前甚至等不及待马儿站定他已翻身下马,奔向了马车。
马车里是空的,没有人,像是被丢在了这里,连个车夫都没有。
祁霄心头一紧,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马车是好好的拴在路边的,周围和车内都没有打斗的痕迹。
马车旁有一些脚印,并不算凌乱。
祁霄微微定了定心,应当不是遇袭。
“这儿呢!”
青岚的声音从一旁的林子里传出来,祁霄循声望去,官道另一边是一处小陡坡,高耸的白桦树林遮蔽了祁霄的视线,他一时没寻见人影。
祁霄提气飞身攀上陡坡钻入林子,在不远处寻到一条小径,有人行过的痕迹,所通往的方向与青岚的声音传来的方向一致。
祁霄稍稍松了口气,他们是自己走进林中的,但在找到唐绫之前,祁霄还是免不了焦躁担忧。
“祁霄。”
唐绫从小径另一头向祁霄走过来,不过几丈远,祁霄都等不及他慢慢走,施展轻功飞扑过去将人一把抱住。
“让你担心了?”唐绫靠在祁霄肩头笑起来:“干等着有些无聊,便进林子看看。
从那边是可以瞧见官道的,我没走远,一直等着呢。”
顺着唐绫指的方向,青岚和叶淮都藏在树后,自觉回避。
祁霄沉了口气,抱着唐绫没说话。
“没人知道我离开元京,何况有叶淮在,青天白日的能出什么事?”
唐绫在虎口峡遇刺的时候就是青天白日,还有一整队虎威军护卫左右,该出事还不是得出事,若不是祁霄,唐绫那时候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