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是被人拿走的,祁愈想想,好像除了冯嘉扬没人会这么无聊。
江东南倚着走廊栏杆,他是今天六班除祁愈外另一个被老师轰出教室的学生。本来挺丢人的一件事,可有了学霸陪伴那就显得不一样了。
江东南想想都觉得牛逼:“今个吴伟让我出去的时候我都绝望了,后来当我看见你出来的那一刻我感动的都要哭了,不愧是我好兄弟。”
祁愈慵懒地趴在栏杆上,两只手搭在上面,骨节分明,手指很长。
江东南自顾自地说着:“就冲这事,以后要是有人欺负你我第一个不干。”
祁愈没空搭理他,看着操场上乌压压地一片。
忽然,一节烟灰从楼上掉下砸在他的手背上又瞬间被弹散,索性没有火星并无大碍。
祁愈向上看了一眼,大碍是谁在抽烟往楼下弹,他面无表情地吹了吹,看不出丝毫情绪。
“操,谁这么缺德。”江东南刚扯完大话就赶上这事,自然不会放过机会,他拽着祁愈作势就往楼上走,说什么也要讨个说法。
走廊上的学生很多,江东南扫视一圈,压着脾气喊道:“谁往楼下弹烟灰了,不知道下面有人啊。”
走廊瞬间安静了,数十道视线齐刷刷地看向江东南。
一两个好心地朝江东南挤了挤眼,示意他此刻正趴在栏杆上的冯嘉扬。
冯嘉扬大老远就听见嚷嚷声,他抬起头正巧对上祁愈的目光。
江东南看了眼冯嘉扬手中的烟,咽了咽口水,笑嘻嘻地叫了声嘉哥,识趣地拽着祁愈赶紧离开。
祁愈这回倒不听话了,他抬脚走向冯嘉扬。
江东南脸色发青,压低声音叫着祁愈。
冯嘉扬直起身,正巧挡住了本该照在祁愈脸上的阳光,他掐灭手中的烟,看向比自己矮出半个头的祁愈,问道:“什么事?”
祁愈语气平静地陈述着:“烟灰扔到我了。”
冯嘉扬一言不发,眉头紧皱。
空气中好似弥漫着一团怒火,越烧越烈,香烟味同样久聚不散,其他人不约而同地为祁愈捏了把汗。
祸是江东南闯出来的,他不该挑起矛头,想替祁愈出头的心是真的,可怕冯嘉扬也是真的。
这时,冯嘉扬微微仰头,竭力镇定地半张着右眼,凶狠又滑稽,几分钟后他终于开口,说出来的话让所有人再一次刷新了校霸的设定。
“没烫着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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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班级后,江东南一屁股坐在祁愈前座,死死地盯着祁愈:“你跟冯嘉扬不对劲。”
祁愈没理会他。
江东南犹豫片刻,见四周无人低声问道:“虽然今天冯嘉扬检讨时否认作弊跟你有关系,但你跟我说实话。”
祁愈否认道:“真没关系。”
江东南与祁愈奶奶家是邻居,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他了解祁愈的品性但还是不放心地问了句:“那你说你为什么要主动把竞赛名额让给赵东鑫。”
祁愈愣了一下,这会儿感觉到自己呼吸有些不畅,早在和冯嘉扬在办公室对峙的第二日,孙伟就找他了。
说学校查清这事跟他没有关系,可还是取消了他的竞赛资格,对外宣称是祁愈自己放弃名额。他原本已经计划好奖金的用处,没想到就这样泡汤了。
祁愈淡淡回应:“一个竞赛而已不想去。”
江东南松了口气:“跟你没有关系就行,我跟你说冯嘉扬不是什么好人,你还是好好学习少跟他们接触。”
祁愈刚要质疑又听江东南自言自语说着:“冯嘉扬今天是中邪了?”
他抓了抓头发,想起刚刚冯嘉扬的态度又联想起上一次在酒吧,诧异道:“你是不知道上一次,要不是我及时出手你差点被他打死。”
祁愈愣住:“嗯?”
江东南反应过来,转身要跑却还是晚了一步,祁愈抓着他的胳膊问,“怎么回事?”
他自知逃不掉了,老老实实回道:“在酒吧那晚你喝多了,我没看住你,等在找到你时就看见你抱着冯嘉扬不撒手,后来凭借哥们的机智,英勇以及——”
祁愈听不下去了,打岔道:“说重点。”
江东南:“就是你抱着冯嘉扬不放差点被揍。”
祁愈这回不是胸口难受了,是浑身上下都难受,难受地肝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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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愈只有不兼职的时候才会回家,周五放学后教室里零星几个人正兴奋地讨论着周末假期去哪里玩。
阳平五中高中部只有在升入高三之前才有周末假期,一旦进入高三便意味着进入紧张的学习中,所以大多数学生在进入高二后便一股脑地都在抓紧时间想着去哪里玩。
同样祁愈也只有在这时才会磨蹭起来,等他收拾好书包回过神时,教室里只剩下他自己。
他关好灯,锁上门窗,走到楼梯口时犹豫了一下,转身朝楼上望了望,不知道冯嘉扬还在不在教室。
他已经一个星期没有回家了,再不回去免不了又是一顿责骂。
他叹了口气,回去挨骂,不回去还要挨骂。
他本想告诉冯嘉扬一声今晚就不回去了,可想一想冯嘉扬未必会在意他的去向。
祁愈拎著书包不太情愿地往家的方向走,他家住在离学校很远的郊区,需要倒两趟公交车,下车后还要再走将近半小时的路程。
祁愈摸了摸口袋里的硬币,想到一会儿要投进公交车里就有点心疼,他不是斤斤计较几毛几分钱的人,只是觉得这钱用作回家的路费有些浪费罢了。
天黑时他才赶到家门口,他看着冷冰冰紧闭的大门,在门口站了几分钟,迟迟不敢下手去按门铃。
直到身后传来刺耳的喇叭声,车灯毫不留情地照在祁愈的脸上,他才回过神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
铁门仿佛感应到主人的归来,下一秒自动打开,接着车子的主人没有停留半秒,头也不回地开进院子里,好像多等一刻就会粘上脏东西一般。
祁愈站在一旁,即使早就习惯了可还是会心口发疼,他不自然地笑笑,抬步朝院里走去。
那辆车的车牌号,他大概会记一辈子,是他爸特意用弟弟的生日选来的号码。
祁愈敲了敲门,他没有家里的钥匙只能乖乖等着。
要是家里人心情好或许他能进去吃上一口热饭,若是赶上心情不好,就只能在外面等着或是打哪来从哪回去。
房门开得很快,开门的是王姐,祁愈不太熟悉,只知道是家里请的保姆。
王姐看见祁愈,侧出身示意他快进去又热情地说道:“大少爷回来了。”
祁愈不习惯别人叫他大少爷,但还是什么也没说,仿佛这个称呼是唯一能证明他是属于这里的。
祁愈低头坐在鞋柜旁换鞋,他扫了一眼鞋架,果然不出他所料已经没有他的拖鞋了。
他抬起头看向一旁的王姐,客气问道:“还有一次性拖鞋吗?”
祁愈刚说完客厅里便传来一阵鬼嚎:“王姐,你怎么开个门开这么久,给我拿瓶水我要渴死了。”
王姐转身走进厨房,好在临走前给祁愈指了下拖鞋的位置。
祁愈走进客厅,一打眼就看见电视上连接的赛车游戏,操作游戏的人此刻正窝在沙发里,从祁愈的位置只能看见半个染成金黄的后脑。
这就是刚刚鬼嚎要喝水的祁家小少爷,也是祁愈的亲弟弟祁桓。
祁愈走进,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瘫在沙发上的少年慵懒地抬起头,一双眼睛忽闪忽闪地眨着,看见来人是祁愈立马把游戏手柄扔在一旁,兴奋地直起身:“哥,你回来了。”
祁桓还不满十五岁,脸上写满着稚嫩。祁愈点了点头,脱口而出的话虽是质问,语调却格外温柔:“少玩会游戏,作业写完了吗?”
“我写完才玩的。”祁桓笑着应道。
“一回来就找你弟弟麻烦。”蒋婷红从楼上走来。
祁愈老老实实站起来,冲着女人喊了声:“妈。”
蒋婷红鼻间冷哼一声,没有多余的表情。
第17章 上眼药
祁桓试图缓解尴尬:“妈,哥是为我好,况且哥学习那么好,正好我有不会的题还可以问问哥。”
“他能比得上教授,你以后好好学听见没。”蒋婷红插空训斥着祁桓。
王姐给祁桓倒了杯温水,看着乖巧站在一旁的祁愈,有些心疼这孩子,“大少爷吃饭了吗?要不我给你煮点面条?”
蒋婷红瞥了王姐一眼,语气平淡地说:“家里没有多余的闲饭。”
祁愈尴尬地笑笑,他已经习惯了亲妈的冷言冷语:“我吃过了。”
祁志平停好车刚进屋,带着一身的凉意,他把钥匙扔在鞋柜玄关上,换上棉质拖鞋。
蒋婷红上前接过祁志平手里的公文包,换了一副温柔的面孔,问道:“今天不是说有酒会吗?这么早就回来了。”
祁志平不耐烦道:“明面上是酒会,实际就是张陈两家联姻,没什么意思。”
说完转向坐在沙发上的祁桓,皱紧眉头:“又玩游戏。”
祁桓嘿嘿一笑,撒娇道:“爸,你怎么跟哥似的,我都写完作业了。”
“写完就完事了,你要有你——”祁志平声音一顿,拿起茶几上的遥控机关掉电视机,转身上楼。
祁愈就像个透明人,他咬牙冲着祁志平的背影规规矩矩地喊了声:“爸。”
祁志平没回头也没有因此停下脚步,只是生硬地留下一句话:“下次超过七点就不要往家来了。”
祁愈抬起头,墙上的指针指向七点十五分,他再一次看向祁志平的背影,说不出什么感受只是听话地回了句:“知道了。”
祁愈尴尬地待了几分钟起身离开,临走时他妈什么也没说,倒是祁桓十分不舍地拽着他,他摸了摸祁桓的头答应他有空就回来。
祁愈拉好拉链,回头看着眼前偌大的别墅,却没有一间属于他自己的房间,以前是挤在佣人房,现在怕是连佣人房也没有他的位置了。
天已经黑透了,富人区通常没有公交,他独自朝山下走,冰凉的双手想要插在兜里取暖,忽然指尖意外地触碰到一个坚硬的物品。
祁愈一愣,没反应过来。
他掏出一看,一把有点生锈的钥匙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里。
这是冯嘉扬给他的钥匙,告诉他可以随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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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愈摸黑走了将近半小时的路程,好在最后赶上了末班公交车。他边走边想着,连个路灯都没有的富人区,等以后有钱可不能在这买房子。
要买就买冯嘉扬家附近的那种,没事还能下楼跟大爷下盘象棋,跟大妈跳个广场舞,多热闹。
祁愈叹了口气,停在一家店面不大装修有些老气的小杂货铺门前,犹豫两分钟后推门走了进去。
一股浓郁的鱼腥味扑面而来,祁愈皱眉扫视一圈,才发现在门旁放了一大盆看不出是死是活的草鱼。
祁愈想吐,更想马上离开,但老板没给他这个机会,老板从柜台后钻了出来热情地招呼着祁愈,“想要点什么?给你便宜点。”
祁愈顿住脚步,在一眼就能看全的店铺里琢磨了片刻,最后忍着胃里的不适,平静地说:“给我来几罐啤酒吧。”
老板笑眯眯地:“行,要多少钱的。”
祁愈摸了摸口袋,翻出身上仅有的八十元递给老板,“就这些吧。”
“好咧。”老板刚要伸手接钱,祁愈忽然想到还有一样东西没买,又急忙收回手改了主意:“就要五十元的吧。”
老板点点头,帮祁愈装袋又热情地从货架上拿起一袋花生米递给祁愈。
“干喝酒容易伤胃,送你袋花生。”老板说。
祁愈还没来得及道谢,又听老板开心笑道:“我儿媳妇要生了,马上就能抱大孙子了,准备把这店盘出去到市里带孩子。”
祁愈藏进口袋里的手慢慢攥紧,他笑着祝福店老板,接过塑料袋狼狈地推门离开。
他下意识地朝冯嘉扬家走去,捏着手里仅剩的三十元钻进街旁的药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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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嘉扬每周末固定去奶奶家,这周因为竞赛卷子又赶上眼睛不舒服,放学后给老太太打了个电话说这周先不去了,好在老太太什么也没说,只是让他注意安全。他拖着步子在街上闲逛,最后路过一辆贩卖桔子的卡车,买了十块钱的桔子回家。
冯嘉扬拎着一兜桔子边走边吃,走到楼下时,一只小野猫突然从道边窜出挡在他的面前。
光线有点暗,冯嘉扬蹲下身子,瞧着面前脏兮兮的狸花猫,看体型估摸着也就三四个月大。
“喵~”狸花猫似乎一点都不怕他,冲着冯嘉扬叫唤。
冯嘉扬好脾气地问道:“你就是上次抢我火腿肠的小野猫吗?”
“喵”小狸猫似乎在回应着他。
“祁愈这逼居然拿我跟你比较,”冯嘉扬自顾说着,“我没有火腿肠,只有桔子你吃不吃?”
冯嘉扬跟猫待了一会儿,准备起身离开,没走几步又回过头,那只小狸猫还在原地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冯嘉扬有点不忍,软心肠地朝猫走去,嘴上却霸道说着:“你要跟我回去吗?我可养不起你。”
小狸猫忽闪着眼睛看着冯嘉扬。
“算了,”冯嘉扬妥协了,然后同猫打着商量,“跟我回去也不是不行,但你可不能挠我,要不然就没有火腿肠吃。”
一人一猫仿佛达到了共识,冯嘉扬弯腰伸手抱猫,忽然耳边传来一声质问:“你干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