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淇淋越出越多,速度很快,冯嘉扬一时没反应过来,满脑子只剩下一句“卧槽——”
话还没骂利索,突然一只手按住他的手把机器扳手推了上去,机器声戛然而止,出口处也不再挤出冰淇淋。
那只手的主人,出现的很快离开的也很快,等冯嘉扬在回想起只剩下了冰凉的触感。
他尴尬地看着手里丑出天际的甜筒,还有被蹭上冰淇淋的甜筒机。
祁愈拿起桌上的抹布擦掉污渍,回头看着他手里的甜筒,冷冰冰地说:“你吃了吧,吃完扫个码。”
这话好像哪里不太对劲,冯嘉扬舔了一口,样子难看但味道还是不错的,“什么意思?”
“一个甜筒六元钱。”祁愈回。
“......”冯嘉扬不服:“这么丑也六块钱?”
祁愈点点头。
冯嘉扬骂了句:“操,黑店。”
姜乔安在一旁乐得直不起腰,她打了个嗝,慢慢平复下来,说:“小嘉哥,小鱼哥是逗你玩呢。”
又补充道:“你就吃吧,就算霞姐在这她也不会要你钱的。”
冯嘉扬瞪了祁愈一眼,伸出另一只手冲着祁愈的后背比了个中指。
吃完甜筒后冯嘉扬彻底放弃了。
接待客人,他拉不下来那个脸;收拾桌子洗餐具,他在家都没干过;制作冰饮糕点,他更不会了。索性祁愈终于大发慈悲,给他找了一个勉强还能接受的活——递东西。
祁愈:“西红柿。”
冯嘉扬抬起右手,把切板上的西红柿递给祁愈。
“生菜。”
“给。”
“鸡蛋。”
“那。”
祁愈打了个停顿,带着些疑惑:“生的?”
“我还得负责弄熟?”冯嘉扬比他更疑惑。
姜乔安见状连忙打岔,难为情道:“小鱼哥,煎好的蛋都让我练习做糕点时用了。”
祁愈“嗯”了一声,拿起架子上的电饼铛。
冯嘉扬看着祁愈熟练地煎蛋,回想起今早他在厨房忙活时的样子,好奇道:“你这技术不会都是在这学得吧。”
祁愈没答话,自顾着煎蛋。冯嘉扬也早习惯了,他也没奢求祁愈回话。
“我听霞姐说小鱼哥刚来的时候什么都会,根本不用她教。”反倒是一旁的姜乔安,得了功夫就跟冯嘉扬扯上几句,不一会儿关于祁愈的情况他就了解个大概。
原来祁愈并不是天天都来兼职,他只有周三周四还有周六下午会来,每周十五个小时。
冯嘉扬在心里算了算,一周能赚一百五十元,也就一顿烧烤的事。
他蜷了蜷手指,想起竞赛奖金的事,或许3000元对于贫困生来说是笔不小的数目。
祁愈一心煎鸡蛋,没空注意冯嘉扬看他的神情,更不知道此时校霸心里想得是什么。
差不多五分钟左右,祁愈把煎好的蛋摆放在生菜叶上面,头也不抬地对着冯嘉扬继续吩咐:“火腿。”
冯嘉扬回过神,把火腿递了过去。
“再来片生菜叶。”祁愈说。
冯嘉扬这才算看明白:“你这是要做三明治?”
祁愈“嗯”了一声,问:“你喜欢吃沙拉酱吗?”
冯嘉扬条件反射地摇了摇头,他看着祁愈的眼睛,其实祁愈的眼睛很亮,里面像是泛着一层水光。冯嘉扬瞬间产生了一个念头,如果祁愈笑起来应该会很好看吧。
祁愈放上最后一层面包,然后又裹上保鲜膜用力地压了压,才将正正方方的三明治切开。
姜乔安忙完凑了过来,看见盘子里做好的三明治,眼睛瞬间亮了。
她伸出手兴奋道:“谢谢小鱼哥,你真好又做了我最爱吃的三明治。”
祁愈毫不留情地拍掉姜乔安伸来的手,淡淡说道:“今天没有你的。”
冯嘉扬愣在一边,直到祁愈把盘子推到他面前才回过神。
“没放沙拉。”祁愈看着他,依旧是没有什么表情,“吃吧,不是从到这就开始喊饿吗?”
冯嘉扬心里一时有种说不出来的异样,脑子也停止了转动,他一动不动地盯着盘子。
就在祁愈以为这人可能不爱吃三明治时才听冯嘉扬开口:“这个多少钱?”
第13章 例外
冯嘉扬在心里骂了句“傻逼”,他一直觉得自己挺聪明的,怎么自从遇到祁愈脑子就开始转不明白了。
后来琢磨了一晚上的冯嘉扬,总结出一个道理:学霸与学渣之间也是有代沟的。
张彩霞管理员工很随性,特别是对于像祁愈姜乔安这种还没毕业的学生,如果饿了可以自己随意在店里弄点吃的。
这也是工资不高,但祁愈却很喜欢这里的原因,张彩霞对于他来说更像是个姐姐。
晚上九点钟,冯嘉扬和祁愈打扫完卫生,拿着钥匙准备关店。之前说好是按次数居住,祁愈没提前说当天去不去,冯嘉扬也没问,两人只是不约而同的往冯嘉扬家的方向走。
冯嘉扬了解祁愈不是住校生,但他也没问祁愈家在哪,为什么兼职完不回家反而住网吧。
反正他也不感兴趣,他巴不得祁愈天天去住,好早点把账扯清。
冯嘉扬晚上好歹吃了个三明治垫肚子,祁愈却什么都没吃。他本想着要不再去吃顿烧烤,结果被祁愈果断拒绝,一番商议后还是决定回家把早上的粥热热喝完。
路过楼下的小超市,祁愈钻了进去,冯嘉扬正巧也想起家里的矿泉水没了,打算提一箱上楼。
他推门进店熟门熟路地去旁边货架上拿水,然后掏出手机等在一旁。
没多大功夫儿,祁愈从货架里冒出,手里拿着一堆零碎物品。
冯嘉扬往收银台望去,什么手巾,牙桶,拖鞋,袜子,内裤......
呵,还挺多。
忽然视线瞥见一个粉嫩嫩的物品,他定睛一看,整个人瞬间惊在一旁,祁愈居然买了对跟家里一模一样的情侣套装牙刷。
他当场就急了:“你买牙刷干吗?家里不是有用的吗?”
难不成两个男的用一对,在展示一对吗?什么癖好!
祁愈的想法很简单,他见昨晚冯嘉扬因为牙刷发脾气,正巧遇到了就买来还给他。
“给你买的。”祁愈头也不抬地说。
冯嘉扬一时间转不过来弯,满脑子疑惑祁愈到底什么意思?
老板帮着祁愈把物品一件件装袋,问道:“一起付还是单独付?”
祁愈:“一起。”
老板:“六十八元。”
祁愈从校服口袋里掏出正好的零钱递给店主,冯嘉扬才回过神,连忙上前阻止:“这个水还是我自己来吧。”
“都付完了。”祁愈拎着塑料袋,眸光垂着落到冯嘉扬脚边的一提矿泉水上,整整二十四瓶。他静默片刻问:“你能拿动吗?”
冯嘉扬不乐意了,转头忘了牙刷的事,打心底“呵”了一声:“你瞧不起谁呢。”
祁愈没说话,推门离开。
两分钟后,身后提水的主怒道:“你大爷的祁愈,帮忙抬一下能死啊。”
祁愈很想点头,嗯,能死。
冯嘉扬进屋第一件事就是拧开一瓶水往嘴里灌,灌到一半祁愈看不下去了,伸手夺下瓶子。
冯嘉扬皱着眉头:“干吗?”
祁愈把瓶盖拧好,从塑料袋里掏出刚买的拖鞋低头换上,“这么喝容易呛到。”
冯嘉扬不服气:“我每次打完球都是这么喝水,也没见把自己呛死。”
祁愈钻进厨房,把冰箱里的粥倒进锅里,“那快了。”
“操”冯嘉扬骂了一声,把钥匙扔在玄关柜子上,突然想到祁愈还没有家里钥匙:“家里的备用钥匙就在玄关柜抽屉里,你带着一把,省得我不在家你进不来。”
祁愈低声应道,又问:“你能吃多些,冰箱里还有鸡蛋,要不在炒个鸡蛋?”
“都行,我不挑食。”冯嘉扬进卧室拿了一套干净的睡衣钻进卫生间:“做好了你先吃不用等我,我去洗个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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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嘉扬从卫生间出来时,祁愈坐在餐桌旁正喝着粥,旁边摆着语文课本。
他把洗好的内裤挂在阳台上,从脖子上拿下毛巾胡乱擦两下头发,惊讶道:“我还以为你不用学习呢。”
祁愈的眼神自始没离开过课本,闷闷地说道:“我又不是神。”
冯嘉扬伸着脖子扫了一眼,觉得有点印象:“《师说》?好像我们也学这个了,是不是那个师者传道受教解惑也,就前阵子王小伟坐我前面天天嘀咕这个,跟个苍蝇似的烦死我了。”
祁愈抬起头,一字一顿道:“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
冯嘉扬愣了愣,好像没听明白:“这不差不多意思吗。”
祁愈还想说什么,这时冯嘉扬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他下意识地闭嘴。
冯嘉扬拿起手机,看到屏幕上的来电显示,瞬间皱起眉头,想也没想直接挂断。
两秒钟不到手机再次响起,还是同一个人。
冯嘉扬这次没有直接挂断,他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会儿才朝阳台走去,接起电话。
“有事?”
“你什么态度?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那头传来的声音很冷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没事我就挂了。”冯嘉扬有点不耐烦地说道。
“我是你妈,就算你再不想承认也改变不了。”
冯嘉扬烦躁地想抽根烟,摸摸口袋什么也没有,他忘了自己刚洗完澡,烟装在校服兜里早让他扔卧室去了。
他背靠着阳台,懒得去卧室翻烟。想一想上一次康茹惠联系他还是模拟考试前,那个女人成天堵在学校门口,口口声声说是为他好,让他出国读书。
其实小时候冯嘉扬要比黏着奶奶更黏妈妈,即使她后来跟人跑了,冯嘉扬成天被父亲揍的那段日子,他想的也只有康茹惠,小孩子的想法很单纯,他想只要她肯回来带他走,他就原谅她抛弃自己的事情。
后来这种愿望成了奢望,那个女人一次也没有出现过,他有时会想,如果再早十年该多好。
“我没想到你为了不出国连作弊这种事都能干得出来。”康茹惠很平静地说。
冯嘉扬印象中的母亲不是这样说话的,小时候康茹惠是个会把喜怒挂在脸上的人,高兴时大笑,生气就会大喊。
电话那头康茹惠的声音让冯嘉扬感到很陌生。用她的话来讲,估计会说以前接触的都是些没文化的土包子。
果不其然。
康茹惠:“你看看你都跟那帮人学成什么样了,这种文化程度低的地方能培养出什么优秀人才?小嘉,以前妈妈没有能力,现在不一样了,妈妈有能力让你接触更好的教育。”
冯嘉扬拧了拧眉,冷笑一声:“丑小鸭就算成为了白天鹅也掩饰不了它小时候丑的事实。”
康茹惠被呛地没了动静,冯嘉扬通过细微的呼吸声能感觉出她生气了,果然本性再怎么掩饰也终有遮不住的时候。
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冷冰冰说道:“你要自甘堕落成为垃圾,以后你就别后悔。”
康茹惠挂断电话,冯嘉扬没空猜她此刻什么心情,他只知道自己现在很烦躁,胸口闷热,有点上不来气。
祁愈安安静静地坐在桌旁,桌上的粥早就凉了,书也背好了。他不是故意要偷听冯嘉扬讲话,况且他也没听到什么。
只是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透过冯嘉扬说话的语气看到了曾经自己的影子。
冯嘉扬用了很长时间去消化康茹惠的话,他的亲妈说他是个垃圾。
他承认,但有一点他妈说错了。
所有的事都不是绝对的,祁愈就是那个例外。
第14章 麦粒肿
冯嘉扬踩着拖鞋从阳台出来,祁愈闻声抬起头,往厨房瞥了一眼:“粥在锅里。”
冯嘉扬哪还有心情吃饭,他打开冰箱扫了两眼又不耐烦地关上。
操,忘买酒了。
祁愈的声音再次传来:“要不吃点吧。”
冯嘉扬回过头,看着坐在餐桌旁的祁愈,没头没脑地说:“你学习那么好,你爸妈肯定会很骄傲吧。”
祁愈没想到冯嘉扬会来这么一句,微蹙眉头愣了小会儿又很快回过神。他合上书,把碗里吃剩的粥倒进垃圾桶里,转身钻进厨房。
冯嘉扬站在一旁,觉得自己有点好笑,他跟祁愈说这些干什么。
他抓了抓头发,准备回屋睡觉,祁愈沉闷的声音突然从厨房传来:“没有人会骄傲。”
冯嘉扬顿住脚步,用了两分钟才反应过来祁愈说的是什么?
他不解地看着认真刷碗的祁愈,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那么优秀的一个人怎么会没人替他骄傲。
祁愈抬起头,又问了一遍:“真的不吃点吗?”
冯嘉扬摇摇头,脑中一遍遍回荡着康茹惠的声音。十七岁的年纪往往羞耻心占了百分之七十,剩下百分之三十是可笑的幻想。
祁愈不知道冯嘉扬此刻在想什么,墙上的指针指向十点三十分,小区里的老人基本八点左右都睡下了,外头静得吓人。
冯嘉扬像是中邪一般,开口问道:“现在学习还来得及吗?”
这话从榜单倒第一的校霸口中说出未免有点搞笑,但祁愈却没表现出半分吃惊或蔑视,只是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冯嘉扬“哦”了一声,两分钟后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问:“那你能不能教我学习?”
祁愈放下碗,认真思考了会儿才回答:“好。”